己亥雜詩 其十四。 墻外垂楊盡別家,平分水竹頗爭差。萬花爛漫他年事,第一安排旋復(fù)花。
日本雜事詩 其二十七。 石塔光明照夜燈,武尊宮闕郁觚棱。至今灑涕吾孀語,攜酒相尋白鳥陵。
送女弟 其三。 阿母性慈愛,愛汝如珍珠。一日三摩挲,未嘗離須臾。今日送汝去,執(zhí)手勞踟躕。汝姑哀寡鵠,哀腸多郁紆。弟妹尚稚幼,呀呀求乳雛。太母持門戶,人言勝丈夫。靡密計米鹽,辛勤種瓜壺。一門多秀才,各自夸巾裾。粥粥擾群雌,申申詈女媭。汝須婉以順,朝夕承歡娛。歡娛一以承,我心一以愉。待汝一月圓,歸來話區(qū)區(qū)。
寒夜獨坐臥虹榭。 今時何時我非我,中夜起坐心旁皇。風(fēng)聲水聲烏烏武,日出月出團團黃。層陰壓屋天四蓋,寒云入戶山兩當(dāng)?;仡^下視九州窄,高飛黃鵠今何方?
養(yǎng)疴雜詩 其十六。 一聲長嘯海天空,聲浪沈沈入海中。又挾馀聲上天去,天邊嘐唳一歸鴻。
寄女 其三。 寶塔高十層,巍峨天主堂。蹇人欲上天,引手能扶將。指揮十字架,閃閃碧眼光。土人手執(zhí)棰,驅(qū)之如虎狼。蘇州大都會,新辟通商場。蜃氣噓作樓,馬鬣化為墻。行有女歐絲,條條出空桑。載我金錢去,百帆復(fù)千箱。我奉大府檄,奔走吳之江。一月三往來,往來趁夜航。彼酋領(lǐng)事官,時時從商量。喜則軒眉笑,怒或虬髯張。豈免斗唇舌,時復(fù)攄肝腸。世人別顏色,或白亦或黃。黑奴汝所知,汝曾至南荒。昔有女王國,曾封親魏王。文身易斷發(fā),鱗介被冠裳。自我豎降幡,亦附強國強。汝弟捧地球,手指海中央。區(qū)區(qū)黑子大,胡為戰(zhàn)則贏?汝母口誦經(jīng),佛國今何方?如何伏魔者,怒目無金剛?聰明汝勝母,書付汝參詳。慎勿給人看,看則疑荒唐。
日本雜事詩 其一五六。 仙詞選定《淺茅原》,朝貴傳宣朱雀門。青摺肩衣紅帕首,兩行舞踏上歌垣。
悲平壤。 黑云蓖山山突兀,俯瞰一城炮齊發(fā)。火光所到雷??,肉雨騰飛飛血紅。翠翎鶴頂城頭墮,一將倉皇馬革裹。天跳地踔哭聲悲,南城早已懸降旗。三十六計莫如走,人馬奔騰相踐蹂。驅(qū)之驅(qū)之速出城,尾追翻聞餓鴟聲。大東喜舞小東怨,每每倒戈飛暗箭。長矛短劍磨鐵槍,不堪狼藉委道旁。一夕狂馳三百里,敵軍便渡鴨綠水。一將囚拘一將誅,萬五千人作降奴。
題樵野丈運甓齊話別圖。 四海復(fù)四海,九州更九州。既逾海西極,尚非天盡頭。今之墨利堅,佛說牛賀洲。通商五十載,聚眾千百儔。金椎南北道,鐵耜東西疇。世族庾氏庾,專門辀人辀。吉莫制革履,蒙戎縫旃裘。下至灑削技,亦挾瓦墁售。人人輦金歸,金山高甌窶。初辟合眾國,布告東諸侯。紅黃黑白種,萬族咸井收。無端畫禹跡,不使隙地留。爭食哄雞蟲,別味殊薰蕕。橫下逐客令,相率合力勠。丸泥封函關(guān),劃道分鴻溝。欲使越地舟,同歌箜國篌。公時秉英簜,御侮持干掫。逆阪善轉(zhuǎn)丸,密室工藏彄。謂有百金產(chǎn),當(dāng)免南冠囚。鑿山通蠶叢,筑臺高環(huán)榴。拔幟已歸漢,右袒翻為劉。豈圖五丁力,竟招眾楚咻。華言造蜚語,越調(diào)騰怨謳。我時居京都,逢人說因由。恨不后車從,參預(yù)前箸籌。逮公唱刀環(huán),我復(fù)隨軒輶。契闊六七載,煙波杳悠悠。忽然地軸翻,東海嗟橫流。黃塵滾滾來,蔽天森戈矛。遼東十萬家,血染紅髑髏。何物掉尾鯨,公然與龍仇。中有枳首蛇,飛飛從鸧鹙。盲云雜怪雨,波寒風(fēng)颼颼。魴鱮戒出入,蛟螭互蟠蟉。公復(fù)探虎穴,徑驅(qū)車前騶。絲轡闇無華,云旌慘垂旒。謂我識涂馬,召我來咨諏。檄我千里船,揖我百尺樓。戰(zhàn)旗卷風(fēng)急,臘鼓催年遒。竦立誦璽書,未語鯁在喉?;实蹎枛|皇,兩國非寇讎。元元一家子,所愿兵革休。側(cè)聞哀痛詔,淚珠熒雙眸。何期尺一書,按劍明珠投。和戎盟已定,辟港事方稠。我奉大府檄,尋約毋效尤。夜郎挾天驕,自比黑面猴。鸮音不革響,馬逸難維婁。定議法六條,未審然與不。喜公告典屬,語妙言無郵。公亦定載書,氣奪藩之酋。頗如云從龍,上下相應(yīng)求。平生躡公后,學(xué)步隨沈浮。超擢出驂乘,誤犯凌斗牛。凡公所親歷,我亦窮追搜。古稱絕域使,例比譚天鄒。獻環(huán)詡《蓋地》,折棰夸防秋。《王會》徵《職貢》,使父親懷柔。今日渡西海,受節(jié)先包羞。紫鳳短褐倒,黃龍清酒酬。與公共此役,積歲叢百尤。艱難比天險,嗟怨惟鬼謀。一燈話疇昔,累夕言咿嚘。憲也初識公,同客齊之罘。哦詩商舊學(xué),漉酒酣新篘。抵掌當(dāng)世務(wù),時時摩蒯緱。爾時會秦趙,重獄窮共兜。吁嗟海大魚,已如魚中鉤。尚能跋巨浪,展翼摩天游。指東覆蟠木,圖南包小球。環(huán)顧四海波,依然完金甌。即當(dāng)繪圖時,今亦一星周。二老話升平,一室何清幽。入門竹數(shù)竿,翠覆云油油。登盤獻橙橘,繞屋圍松楸。茫茫大瀛海,寸地才一漚。門前水只尺,便通浮海舟。海水綠搖天,中函今古愁。公自翔丹鳳,我行從白鷗。再閱二十年,重對話綢繆。
感事 其三。 推車弄頂看文康,變態(tài)真如傀儡場。五百控弦謀劫制,一丸進藥失先嘗。傳書信口訶西母,改制稱尊托素王。九死一生仍脫走,頭顱聲價重天亡。
贈梁任父同年 其五。 又天可汗又天朝,四表光輝頌帝堯。今古方圓等顱趾,如何下首讓天驕。
日本雜事詩 其五十五。 《化書》《奇器》問新編,航海遙尋鬼谷賢。學(xué)得黎鞬歸善眩,逢人鼓掌快談天。
日本雜事詩 其一五五。 鏗鏘鼓舞只依稀,守樂伶官記半非。彈到金獐澀河鳥,古音唯剩妃呼豨。
倫敦大霧行。 蒼天已死黃天立,倒海翻云百神集。一時天醉帝夢酣,舉國沉迷同失日。芒芒蕩蕩國昏荒,冥冥蒙蒙黑甜鄉(xiāng)。我坐斗室?guī)自言?,面壁惟拜燈光王。時不辨朝夕,地不識南北。離離火焰青,漫漫劫灰黑。如渡大漠沙盡黃,如探嚴穴黝難測?;瘔m塵亦緇,望氣氣皆墨。色象無可名,眼鼻若并塞。豈有盤古氏,出世天再辟。又非阿脩羅,攪海水上擊。忽然黑暗無間墮落阿鼻獄,又驚惡風(fēng)吹船飄至羅殺國。出門寸步不能行,九衢偏地鈴鐸聲。車馬雞棲匿不出,樓臺蜃氣中含腥。天羅磕匝偶露缺,上有紅輪色如血。暖暖曾無射目光,涼涼未覺炙手熱。吾聞地球繞日日繞球,今之英屬遍五洲。亦日所照無不到,光華遠被天盡頭。鳥知都城不見日,人人反抱天墮憂。又聞地氣蒸騰化為雨,巧算能知雨點數(shù)。此邦本以水為家,況有灶煙十萬戶。倘將四海之霧銖積寸算來,或尚不如倫敦城中霧。
續(xù)懷人詩 其一。 創(chuàng)獲奇香四百年,散花從此遍諸天,支那奇字來何處?絮問蔫煙說藥煙。
己亥雜詩 其三十五。 枯骨如龜識吉兇,孤埋鳩占不相容。一年訟牒如山積,不為疑龍即撼龍。
山歌 其五。 鄰家?guī)У脮艢w,書中何字儂不知。等儂親口問渠去,問他此儂誰瘦肥。
日本雜事詩 其一二三。 殿春花事到將離,云似人愁水似思。一尺落花和淚雨,手添香土吊梅兒。
己亥雜詩 其六十五。 夢里似曾遷海外,醉中不覺到江南。茫茫人海浮沈處,添得閑鷗又二三。
聶將軍歌。 聶將軍,名高天下聞。虬髯虎眉面色赭,河朔將帥無人不愛君。燕南忽報妖民起,白晝橫刀走都市。欲殺一龍二虎三百羊,是何鼠子乃敢爾?將軍令解大小團,公然張拳出相抵。空拳冒刃口喃喃,炮聲一到駢頭死。忽來總督文,戒汝貪功勛。復(fù)傳親王令,責(zé)汝何暴橫。明晨太后詔,不許無理鬧。夕得相公書,問訊事何如?皆言此團忠義民,志滅番鬼扶清人。復(fù)言神拳斫不死,自天下降天之神。國人爭道天魔舞,將軍墨墨淚如雨。呼天欲訴天不聞,此身未知死誰手,又復(fù)死何所?大沽昨報炮臺失,詔令前軍作前敵。不聞他軍來,但見聶字軍旗入復(fù)出。雷聲肱肱起,起處無處覓。一炮空中來,敵人對案不能食。一炮足底轟,敵人繞床不得息。朝飛彈雨紅,暮卷槍云黑。百馬橫沖刀雪色,周旋進退來來擊。黃龍旗下有此軍,西人東人驚動色。敵軍方詫督戰(zhàn)誰,中旨翻疑戰(zhàn)不力。此時眾團民,方與將軍讎。阿師黃馬褂,車前鳴八騶。大兄翠雀翎,衣冠如沐猴。亦有紅燈照,巾幗贏兜鍪。昨日拜賜金,滿車高甌窶。京中大官來,神前同叩頭。懿旨五六行,許我為同仇。獎我興甲兵,勉我修戈矛。將軍顧輕我,將軍知此不?軍中流言各嘩噪,作官不如作賊好。諸將竊語心膽寒,從賊容易從軍難。人人趨叩將軍轅,不愿操兵愿打拳。將軍氣涌遍傳檄,從此殺敵先殺賊。將軍日午罷戰(zhàn)歸,紅塵一騎乘風(fēng)馳。跪稱將軍出戰(zhàn)時,闖門眾多僂羅兒。排墻擊案拖旌旗,嘈嘈雜雜紛指揮。將軍之母將軍妻,芒籠繩縛兼鞭笞。驅(qū)迫泥行如犬雞,此時生死未可知??衷舛臼植豢蛇t,將軍將軍宜急追。將軍追賊正馳電,道旁一軍路橫貫。齊聲大呼聶軍反,火光已射將軍面。將軍左足方中箭,將軍右臂幾化彈。是兵是賊紛莫辨,黃塵滾滾酣野戰(zhàn)。將軍麾軍方寸亂,將軍部曲已云散。將軍仰天泣數(shù)行,眾狂仇我謂我狂。十年訓(xùn)練求自強,連珠之炮后門槍。禿襟小袖氆氌裝,藩身漢心庸何傷。執(zhí)此誣我讒口張,通天之罪死難償,我何面目對我皇?外有虎豹內(nèi)豺狼,謷謷犬吠牙強梁,一身眾敵何可當(dāng)?今日除死無可望,非戰(zhàn)之罪乃天亡。天蒼蒼,野茫茫,八里臺,作戰(zhàn)場。赤日行空飛沙黃,今日被發(fā)歸大荒。左右攙扶出里瘡,一彈掠肩血滂滂。一彈洞胸胸流腸,將軍危坐死不僵。白衣素冠黑裲襠,幾人泣送將軍喪,從此津城無人防。將軍母,年八十,白發(fā)蕭騷何處泣?將軍妻,是封君,其存其歿家莫聞。麻衣草屨色憔悴,路人道是將軍子。欲將馬革裹父尸,萬骨如山堆戰(zhàn)壘。
李肅毅侯挽詩四首 其一。 駱胡曾左凋零盡,大政多公獨主持。萬里封侯由骨相,中書不死到期頤。檿弧卒挽周衰德,華袞優(yōu)增漢舊儀。官牒牙牌書不盡,蓋棺更拜帝王師。
九姓漁船曲。 白石青溪波作鏡,翩翩自照驚鴻影。本來此事不干卿,偏擾波瀾生古井。使君五馬從天來,八閩張羅綱賢才。何圖滿載珊瑚后,還有西施綱載回。西施一舸輕波軟,原是官船當(dāng)娃館。玉女青矑隔版窺,徑就郎懷歌婉轉(zhuǎn)。婉轉(zhuǎn)偎郎倚郎坐,不道魯男真不可。此時忍后未能禁,此夕消魂便真?zhèn)€。門前烏桕天將曙,搴帷重對雙星訴。君看銀潢一道斜,小星竟向鵲橋渡。鵲橋一渡太匆匆,割臂盟寒忍負儂。不愿郵亭才一夕,寧將歌曲換三公。紛紛禮法言如雨,風(fēng)語華言相詿誤。欲乞春陰巧護花,緣章寧向東皇訴。略言臣到庚宗宿,大堤花艷驚人目。為求簉室夢泉丘,敢挈阿嬌貯金屋。彈章自劾滿朝驚,竟以風(fēng)流微罪行。如何鐵石心腸者,偏對梨渦忽有情?雅娘傳語鴆媒妒,儂家世世橫塘住。相當(dāng)應(yīng)嫁弄潮兒,不然便逐浮梁賈。張羅得為雖有緣,將珠抵鵲寧非誤?禍水真成薄命人,微瑕究惜《閑情賦》。剛說高飛變鳳凰,無端打散驚鴛鴦。金釵敲斷都由我,團扇遮羞怕見郎。永豐坊柳絲絲緣,拋卻一官剩雙宿。莫將破甑屢回頭,且唱同舟定情曲。
日本雜事詩 其一六一。 弦弦掩抑奈人何,假字哀吟伊呂波。三十一聲都愴絕,莫披《萬葉》讀和歌。
日本雜事詩 其一五四。 金魚紫袋上場時,鼉鼓聲停玉笛吹。樂奏太平唐典禮,衣披一品漢官儀。
閏月飲集鐘山送文蕓閣學(xué)士廷式假歸兼懷陳伯嚴吏部三立。 潑海紅霞照我杯,江山如此故雄哉!馬蹄蹴踏西江水,相約扶桑濯足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