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宣王問曰:“齊桓、晉文之事,可得聞乎?”
孟子對曰:“仲尼之徒,無道桓、文之事者,是以后世無傳焉,臣未之聞也。無以,則王乎?”
曰:“德何如則可以王矣?”
曰:“保民而王,莫之能御也。”
曰:“若寡人者,可以保民乎哉?”
曰:“可。”
曰:“何由知吾可也?”
曰:“臣聞之胡龁曰:‘王坐于堂上,有牽牛而過堂下者,王見之,曰:“牛何之?”對曰:“將以釁鐘?!蓖踉唬骸吧嶂?!吾不忍其觳觫,若無罪而就死地?!睂υ唬骸叭粍t廢釁鐘與?”曰:“何可廢也,以羊易之?!薄蛔R有諸?”
曰:“有之?!?/p>
曰:“是心足以王矣。百姓皆以王為愛也,臣固知王之不忍也。”
王曰:“然,誠有百姓者。齊國雖褊小,吾何愛一牛?即不忍其觳觫,若無罪而就死地,故以羊易之也?!?/p>
曰:“王無異于百姓之以王為愛也。以小易大,彼惡知之?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,則牛羊何擇焉?”
王笑曰:“是誠何心哉!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,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?!?/p>
曰:“無傷也,是乃仁術(shù)也!見牛未見羊也。君子之于禽獸也:見其生,不忍見其死;聞其聲,不忍食其肉。是以君子遠庖廚也?!?/p>
王說曰:“《詩》云:‘他人有心,予忖度之?!蜃又^也。夫我乃行之,反而求之,不得吾心;夫子言之,于我心有戚戚焉。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?”
曰:“有復于王者曰:‘吾力足以舉百鈞,而不足以舉一羽;明足以察秋毫之末,而不見輿薪。’則王許之乎?”
曰:“否!”
“今恩足以及禽獸,而功不至于百姓者,獨何與?然則一羽之不舉,為不用力焉;輿薪之不見,為不用明焉;百姓之不見保,為不用恩焉。故王之不王,不為也,非不能也?!?/p>
曰:“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,何以異?”
曰:“挾太山以超北海,語人曰:‘我不能?!钦\不能也。為長者折枝,語人曰:‘我不能?!遣粸橐?,非不能也。故王之不王,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;王之不王,是折枝之類也?!?/p>
“老吾老,以及人之老;幼吾幼,以及人之幼;天下可運于掌。詩云:‘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。’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。故推恩足以保四海,不推恩無以保妻子。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,無他焉,善推其所為而已矣!今恩足以及禽獸,而功不至于百姓者,獨何與?權(quán),然后知輕重;度,然后知長短。物皆然,心為甚。王請度之。抑王興甲兵,危士臣,構(gòu)怨于諸侯,然后快于心與?”
王曰:“否,吾何快于是!將以求吾所大欲也?!?/p>
曰:“王之所大欲,可得聞與?”
王笑而不言。
曰:“為肥甘不足于口與?輕暖不足于體與?抑為采色不足視于目與?聲音不足聽于耳與?便嬖不足使令于前與?王之諸臣,皆足以供之,而王豈為是哉!”
曰:“否,吾不為是也?!?/p>
曰:“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:欲辟土地,朝秦、楚,蒞中國,而撫四夷也。以若所為,求若所欲,猶緣木而求魚也?!?/p>
王曰:“若是其甚與?”
曰:“殆有甚焉。緣木求魚,雖不得魚,無后災;以若所為,求若所欲,盡心力而為之,后必有災。”
曰:“可得聞與?”
曰:“鄒人與楚人戰(zhàn),則王以為孰勝?”
曰:“楚人勝?!?/p>
曰:“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,寡固不可以敵眾,弱固不可以敵強。海內(nèi)之地,方千里者九,齊集有其一;以一服八,何以異于鄒敵楚哉!蓋亦反其本矣!今王發(fā)政施仁,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,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,商賈皆欲藏于王之市,行旅皆欲出于王之途,天下之欲疾其君者,皆欲赴愬于王:其若是,孰能御之?”
王曰:“吾惛,不能進于是矣!愿夫子輔吾志,明以教我。我雖不敏,請嘗試之!”
曰:“無恒產(chǎn)而有恒心者,惟士為能。若民,則無恒產(chǎn),因無恒心。茍無恒心,放辟邪侈,無不為已。及陷于罪,然后從而刑之,是罔民也。焉有仁人在位,罔民而可為也!是故明君制民之產(chǎn),必使仰足以事父母,俯足以畜妻子,樂歲終身飽,兇年免于死亡;然后驅(qū)而之善,故民之從之也輕。今也制民之產(chǎn),仰不足以事父母,俯不足以畜妻子,樂歲終身苦,兇年不免于死亡;此惟救死而恐不贍,奚暇治禮義哉!王欲行之,則盍反其本矣!五畝之宅,樹之以桑,五十者可以衣帛矣;雞豚狗彘之畜,無失其時,七十者可以食肉矣;百畝之田,勿奪其時,八口之家,可以無饑矣;謹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義,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。老者衣帛食肉,黎民不饑不寒,然而不王者,未之有也?!?/p>
齊桓晉文之事。。孟子及弟子。 齊宣王問曰:“齊桓、晉文之事,可得聞乎?” 孟子對曰:“仲尼之徒,無道桓、文之事者,是以后世無傳焉,臣未之聞也。無以,則王乎?” 曰:“德何如則可以王矣?” 曰:“保民而王,莫之能御也。” 曰:“若寡人者,可以保民乎哉?” 曰:“可?!薄 ≡唬骸昂斡芍峥梢玻俊薄 ≡唬骸俺悸勚喸唬骸踝谔蒙?,有牽牛而過堂下者,王見之,曰:“牛何之?”對曰:“將以釁鐘。”王曰:“舍之!吾不忍其觳觫,若無罪而就死地。”對曰:“然則廢釁鐘與?”曰:“何可廢也,以羊易之。”’不識有諸?” 曰:“有之?!薄 ≡唬骸笆切淖阋酝跻印0傩战砸酝鯙閻垡?,臣固知王之不忍也?!薄 ⊥踉唬骸叭?,誠有百姓者。齊國雖褊小,吾何愛一牛?即不忍其觳觫,若無罪而就死地,故以羊易之也?!薄 ≡唬骸巴鯚o異于百姓之以王為愛也。以小易大,彼惡知之?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,則牛羊何擇焉?” 王笑曰:“是誠何心哉!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,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。” 曰:“無傷也,是乃仁術(shù)也!見牛未見羊也。君子之于禽獸也:見其生,不忍見其死;聞其聲,不忍食其肉。是以君子遠庖廚也?!薄 ⊥跽f曰:“《詩》云:‘他人有心,予忖度之。’夫子之謂也。夫我乃行之,反而求之,不得吾心;夫子言之,于我心有戚戚焉。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?” 曰:“有復于王者曰:‘吾力足以舉百鈞,而不足以舉一羽;明足以察秋毫之末,而不見輿薪?!瘎t王許之乎?” 曰:“否!” “今恩足以及禽獸,而功不至于百姓者,獨何與?然則一羽之不舉,為不用力焉;輿薪之不見,為不用明焉;百姓之不見保,為不用恩焉。故王之不王,不為也,非不能也?!薄 ≡唬骸安粸檎吲c不能者之形,何以異?” 曰:“挾太山以超北海,語人曰:‘我不能。’是誠不能也。為長者折枝,語人曰:‘我不能。’是不為也,非不能也。故王之不王,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;王之不王,是折枝之類也?!薄 袄衔崂?,以及人之老;幼吾幼,以及人之幼;天下可運于掌。詩云:‘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?!耘e斯心加諸彼而已。故推恩足以保四海,不推恩無以保妻子。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,無他焉,善推其所為而已矣!今恩足以及禽獸,而功不至于百姓者,獨何與?權(quán),然后知輕重;度,然后知長短。物皆然,心為甚。王請度之。抑王興甲兵,危士臣,構(gòu)怨于諸侯,然后快于心與?” 王曰:“否,吾何快于是!將以求吾所大欲也?!薄 ≡唬骸巴踔笥?,可得聞與?” 王笑而不言。 曰:“為肥甘不足于口與?輕暖不足于體與?抑為采色不足視于目與?聲音不足聽于耳與?便嬖不足使令于前與?王之諸臣,皆足以供之,而王豈為是哉!” 曰:“否,吾不為是也?!薄 ≡唬骸叭粍t王之所大欲可知已:欲辟土地,朝秦、楚,蒞中國,而撫四夷也。以若所為,求若所欲,猶緣木而求魚也。” 王曰:“若是其甚與?” 曰:“殆有甚焉。緣木求魚,雖不得魚,無后災;以若所為,求若所欲,盡心力而為之,后必有災?!薄 ≡唬骸翱傻寐勁c?” 曰:“鄒人與楚人戰(zhàn),則王以為孰勝?” 曰:“楚人勝?!薄 ≡唬骸叭粍t小固不可以敵大,寡固不可以敵眾,弱固不可以敵強。海內(nèi)之地,方千里者九,齊集有其一;以一服八,何以異于鄒敵楚哉!蓋亦反其本矣!今王發(fā)政施仁,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,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,商賈皆欲藏于王之市,行旅皆欲出于王之途,天下之欲疾其君者,皆欲赴愬于王:其若是,孰能御之?” 王曰:“吾惛,不能進于是矣!愿夫子輔吾志,明以教我。我雖不敏,請嘗試之!” 曰:“無恒產(chǎn)而有恒心者,惟士為能。若民,則無恒產(chǎn),因無恒心。茍無恒心,放辟邪侈,無不為已。及陷于罪,然后從而刑之,是罔民也。焉有仁人在位,罔民而可為也!是故明君制民之產(chǎn),必使仰足以事父母,俯足以畜妻子,樂歲終身飽,兇年免于死亡;然后驅(qū)而之善,故民之從之也輕。今也制民之產(chǎn),仰不足以事父母,俯不足以畜妻子,樂歲終身苦,兇年不免于死亡;此惟救死而恐不贍,奚暇治禮義哉!王欲行之,則盍反其本矣!五畝之宅,樹之以桑,五十者可以衣帛矣;雞豚狗彘之畜,無失其時,七十者可以食肉矣;百畝之田,勿奪其時,八口之家,可以無饑矣;謹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義,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。老者衣帛食肉,黎民不饑不寒,然而不王者,未之有也?!?
齊宣王問(孟子)說:“齊桓公、晉文公(稱霸)的事,可以講給我聽聽嗎?”
孟子回答說:“孔子這些人中沒有講述齊桓公、晉文公的事情的人,因此后世沒有流傳。我沒有聽說過這事。(如果)不能不說,那么還是說說行王道的事吧!”
(齊宣王)說:“要有什么樣的德行,才可以稱王于天下呢?”
(孟子)說:“使人民安定才能稱王,沒有人可以抵御他?!?/p>
(齊宣王)說:“像我這樣的人,能夠保全百姓嗎?”
(孟子)說:“可以?!?/p>
(齊宣王)說:“從哪知道我可以呢?”
(孟子)說:“我聽胡龁說(我從胡龁那聽說):‘您坐在大殿上,有個人牽牛從殿下走過。您看見這個人,問道:‘牛(牽)到哪里去?’(那人)回答說:‘準備用它(的血)來涂在鐘上行祭?!f:‘放了它!我不忍看到它那恐懼戰(zhàn)栗的樣子,這樣沒有罪過卻走向死地?!侨藛枺┑溃骸敲醇热贿@樣,(需要)廢棄祭鐘的儀式嗎?’你說:‘怎么可以廢除呢?用羊來換它吧?!恢烙袥]有這件事?”
(齊宣王)說:“有這事?!?/p>
(孟子)說:“這樣的心就足以稱王于天下了。百姓都認為大王吝嗇(一頭牛)。(但是)誠然我知道您是出于于心不忍(的緣故)。”
(齊宣王)說:“是的。的確有這樣(對我誤解)的百姓。齊國雖然土地狹小,我怎么至于吝嗇一頭牛?就是因為不忍看它那恐懼戰(zhàn)栗的樣子,就這樣沒有罪過卻要走向死亡的地方,因此用羊去換它。”
(孟子)說:“您不要對百姓認為您是吝嗇的感到奇怪。以?。ǖ膭游铮Q下大(的動物),他們怎么知道您的想法呢?您如果痛惜它沒有罪過卻要走向死亡的地方,那么牛和羊又有什么區(qū)別呢?”
齊宣王笑著說:“這究竟是一種什么想法呢?(我也說不清楚),我(的確)不是(因為)吝嗇錢財才以羊換掉牛的,(這么看來)老百姓說我吝嗇是理所應當?shù)牧??!?/p>
(孟子)說:“沒有關(guān)系,這是體現(xiàn)了仁愛之道,(原因在于您)看到了牛而沒看到羊。有道德的人對于飛禽走獸:看見它活著,便不忍心看它死;聽到它(哀鳴)的聲音,便不忍心吃它的肉。因此君子不接近廚房?!?/p>
齊宣王高興了,說:“《詩經(jīng)》說:‘別人有什么心思,我能揣測到?!f的就是先生您這樣的人啊。我這樣做了,回頭再去想它,卻想不出是為什么。先生您說的這些,對于我的心真是有所觸動??!這種心之所以符合王道的原因,是什么呢?”
(孟子)說:“(假如)有人報告大王說:‘我的力氣足以舉起三千斤,卻不能夠舉起一根羽毛;(我的)眼力足以看清鳥獸秋天新生細毛的末梢,卻看不到整車的柴草?!敲矗笸跄嘈艈??”
(齊宣王)說:“不相信?!?/p>
(孟子說:)“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及禽獸,而老百姓卻得不到您的功德,卻是為什么呢?這樣看來,舉不起一根羽毛,是不用力氣的緣故;看不見整車的柴草,是不用目力的緣故;老百姓沒有受到愛護,是不肯布施恩德的緣故。所以,大王您不能以王道統(tǒng)一天下,是不肯干,而不是不能干。”
(齊宣王)說:“不肯干與不能干在表現(xiàn)上怎樣區(qū)別?”
(孟子)說:“(用胳膊)挾著泰山去跳過渤海,告訴別人說:‘我做不到。’這確實是做不到。為長輩按摩,告訴別人說:‘我做不到?!@是不肯做,而不是不能做。大王所以不能統(tǒng)一天下,不屬于(用胳膊)挾泰山去跳過渤海這一類的事;大王不能統(tǒng)一天下,屬于對長輩按摩一類的事。尊敬自己的老人,進而推廣到尊敬別人家的老人;愛護自己的孩子,進而推廣到愛護別人家的孩子。(照此理去做)要統(tǒng)一天下如同在手掌上轉(zhuǎn)動東西那么容易了?!对娊?jīng)》說:‘(做國君的)給自己的妻子作好榜樣,推廣到兄弟,進而治理好一家一國?!ぉふf的就是把這樣的心推廣到他人身上罷了。所以,推廣恩德足以安撫四海百姓,不推廣恩德連妻子兒女都安撫不了。古代圣人大大超過別人的原因,沒別的,善于推廣他們的好行為罷了。如今(您的)恩德足以推廣到禽獸身上,老百姓卻得不到您的好處,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?用秤稱,才能知道輕重;用尺量,才能知道長短,任何事物都是如此,人心更是這樣。大王,您請思量一下吧!還是說(大王)您發(fā)動戰(zhàn)爭,使將士冒生命的危險,與各諸侯國結(jié)怨,這樣心里才痛快么?”
齊宣王說:“不是的,我怎么會這樣做才痛快呢?我是打算用這辦法求得我最想要的東西罷了?!?/p>
(孟子)說:“您最想要的東西是什么,(我)可以聽聽嗎?”
齊宣王只是笑卻不說話。
(孟子)說:“是因為肥美甘甜的食物不夠吃呢?又輕又暖的衣服不夠穿呢?還是因為美女不夠看呢?美妙的音樂不夠聽呢?左右受寵愛的大臣不夠用呢?(這些)您的大臣們都能充分地提供給大王,難道大王真是為了這些嗎?”
(齊宣王)說:“不是,我不是為了這些?!?/p>
(孟子)說:“那么,大王所最想得到的東西便可知道了:是想開拓疆土,使秦國、楚國來朝見,統(tǒng)治整個中原地區(qū),安撫四方的少數(shù)民族。(但是)以這樣的做法,去謀求這樣的理想,就像爬到樹上卻要抓魚一樣。”
齊宣王說:“真的像(你說的)這么嚴重嗎?”
(孟子)說:“恐怕比這還嚴重。爬到樹上去抓魚,雖然抓不到魚,卻沒有什么后禍;假使用這樣的做法,去謀求這樣的理想,又盡心盡力地去干,結(jié)果必然有災禍?!?/p>
(齊宣王)說:“(這是什么道理)可以讓我聽聽嗎?”
(孟子)說:“(如果)鄒國和楚國打仗,那您認為誰勝呢?”
(齊宣王)說:“楚國會勝。”
(孟子)說:“那么,小國本來不可以與大國為敵,人少的國家本來不可以與人多的國家為敵,弱國本來不可以與強國為敵。天下的土地,縱橫各一千多里的(國家)有九個,齊國的土地總算起來也只有其中的一份。以一份力量去降服八份,這與鄒國和楚國打仗有什么不同呢?還是回到根本上來吧。(如果)您現(xiàn)在發(fā)布政令施行仁政,使得天下當官的都想到您的朝廷來做官,種田的都想到您的田野來耕作,做生意的都要(把貨物)存放在大王的集市上,旅行的人都想在大王的道路上出入,各國那些憎恨他們君主的人都想跑來向您申訴。如果像這樣,誰還能抵擋您呢?”
齊宣王說:“我糊涂,不能懂得這個道理。希望先生您幫助我(實現(xiàn))我的愿望。明確的指教我,我雖然不聰慧,請(讓我)試一試。”
(孟子)說:“沒有長久可以維持生活的產(chǎn)業(yè)而常有善心,只有有志之士才能做到,至于老百姓,沒有固定的產(chǎn)業(yè),因而就沒有長久不變的心。如果沒有長久不變的善心,(就會)不服從約束、犯上作亂,沒有不做的了。等到(他們)犯了罪,隨后用刑法去處罰他們,這樣做是陷害人民。哪有仁愛的君主掌權(quán),卻可以做這種陷害百姓的事呢?所以英明的君主規(guī)定老百姓的產(chǎn)業(yè),一定使他們上能贍養(yǎng)父母,下能養(yǎng)活妻子兒女;年成好時能豐衣足食,年成不好也不致于餓死。這樣之后督促他們做好事。所以老百姓跟隨國君走就容易了。如今,規(guī)定人民的產(chǎn)業(yè),上不能贍養(yǎng)父母,下不能養(yǎng)活妻子兒女,好年景也總是生活在困苦之中,壞年景免不了要餓死。這樣,只把自己從死亡中救出來,恐怕還不夠,哪里還顧得上講求禮義呢?大王真想施行仁政,為什么不回到根本上來呢?(給每家)五畝地的住宅,種上桑樹,(那么)五十歲的人就可以穿上絲織的衣服了;雞、小豬、狗、大豬這些家畜,不要失去(喂養(yǎng)繁殖的)時節(jié),七十歲的人就可以有肉吃了;一百畝的田地,不要(因勞役)耽誤了農(nóng)時,八口人的家庭就可以不挨餓了;重視學校的教育,反復地用孝順父母,尊重兄長的道理叮嚀他們,頭發(fā)斑白的老人便不會再背著、頂著東西在路上走了。老年人穿絲衣服吃上肉,老百姓不挨餓受凍,如果這樣還不能統(tǒng)一天下,那是沒有的(事情)?!?/p>
選自《孟子·梁惠王上》。
齊宣王:田氏,名辟疆,齊國國君,前年至前年在位。
齊桓、晉文:指齊桓公小白和晉文公重耳,春秋時先后稱霸,為當時諸侯盟主。宣王有志效法齊桓、晉文,稱霸于諸侯,故以此問孟子。
仲尼:孔子的字。道:述說,談論。儒家學派稱道堯舜禹湯文武等“先王之道”,不主張“霸道”,所以孟子這樣說。
無以:不得已。以,同“已”,作止講。王(wàng):用作動詞,指王天下,即用王道(仁政)統(tǒng)一天下。
保:安。莫之能御:沒有人能抵御他。御:抵御,阻擋。
胡齕(hé):齊王的近臣。
之:往,到…去。
釁(xìn)鐘:古代新鐘鑄成,用牲畜的血涂在鐘的縫隙中祭神求福,叫釁鐘。 釁,血祭。
觳(hú)觫(sù):恐懼顫抖的樣子。
若:如此。就:接近,走向。
然則:既然如此,那么就。
易:交換。
識:知道。諸:“之乎”的合音。
是:代詞,這種。足以王(wàng):足夠用來王天下。
愛:愛惜,這里含有吝嗇之意。
誠有百姓者:的確有這樣(對我誤解)的百姓。誠:的確,確實。
褊(biǎn)?。和恋鬲M小。
無異:莫怪,不要感到奇怪。于:對。
彼惡知之:他們怎么知道呢?惡(wū):怎,如何。
隱:哀憐。
何擇:有什么分別。擇:區(qū)別,分別。
宜:應當。乎:在這里表示感嘆。此句是主謂倒裝句,“百姓之謂我愛也”是“宜乎”的主語。之:助詞,用在主謂之間,取消句子的獨立性。
無傷:沒有什么妨礙,此處譯為沒有什么關(guān)系。
仁術(shù):指仁愛之道,實施仁政的途徑。
庖廚:廚房。
說:同“悅”,高興。
“《詩》云”二句:見于《詩經(jīng)·小雅·巧言》,意思是他人有心思,我能推測它。忖(cǔn)度(duó):揣測。
夫子之謂也:(這話)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。夫子:古代對男子的尊稱,這里指孟子?!^也:……說的就是……
戚戚:心動的樣子,指有同感。
復:報告。
鈞:古代以斤為一鈞。
明:眼力。秋毫之末:鳥獸秋天生出的絨毛的尖端,喻極細小的東西。
輿薪:一車薪柴。
王許之乎:大王相信嗎?許:相信,贊同。
“今恩”句以下是孟子的話,省去“曰”字,表示語氣急促。
見保:受到保護或安撫。見:被。
王之不王:大王不能以王道統(tǒng)一天下。第二個王是動詞。
形:具體的外在區(qū)別和表現(xiàn)。 異:區(qū)別。
挾(xié):夾在腋下。太山:泰山。超:跳過。北海:渤海。
枝:枝同“肢”。這句意謂,為年長者按摩肢體。一說指向老者折腰行鞠躬禮,一說替長者攀摘樹枝。皆指輕而易舉之事。
老吾老:第一個“老”字作動詞用,意動用法,可譯為尊敬;第二個“老”作名詞,是老人的意思。其下句“幼吾幼”句法相同。
運于掌:運轉(zhuǎn)在手掌上,比喻稱王天下很容易辦到。
“《詩》云”句:見于《詩經(jīng)·大雅·思齊》,意思是給妻子作好榜樣,推及兄弟,以此德行來治理國家。刑:同“型”,這里作動詞用,指以身作則,為他人示范。寡妻:國君的正妻。御:治理。家邦:國家。
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:孟子總結(jié)這三句詩的意思,就是說把你愛自家人的心,推廣到愛他人罷了。
大過:大大超過。
權(quán):秤錘,這里作動詞用,指用秤稱重。
度(duó):用尺量。
度(duó):思量,揣度。
抑:選擇連詞,還是。危:使……受到危害。構(gòu)怨:結(jié)仇。
肥甘:肥美香甜的食物。
豈:難道。
然:這樣。則:那么。
輕暖:輕柔暖和的衣裘。
便嬖(piánbì):國王寵愛的近侍。
辟:開辟,擴大。
朝:使……稱臣(或朝見)。
蒞(lì):居高臨下,引申為統(tǒng)治。中國:指中原地帶。
而:表并列。撫:安撫,使……歸順。四夷:四方的少數(shù)民族。
以:憑借。若:如此。若:你。
緣木而求魚:爬到樹上去捉魚,比喻不可能達到目的。
若是:如此。甚:厲害。
殆:不定副詞,恐怕,大概。有:同“又”。
鄒:與魯相鄰的小國,在今山東鄒縣。楚:南方的大國。
集:湊集。這句說,齊國土地合起來約有一千個平方里。
蓋:同“盍”,兼詞,“何不”的合音。反其本:回到根本上來,指回到王道仁政上來。 反通返。
發(fā)政施仁:發(fā)布政令,推行仁政。
商賈皆欲藏于王之市:做生意的都愿意把貨物儲存在大王的集市上。
涂:通“途”。
疾:憎恨。
赴愬:前來申訴。
惛:同“昏”,思想昏亂不清。 進:前進。于:在。是:這。
敏:聰慧。
恒產(chǎn):用以維持生活的固定的產(chǎn)業(yè)。恒心:安居守分之心。
放辟邪侈:“放”和“侈”同義,都是縱逸放蕩的意思?!氨佟焙汀靶啊蓖x,都是行為不軌的意思。
罔民:張開羅網(wǎng)陷害百姓。罔,同“網(wǎng)”,用作動詞。
制:規(guī)定。
畜:同“蓄”,養(yǎng)活,撫育。妻子;妻子兒女。
樂歲:豐收的年頭。 終:一年。
兇年:饑荒的年頭。
驅(qū):督促,驅(qū)使。之:往,到。善,做好事。
輕:容易。
贍(shàn):足,及。
奚:何。暇:空閑時間。
盍:何不。
五畝之宅:五畝大的住宅。傳說古代一個男丁可以分到五畝土地建筑住宅。古時五畝合現(xiàn)在一畝二分多。
衣:穿。帛:絲織品。
豚(tún):小豬。彘(zhì):大豬。
百畝之田:傳說古代實行井田制,每個男丁可以分到土地一百畝。
謹:重視,謹慎地對待。庠(xiáng)序:古代學校的名稱。周代叫庠,殷代叫序。
申:反復教導。
頒白者:頭發(fā)半白半黑的老人。頒,同“斑”。
黎民:黑頭發(fā)的民眾。這里指少壯者,與上文老者對舉。
本文通過孟子游說齊宣王提出放棄霸道,施行王道的經(jīng)過,比較系統(tǒng)地闡發(fā)了孟子的仁政主張。
這篇文章記孟子游說宣王行仁政。說明人皆有不忍之心,為國君者,只要能發(fā)揚心中這種善端,推己及人,恩及百姓,就不難保民而王。文章通過孟子與齊宣王的對話,表現(xiàn)了孟子“保民而王”的王道思想和富民、教民的政治主張,也表現(xiàn)了孟子善辯的性格和高超的論辯技巧。他的主張,首先是要給人民一定的產(chǎn)業(yè),使他們能養(yǎng)家活口,安居樂業(yè)。然后再“禮義”來引導民眾,加強倫理道德教育,這樣就可以實現(xiàn)王道理想。這種主張反映了人民要求擺脫貧困,向往安定生活的愿望,表現(xiàn)了孟子關(guān)心民眾疾苦、為民請命的精神,這是值得肯定的。但孟子的思想也有其局限性。一是戰(zhàn)國時期,由分裂趨向統(tǒng)一,戰(zhàn)爭難以避免。孟子往往籠統(tǒng)反對武力,顯得脫離實際不合潮流。二是他的仁政主張完全建立在“性善論”基礎上,顯得過于天真、簡單。孟子的思想雖然有一定的價值,與當時的社會卻有很大距離,所以是行不通的。
水調(diào)歌頭 姑蘇臺。宋代。張镃。 孤棹溯霜月,還過闔廬城。系船楊柳,橋畔吹袖晚寒輕。百尺層臺重上,萬事紅塵一夢,回首幾周星。風調(diào)信衰減,親舊總凋零。認群峰,尋四塔,半煙橫。平生感慨,況逢佳處輒銷凝。休說當時雕輦,不見后來游鹿,斜照水空明。猛把畫欄拍,飛燕兩三聲。
寄江陰史君尹梅津。。釋元肇。 清簡何曾五馬榮,時艱念慮在生靈。江如謝朓詩中靜,山似岳陽樓上青。戢戢魚頭曝冬日,翩翩鴉字出宸庭。三吳父老遙相祝,幾向天邊望福星。
惠山寺與子羽話別。明代。華察。 看山不覺暝,月出禪林幽。夜靜見空色,身閑忘去留。疏鐘隔云度,殘葉映泉流。此地欲為別,諸天生暮愁。
白虎亭新成二首 其一。明代。鄭廷鵠。 窈窕見深谷,山門郁穹窿。高臺何崔嵬,翠壁增長松。攀蘿一登眺,新享報成功。嗟余始行役,夙心寄雕龍。徘徊詠高調(diào),千載聞清風。
次韻戴成叔。宋代。陳著。 朝家相真賢,表表梧桐樹。群賢如鳳皇,飛翔得依附。風來驚四鄰,汗走僵訓注。云胡太山巔,蒼蒼豈其數(shù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