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君金卮之美酒,玳瑁玉匣之雕琴。
七彩芙蓉之羽帳,九華蒲萄之錦衾。
紅顏零落歲將暮,寒光宛轉(zhuǎn)時欲沉。
愿君裁悲且減思,聽我抵節(jié)行路吟。
不見柏梁銅雀上,寧聞古時清吹音?
奉君金卮之美酒,玳瑁玉匣之雕琴。。南北朝。鮑照。 奉君金卮之美酒,玳瑁玉匣之雕琴。七彩芙蓉之羽帳,九華蒲萄之錦衾。紅顏零落歲將暮,寒光宛轉(zhuǎn)時欲沉。愿君裁悲且減思,聽我抵節(jié)行路吟。不見柏梁銅雀上,寧聞古時清吹音?
即使為你獻上:裝在金杯里的美酒,鑲嵌玳瑁的玉匣里的雕琴,繡著多彩的芙蓉花和羽毛裝飾的帳幔,織著各種葡萄的錦緞被子。也擋不住年歲將老紅顏衰,月光流逝夜深沉的凄涼。希望你節(jié)制悲傷減少憂愁,聽我側(cè)擊行路難的歌調(diào)。君不見漢時的柏梁臺,魏時的銅雀樓都早已灰飛煙滅,難道有誰還能夠聽到古時候的清音管樂?
奉:奉送。邰希葑給。卮(zhī知):古代盛酒的器皿。一本作“匜”。這句是說把用金杯盛著的美酒獻給你?!?/p>
玳瑁(dàimào代冒):一種和龜相似的海中爬行動物,其甲殼黃褐色,有光澤,可用做裝飾品。
七彩芙蓉:多種顏色的芙蓉花圖案。羽帳:用翠鳥的羽毛裝飾的帳子?!?/p>
九華蒲萄:以許多蒲萄組成花紋的圖案。蒲萄,即葡萄。錦衾:用錦做成的被子。以上四句是寫贈送給人的四件解憂之物?!?/p>
紅顏零落:容顏變得衰老。寒光:寒日的光輝。宛轉(zhuǎn):轉(zhuǎn)移。時欲沉:時將晚。這二句是說人已容顏衰敗,年歲將老,正如月光轉(zhuǎn)移,夜將深沉一樣。
裁悲:制止悲傷。裁,免除。減思(sì四):減少愁思。思,憂愁。抵(zhì紙)節(jié):擊節(jié)。抵,側(cè)擊。節(jié),樂器名,又叫“拊”。行路吟:指《行路難》詩。這二句是說希望你克制住你的悲愁,聽我用柑打著拍子來唱《行路難》?!?/p>
柏梁:臺名,公元前115年(漢武帝元鼎二年)建,在長安。銅雀:臺名,曹操于公元210年(建安十五年)建,在鄴城(今河南省臨漳縣)西北。柏梁臺和銅雀臺都是歌詠宴游的場所。寧:豈、何。清吹:悠揚的管樂。這二句是說如今在柏梁和銅雀臺上,哪還能聽到古時悠揚的樂聲呢。
在鮑照最為擅場的樂府詩體中,《擬行路難十八首》稱得上是“皇冠上的珍寶”。這一組內(nèi)容豐富而又形式瑰奇的詩篇,從各個側(cè)面集中展現(xiàn)了鮑照詩歌藝術的多姿多態(tài),確實像一塊精光四射、熠熠生彩的鉆石。無怪乎歷代選家和評論家凡矚目于六朝詩歌的,都不會遺漏了它。
顧名思義,“擬行路難”當為樂府古題“行路難”的仿作。后者本屬漢代民歌,多已失傳,據(jù)《樂府解題》記載,其大旨是“備言世路艱難及離別悲傷之意”。東晉人袁山松曾對它的曲調(diào)和文句進行加工改造,而袁制亦已亡佚。故鮑照此詩雖云擬作,實為這一詩題流傳至今的最早篇翰,發(fā)攄的也是詩人自己胸中的磊塊,并不同于一般的擬古篇什,所以有的詩集收錄此詩時,去掉了題目上的“擬”字,徑稱作《行路難》。齊梁下及唐代不少詩人,也都襲用這個調(diào)名寫出了一批名作。
《擬行路難》共一十八首,有的本子作十九首,是將其中第十三首分割成了兩篇。這十多篇詩涉及不同的題材內(nèi)容,體式、風格也不盡一致,看來并非一時一地之作,今人已有考辨。但是,把它們在同一詩題下編為一組,又絕非出于偶然。這不僅因為它們都采用了“行路難”的曲調(diào),而且各首之間確有共同的主旋律貫穿著,那便是對人生苦悶的吟唱。在形式上,這組詩都采用七言和雜言樂府體,音節(jié)流暢而富于起伏變化,以適應作者所要抒發(fā)的強烈而跳蕩的情緒。正是這樣一個統(tǒng)一的基調(diào),加上作者構(gòu)思、編排上的某些匠心,使得這些詩篇自然地發(fā)生聯(lián)系,合成了一個可以放在一起加以觀照和品評的整體。
此篇作為《擬行路難》開宗明義第一章,帶有序曲的性質(zhì)。
詩篇一上來,以“奉君”二字領起了下面四個排比句:“美酒”而盛以“金卮”,“雕琴”而飾以“玳瑁玉匣”,羽毛制作的帳幔間繡出了“七彩芙蓉”的圖案,錦緞織成的被面上綻開著“九華蒲萄”的花紋。奉獻到你面前的吃的、玩的、用的器物,無一不精美絕倫、色彩繽紛,足令人賞心悅目、忘憂解悶。這—賦體鋪排手法的發(fā)端,為整個樂曲的演唱蓄足了氣勢,取得了先聲奪人的效果。
可是,別誤以為作者是在為人生譜一曲歡樂之歌,想要盡情謳頌人世間種種官能的享受,那樣就大錯而特錯了。在那一陣子緊鑼密鼓、急管繁弦式的華采樂段之后,樂隊突然沉寂下來、沉寂下來,悠悠地轉(zhuǎn)出一聲低咽的吟嘆:紅顏難駐,歲月遲暮,寒氣閃爍,年華逝去。人生的這一大悲哀,又不是美酒、雕琴之類所能消解得了的。讀到這里,讀者方明白前面那陣子開場鑼不過是個鋪墊,外形愈裝扮得富麗堂皇,愈見出骨子里的哀感沉綿。
那末,也不能聽任這種憂思無邊無際地膨脹起來,吞噬了人的整個靈魂。詩人在唱出人生苦悶的主題之后,卻又反過來勸慰人們要“裁悲”、“減思”,節(jié)制和排遣自己的傷痛;而排遣的方法則在于聆聽他的擊節(jié)歌唱,那歌子便是傾訴人生苦難、不平的《行路難》。用宣說人間苦來排解現(xiàn)實生活中的苦悶,看似矛盾,但也不足為奇,因為通過這一獨特的宣泄活動,是可以給人的心理機制恢復和帶來某種程度的平衡,減輕人們心靈上的重壓的。這大概正是詩人自己情不自禁地要創(chuàng)作這一組詩的內(nèi)在動因吧。于是,詩歌開篇定場鑼鼓聲中被推上舞臺前列的那些琳瑯滿目的器玩,至此重又獲得了生氣。它們不光是人生苦的墊襯,同時也是詩人演唱人生苦的布景、道具和音響手段。詩人就站在這一絢麗輝煌的背景下,一手高舉盛滿美酒的金杯,一手挾起玉飾花雕的古琴。仿佛他正注目于讀者,他就要放聲歌唱了。這是非常美妙的瞬間,非常動人的景象。
詩寫到這里,已經(jīng)完成了序曲的任務,本可就此打住。而詩人為了加重語意,卻又添出一段尾聲:意思是說:沒見到嗎,漢武帝時的柏梁臺,魏武帝時的銅雀臺,當年歌舞勝地,樂聲盈耳,曾幾何時,風流云散,而今哪還有清音繞梁呢?言下之意:我的歌聲也是稍縱即逝,要聽就請抓緊吧。結(jié)末這兩句看似逸出題外的話,既是對上文“聽我抵節(jié)行路吟”的補充申說,又是對詩中“人生苦”主題的點題和呼應,而字面形式上轉(zhuǎn)向援引古人古事,采用宕開一筆的寫法,更增添了詩歌搖曳不盡的風神。
總合起來看,作為整個組詩的引子部分,此篇在立意上是比較單純的。它的意圖只是要交代寫作這一組詩的緣起,即便涉及人生苦悶的主旨,亦僅點到為止,不作進一步展開。所以讀者在這里接觸到詩人內(nèi)心的感慨還很抽象,缺少具體的內(nèi)涵。但從另一方面來說,詩中這個單純意念的表達形式卻很不簡單:由獻列各種精美的器玩以行樂解憂,導向人生苦痛、憂思難遣,再折回裁悲減思、擊節(jié)吟唱,而結(jié)以清吹不永、勝概難繼,可說是一層一個逗頓,一層一道彎子。轉(zhuǎn)折處是那樣的突兀峭拔,而承接時又十分妥貼自然,極盡波譎云詭、跌宕生姿之能事。這樣一種屈曲層深的構(gòu)思方法,決不是為了賣弄技巧,它能夠恰到好處地表現(xiàn)出詩歌單純意念下深藏著的復雜微妙的情緒心理,那種苦悶與慰藉、排解而又難解的感情糾葛。貫通《擬行路難十八首》的整體,構(gòu)成組詩中心情結(jié)的,正是這一矛盾尖銳的心理態(tài)勢。
鮑照(約415年~466年)南朝宋文學家,與顏延之、謝靈運合稱“元嘉三大家”。字明遠,漢族,祖籍東海(治所在今山東郯城西南,轄區(qū)包括今江蘇漣水,久居建康(今南京)。家世貧賤,臨海王劉子頊鎮(zhèn)荊州時,任前軍參軍。劉子頊作亂,照為亂兵所殺。他長于樂府詩,其七言詩對唐代詩歌的發(fā)展起了很重要的作用。有《鮑參軍集》。 ...
鮑照。 鮑照(約415年~466年)南朝宋文學家,與顏延之、謝靈運合稱“元嘉三大家”。字明遠,漢族,祖籍東海(治所在今山東郯城西南,轄區(qū)包括今江蘇漣水,久居建康(今南京)。家世貧賤,臨海王劉子頊鎮(zhèn)荊州時,任前軍參軍。劉子頊作亂,照為亂兵所殺。他長于樂府詩,其七言詩對唐代詩歌的發(fā)展起了很重要的作用。有《鮑參軍集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