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咸滎(1858-1949),字豫波,別號豫叟,四川雙流縣人。清光緒拔貢,終身從事文教工作。先后任教于成都尊經(jīng)書院、游學(xué)預(yù)備學(xué)堂、通省師范學(xué)堂、四川高等學(xué)堂、成都大學(xué)、華西協(xié)合大學(xué)等校。清末曾任四川省咨議局議員、成都府中學(xué)堂監(jiān)督。博通經(jīng)史,尤長詩詞及書畫,為“成都五老”之一。著有《靜娛樓詩文集》。 劉咸滎的詩文(60篇)
劉咸滎給世人留下的印象,一是勸善,二是書畫,三是教育。晚清到民國時期,因為百年來中華民族遭受的空前恥辱,文化精英們大多不遺余力吸收西方文明,對傳統(tǒng)文化過激地否定,有人甚至到了否定漢字的地步。
劉氏一族于勸善始于止唐公劉沅?!冻啥贾就ㄓ崱こ啥冀置肌氛f:“純化街原名三巷子,后因劉止唐住此傳道講學(xué),故更名為純化街。寓有‘純正人心、感化大眾’的意思。民國四年,他家門口還懸掛有邛州翰林伍崧生所書‘儒林劉止唐先生第’橫匾一塊?!眲⑾虦钜曰避帉W(xué)說為宗旨,從勸善入手,出版刊物,實施賑濟,啟善心于末世,振善行于既倒。1941年,他在上海道德書局刊印《靜娛樓勸善全集》《新德善刊》等。
1918年辭職回家后,與劉咸焌在南門純化街北延慶寺合辦樂善公所,救濟貧苦。劉咸滎幾乎每日在此,仿照書法家翁同龢,標明潤筆費賣字,其中七成捐辦賑濟事業(yè),三成家用。1931年十七省大水災(zāi),成都市各界助賑會發(fā)起募集寒衣,劉咸滎作為四川著名鄉(xiāng)賢,親自撰文《成都市各界募集寒衣助賑會公啟》,文情并茂,催人淚下。
字如其人 達觀曠逸
書法是劉咸滎的一種生活方式,不論為殿堂廟宇書寫楹聯(lián)匾額,還是勸善或為他人作書,他的作品始終有一種遒勁飄逸,或隱或顯地表現(xiàn)出黃庭堅書法的意趣,風致跌宕而雍雅,體現(xiàn)了達觀曠逸的人生境界。
書法旨趣
為什么劉咸滎書法旨趣有這樣的?他的大學(xué)同僚宋誠之在《為劉豫老追悼會》一文中說:“猶憶前不久,豫老尚能說話,余至臥室看視因曰:‘以百年后當見如何現(xiàn)象?蓋私心以為九十余歲老人,已不多見,其對于生死的心早有所釋’。豫老答曰:‘死后之情況那能曉得?惟人生總有一死,應(yīng)盡便須盡,不必多慮,亦不必有所喜懼耳!’”他的另一位朋友林思進在《雙流劉君豫波家傳》中說:“然君顧不汲汲榮進……又十余年,既倦而休,優(yōu)游終老。至九十有二,神明湛然,無呻吟痛苦,非有道之士,其孰能與于斯!”朋友們看到了他的通透。
同為“五老”之一的詩人、書法家趙熙去世時,劉咸滎親撰挽聯(lián):“五老只余二人,悲君又去;九泉若逢三友,說我就來?!鄙下?lián)悲傷于老友的前后故去,下聯(lián)又很詼諧地告訴亡者,死,無外乎是另一種生活的開始。這樣的人生態(tài)度,體現(xiàn)在劉咸滎筆下行走的線條、水墨那里,必然是瀟灑曠達,必然顯現(xiàn)藝術(shù)大家才具備的智慧與才情。
惠陵懷古。近現(xiàn)代。劉咸滎。 吁嗟乎,西川形勝冠九州,殘山剩水生譙周。譙周文章天地塞,隆中一篇無顏色。冠裳毀裂豈天心,造物權(quán)衡司不得。上有魑魅守,下有蛟龍吼。漢室君臣能閉關(guān),鄧家父子真束手。嗚呼,前人樓桑村外云,后人安樂窩中酒。偏安瘁盡老臣心,秋風笑俯降王首。鴉盤云黑壓昭陵,紫藤吹香靈蛇走。使君英雄千載尚如生,夜夜寒光射牛斗。
籌筆驛。近現(xiàn)代。劉咸滎。 籌筆驛前風雨秋,天驚石破鬼神愁。千載精神一枝筆,先生妙機誰與謀。想見當時爭漢土,筆鋒破處天無主。大星未墜五丈原,光芒盡向毫端吐。運籌帷幄勝良平,孟德英雄非項羽。有時擲筆墨花飛,散作王師如時雨。山川萬里掌握中,筆到神奇空朽腐。吁嗟乎,三足鼎兮今非故,猶想先生神遠舉。讀書萬卷不著書,筆力千鈞延墜緒。曹氏父子能文章,對此亦應(yīng)顏色沮。
頤和園感懷。近現(xiàn)代。劉咸滎。 頤和園中花含煙,頤和園外塵拂天。奪路豺狼思食肉,當春魚鳥猶爭妍。圓明一炬煙銷后,踵事臻華劇可憐。萬幾何暇更游豫,孰為之后孰為先。云擁慈宮任往還,旖旎春光萬壽山。千門萬戶云霞麗,奇獸珍禽日月閑。封事頻傳難補闕,更誰問夜叩金環(huán)。十里塵飛禦輦侵,君王視膳到園林。林深天靜春如海,珠玉簾櫳畫里尋。秘閣諸臣趨日下,梨園子弟笑花陰。漫言退食委蛇句,且聽當筵靡曼音。上下酣歌天地醉,借秋樓畔日沉沉。爭傳畫舫名清宴,對此難為天子心??嘈慕K日憂文母,恭己何時理舜琴。底事詞人只費才,掞彰麗藻歌靈臺。脂膏潤色花千朵,錦繡成圍酒一杯。貴壽宮中頌無極,貢金獻玉駢肩來。長橋臥波蕩秋碧,儼如龍起驪山隈。高峰晴云散芬靄,行人墻外望千回。喜見九霄威鳳集,不聞中澤飛鴻哀。袍绔宮人競逐群,愛云亭畔倚斜曛。亭小香濃花共醉,何時雨遍泰山云。畫筆春風綴玉英,內(nèi)庭供奉老娛情。六宮學(xué)步調(diào)脂粉,四海陳書飾太平。點滴胭脂皆禍水,但從紙上寫枯榮。閣中禮佛香凝袖,寶樹珠林環(huán)左右?;乩葟?fù)道夜燈開,萬千花影琉璃透。安得分光照大千,只向?qū)m中乞眉壽。玉瀾堂中天地寬,驚飆萬里起狂瀾。亭邊鷗泛春光暖,官舍霜飛噩夢寒。朝衣東市忠臣血,讀書種子真愁絕。史官直筆俟春秋,宮女衣香娛日夕。松摧桂折復(fù)何言,虎豹當關(guān)麟鳳泣。政亂誰知網(wǎng)在綱,不有君子何能國。園亭花鳥寂無聲,燈亂妖星射鳳城。米賊飛符張毒焰,燎原火烈禍旋生。惟國將亡神是聽,山魈木魅解談兵。伴食相公真禍首,后宮觀聽一時傾。驍將何人臨大敵,強鄰環(huán)集破神京。熒火光中天子走,蒙塵萬馬踏秋晴。蕪?fù)ざ怪嗖秃?,河畔燎衣火半明。一帶愁云遮渭水,翠華西止尚魂驚。歸來園內(nèi)意如何,依舊花濃鳥囀歌。九載憲章猶未舉,十年歲歷已頻過。王母云霞天表歸,鼎湖龍去共追隨。周公踐阼宣猷日,孺子承天受命時。大憝未誅空負扆,九重斧鉞問誰施。朝野賄成爭獻納,天潢年少肆酣嬉。歌舞樓臺歡未已,池涸昆明劫灰起。晉政多門穴富金,漢將連營軍背水。洛陽城外雙鵝飛,歧路王孫九馬死。詔下金階作讓皇,無復(fù)宮中安汝止。大旗五色拂云高,帝制冰消寒禦幾。螢苑秋風鬼火青,玉階衰草寒煙紫。銅龍雨漬苔花斑,玉璽金甌長碎矣。三百年來締造心,眾叛親離乃如此。陵寢松楸骨已寒,只恐黃泉嗟母子。吁嗟乎,惟天愛民觀厥良,國奢示儉明訓(xùn)彰。玉津名園無片瓦,梁園賓客徒悲傷。露臺不費中人產(chǎn),阿房何處天蒼蒼。光宣兩朝一轉(zhuǎn)瞬,園中草木生輝光。即今馳禁共來往,肯教勝地咸荒涼。群公要人日游宴,車如云蓋馬龍驤。試看夕陽山影外,空馀野老說興亡。
題杜柴扉百柴扉圖。近現(xiàn)代。劉咸滎。 闔戶謂之坤,辟戶謂之乾。一闔一辟謂之變,百變有人居其先。杜君因之辟奇想,百柴扉說著于篇。江山風月無常主,柴扉之名隨境遷。老子機緘啟自昔,眾妙之門探其玄。東坡化身以百計,水光蕩漾同其圓。放翁家家畫團扇,須眉如雪含清妍。晉政多門國乃亂,紛紛起伏徒爭權(quán)。華屋朱門鬼瞰室,邱墟寂寞生寒煙。古今出入一轉(zhuǎn)瞬,肯令長此百憂煎。吁嗟乎,名場利圃安所歸,百年一身微乎微。工部乾坤一草亭,杜君風雨百柴扉。異地皆然同感慨,野老家風仍不違。百家紛騰爭置喙,門戶之見誠覺非。何如江干結(jié)茅屋,門開花底迎朝暉。百重飛泉出樹杪,春禽百舌啼煙霏。百篇詩成雕鶚健,百城書擁蠹魚肥。百柴扉中安且固,更從何處思奮飛。
擬溫飛卿織錦辭。近現(xiàn)代。劉咸滎。 夜光照徹天河空,秋心寒透機絲紅。瓊箏寶瑟發(fā)清響,隨風吹度廣寒東。疏星淡云照秋水,泠然冰玉含當中。瓊樹抱香寒欲花,手搖云影枝低斜。七襄機上年年月,多情不許寒煙遮。機聲清與水聲雜,紛紛擘碎紅云霞?,庩I清寒秋不老,云裳分外生光華。何當裁量妙刀尺,分與人間乞巧家。
桂湖謁楊升庵先生遺像。近現(xiàn)代。劉咸滎。 一池止水寒生秋,萬柄蓮香紅欲流。中有名賢氣清越,乾坤今古空云浮。桂湖秋風生桂子,升庵先生有故里。滇池放逐此孤臣,巍然遺像隆禋祀。文山而后無狀元,惟有先生名獨尊。禮經(jīng)凜然不可滅,額閽侃侃陳危言。諫書直抗聲瑯瑯,千秋廷杖血生香。驚走龍蛇震川澤,滇云終古含蒼茫。君不見太白流貶窮幽探,夜郎明月春酒酣。東坡謫居萬里之嶺南,胸中大海齊包含。吾鄉(xiāng)文章忠義自千古,請與先生鼎足而成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