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
　　起玄黓攝提格，盡昭陽赤奮若，凡十二年。

太祖高皇帝下

　　◎　八年壬寅，公元前一九九年

　　冬，上東擊韓王信馀寇于東垣，過柏人。貫高等壁人于廁中，欲以要上。上欲宿，心動，問曰：“縣名為何？”曰：“柏人?！鄙显唬骸鞍厝苏?，迫于人也?！彼觳凰薅?。十二月，帝行自東垣至。
　　春，三月，行如洛陽。
　　令賈人毋得衣錦、繡、綺、縠、絺、纻、罽，操兵、乘、騎馬。
　　秋，九月，行自洛陽至；淮南王、梁王、趙王、楚王皆從。
　　匈奴冒頓數(shù)苦北邊。上患之，問劉敬，劉敬曰：“天下初定，士卒罷于兵，未可以武服也。冒頓殺父代立，妻群母，以力為威，未可以仁義說也。獨(dú)可以計(jì)久遠(yuǎn)，子孫為臣耳；然恐陛下不能為?！鄙显唬骸澳魏危俊睂υ唬骸氨菹抡\能以適長公主妻之，厚奉遺之，彼必慕，以為閼氏，生子，必為太子。陛下以歲時漢所馀，彼所鮮，數(shù)問遺，因使辨士風(fēng)諭以禮節(jié)。冒頓在，固為子婿；死，則外孫為單于；豈嘗聞外孫敢與大父抗禮者哉！可無戰(zhàn)以漸臣也。若陛下不能遣長公主，而令宗室及后宮詐稱公主，彼知，不肯貴近，無益也?！钡墼唬骸吧疲　庇查L公主。呂后日夜泣曰：“妾唯太子、一女，奈何棄之匈奴！”上竟不能遣。

　　◎　九年癸卯，公元前一九八年

　　冬，上取家人子名為長公主，以妻單于；使劉敬往結(jié)和親約。
　　臣光曰：建信侯謂冒頓殘賊，不可以仁義說，而欲與為婚姻，何前后之相違也！夫骨肉之恩，尊卑之?dāng)?，唯仁義之人為能知之；奈何欲以此服冒頓哉！蓋上世帝王之御夷狄也，服則懷之以德，叛則震之以威，未聞與為婚姻也。且冒頓視其父如禽獸而獵之，奚有于婦翁！建信侯之術(shù)，固已疏矣；況魯元已為趙后，又可奪乎！
　　劉敬從匈奴來，因言：“匈奴河南白羊、樓煩王，去長安近者七百里，輕騎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。秦中新破，少民，地肥饒，可益實(shí)。夫諸侯初起時，非齊諸田、楚昭、屈、景莫能興。今陛下雖都關(guān)中，實(shí)少民，東有六國之強(qiáng)族，一日有變，陛下亦未得高枕而臥也。臣愿陛下徙六國后及豪桀、名家居關(guān)中，無事可以備胡，諸侯有變，亦足率以東伐。此強(qiáng)本弱末之術(shù)也?！鄙显唬骸吧?！”十一月，徙齊、楚大族昭氏、屈氏、景氏、懷氏、田氏五族及豪桀于關(guān)中，與利田、宅，凡十馀萬口。
　　十二月，上行如洛陽。
　　貫高怨家知其謀，上變告之。于是上逮捕趙王及諸反者。趙午等十馀人皆爭自剄，貫高獨(dú)怒罵曰：“誰令公為之？今王實(shí)無謀，而并捕王。公等皆死，誰白王不反者？”乃轞車膠致，與王詣長安。高對獄曰：“獨(dú)吾屬為之，王實(shí)不知。”吏治，扌旁笞數(shù)千，刺剟，身無可擊者，終不復(fù)言。呂后數(shù)言：“張王以公主故，不宜有此?！鄙吓唬骸笆箯埌綋?jù)天下，豈少而女乎！”不聽。廷尉以貫高事辭聞。上曰：“壯士！誰知者？以私問之。”中大夫泄公曰：“臣之邑子，素知之，此固趙國立義不侵，為然諾者也?！鄙鲜剐构止?jié)往問之箯輿前。泄公與相勞苦，如生平歡，因問：“張王果有計(jì)謀不？”高曰：“人情寧不各愛其父母、妻子乎？今吾三族皆以論死，豈愛王過于吾親哉？顧為王實(shí)不反，獨(dú)吾等為之?！本叩辣局杆詾檎?、王不知狀。于是泄公入，具以報(bào)上。春，正月，上赦趙王敖，廢為宣平侯，徒代王如意為趙王。上賢貫高為人，使泄公具告之曰：“張王已出?！币蛏庳灨?。貫高喜曰：“吾王審出乎？”泄公曰：“然?！毙构唬骸吧隙嘧阆?，故赦足下?！必灨咴唬骸八圆凰溃簧頍o馀者，白張王不反也。今王已出，吾責(zé)已塞，死不恨矣。且人臣有篡弒之名，何面目復(fù)事上哉！縱上不殺我，我不愧于心乎！”乃仰絕亢，遂死。
　　荀悅論曰：貫高首為亂謀，殺主之賊；雖能證明其王，小亮不塞大逆，私行不贖公罪。《春秋》之義大居正，罪無赦可也。
　　臣光曰：高祖驕以失臣，貫高狠以亡君。使貫高謀逆者，高祖之過也；使張敖亡國者，貫高之罪也。
　　詔：“丙寅前有罪，殊死已下，皆赦之?！?br />　　二月，行自洛陽至。
　　初，上詔：“趙群臣賓客敢從張王者，皆族。”郎中田叔、客孟舒皆處髡鉗為王家奴以從。及張敖既免，上賢田叔、孟舒等。召見，與語，漢廷臣無能出其右者。上盡拜為郡守、諸侯相。
　　夏，六月，乙未晦，日有食之。
　　是歲，更以丞相何為相國。

　　◎　十年甲辰，公元前一九七年

　　夏，五月，太上皇崩于櫟陽宮。秋，七月，癸卯，葬太上皇于萬年。楚王、梁王皆來送葬。赦櫟陽囚。
　　定陶戚姬有寵于上，生趙王如意。上以太子仁弱，謂如意類己；雖封為趙王，常留之長安。上之關(guān)東，戚姬常從，日夜啼泣，欲立其子。呂后年長，常留守，益疏。上欲廢太子而立趙王，大臣爭之，皆莫能得。御史大夫周昌廷爭之強(qiáng)，上問其說。昌為人吃，又盛怒，曰：“臣口不能言，然臣期期知其不可！陛下欲廢太子，臣期期不奉詔！”上欣然而笑。呂后側(cè)耳于東廂聽，既罷，見昌，為跪謝，曰：“微君，太子幾廢！”時趙王年十歲，上憂萬歲之后不全也；符璽御史趙堯請為趙王置貴強(qiáng)相，及呂后、太子、群臣素所敬憚?wù)?。上曰：“誰可者？”堯曰：“御史大夫昌，其人也?！鄙夏艘圆嘹w，而以堯代昌為御史大夫。
　　初，上以陽夏侯陳豨為相國，監(jiān)趙、代邊兵；豨過辭淮陰侯?；搓幒铌涫?，辟左右，與之步于庭，仰天嘆曰：“子可與言乎？”豨曰：“唯將軍令之！”淮陰侯曰：“公之所居，天下精兵處也；而公，陛下之信幸臣也。人言公之畔，陛下必不信；再至，陛下乃疑矣；三至，必怒而自將。吾為公從中起，天下可圖也?！标愗g素知其能也，信之，曰：“謹(jǐn)奉教！”豨常慕魏無忌之養(yǎng)士，及為相守邊，告歸，過趙，賓客隨之者千馀乘，邯鄲官舍皆滿。趙相周昌求入見上，具言豨賓客甚盛，擅兵于外數(shù)歲，恐有變。上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諸不法事，多連引豨。豨恐，韓王信因使王黃、曼丘臣等說誘之。太上皇崩，上使人召豨，豨稱病不至；九月，遂與王黃等反，自立為代王，劫略趙、代。上自東擊之。至邯鄲，喜曰：“豨不南據(jù)邯鄲而阻漳水，吾知其無能為矣?！?br />　　周昌奏：“常山二十五城，亡其二十城；請誅守、尉?！鄙显唬骸笆?、尉反乎？”對曰：“不?！鄙显唬骸笆橇Σ蛔?，亡罪?！鄙狭钪懿x趙壯士可令將者，白見四人。上嫚罵曰：“豎子能為將乎？”四人慚，皆伏地；上封各千戶，以為將。左右諫曰；“從入蜀、漢，伐楚，賞未遍行；今封此，何功？”上曰：“非汝所知。陳豨反，趙、代地皆豨有。吾以羽檄征天下兵，未有至者，今計(jì)唯獨(dú)邯鄲中兵耳。吾何愛四千戶，不以慰趙子弟！”皆曰：“善！”又聞豨將皆故賈人，上曰：“吾知所以與之矣。”乃多以金購豨將，豨將多降。

　　◎　十一年乙巳，公元前一九六年

　　冬，上在邯鄲。陳豨將侯敞將萬馀人游行，王黃將騎千馀軍曲逆，張春將卒萬馀人渡河攻聊城。漢將軍郭蒙與齊將擊，大破之。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，至馬邑，不下，攻殘之。趙利守東垣，帝攻拔之，更命曰真定。帝購?fù)觞S、曼丘臣以千金，其麾下皆生致之。于是陳豨軍遂敗。
　　淮陰侯信稱病，不從擊豨，陰使人至豨所，與通謀。信謀與家臣夜詐詔赦諸官徒、奴，欲發(fā)以襲呂后、太子；部署已定，待豨報(bào)。其舍人得罪于信，信囚，欲殺之。春，正月，舍人弟上變，告信欲反狀于呂后。呂后欲召，恐其儻不就，乃與蕭相國謀，詐令人從上所來，言豨已得，死，列侯、群臣皆賀。相國紿信曰：“雖疾，強(qiáng)入賀?！毙湃?，呂后使武士縛信，斬之長樂鐘室。信方斬，曰：“吾悔不用蒯徹之計(jì)，乃為兒女子所詐，豈非天哉！”遂夷信三族。
　　臣光曰：世或以韓信為首建大策，與高祖起漢中，定三秦，遂分兵以北，禽魏，取代，仆趙，脅燕，東擊齊而有之，南滅楚垓下，漢之所以得天下者，大抵皆信之功也。觀其距蒯徹之說，迎高祖于陳，豈有反心哉！良由失職怏怏，遂陷悖逆。夫以盧綰里闬舊恩，猶南面王燕，信乃以列侯奉朝請，豈非高祖亦有負(fù)于信哉！臣以為高祖用詐謀禽信于陳，言負(fù)則有之；雖然，信亦有以取之也。始，漢與楚相距滎陽，信滅齊，不還報(bào)而自王；其后漢追楚至固陵，與信期共攻楚而信不至。當(dāng)是之時，高祖固有取信之心矣，顧力不能耳。及天下已定，則信復(fù)何恃哉！夫乘時以徼利者，市井之志也；酬功而報(bào)德者，士君子之心也。信以市井之志利其身，而以君子之心望于人，不亦難哉！是故太史公論之曰：“假令韓信學(xué)道謙讓，不伐己功，不矜其能，則庶幾哉！于漢家勛，可以比周、召、太公之徒，后世血食矣！不務(wù)出此，而天下已集，乃謀畔逆；夷滅宗族，不亦宜乎！”
　　將軍柴武斬韓王信于參合。
　　上還洛陽，聞淮陰侯之死，且喜且憐之，問呂后曰：“信死亦何言？”呂后曰：“信言恨不用蒯徹計(jì)?！鄙显唬骸笆驱R辯士蒯徹也?！蹦嗽t齊捕蒯徹。蒯徹至，上曰：“若教淮陰侯反乎？”對曰：“然，臣固教之。豎子不用臣之策，故令自夷于此；如用臣之計(jì)，陛下安得而夷之乎！”上怒曰；“烹之！”徹曰：“嗟乎！冤哉烹也！”上曰：“君教韓信反，何冤？”對曰：“秦失其鹿，天下共逐之，高材疾足者先得焉。跖之狗吠堯，堯非不仁，狗固吠非其主。當(dāng)是時，臣唯獨(dú)知韓信，非知陛下也。且天下銳精持鋒欲為陛下所為者甚眾，顧力不能耳，又可盡烹之邪？”上曰：“置之?！?br />　　立子恒為代王，都晉陽。
　　大赦天下。
　　上之擊陳豨也，征兵于梁；梁王稱病，使將將兵詣邯鄲。上怒，使人讓之。梁王恐，欲自往謝。其將扈輒曰：“王始不往，見讓而往，往則為禽矣。不如遂發(fā)兵反?！绷和醪宦?。梁太仆得罪，亡走漢，告梁王與扈輒謀反。于是上使使掩梁王，梁王不覺，遂囚之洛陽。有司治“反形已具，請論如法”，上赦以為庶人，傳處蜀青衣。西至鄭，逢呂后從長安來。彭王為呂后泣涕，自言無罪，愿處故昌邑。呂后許諾，與俱東。至洛陽，呂后白上曰：“彭王壯士，今徙之蜀，此自遺患；不如遂誅之。妾謹(jǐn)與俱來?！庇谑菂魏竽肆钇渖崛烁媾碓綇?fù)謀反。廷尉王恬關(guān)奏請族之，上可其奏。三月，夷越三族。梟越首洛陽，下詔：“有收視者，輒捕之。”梁大夫欒布使于齊，還，奏事越頭下，祠而哭之。吏捕以聞。上召布，罵，欲烹之。方提趨湯，布顧曰：“愿一言而死?！鄙显唬骸昂窝裕俊辈荚唬骸胺缴现в谂沓?，敗滎陽、成皋間，項(xiàng)王所以遂不能西者，徒以彭王居梁地，與漢合從苦楚也。當(dāng)是之時，王一顧，與楚則漢破，與漢則楚破。且垓下之會，微彭王，項(xiàng)氏不亡。天下已定，彭王剖符受封，亦欲傳之萬世。今陛下一征兵于梁，彭王病不行。而陛下疑以為反；反形未具，以苛小案誅滅之。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。今彭王已死，臣生不如死，請就烹?！庇谑巧夏酸尣甲铮轂槎嘉?。
　　丙午，立皇子恢為梁王。丙寅，立皇子友為淮陽王。罷東郡，頗益梁；罷潁川郡，頗益淮陽。
　　夏，四月，行自洛陽至。
　　五月，詔立秦南海尉趙佗為南粵王，使陸賈即授璽綬，與剖符通使，使和集百越，無為南邊患害。初，秦二世時，南海尉任囂病且死。召龍川令趙佗，語曰：“秦為無道，天下苦之。聞陳勝等作亂，天下未知所安。南海僻遠(yuǎn)，吾恐盜兵侵地至此，欲興兵絕新道自備，待諸侯變；會病甚。且番禺負(fù)山險，阻南海，東西數(shù)千里，頗有中國人相輔；此亦一州之主也，可以立國?？ぶ虚L吏，無足與言者，故召公告之?！奔幢毁心虾Ｎ臼?。囂死，佗即移檄告橫浦、陽山、湟谿關(guān)曰：“盜兵且至，急絕道，聚兵自守！”因稍以法誅秦所置長吏，以其黨為假守。秦已破滅，佗即擊并桂林、象郡，自立為南越武王。陸生至，尉佗魋結(jié)、箕倨見陸生。陸生說佗曰：“足下中國人，親戚、昆弟、墳?zāi)乖谡娑?。今足下反天性，棄冠帶，欲以區(qū)區(qū)之越與天子抗衡為敵國，禍且及身矣！且夫秦失其政，諸族、豪桀并起，唯漢王先入關(guān)，據(jù)咸陽。項(xiàng)羽倍約，自立為西楚霸王，諸侯皆屬，可謂至強(qiáng)。然漢王起巴、蜀，鞭笞天下，遂誅項(xiàng)羽，滅之。五年之間，海內(nèi)平定。此非人力，天之所建也。天子聞君王王南越，不助天下誅暴逆，將相欲移兵而誅王。天子憐百姓新勞苦，故且休之，遣臣授君王印，剖符通使。君王宜郊迎，北面稱臣；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，屈強(qiáng)于此！漢誠聞之，掘燒王先人冢，夷滅宗族，使一偏將將十萬眾臨越，則越殺王降漢如反覆手耳！”于是尉佗乃蹶然起坐，謝陸生曰：“居蠻夷中久，殊失禮義！”因問陸生曰：“我孰與蕭何、曹參、韓信賢？”陸生曰：“王似賢也?！睆?fù)曰：“我孰與皇帝賢？”陸生曰：“皇帝繼五帝、三皇之業(yè)，統(tǒng)理中國；中國之人以億計(jì)，地方萬里，萬物殷富；政由一家，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。今王眾不過十萬，皆蠻夷，崎嶇山海間，譬若漢一郡耳，何乃比于漢！”尉佗大笑曰：“吾不起中國，故王此；使我居中國，何遽不若漢！”乃留陸生與飲。數(shù)月，曰：“越中無足與語。至生來，令我日聞所不聞?！辟n陸生橐中裝直千金，他送亦千金。陸生卒拜違法佗為南越王，令稱臣，奉漢約。歸報(bào)，帝大悅，拜賈為太中大夫。
　　陸生時時前說稱《詩》、《書》，帝罵之曰：“乃公居馬上而得之，安事《詩》、《書》！”陸生曰：“居馬上得之，寧可以馬上治之乎？且湯、武逆取而以順守之；文武并用，長久之術(shù)也。昔者吳王夫差、智伯、秦始皇，皆以極武而亡。鄉(xiāng)使秦已并天下，行仁義，法先圣，陛下安得而有之！”帝有慚色，曰：“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、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敗之國?！标懮舜质龃嫱鲋?，凡著十二篇。每奏一篇，帝未嘗不稱善，左右呼萬歲；號其書曰《新語》。
　　帝有疾，惡見人，臥禁中，詔戶者無得入群臣，群臣絳、灌等莫敢入，十馀日。舞陽侯樊噲排闥直入，大臣隨之。上獨(dú)枕一宦者臥。噲等見上，流涕曰：“始陛下與臣等起豐、沛，定天下，何其壯也！今天下已定，又何憊也！且陛下病甚，大臣震恐；不見臣等計(jì)事，顧獨(dú)與一宦者絕乎？且陛下獨(dú)不見趙高之事乎？”帝笑而起。秋，七月，淮南王布反。初，淮陰侯死，布已心恐。及彭越誅，醢其肉以賜諸侯。使者至淮南，淮南王方獵，見醢，因大恐，陰令人部聚兵，候伺旁郡警急。布所幸姬病就醫(yī)，醫(yī)家與中大夫賁赫對門，赫乃厚饋遺，從姬飲醫(yī)家；王疑其與亂，欲捕赫。赫乘傳詣長安上變，言：“布謀反有端，可先未發(fā)誅也?！鄙献x其書，語蕭相國，相國曰：“布不宜有此，恐仇怨妄誣之。請系赫，使人微驗(yàn)淮南王?！被茨贤醪家姾找宰锿錾献?，固已疑其言國陰事；漢使又來，頗有所驗(yàn)；遂族赫家，發(fā)兵反。反書聞，上乃赦賁赫，以為將軍。上召諸將問計(jì)，皆曰：“發(fā)兵擊之，坑豎子耳，何能為乎！”汝陰侯滕公召故楚令尹薛公問之。令尹曰：“是固當(dāng)反。”滕公曰：“上裂地而封之，疏爵而王之；其反何也？”令尹曰：“往年殺彭越，前年殺韓信；此三人者，同功一體之人也，自疑禍及身，故反耳?！彪灾?，上乃召見，問薛公，薛公對曰：“布反不足怪也。使布出于上計(jì)，山東非漢之有也；出于中計(jì)，勝敗之?dāng)?shù)未可知也；出于下計(jì)，陛下安枕而臥矣?！鄙显唬骸昂沃^上計(jì)？”對曰：“東取吳，西取楚，并齊，取魯，傳檄燕、趙，固守其所，山東非漢之有也?！薄昂沃^中計(jì)？”“東取吳，西取楚，并韓，取魏，據(jù)敖倉之粟，塞成皋之口，勝敗之?dāng)?shù)未可行也。”“何謂下計(jì)？”“東取吳，西取下蔡，歸重于越，身歸長沙，陛下安枕而臥，漢無事矣?！鄙显唬骸笆怯?jì)將安出？”對曰：“出下計(jì)。”上曰：“何謂廢上、中計(jì)而出下計(jì)？”對曰：“布，故麗山之徒也，自致萬乘之主，此皆為身，不顧后、為百姓萬世慮者也。故曰出下計(jì)?！鄙显唬骸吧?！”封薛公千戶。乃立皇子長為淮南王。
　　是時，上有疾，欲使太子往擊黥布。太子客東園公、綺里季、夏黃公、角里先生說建成侯呂釋之曰：“太子將兵，有功則位不益，無功則從此受禍矣。君何不急請呂后，承間為上泣言：‘黥布，天下猛將也，善用兵。今諸將皆陛下故等夷，乃令太子將此屬，無異使羊?qū)⒗?，莫肯為用；且使布聞之，則鼓行而西耳！上雖病，強(qiáng)載輜車，臥而護(hù)之，諸將不敢不盡力。上雖苦，為妻子自強(qiáng)！’”于是呂釋之立夜見呂后。呂后承間為上泣涕而言，如四人意。上曰：“吾惟豎子固不足遣，而公自行耳。”于是上自將兵而東，群臣居守，皆送至霸上。留侯病，自強(qiáng)起，至曲郵，見上曰：“臣宜從，病甚。楚人剽疾，愿上無與爭鋒！”因說上令太子為將軍，監(jiān)關(guān)中兵。上曰：“子房雖病，強(qiáng)臥而傅太子?！笔菚r，叔孫通為太傅，留侯行少傅事。發(fā)上郡、北地、隴西車騎、巴蜀材官及中尉卒三萬人為皇太子衛(wèi)，軍霸上。布之初反，謂其將曰：“上老矣，厭兵，必不能來。使諸將，諸將獨(dú)患淮陰、彭越，今皆已死，馀不足畏也?！惫仕旆?。果如薛公之言，東擊荊。荊王賈走死富陵；盡劫其兵，渡淮擊楚。楚發(fā)兵與戰(zhàn)徐、僮間。為三軍，欲以相救為奇?；蛘f楚將曰：“布善用兵，民素畏之。且兵法：‘諸侯自戰(zhàn)其地為散地’，今別為三，彼敗吾一軍，馀皆走，安能相救！”不聽。布果破其一軍，其二軍散走；布遂引兵而西。

　　◎　十二年丙午，公元前一九五年

　　冬，十月，上與布兵遇于蘄西，布兵精甚。上壁庸城，望布軍置陳如項(xiàng)籍軍，上惡之。與布相望見，遙謂布曰：“何苦而反？”布曰：“欲為帝耳！”上怒罵之，遂大戰(zhàn)。布軍敗走，渡淮，數(shù)止戰(zhàn)，不利，與百馀人走江南，上令別將追之。
　　上還，過沛，留，置酒沛宮，悉召故人、父老、諸母、子弟佐酒，道舊故為笑樂。酒酣，上自為歌，起舞，慷慨傷懷，泣數(shù)行下，謂沛父兄曰：“游子悲故鄉(xiāng)。朕自沛公以誅暴逆，遂有天下；其以沛為朕湯沐邑，復(fù)其民，世世無有所與?！睒凤嬍湃?，乃去。
　　漢別將擊英布軍洮水南、北，皆大破之。布故與番君婚，以故長沙成王臣使人誘布，偽欲與亡走越，布信而隨之。番陽人殺布茲鄉(xiāng)民田舍。
　　周勃悉定代郡、雁門、云中地，斬陳豨于當(dāng)城。
　　上以荊王賈無后，更以荊為吳國。辛丑，立兄仲之子濞為吳王，王三郡、五十三城。
　　十一月，上過魯，以太牢祠孔子。
　　上從破黥布?xì)w，疾益甚，愈欲易太子。張良諫不聽，因疾不視事。叔孫通諫曰：“昔者晉獻(xiàn)公以驪姬之故，廢太子，立奚齊，晉國亂者數(shù)十年，為天下笑。秦以不蚤定扶蘇，令趙高得以詐立胡亥，自使滅祀，此陛下所親見。今太子仁孝，天下皆聞之。呂后與陛下攻苦食淡，其可背哉！陛下必欲廢適而立少，臣愿先伏誅，以頸血污地！”帝曰：“公罷矣，吾直戲耳！”叔孫通曰：“太子，天下本，本一搖，天下振動；奈何以天下為戲乎！”時大臣固爭者多；上知群臣心皆不附趙王，乃止不立。
　　相國何以長安地狹，上林中多空地，棄；愿令民得入田，毋收稾，為禽獸食。上大怒曰：“相國多受賈人財(cái)物，乃為請吾苑！”下相國廷尉，械系之。數(shù)日，王衛(wèi)尉侍，前問曰：“相國何大罪，陛下系之暴也？”上曰：“吾聞李斯相秦皇帝，有善歸主，有惡自與。今相國多受賈豎金，而為之請吾苑以媚于民，故系治之?！蓖跣l(wèi)尉曰：“夫職事茍有便于民而請之，真宰相事；陛下奈何乃疑相國受賈人錢乎？且陛下距楚數(shù)歲，陳豨、黥布反，陛下自將而往；當(dāng)是時，相國守關(guān)中，關(guān)中搖足，則關(guān)以西非陛下有也！相國不以此時為利，今乃利賈人之金乎？且秦以不聞其過亡天下；李斯之分過，又何足法哉！陛下何疑宰相之淺也！”帝不懌。是日，使使持節(jié)赦出相國。相國年老，素恭謹(jǐn)，入，徒跣謝。帝曰：“相國休矣！相國為民請?jiān)罚岵辉S，我不過為桀、紂王，而相國為賢相。吾故系相國，欲令百姓聞吾過也。”
　　陳豨之反也，燕王綰發(fā)兵擊其東北。當(dāng)是時，陳豨使王黃求救匈奴；燕王綰亦使其臣張勝于匈奴，言豨等軍破。張勝至胡，故燕王藏荼子衍出亡在胡，見張勝曰：“公所以重于燕者，以習(xí)胡事也；燕所以久存者，以諸侯數(shù)反，兵連不決也。今公為燕，欲急滅豨等；豨等已盡，次亦至燕，公等亦且為虜矣。公何不令燕且緩陳豨，而與胡和！事寬，得長王燕；即有漢急，可以安國。”張勝以為然，乃私令匈奴助豨等擊燕。燕王綰疑張勝與胡反，上書請族張勝。勝還，具道所以為者；燕王乃詐論他人，脫勝家屬，使得為匈奴間。而陰使范齊之陳豨所，欲令久亡，連兵勿決。漢擊黥布，豨常將兵居代；漢擊斬豨，其裨將降，言燕王綰使范齊通計(jì)謀于豨所。帝使使召盧綰，綰稱??；上又使辟陽侯審食其、御史大夫趙堯往迎燕王，因驗(yàn)問左右。綰愈恐，閉匿，謂其幸臣曰：“非劉氏而王，獨(dú)我與長沙耳。往年春，漢族淮陰，夏，誅彭越，皆呂氏計(jì)。令上病，屬任呂后；呂后婦人，專欲以事誅異姓王者及大功臣?！蹦怂旆Q病不行，其左右皆亡匿。語頗泄，辟陽侯聞之，歸，具報(bào)上，上益怒。又得匈奴降者，言張勝亡在匈奴為燕使。于是上曰：“盧綰果反矣！”春，二月，使樊噲以相國將兵擊綰，立皇子建為燕王。
　　詔曰：“南武侯織，亦粵之世也，立以為南海王?！?br />　　上擊布時，為流矢所中，行道，疾甚。呂后迎良醫(yī)。醫(yī)入見，曰：“疾可治?！鄙蠇犃R之曰：“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，此非天命乎！命乃在天，雖扁鵲何益！”遂不使治疾，賜黃金五十斤，罷之。呂后問曰：“陛下百歲后，蕭相國既死，誰令代之？”上曰：“曹參可?！眴柶浯?，曰：“王陵可，然少戇，陳平可以助之。陳平知有馀，然難獨(dú)任。周勃重厚少文，然安劉氏者必勃也，可令為太尉?！眳魏髲?fù)問其次，上曰：“此后亦非乃所知也?！毕?，四月，甲辰，帝崩于長樂宮。丁未，發(fā)喪，大赦天下。
　　盧綰與數(shù)千人居塞下候伺，幸上疾愈，自入謝。聞帝崩，遂亡入匈奴。
　　五月，丙寅，葬高帝于長陵。初，高祖不修文學(xué)，而性明達(dá)，好謀，能聽，自監(jiān)門、戍卒，見之如舊。初順民心作三章之約。天下既定，命蕭何次律、令，韓信申軍法，張蒼定章程，叔孫通制禮儀；又與功臣剖符作誓，丹書、鐵契，金匱、石室，藏之宗廟。雖日不暇給，規(guī)摹弘遠(yuǎn)矣。
　　己巳，太子即皇帝位，尊皇后曰皇太后。
　　初，高帝病甚，人有惡樊噲，云：“黨于呂氏，即一日上晏駕，欲以兵誅趙王如意之屬。”帝大怒，用陳平謀，召絳侯周勃受詔床下，曰：“陳平亟馳傳載勃代噲將；平至軍中，即斬噲頭！”二人既受詔，馳傳，未至軍，行計(jì)之曰：“樊噲，帝之故人也，功多，且又呂后弟呂<妥頁>之夫，有親且貴。帝以仇怒故欲斬之，則恐后悔；寧囚而致上，上自誅之?！蔽粗淋?，為壇，以節(jié)召樊噲。噲受詔，即反接，載檻車傳詣長安；而令絳侯勃代將，將兵定燕反縣。平行，聞帝崩，畏呂<妥頁>讒之于太后，乃馳傳先去。逢使者，詔平與灌嬰屯滎陽。平受詔，立復(fù)馳至宮，哭殊悲；因固請得宿衛(wèi)中。太后乃以為郎中令，使傅教惠帝。是后呂<妥頁>讒乃不得行。樊噲至，則赦，復(fù)爵邑。
　　太后令永巷囚戚夫人，髡鉗，衣赭衣，令舂。遣使召趙王如意。使者三反，趙相周昌謂使者曰：“高帝屬臣趙王，趙王年少，竊聞太后怨戚夫人，欲召趙王并誅之，臣不敢遣王。王且亦病，不能奉詔?！碧笈仁谷苏俨?。昌至長安，乃使人復(fù)召趙王。王來，未到；帝知太后怒，自迎趙王霸上，與入宮，自挾與起居飲食。太后欲殺之，不得間。

孝惠皇帝

　　◎　元年丁未，公元前一九四年

　　冬，十二月，帝晨出射。趙王少，不能蚤起；太后使人持鴆飲之。犁明，帝還，趙王已死。太后遂斷戚夫人手足，去眼，煇耳，飲喑藥，使居廁中，命日“人彘”。居數(shù)日，乃召帝觀人彘。帝見，問知其戚夫人，乃大哭，因病，歲馀不能起。使人請?zhí)笤唬骸按朔侨怂鶠?。臣為太后子，終不能治天下?！钡垡源巳诊嫗橐鶚罚宦犝?。
　　臣光曰：為人子者，父母有過則諫；諫而不聽，則號泣而隨之。安有守高祖之業(yè)，為天下之主，不忍母之殘酷，遂棄國家而不恤，縱酒色以傷生！若孝惠者，可謂篤于小仁而未知大誼也。
　　徙淮陽王友為趙王。
　　春，正月，始作長安城西北方。

　　◎　二年戊申，公元前一九三年

　　冬，十月，齊悼惠王來朝，飲于太后前。帝以齊王，兄也，置之上坐。太后怒，酌鴆酒置前，賜齊王為壽。齊王起，帝亦起取卮；太后恐，自起泛帝卮。齊王怪之，因不敢飲，佯醉去；問知其鴆，大恐。齊內(nèi)史士說王，使獻(xiàn)城陽郡為魯元公主湯沐邑。太后喜，乃罷歸齊王。
　　春，正月，癸酉，有兩龍見蘭陵家人井中。隴西地震。
　　夏，旱。
　　郃陽侯仲薨。
　　酂文終侯蕭何病，上親自臨視，因問曰：“君即百歲后，誰可代君者？”對曰：“知臣莫如主?！钡墼唬骸安軈⒑稳?？”何頓首曰：“帝得之矣，臣死不恨！”秋，七月，辛未，何薨。何置田宅，必居窮僻處，為家，不治垣屋。曰：“后世賢，師吾儉；不賢，毋為勢家所奪?！?br />　　癸巳，以曹參為相國。參聞何薨，告舍人：“趣治行！吾將入相?！本訜o何，使者果召參。始，參微時，與蕭何善；及為將相，有隙；至何且死，所推賢唯參。參代何為相，舉事無所變更，一遵何約束：擇郡國吏木訥于文辭、重厚長者，即召除為丞相史；吏之言文刻深、欲務(wù)聲名者，輒斥去之。日夜飲醇酒。卿、大夫以下吏及賓客見參不事事，來者皆欲有言，參輒飲以醇酒；間欲有所言，復(fù)飲之，醉而后去，終莫得開說，以為常。見人有細(xì)過，專掩匿覆蓋之，府中無事。參子窋為中大夫。帝怪相國不治事，以為“豈少朕與？”使窋歸，以其私問參。參怒，笞窋二百，曰：“趣入侍！天下事非若所當(dāng)言也！”至朝時，帝讓參曰：“乃者我使諫君也。”參免冠謝曰：“陛下自察圣武孰與高帝？”上曰：“朕乃安敢望先帝！”又曰：“陛下觀臣能孰與蕭何賢？”上曰：“君似不及也。”參曰：“陛下言之是也。高帝與蕭何定天下，法令既明。今陛下垂拱，參等守職，遵而勿失，不亦可乎？”帝曰：“善！”
　　參為相國，出入三年，百姓歌之曰：“蕭何為法，較若畫一；曹參代之，守而勿失。載其清凈，民以寧壹?！?/p>

　　◎　三年己酉，公元前一九二年

　　春，發(fā)長安六百里內(nèi)男女十四萬六千人城長安，三十日罷。
　　以宗室女為公主，嫁匈奴冒頓單于。是時，冒頓方強(qiáng)，為書，使使遺高后，辭極褻嫚。高后大怒，召將相大臣，議斬其使者，發(fā)兵擊之。樊噲?jiān)唬骸俺荚傅檬f眾橫行匈奴中！”中郎將季布曰：“噲可斬也！前匈奴圍高帝于平城，漢兵三十二萬，噲為上將軍，不能解圍。今歌吟之聲未絕，傷夷者甫起，而噲欲搖動天下，妄言以十萬眾橫行，是面謾也。且夷狄譬如禽獸，得其善言不足喜，惡言不足怒也。”高后曰：“善！”令大謁者張釋報(bào)書，深自謙遜以謝之，并遺以車二乘，馬二駟。冒頓復(fù)使使來謝，曰：“未嘗聞中國禮義，陛下幸而赦之?！币颢I(xiàn)馬，遂和親。
　　夏，五月，立閩越君搖為東海王。搖與無諸，皆越王句踐之后也，從諸侯滅秦，功多，其民便附，故立之。都東甌，世號東甌王。
　　六月，發(fā)諸侯王、列侯徒隸二萬人城長安。
　　秋，七月，都廄災(zāi)。
　　是歲，蜀湔氐反，擊平之。

　　◎　四年庚戌，公元前一九一年

　　冬，十月，立皇后張氏。后，帝姊魯元公主女也，太后欲為重親，故以配帝。
　　春，正月，舉民孝、弟、力田者，復(fù)其身。
　　三月，甲子，皇帝冠，赦天下。
　　省法令妨吏民者；除挾書律。
　　帝以朝太后于長樂宮及間往，數(shù)蹕煩民，乃筑復(fù)道于武庫南。奉常叔孫通諫曰：“此高帝月出游衣冠之道也，子孫奈何乘宗廟道上行哉！”帝懼曰：“急壞之！”通曰：“人主無過舉。今已作，百姓皆知之矣。愿陛下為原廟渭北，衣冠月出游之，益廣宗廟，大孝之本?！鄙夏嗽t有司立原廟。
　　臣光曰：過者，人之所必不免也，惟圣賢為能知而改之。古之圣王，患其有過而不自知也，故設(shè)誹謗之木，置敢諫之鼓，豈畏百姓之聞其過哉！是以仲虺美成湯曰：“改過不吝。”傅說戒高宗曰：“無恥過作非?！庇墒怯^之，則為人君者，固不以無過為賢，而以改過為美也。今叔孫通諫孝惠，乃云“人主無過舉”，是教人君以文過遂非也，豈不繆哉！
　　長樂宮鴻臺災(zāi)。
　　秋，七月，乙亥，未央宮凌室災(zāi)；丙子，織室災(zāi)。

　　◎　五年辛亥，公元前一九零年

　　冬，雷；桃李華，棗實(shí)。
　　春，正月，復(fù)發(fā)長安六百里內(nèi)男女十四萬五千人城長安，三十日罷。
　　夏，大旱，江河水少，谿谷水絕。
　　秋，八月，己丑，平陽懿侯曹參薨。

　　◎　六年壬子，公元前一八九年

　　冬，十月，以王陵為右丞相，陳平為左丞相。
　　齊悼惠王肥薨。
　　夏，留文成侯張良薨。
　　以周勃為太尉。

　　◎　七年癸丑，公元前一八八年

　　冬，發(fā)車騎、材官詣滎陽，太尉灌嬰將。
　　春，正月，辛丑朔，日有食之。
　　夏，五月，丁卯，日有食之，既。
　　秋，八月，戊寅，帝崩于未央宮。大赦天下。九月，辛丑，葬安陵。
　　初，呂太后命張皇后取他人子養(yǎng)之，而殺其母，以為太子。既葬，太子即皇帝位，年幼；太后臨朝稱制。

譯文及注釋

　　漢紀(jì)四 漢高帝八年（壬寅，公元前199年）

　　冬季，漢高帝劉邦在東垣攻打韓王信的余黨，經(jīng)過趙國的柏人城。趙相貫高派人藏在廁所的夾墻中，準(zhǔn)備行刺高帝。高帝正想留宿城中，忽然心動不安，問：“這個縣叫什么？”回答說：“柏人?！备叩壅f：“柏人，就是受迫于人呀！”于是不住宿而離開。十二月，高帝從東垣城回長安。

　　春季，三月，高帝前往洛陽。

　　高帝下令，商人不準(zhǔn)穿錦、繡、細(xì)綾、縐紗、細(xì)葛布、布、毛織品，不準(zhǔn)持兵器、乘車、騎馬。

　　秋季，九月，高帝一行從洛陽回長安?；茨贤?、梁王、趙王、楚王都隨行。

　　匈奴冒頓屢次侵?jǐn)_漢朝北部邊境。高帝感到憂慮，問劉敬對策，劉敬說；“天下剛剛安定，士兵們因兵事還很疲勞，不宜用武力去征服冒頓。但冒頓殺父奪位，把父親的群妃占為妻子，以暴力建立權(quán)威，我們也不能用仁義去說服他。唯獨(dú)可以用計(jì)策，使他的子孫長久做漢的臣屬，然而我擔(dān)心陛下做不到?！备叩蹎枺骸叭绾巫瞿?？”回答說：“陛下如果能把嫡女大公主嫁給他為妻，又贈送豐厚俸祿，他一定仰慕漢朝，以公主為匈奴的閼氏，生下兒子，肯定是太子。陛下每年四季用漢朝多余而匈奴缺乏的東西，頻繁地慰問贈送他們，乘機(jī)派能說善辯的人士前去諷勸和講解禮節(jié)。這樣，冒頓在世時，他本是漢朝的女婿輩；他死后，您的外孫便即位為匈奴王單于。難道曾聽說過外孫敢和外祖父分庭抗禮的嗎？我們可以不經(jīng)一戰(zhàn)而讓匈奴漸漸臣服。如果陛下舍不得讓大公主去，而令宗室及后宮女子假稱公主，他們知道了，不肯尊敬親近，還是沒有用。”高帝說：“好！”便想讓大公主去。但呂后日日夜夜哭泣著說：“我只有太子和一個女兒，為什么把她扔給匈奴！”高帝到底沒有辦法讓大公主去。

　　九年（癸卯，公元前198年）

　　冬季，高帝在庶民家找來一名女子，稱之為大公主，把她嫁給匈奴單于作妻子，同時派劉敬前往締結(jié)和親盟約。

　　臣司馬光曰：建信侯劉敬說冒頓殘暴，不能用仁義道德去說服他，而又想與其聯(lián)姻，為什么前后這樣矛盾呀！骨肉親人的恩情，長幼尊卑的次第，只有仁義的人才能明白，怎么要以此來降服匈奴呢？先代帝王駕御夷狄民族的對策是：他們歸服就用德來安撫，他們叛擾就用威來鎮(zhèn)懾，從沒聽說過用聯(lián)姻的辦崐法。況且，冒頓把生身父親視為禽獸而獵殺，對岳父會怎么樣！劉敬的計(jì)策本已粗疏了，何況公主魯元已經(jīng)成了趙王王后，又怎么能奪回來呢！

　　劉敬從匈奴歸來，說：“匈奴的河南白羊、樓煩王部落，離長安城近的只有七百里，輕騎兵一天一夜就可以到達(dá)關(guān)中。關(guān)中剛遭過戰(zhàn)事洗劫，缺少百姓，但土地肥沃，應(yīng)該加以充實(shí)。諸侯最初起事時，沒有齊國田氏，楚國昭、屈、景氏就不能勃興?，F(xiàn)在陛下您雖然已經(jīng)建都關(guān)中，實(shí)際卻沒有多少人民，而東部有舊六國的強(qiáng)族，一旦有什么事變，您也就不能高枕而臥了。我建議陛下把舊六國的后人及地方豪強(qiáng)、名門大族遷徙到關(guān)中居住，國家無事可以防備匈奴，如果各地舊諸侯有變，也足以征集大軍向東討伐。這是加強(qiáng)根本而削弱末枝的辦法。”高帝說：“對?！笔辉?，便下令遷徙舊齊國、楚國的大族昭氏、屈氏、景氏、懷氏、田氏五族及豪強(qiáng)到關(guān)中地區(qū)，給予便利的田宅安頓，共遷來十余萬人。

　　十二月，高帝前往洛陽。

　　趙國相國貫高的陰謀被他的仇家探知，向高帝舉報(bào)這樁不尋常的大事。高帝下令逮捕趙王及各謀反者。趙王屬下趙午等十幾人都爭相表示要自殺，只有貫高怒罵道：“誰讓你們這樣做的？如今趙王確實(shí)沒有參與謀反，而被一并逮捕。你們都死了，誰來申明趙王不曾謀反的真情？”于是被關(guān)進(jìn)膠封的木欄囚車，與趙王一起押往長安。貫高對審訊官員說：“只是我們自己干的，趙王的確不知道?！豹z吏動刑，拷打鞭笞幾千下，又用刀刺，直至體無完膚，貫高始終不再說別的話。呂后幾次說：“趙王張敖娶了公主，不會有此事?！备叩叟瓪鉀_沖地斥罵她：“要是張敖奪了天下，難道還缺少你的女兒不成！”不予理睬。

　　廷尉把審訊情況和貫高的話報(bào)告高帝，高帝感慨地說：“真是個壯士，誰平時和他要好，用私情去探聽一下?！敝写蠓蛐构f：“我和他同邑，平常很了解他，他在趙國原本就是個以義自立、不受侵辱、信守諾言的人?！备叩郾闩尚构止?jié)去貫高的竹床前探問。泄公慰問他的傷情，見仍像平日一樣歡洽，便套問：“趙王張敖真的有謀反計(jì)劃嗎？”貫高回答說：“以人之常情，難道不各愛自己的父母、妻子兒女嗎？現(xiàn)在我的三族都被定成死罪，難道我愛趙王勝過我的親人嗎？因?yàn)閷?shí)在是趙王不曾謀反，只是我們自己這樣干的?！庇衷敿?xì)述說當(dāng)初的謀反原因及趙王不曾知道的情況。于是泄公入朝一一報(bào)告了高帝。春季，正月，高帝下令赦免趙王張敖，廢黜為宣平侯，另調(diào)代王劉如意為趙王。

　　高帝稱許貫高的為人，便派泄公去告訴他：“張敖已經(jīng)放出去了?！蓖瑫r赦免貫高。貫高高興地問：“我的大王真的放出去了？”泄公說：“是的?！庇指嬖V他：“皇上看重你，所以赦免了你?！必灨邊s說：“我之所以不死、被打得遍體鱗傷，就是為了表明趙王張敖?jīng)]有謀反?，F(xiàn)在趙王已經(jīng)出去，我的責(zé)任也盡到了，可以死而無憾。況且，我作為臣子有謀害皇帝的罪名，又有什么臉再去事奉皇上呢！即使皇上不殺我，我就不心中有愧嗎！”于是掐斷自己的頸脈，自殺了。

　　荀悅論曰：貫高帶頭謀反作亂，是個弒君的賊子。雖然他舍身證明趙王無罪，但小的優(yōu)點(diǎn)掩蓋不住大逆不道，個人的品行贖不了法律上的罪過。按照《春秋》大義，遵循正道最為重要，他的罪應(yīng)是不可赦免的。

　　臣司馬光曰：漢高祖因?yàn)轵湙M失去了臣下，貫高因?yàn)楹荻臼顾闹髯邮У粼械姆鈬?。促使貫高謀反行逆的，是漢高祖的過失；致令張敖亡國的，是貫高的罪過。

　　高帝頒布詔書：“丙寅日以前犯罪者，死罪以下，都予以赦免。”

　　二月，高帝一行自洛陽回長安。

　　當(dāng)初，高帝頒布詔書：“趙王群臣及賓客有敢隨從張敖者，滿門抄斬?！钡芍刑锸濉⒚鲜娴榷甲孕刑耆ヮ^發(fā)，以鐵圈束頸，作為趙王家奴隨從。待到張敖免罪，高帝稱許田叔、孟舒的為人，下令召見，與他們交談，發(fā)現(xiàn)他們的才干超過了漢朝朝廷的大臣。高帝任命兩人為郡守、諸侯國相。

　　夏季，六月晦（三十日），出現(xiàn)日食。

　　改任丞相蕭何為相國。

　　十年（甲辰，公元前197年）

　　夏季，五月，太上皇于櫟陽宮駕崩。秋季，七月癸卯（十四日），將太上皇安葬于萬年。楚王、梁王都來送葬。高帝下令特赦櫟陽囚犯。

　　定陶女子戚夫人受高帝寵愛，生下趙王劉如意。高帝因?yàn)樘訛槿巳蚀扰橙?，認(rèn)為劉如意像自己，雖然封他為趙王，卻把他長年留在長安。高帝出巡關(guān)東，戚夫人也常常隨行，日夜在高帝面前哭泣，想要立如意為太子。而呂后因年老，常留守長安，與高帝愈發(fā)疏遠(yuǎn)。高帝便想廢掉太子而立趙王為繼承人，大臣們表示反對，都未能說服他。御史大夫周昌在朝廷上強(qiáng)硬地爭執(zhí)，高帝問他理由何在。周昌說話口吃，又在盛怒之下，急得只是說：“臣口不能言，但臣期期知道不能這樣做，陛下要廢太子，臣期期不奉命！”高帝欣然而笑。呂后在東廂房側(cè)耳聆聽，事過后，她召見周昌，向他跪謝說：“要不是您，太子幾乎就廢了?！?/p>

　　當(dāng)時趙王剛十歲，高帝擔(dān)心自己死后他難以保全；符璽御史趙堯于是建議為趙王配備一個地位高而又強(qiáng)有力，平時能讓呂后、太子及群臣敬憚的相。高帝問：“誰合適呢？”趙堯說：“御史大夫周昌正是這樣的人。”高帝便任命周昌為趙國的相，而令趙堯代替周昌為御史大夫。

　　起初，高帝任命陽夏侯陳為相國，監(jiān)管趙國、代國邊境部隊(duì)。陳拜訪淮陰侯韓信并向他辭行?；搓幒钗罩氖?，屏退左右隨從，與他在庭院中散步，忽然仰天嘆息道：“有幾句話，能和你說嗎？”陳說：“只要是將軍您的指示，我都聽從。”韓信說：“你所處的地位，集中了天下精兵；而你，又是陛下信任的大臣。如果有人說你反叛，陛下肯定不信；然而再有人說，陛下就會起疑心；說第三次，陛下必定會憤怒地親自率領(lǐng)大兵來攻打你。請讓我為你做個內(nèi)應(yīng)，那么天下就可以謀取了?！标惼匠１阒理n信的能力，相信他，于是說：“遵奉你的指教！”

　　陳常常羨慕當(dāng)年魏國信陵君魏無忌養(yǎng)士的行為，及至他做相國駐守邊境，告假回來時，經(jīng)過趙國，跟隨他的賓客乘坐的車有一千多輛，把邯鄲城的官舍都住滿了。趙相周昌見此情況請求入京進(jìn)見高帝，詳述陳門下賓客盛多，又專擅兵權(quán)在外數(shù)年，恐怕會有事變等等。高帝令人再審查陳賓客在代國時的種種不法之事，很多牽連到陳。陳聽說后十分恐慌，韓王信趁機(jī)派王黃、曼丘臣等人來勸誘他聯(lián)成一伙。

　　太上皇駕崩時，高帝派人來召陳，陳稱病不去；九月，他便與王黃等人公開反叛，自封為代王，率軍劫掠趙國、代國。高帝領(lǐng)兵從東面進(jìn)擊，到達(dá)邯鄲，高興地說：“陳不占據(jù)邯鄲而去扼守漳水，我知道他沒多大能耐了！”

　　周昌奏報(bào)說：“常山郡二十五城，有二十城都失陷了，請?zhí)幩揽な亍⒖の?。”高帝問：“郡守、郡尉反叛了嗎？”周昌回答：“沒有?！备叩壅f：“這是他們力量不足，沒有罪?！?/p>

　　高帝又令周昌選挑趙國壯士中可充當(dāng)將領(lǐng)的，周昌報(bào)告說有四個人，并讓他們來進(jìn)見。高帝謾罵道：“你們這群小子能當(dāng)將軍嗎？”四人大為慚愧，都伏在地上；高帝卻真的賞賜各人以一千戶的封邑，任用為將領(lǐng)。左右隨從勸阻說：“跟隨您進(jìn)兵蜀、漢，征討楚王的功臣都沒有全部封賞；今天封他們，憑的什么功勞？”高帝說：“這就不是你們所能知道的了。陳造反，趙國、代國一帶都被他占有。我用緊急軍書征調(diào)天下軍隊(duì)，至今還沒有到來的，現(xiàn)在估計(jì)能夠調(diào)遣的只有邯鄲城中這些士兵而已，我為什么還要吝惜那四個千戶封邑，不用來撫慰趙國子弟呢！”屬下都點(diǎn)頭說：“好主意?！?/p>

　　高帝又聽說陳的部將很多過去都是商人，便說：“我知道如何對付他們了?！毕铝疃嘤命S金去收買陳部將，果然有大部分來降。

　　十一年（乙巳，公元前196年）

　　冬季，高帝在邯鄲城。陳的部將侯敞率一萬余人游動襲擊，王黃率騎兵一千余人屯軍曲逆，張春率一萬余士卒渡過黃河進(jìn)攻聊城；漢朝將軍郭蒙與齊國將軍迎擊，大破陳軍。太尉周勃取道太原去平定代地，兵抵馬邑，久攻不下，攻下后便大行殺戮。趙利守東垣城，高帝親自率軍攻克，將地名改為真定。高帝又懸賞千金捉拿王黃、曼丘臣，結(jié)果其部下都將他們活捉送來，于是陳軍隊(duì)潰敗。

　　淮陰侯韓信假稱有病，不隨從高帝去攻擊陳，暗中卻派人到陳那里，與他勾結(jié)謀劃。韓信想在夜間與家臣用偽詔書赦免官府的有罪工匠及奴隸，打算發(fā)動他們?nèi)ヒu擊呂后、太子。已經(jīng)部署完畢，只等陳的消息。韓信有個門下舍人曾因得罪韓信，被囚禁起來，準(zhǔn)備處死。春季，正月，舍人的弟弟上書舉報(bào)事變，將韓信打算謀反的情況告訴呂后。呂后想把韓信召來，又擔(dān)心他可能不服從，便與相國蕭何商議，假裝讓人從高帝處來，說陳已經(jīng)被擒，處死。列侯及群臣聞訊都到朝中祝賀。蕭何又欺騙韓信說：“你雖然病了，也應(yīng)當(dāng)強(qiáng)挺著來道賀。”韓信來到朝廷，呂后便派武士將他捆綁起來，在長樂宮鐘室里斬首。韓信在斬首之前，嘆息說：“我真后悔沒用蒯徹的計(jì)策，竟上了小孩子、婦人的當(dāng)，這難道不是天意嗎！”呂后隨后下令將韓信三族都連坐殺死。

　　臣司馬光曰：世人有的認(rèn)為，韓信為漢高祖首先奠定開業(yè)大計(jì)，與他一同在漢中起事，平定三秦后，又分兵向北，擒獲魏國，奪取代國，撲滅趙國，脅迫燕國，再向東攻擊占領(lǐng)齊國，復(fù)向南在垓下消滅楚國，漢朝之所以能得到天下，大致都?xì)w功于韓信。再看他拒絕蒯徹的建議，在陳地迎接高祖，哪里有反叛之心呢！實(shí)在是因?yàn)槭ブT侯王的權(quán)位后怏怏不快，才陷于大逆不道。盧綰僅僅有高祖里巷舊鄰的交情，就封為燕王，而韓信卻以侯爵身分奉朝請；高祖難道不也有虧待韓信的地方嗎？我認(rèn)為：漢高祖用詐騙手段在陳地抓獲韓信，說他虧待是有的；不過，韓信也有咎由自取之處。當(dāng)初，漢王與楚王在滎陽相持，韓信滅了齊國，不來奏報(bào)漢王卻自立為王；其后，漢王追擊楚王到固陵，與韓信約定共同進(jìn)攻楚王，而韓信按兵不動；當(dāng)時，高祖本已有誅殺韓信的念頭了，只是力量還做不到罷了。待到天下已經(jīng)平定，韓信還有什么可倚仗的呢！抓住機(jī)會去謀取利益，是市井小人的志向；建立大功以報(bào)答恩德，是有志操崐學(xué)問的君子的胸懷。韓信用市井小人的志向?yàn)樽约褐\取利益，而要求他人用君子的胸懷回報(bào)，不是太難了嗎！所以，太史公司馬遷評論說：“假如讓韓信學(xué)習(xí)君臣之道，謙虛禮讓，不夸耀自己的功勞，不矜持自己的才能，情況大概就不同了！他對漢家的功勛，可以與周公、召公、太公呂尚等人相比，后代也就可以享有祭祀了！他不去這樣做，反而在天下已定之時，圖謀叛逆，被斬滅宗族，不是理所當(dāng)然的嗎！”

　　將軍柴武在參合將韓王信斬首。

　　高帝回到洛陽，知道淮陰侯韓信被殺，又是欣喜又是憐惜。他問呂后：“韓信臨死有什么話？”呂后說：“韓信說后悔沒用蒯徹的計(jì)謀。”高帝悟道：“是齊國的能辯之士蒯徹呀！”便詔令齊國逮捕蒯徹。蒯徹被押來后，高帝問：“你教韓信造反嗎？”回答說：“是的，我確實(shí)教過。那家伙不聽我的計(jì)策，所以才自取滅亡，落到這個地步；如果用我的計(jì)策，陛下怎么能夠殺了他呢！”高帝勃然大怒，下令：“煮死他！”蒯徹大叫：“哎呀！煮我實(shí)在冤枉！”高帝問“你教韓信造反，還有何冤枉？”蒯徹說：“秦朝失去江山，天下人都群起爭奪，有才能、動作快的人能先得到。古時跖的狗對堯吠叫，并不是堯不仁，而是狗本來就要對不是它主人的人吠叫。當(dāng)時，我作為臣子只知道有韓信，不知道有陛下?。『螞r，天下磨刀霍霍，想做陛下這般大業(yè)的人很多，只是力量達(dá)不到罷了，您又能都煮死嗎？”高帝聽罷說：“放了他。”

　　高帝立兒子劉恒為代王，以晉陽為都城。

　　高帝下令大赦天下。

　　高帝進(jìn)攻陳時，向梁王彭越征兵，彭越稱病，只派將軍率兵赴邯鄲。高帝大怒，令人前去斥責(zé)。彭越恐懼，想親身入朝謝罪。部將扈輒說：“您當(dāng)初不去，受到斥責(zé)后才去，去就會被擒，不如就勢發(fā)兵反了吧。”彭越不聽勸告。他的太仆因獲罪逃往長安，控告梁王彭越與扈輒謀反。于是高帝派人突襲彭越，彭越事先沒有發(fā)覺，便被俘囚禁到洛陽。有關(guān)部門審訊結(jié)果是：“已有謀反跡象，應(yīng)按法律處死?！备叩凵饷馑麨槠矫?，押送到蜀郡青衣居住。彭越向西到了鄭地，遇到呂后從長安來。彭越向呂后哭泣，說自己無罪，希望能到故地昌邑居住。呂后口中應(yīng)允，與他一起東行。到了洛陽，呂后對高帝說：“彭越是個壯士，如今把他流放到蜀郡，這是自留后患，不如就此殺了他。我已與他同來。”呂后又指使彭越門下舍人控告彭越再行謀反。廷尉王恬開奏請將彭越滅三族，高帝予以批準(zhǔn)。三月，彭越三族都被斬首。還割下彭越的首級在洛陽示眾，并頒布詔令：“有來收斂尸體者，一律逮捕?！?/p>

　　梁王彭越的大夫欒布出使齊國，回來后，在彭越的頭顱下奏報(bào)，祭祀后大哭一場。官吏將他逮捕，報(bào)告高帝。高帝召來欒布，痛罵一番，想煮死他。兩旁的人正提起他要投入滾水中，欒布回頭說：“請讓我說句話再死?！备叩郾銌枺骸斑€有什么話？”欒布說：“當(dāng)年皇上受困于彭城，戰(zhàn)敗于滎陽、成皋之間，而項(xiàng)羽卻不能西進(jìn)，只是因?yàn)榕碓绞刈×旱兀c漢聯(lián)合而使楚為難。當(dāng)時，只要彭越一有傾向，與項(xiàng)羽聯(lián)合則漢失敗，與漢聯(lián)合則楚失敗。而且垓下會戰(zhàn)，沒有彭越，項(xiàng)羽就不會滅亡。如今天下已經(jīng)平定，彭越接受符節(jié)，被封為王，也想傳給子孫后代。而如今陛下向梁國征一次兵，彭越因病不能前來，陛下就疑心以為造反；未見到反叛跡象，便以苛細(xì)小事誅殺了他。我擔(dān)心功臣會人人自危?，F(xiàn)在彭越已經(jīng)死了，我活著也不如死，請煮死我吧！”高帝認(rèn)為有理，便赦免了欒布的罪，封他為都尉。

　　丙午（疑誤），高帝立皇子劉恢為梁王，丙寅（十一日），立皇子劉友為淮陽王。廢除東郡，較大地?cái)U(kuò)充了梁國；廢除潁川郡，較大地?cái)U(kuò)充了淮陽國。

　　夏季，四月，高帝一行從洛陽回長安。

　　五月，高帝下詔立原秦朝南海尉趙佗為南粵王，派陸賈前往授予印信綬帶，頒發(fā)符節(jié)，互通使者，讓他團(tuán)結(jié)安撫百越，不要成為南方邊境的禍害。

　　當(dāng)初，秦二世時，南海尉任囂病重將死，他召來龍川縣令趙佗，對趙佗說：“秦朝的政治暴虐無道，天下都十分怨憤。聽說陳勝等人已起兵造反，天下不知怎樣才能安定。我們南海雖然地處偏遠(yuǎn)，我也擔(dān)心盜賊匪兵到這里來侵占地盤，想發(fā)動軍隊(duì)切斷秦朝修筑的通往內(nèi)地的新道，以自做準(zhǔn)備，等待諸侯的變化，恰在此時我卻病重。再說我們的番禺城后山勢險要，前有南海阻隔，東西幾千里，有很多中原人在輔佐治理，這也是一州之主，可以建立個國家。我看郡中的官員，沒有人足以商議，所以召你前來，告訴你我的囑托。”任囂說完，便為趙佗寫下委任書，請他代理南海尉的政事。任囂死后，趙佗立即發(fā)出檄文通知橫浦、陽山、湟關(guān)說：“盜匪軍隊(duì)就要來到，各地立即斷絕通道，聚兵自守?！彪S后又逐漸地利用法律誅殺秦朝所設(shè)官員，以他的同黨做代理郡守。秦朝滅亡后，趙佗立即發(fā)兵進(jìn)攻吞并桂林、象郡，自立為南越武王。

　　陸賈來到南越，趙佗頭上盤著南越族的頭髻，伸開兩腳坐著接見他。陸賈勸說趙佗：“您是中原人士，親戚、兄弟、祖先墳?zāi)苟荚谡娑ā，F(xiàn)在您違反天性，拋棄華夏冠帶，想以區(qū)區(qū)南越之地與漢朝天子相抗衡成為敵國，大禍就要臨頭了！再說，秦朝喪失德政，各地諸侯、豪強(qiáng)紛紛起兵反抗，只有漢王能先入關(guān)中，占據(jù)咸陽。項(xiàng)羽背約，自立為西楚霸王，諸侯都成為他的部屬，他可以說是極強(qiáng)大的了。但漢王起兵巴、蜀后，便橫掃天下，終于誅殺了項(xiàng)羽，消滅了楚軍。五年之間，海內(nèi)獲得平定，這并非人力所為，而是上天的建樹啊！漢朝天子聽說您在南越稱王，卻不協(xié)助天下誅殺暴逆，文武將相都請求派兵來剿滅您。但天子憐憫百姓剛剛經(jīng)過兵事勞苦，所以暫且休兵不發(fā)，派我前來授您君王印信，頒發(fā)符節(jié)，互通使臣。您應(yīng)該親自到郊外迎接，向北稱臣才是，而您竟要憑借新近締造尚未安定的越國，對漢朝如此倔強(qiáng)不服從！漢朝要是知道了，掘毀焚燒您祖先的墳?zāi)梗瑲⒐饽淖谧?，再派一員偏將率領(lǐng)十萬大兵壓境，那么南越人殺您投降漢朝，是易如反掌的！”于是趙佗大驚失色，立即離開坐位，向陸賈謝罪說：“我在蠻夷民族中居住已久，太沒有禮義了?！彼謫栮戀Z：“我與蕭何、曹參、韓信比，誰高明？”陸賈回答：“似乎是您高明些。”趙佗又問：“那么我與漢朝皇帝比，誰高明？”陸賈說：“皇帝繼承三皇、五帝的偉業(yè)，統(tǒng)一治理中國；中原人口以億計(jì)算，土地方圓萬里，萬物殷實(shí)豐富；皇帝能把政權(quán)集于一家之手，是開天辟地以來未曾有過的事。您的臣民不過幾十萬，還都是蠻夷，散布在崎嶇的崇山大海之間，好像是漢朝的一個郡而已，怎么可以與漢朝相提并論！”趙佗大笑著說：“我沒有在中原興起，所以在這里稱王；如果我在中原，怎么就見得不如漢朝！”說完便留下陸賈與他暢飲。過了幾個月，趙佗說：“南越?jīng)]有可說話的人，直到你來，才讓我每天聽到從未聽過的事?！庇仲p賜陸賈一袋珠寶，價值千金，其他饋贈也達(dá)千金之多。陸賈最后便拜趙佗為南越王，令他向漢朝稱臣，遵守漢朝的約定。陸賈回朝報(bào)告，高帝大為高興，封陸賈為太中大夫。

　　陸賈時時在高帝面前稱道《詩經(jīng)》、《尚書》，高帝斥罵他說：“你老子是在馬上打下的天下，哪里用得著《詩經(jīng)》、《尚書》！”陸賈反駁道：“在馬上得天下，難道可以在馬上治理天下嗎？況且商朝湯王、周朝武王都是逆上造反取天下，順勢懷柔守天下。文武并用，才是長治久安的方法。當(dāng)年吳王夫差、智伯瑤、秦始皇，也都是因?yàn)楦F兵黷武而遭致滅亡。假使秦國吞并天下之后，推行仁義，效法先圣，陛下今天怎能擁有天下！”高帝露出慚愧面容，說：“請你試為我寫出秦國所以失去天下，我所以得到天下及古代國家成敗的道理?！标戀Z于是大略闡述了國家存亡的征兆，共寫成十二篇。每奏上一篇，高帝都稱贊叫好，左右隨從也齊呼萬歲。該書被稱為《新語》。

　　高帝生了病，討厭見人，躺在宮中，命令守宮門官員不準(zhǔn)群臣進(jìn)入，周勃，灌嬰等群臣都不敢進(jìn)去。這樣過了十幾天，舞陽侯樊噲闖開宮門直沖而崐入，各大臣也隨后跟進(jìn)。只見高帝正以一個宦官為枕頭，獨(dú)自躺在那里。樊噲等人見了高帝，流著眼淚說：“想當(dāng)年，陛下與我們一同在豐、沛起事，平定天下，是何等的雄壯！現(xiàn)在天下已經(jīng)安定，又是多么的疲憊不堪！而且，陛下病重，大臣們都感到震驚恐懼；陛下不接見我們商議國家大事，就只是和一個宦官到死嗎！再說陛下難道不知道趙高篡權(quán)的事嗎？”高帝便笑著起了身。

　　秋季，七月，淮南王黥布反叛。

　　起初，淮陽侯韓信被殺，黥布已感到心驚。待到彭越也遭處死，高帝又把他的肉制成肉醬分賜各地諸侯。使者到了淮南，淮南王黥布正在打獵，見了肉醬，大為驚恐，便暗中派人部署軍隊(duì)，等候鄰郡報(bào)警告急。黥布的一個寵姬，因病去就醫(yī)，醫(yī)生與中大夫賁赫住對門。賁赫便備下厚禮，陪同寵姬在醫(yī)生家飲酒。黥布卻懷疑賁赫與寵姬私通，想抓起賁赫治罪。賁赫覺察，乘傳車跑到長安城向高帝告發(fā)事變，說：“黥布謀反，已有跡象，應(yīng)該趁他尚未發(fā)動先行誅殺?！备叩圩x了他的舉報(bào)信，對蕭何說起，蕭何認(rèn)為：“黥布不至于做這種事，恐怕是仇人妄行誣告他。可以先把賁赫抓起來，派人暗中查驗(yàn)黥布?！摈舨家娰S赫畏罪逃去向高帝控告，本來已經(jīng)疑心他會說出本國的陰謀；漢朝使者又來，查驗(yàn)出不少證據(jù)；便殺光賁赫全家，發(fā)兵反叛。關(guān)于黥布造反的報(bào)告?zhèn)髦?，高帝于是赦免賁赫，任命為將軍。

　　高帝召集眾將詢問對策，大家都說：“發(fā)兵征討，坑殺這家伙罷了，他有什么能耐！”汝陰侯滕公夏侯嬰召來原楚國的令尹薛公，向他征求意見。薛公說：“黥布當(dāng)然要反?！毕暮顙雴枺骸盎噬细畹胤饨o他，又分賜爵位讓他稱王，還有什么造反的道理？”薛公回答道：“皇上前不久殺了彭越，再早些還殺了韓信，他們?nèi)耍谙嗤侨灰惑w的，他自己疑心大禍降臨，所以便造反了?！毕暮顙雽⒋嗽捀嬖V高帝，高帝于是傳來薛公，問他，薛公回答說：“黥布造反不足為怪。但是，如果他采用上策，崤山之東便不再是漢朝所有的了；如果他采用中策，兩方誰勝誰負(fù)還難以預(yù)料；如果他采用下策，那么陛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。”高帝問：“什么是他的上策？”回答說：“向東攻取吳地，向西奪占楚地，吞并齊地，占據(jù)魯?shù)?，傳令給燕、趙兩地，讓他們固守本土，那么崤山以東就不在漢朝手中了?！薄笆裁词撬闹胁?？”“向東攻取吳地，向西奪占楚地，吞并韓地，占據(jù)魏地，掌握敖倉的儲糧，阻塞成皋通道，那么誰勝誰負(fù)就難以預(yù)料?！薄笆裁词撬南虏撸俊薄跋驏|攻取吳地，向西奪占下蔡，然后把輜重送回越地，自己回到長沙，那么陛下就可以高枕無憂，漢朝就沒事了?！备叩塾謫枺骸八麑鼓姆N計(jì)策呢？”薛公說：“必使下策?！备叩蹎枺骸盀槭裁此麜釛壣稀⒅胁叨捎孟虏吣?？”薛公答道：“黥布其人，原是個驪山的刑徒，自己奮力爬到王的高位，這些都使他只顧自身，不顧以后崐，更不會為百姓做長遠(yuǎn)打算。所以說他必采用下策?！备叩壅f：“好！”下令封薛公一千戶。于是立皇子劉長為淮南王。

　　這時，高帝正有病，想讓太子前去進(jìn)攻黥布。太子的賓客東園公、綺里季、夏黃公、角里先生勸建成侯呂釋之說：“太子統(tǒng)領(lǐng)大軍，有了功勞地位已無以再增高，沒有功勞便從此受禍。你何不趕快去請求呂后，抓個機(jī)會在皇上面前哭求說：‘黥布是天下聞名的猛將，擅長用兵。而我方眾將領(lǐng)又都是過去與陛下平起平坐的舊人，要是讓太子指揮這些人，無異于讓羊去驅(qū)使狼，無人聽命于他。況且假使黥布知道，便會擊鼓向西，長驅(qū)直入了。皇上您雖然有病，也要勉強(qiáng)上簾車，躺著指揮，眾將領(lǐng)就不敢不盡力?；噬想m然生病困苦，為了妻子兒女還是要自己振作一下！’”于是呂釋之立刻連夜求見呂后。呂后找個機(jī)會對高帝流淚哀求，照四位賓客的意思說了。高帝說：“我本知道這小子不配派遣，還是我自己去吧！”

　　于是高帝親自統(tǒng)領(lǐng)大兵向東進(jìn)發(fā)，君臣留守朝中，都送行到霸上。留侯張良生了病，也支撐身子，來到曲郵，對高帝說：“我本應(yīng)隨您出征，但實(shí)在病重。黥布那些楚國人剽悍兇猛，望皇上不要和他硬拼！”又建議高帝讓太子為將軍，監(jiān)領(lǐng)關(guān)中軍隊(duì)。高帝說：“張先生雖然有病在身，請勉強(qiáng)躺著輔佐太子?！碑?dāng)時，叔孫通是太子的太傅，張良代理少傅之事。高帝又下令征發(fā)上郡、北地、隴西的車、騎兵，巴、蜀兩地的材官及京師中尉的軍隊(duì)三萬人，作為皇太子的警衛(wèi)部隊(duì)，駐扎在霸上。

　　黥布造反之初，對部將說：“皇上老了，討厭兵事，肯定不能來。要是派各大將，其中我只怕韓信、彭越，但他們現(xiàn)在都死了。其他人全不值得擔(dān)心?！彼詻Q心反叛。他果然像薛公說的那樣，向東攻擊吳地的荊王劉賈，劉賈敗逃死在富陵；黥布脅迫劉賈的全部兵士，渡過淮河攻打楚王劉交。劉交發(fā)兵在徐縣、僮縣一帶迎戰(zhàn)，他把軍隊(duì)分為三支，想以互相救援出奇制勝。有人勸說楚將道：“黥布善于用兵，人們平時就懼怕他。何況兵法說：‘諸侯在自己領(lǐng)土上作戰(zhàn)，士兵極易逃散。’現(xiàn)在楚軍分為三支，敵軍只要打敗一支，其余的就會逃跑，哪能互相援救呢！”楚王不聽，結(jié)果被黥布攻破一支，另兩支果然便四散了。黥布于是引兵西進(jìn)。

　　十二年（丙午，公元前195年）

　　冬季，十月，高帝劉邦與黥布軍隊(duì)在蘄西對陣。黥布軍隊(duì)十分精銳，高帝便在庸城堅(jiān)壁固守。遠(yuǎn)遠(yuǎn)望去，黥布軍隊(duì)的布陣如同當(dāng)年的項(xiàng)籍軍隊(duì)，高帝心中厭惡。他與黥布互相望見，遠(yuǎn)遠(yuǎn)地質(zhì)問黥布：“你何苦要造反？”黥布崐回答說：“想當(dāng)皇帝而已！”高帝怒聲斥罵他，于是雙方大戰(zhàn)。黥布軍隊(duì)敗退而逃，渡過淮河，雖然幾次停住陣腳再戰(zhàn)，仍不能取勝。他只好與一百余人逃到長江南岸，高帝便另派一員將軍繼續(xù)追擊。

　　高帝凱旋，路過沛縣，留下來，在沛宮舉行酒宴。把舊友、父老、女長輩、家族子弟全部召來陪同飲酒，共敘舊情，歡笑作樂。酒喝到暢快時，高帝自己作歌，欣然起舞，唱到慷慨傷懷之時，灑下了幾行熱淚。高帝對沛縣父老兄弟說：“游子悲故鄉(xiāng)。我以沛公名義起事誅滅秦朝暴逆，才奪取了天下?，F(xiàn)在把沛縣當(dāng)作我的湯沐邑，免除縣中百姓的賦役，世世代代不予征收。”高帝在沛縣飲酒歡樂十余天后，才離去。

　　漢朝將軍在洮水南、北追擊黥布?xì)堒姡即螳@全勝。黥布曾與番君吳芮結(jié)有婚姻之好，所以長沙成王吳臣便派人誘騙黥布，假稱想和他一起逃到南越去。黥布果然相信，與使者前往，結(jié)果在布茲鄉(xiāng)農(nóng)民田舍被番陽人殺死。

　　周勃全部平定代郡、雁門、云中等地，在當(dāng)城將陳斬首。

　　高帝因?yàn)榍G王劉賈沒有后人，便改荊國為吳國。辛丑（二十五日），立兄長劉仲的兒子劉濞為吳王，管轄三個郡五十三座城。

　　十一月，高帝經(jīng)過魯?shù)?，用牛、羊、豬的太牢禮祭祀孔子。

　　高帝自從擊敗黥布?xì)w來，病更加重，愈發(fā)想換太子。張良勸止未被接受，只好稱病不過問政事。叔孫通又勸諫說：“從前晉獻(xiàn)公因?yàn)閷檺垠P姬，廢黜太子，另立奚齊，結(jié)果造成晉國幾十年內(nèi)亂，被天下恥笑。秦國也因?yàn)椴辉缍ǚ鎏K為太子，使趙高得以用奸詐手段立胡亥為皇帝，自己使宗廟滅絕。這是陛下親眼所見。如今太子仁義孝順，天下都知道。呂后又與陛下艱苦創(chuàng)業(yè)，粗茶淡飯地共過患難，怎可背棄。陛下一定要廢去嫡長子而立小兒子，我愿先受誅殺，用脖頸的血涂地！”高帝只好說：“你不要這樣，我只是開玩笑而已！”叔孫通又說：“太子，是國家的根本，根本一旦動搖，天下就會震動；怎么能用天下來開玩笑呢！”當(dāng)時大臣中堅(jiān)持反對的人很多，高帝明白群臣的心都不向著趙王，于是放下此事不再提。

　　相國蕭何因?yàn)殚L安地方狹窄，而皇家上林苑中有很多空地，且荒棄不崐用，希望能讓百姓入內(nèi)耕種，留下禾桿不割，作為苑中鳥獸的飼料。高帝一聽勃然大怒說：“相國你一定收下了商人的大批財(cái)物，才替他們算計(jì)我的上林苑！”將蕭何交付廷尉，用刑具鎖銬。過了幾天，一個姓王的衛(wèi)尉侍奉高帝，上前探問：“相國犯了什么大罪，陛下突然把他拘禁起來？”高帝說：“我聽說李斯做秦始皇的丞相時，有善行就歸功于君主，有過失就自己承擔(dān)。現(xiàn)在蕭何接受了商人的大批財(cái)物，為他們要我的上林苑，以討好下民，所以拘禁起來治罪?！蓖跣l(wèi)尉便勸說：“份內(nèi)的事只要對百姓有利就向皇帝建議，這是真正的宰相行為，陛下為什么竟疑心相國受了商人錢財(cái)呢？況且，陛下與楚霸王作戰(zhàn)幾年，陳、黥布造反，您親自率軍出征。當(dāng)時，相國獨(dú)守關(guān)中，只要關(guān)中一有動搖，函谷關(guān)以西就不再是陛下所有了！相國不在那時為自己謀利，反而在現(xiàn)在貪圖商人的金錢嗎？再說，秦朝就是因?yàn)椴恢雷约旱倪^失才喪失了天下，李斯為秦始皇分擔(dān)過失的作為，又有什么值得效法的呢？陛下為什么如此輕易地懷疑相國呢！”高帝聽完很不高興。當(dāng)天，派人持符節(jié)赦免釋放了蕭何。蕭何年紀(jì)已老，平時對高帝很恭謹(jǐn)，進(jìn)宮后光著腳前去謝恩。高帝說：“相國您不要這樣！相國為人民討要上林苑，我不準(zhǔn)許，我不過是夏桀、商紂那樣的昏君，而相國您是賢相。我所以抓起相國，就是想讓百姓知道我的過失啊！”

　　陳造反時，燕王盧綰發(fā)兵進(jìn)攻他的東北面。當(dāng)時，陳派王黃向匈奴求救；燕王盧綰也派出使臣張勝去匈奴那里，聲稱陳的軍隊(duì)已經(jīng)失敗了。張勝到了匈奴部落，原來的燕王臧茶的兒子臧衍正逃亡在那里，見了張勝便說：“先生您之所以在燕國受到重用，就是因?yàn)槭煜ば倥氖聞?wù)；燕國之所以能長期存在，就是因?yàn)閮?nèi)地各諸侯屢次反叛，兵事連綿，久而不決。如今您為燕國考慮，想趕快滅掉陳等人；陳等人一消滅，接下來也就輪到燕國，你們也就將成為階下囚了。您何不讓燕王暫緩進(jìn)攻陳，而與匈奴和好？情況緩和，便可以長期在燕稱王；一旦漢廷有急變，也可以借外援保全本國?！睆垊僬J(rèn)為很對，于是私下讓匈奴幫助陳等人攻擊燕軍。燕王盧綰疑心張勝勾結(jié)匈奴

　　漢擊黥布，常將兵居代。漢擊斬，其裨將降，言燕王綰使范齊通計(jì)謀于所。帝使使召盧綰，綰稱??；又使辟陽侯審食其、御史大夫趙堯往迎燕王，因驗(yàn)問左右。綰愈恐，閉匿，謂其幸臣曰：“非劉氏而王，獨(dú)我與長沙耳。往年春，漢族淮陰，夏，誅彭越，皆呂氏計(jì)。今上病，屬任呂后；呂后婦人，專欲以事誅異姓王者及大功臣。”乃遂稱病不行，其左右皆亡匿。語頗泄，辟陽侯聞之，歸，具報(bào)上，上益怒；又得匈奴降者，言張勝亡在匈奴為燕使。于是上曰：“盧綰果反矣！”春，二月，使樊噲以相國將兵擊綰，立皇子建為燕王。

　　高帝頒布詔書說：“南武侯織，也是南越的貴族世家，立為南海王?！?/p>

　　高帝劉邦進(jìn)攻黥布時，曾被流箭射中，行軍路上，病勢沉重。呂后請來一位良醫(yī)，醫(yī)生入內(nèi)診視后說：“病可以治?！备叩蹍s破口大罵：“我以一個老百姓手提三尺劍奪取了天下，這不是天命嗎！我的生死在天，即使扁鵲復(fù)生又有什么用！”于是不讓醫(yī)生治病，而賞給醫(yī)生黃金五十斤，讓他回去。呂后問高帝：“陛下百年之后，蕭何相國死了，讓誰代替他呢？”高帝說：“曹參可以。”呂后再問曹參之后，高帝說：“王陵可以，但他有點(diǎn)憨，陳平可以幫助他。陳平智謀有余，但難以獨(dú)自承擔(dān)重任。周勃為人厚道不善言詞，但將來安定劉家天下的必定是他，可任用為太尉?！眳魏笤僮穯柶浜?，高帝只說：“這以后的事也就不是你能操心的了?！毕募荆脑?，甲辰（二十五日），高帝劉邦駕崩于長樂宮。丁未（二十八日），朝廷發(fā)布喪事消息，宣布大赦天下。

　　盧綰率領(lǐng)幾千人住在邊塞等候機(jī)會，希望高帝病愈，他好親自入朝謝罪。他聽到高帝駕崩的消息，便逃入匈奴。

　　五月，丙寅（十七日），將高帝劉邦安葬在長陵。

　　當(dāng)初，高帝劉邦不修習(xí)學(xué)術(shù)，而秉性聰明通達(dá)，喜謀略，能采納旁人意見，縱是守門官或戍卒，見面時也如同老熟人一般。當(dāng)年他順應(yīng)民心約法三章，天下平定以后，又命令蕭何整理法律、法令，韓信申明軍法，張蒼制訂歷法及度量衡章程，叔孫通規(guī)定禮儀；又與功臣剖分符節(jié)，立下誓言，用朱砂寫就，以鐵制成，放入國家收存重要文書的金柜石室，妥藏在宗廟中。高帝雖然眾事繁多，日不暇給，但創(chuàng)立制度規(guī)模宏遠(yuǎn)。

　　己巳（二十日），太子登上皇帝大位，尊呂后為皇太后。

　　當(dāng)初，高帝病重時，有人誣諂樊噲“與呂姓結(jié)黨，只要有一天皇上過世，就要興兵誅殺趙王如意及其從屬”。高帝大怒，采納陳平建議，召來絳侯周勃在床前接受詔令：“陳平立刻乘驛車，載著周勃，讓周勃代樊噲為將軍；陳平一到軍中，就砍下樊噲的頭！”兩人接受命令后，乘驛車前往，還未到軍中，在路上商議道：“樊噲是皇上的舊人，功勞很大，而且是呂后妹妹呂的丈夫，有皇親關(guān)系又是尊貴之人，皇上因?yàn)橐粫r動怒所以想殺他，恐怕日后會反悔。我們不如抓起他來送到皇上那里，讓皇上自己去殺?！彼麄冞€沒到軍中，就筑了壇，用符節(jié)召樊噲前來。樊噲接受詔令后，立即將手放到背后叫人把他反綁起來，用木欄囚車押送到長安；而讓絳侯周勃代他為將軍，率軍征討燕國謀反的諸縣。

　　陳平一行走到中途，聽到高帝駕崩消息。陳平怕呂太后的妹妹呂在呂太后面前說他的壞話，便驅(qū)馳驛車先行回都。路上他又遇到朝廷使者，傳詔命令陳平與灌嬰屯守滎陽。陳平接受詔書后，立即又疾馳到宮中，哭得十分悲哀，又堅(jiān)決要求親自守衛(wèi)內(nèi)宮。呂太后于是任命他為掌管宮殿門戶的郎中令，還讓他輔導(dǎo)漢惠帝劉盈。此后，呂便無法說陳平的壞話。樊噲到長安，便被赦免，恢復(fù)原來的爵位和封地。

　　呂太后下令把戚夫人關(guān)在宮中永巷里，剃去頭發(fā)，帶上刑具，穿上土紅色的囚服，做舂米的苦活。她又派使者去召趙王劉如意，使者三次往返，趙相周昌對使者說：“高帝生前把趙王囑托給我，趙王年紀(jì)小，我聽說呂太后怨恨戚夫人，想把趙王召去一齊殺掉，我不敢讓趙王去。而且趙王也病了，不能接受命令?！眳翁舐牭交貓?bào)，大為憤怒，便先派人去召周昌。待周昌到了長安，才派人再去召趙王。趙王前來，還未到達(dá)時，漢惠帝聽說呂太后要對趙王動怒，便親自去霸上迎接趙王，與他一起入宮，自己帶著他一同吃飯睡覺。呂太后想殺掉趙王，但找不到機(jī)會。

　　漢惠帝元年（丁未，公元前194年）

　　冬季，十二月，惠帝凌晨便出去打獵，趙王因?yàn)槟昙o(jì)小，不能早起同去，呂太后便派人拿著毒酒讓趙王喝。黎明，惠帝回宮時，趙王已經(jīng)死了。呂太后又下令砍斷戚夫人的手、腳，挖去眼珠，熏聾耳朵，喝啞藥，讓她呆在廁所里，稱她為“人彘”。過了幾天，呂太后便召惠帝來看“人彘”?；莸垡姾?，問知這就是戚夫人，便大哭起來，從此患病，一年多不能起身。他派人向呂太后請求說：“這種事不是人做的。我雖然是太后您的兒子，到底還是治不了這個天下?！被莸垡虼嗣刻祜嬀埔鶚?，不理政事。

　　臣司馬光曰：做兒子的，見父母有過失就應(yīng)該勸諫；勸諫不聽，就應(yīng)該跟著痛哭。哪有繼承漢高祖的偉業(yè)，當(dāng)天下的君主，因?yàn)椴蝗绦挠谀赣H的殘酷，便拋棄國家不顧念，縱情酒色自傷身體的道理！像漢惠帝這樣，可以說只是固執(zhí)于小的仁愛，而不知道大義??！

　　朝廷改封淮陽王劉友為趙王。

　　春季，正月，開始修筑長安西北面的城墻。

　　二年（戊申，公元前193年）

　　冬季，十月。齊悼惠王劉肥來朝見惠帝，在呂太后面前舉行酒宴。惠帝認(rèn)為齊王是自己的哥哥，便請他坐上座。呂太后非常惱怒，讓人倒了一杯毒酒放在面前，賞賜給齊王，為他祝福。齊王剛起身要接，惠帝也起身來取酒杯崐。太后一見大驚，自己起來潑去惠帝手中的酒。齊王心知有怪，不敢再喝，假裝酒醉離去。經(jīng)打聽知道那是杯毒酒，大為驚恐。齊國一個名叫士的內(nèi)史向齊王建議，使齊王獻(xiàn)出城陽郡做呂太后女兒魯元公主的湯沐邑。太后因此大喜，便放走了齊王。

　　春季，正月，癸酉（初四），蘭陵一平民家的井中出現(xiàn)兩條龍。

　　隴西發(fā)生地震。

　　夏季，大旱。

　　陽侯劉仲去世。

　　文終侯蕭何病重，惠帝親自前去探視，問他：“您百年之后，誰可以替接您？”蕭何說：“最了解臣下的還是皇上?！被莸塾謫枺骸安軈⒃趺礃?？”蕭何立即叩頭說：“皇上已找到人選，我死也沒有什么遺憾了。”

　　秋季，七月，辛未（初五），蕭何去世。他生前購置田地房宅，必定選位于窮鄉(xiāng)僻壤的；他主持家政，也從不起建高墻大屋。他說：“如果我的后代賢德，就學(xué)我的儉樸；如果后代不賢，這些劣房差地也不會被權(quán)勢之家搶奪。”

　　癸巳（二十七日），朝廷任命曹參為相國。曹參剛聽說蕭何去世時，就對門下舍人說：“快準(zhǔn)備行裝！我要進(jìn)京去做相國了?！边^了不久，使者果然前來召曹參入朝。起初，曹參當(dāng)平民時，和蕭何相交甚好；及至做了將相，兩人有些隔閡。到蕭何快死時，所推舉接替自己的賢能之人惟獨(dú)曹參。曹參接替做了相國后，所有的條令都不做變更，一律遵照蕭何當(dāng)年的規(guī)定。他挑選各郡各封國中為人質(zhì)樸、拘謹(jǐn)不善言辭、敦厚的長者，召來任命為丞相的屬官。對那些言談行文苛刻、專門追逐名聲的官員，都予以斥退。然后曹參日夜只顧飲香醇老酒。卿、大夫以下的官員及賓客見他不管政事，來看望時都想勸說，曹參卻總是勸他們喝酒；喝酒間隙中再想說話，曹參又勸他們再喝，直到喝醉了回去，始終沒機(jī)會開口說話。這樣的情況成為常事。曹參見到別人犯有小錯誤，也一昧包庇掩飾，相國府中終日無事。

　　曹參的兒子曹任中大夫之職，惠帝向他埋怨曹參不理政事，認(rèn)為“難道是因?yàn)槲夷昙o(jì)輕嗎”？讓曹回家時，以私親身分探問曹參。曹參大怒，鞭笞曹二百下，喝斥：“快回宮去侍候，國家大事不是你該說的！”到上朝時，惠帝責(zé)備曹參說：“那天是我讓曹勸你的。”曹參立即脫下帽子謝罪，說：“陛下自己體察圣明威武比高帝如何？”惠帝說：“朕哪里敢比高帝！”曹參又問：“陛下再看我的才能比蕭何誰強(qiáng)？”惠帝說：“你好像不如他?！辈軈⒈阏f：“陛下說得太對了。高帝與蕭何平定天下，法令已經(jīng)明確。如今陛下垂手治國，我們臣下恭謹(jǐn)守職，大家認(rèn)真遵守不去違反舊時法令，不就夠了嗎！崐”惠帝說：“對。”

　　曹參做相國，前后三年，百姓唱歌稱頌他說：“蕭何制法，整齊劃一；曹參接替，守而不失；做事清凈，百姓安心。”

　　三年（己酉，公元前192年）

　　春季，朝廷征發(fā)長安周圍六百里內(nèi)的男女民工十四萬六千人修筑長安城，三十天結(jié)束。

　　惠帝以宗室女子作為公主，嫁給匈奴冒頓單于。當(dāng)時，冒頓正強(qiáng)大，寫信派人送給呂太后，措詞極為褻污傲慢。呂太后大為憤怒，召集將相大臣，商議要?dú)⒌粜倥珌硎梗l(fā)兵攻打。樊噲說：“我愿意率領(lǐng)十萬軍隊(duì)去橫掃匈奴！”中郎將季布卻說：“樊噲真該殺！從前匈奴在平城圍困高帝，那時漢兵有三十二萬，樊噲身為上將軍，而不能解圍。如今四方百姓哀苦之聲尚未斷絕，受傷兵士剛能起身，而樊噲卻想搞亂天下，妄稱以十萬軍隊(duì)橫掃匈奴。這是當(dāng)面說謊！況且，匈奴好比禽獸一般，聽了他的好話不必高興，聽了他的謾罵也不值得生氣?！眳翁笳f：“說得對?！北闩纱笾]者張釋送去回信，十分謙遜地致以歉意，并送給匈奴二乘車、八匹馬。冒頓接信后又派使臣前來道歉，說：“我們從不知道中國的禮義，感謝陛下的寬恕。”于是獻(xiàn)上馬匹，與漢朝和親為好。

　　夏季，五月，朝廷立名為搖的閩越君為東海王。搖與無諸，都是越王勾踐的后代，曾跟隨諸侯推翻秦朝，功勞不小，當(dāng)?shù)匕傩諝w附，所以立他為王。建都東甌，世人稱之為東甌王。

　　六月，朝廷征發(fā)各封國的王、侯屬下刑徒奴隸二萬人修筑長安城。

　　秋季，七月，太仆的馬廄起火。

　　本年，蜀郡湔氐部族反叛，朝廷出兵平定。

　　四年（庚戌，公元前191年）

　　冬季，十月，惠季立張氏為皇后。張后是惠帝姐姐魯元公主的女兒。呂太后想親上加親，所以將她嫁給惠帝。

　　春季，正月，朝廷下令推薦民間孝順父母、和睦兄長、努力耕作的人，免除他們的賦役。

　　三月，甲子（初七），皇帝行成年加冠禮，大赦天下。

　　檢查法令中對官民有防害的條目，廢除秦律中禁止攜帶、收藏書籍的“挾書律”。

　　惠帝認(rèn)為去長樂宮朝見太后及平時前往時，經(jīng)常清道警戒，使百姓驚憂，便在武庫的南面修筑了一條空中道路。奉常叔孫通勸阻說：“那是每月舉行高帝衣冠出巡儀式的道路??！子孫后代怎么能在祖宗的道上行走呢！”惠帝驚懼地說：“快快拆去！”叔孫通又說：“天子沒有錯誤的舉動；現(xiàn)在路已經(jīng)修了，百姓也都知道。希望陛下在渭河北面再建個原廟，可以到那里去舉行高帝衣冠出巡儀式，這樣也擴(kuò)大了宗廟，是大孝的根本?！被莸郾阆铝钣嘘P(guān)部門修建原廟。

　　臣司馬光曰：錯誤，是人人都必定無法避免的；但只有圣賢能知而改正。古代圣明的君主，怕自己有錯誤不知道，所以設(shè)置批評君主的誹謗木和勸阻君主的敢諫鼓，哪里會怕百姓知道自己的過錯呢！所以仲虺贊美商湯王說：“改正錯誤決不吝惜?！备嫡f勸誡商王武丁道：“不要因?yàn)榕聞e人恥笑便不改正過失?！庇纱硕?，做君王的人，本來就不是以不犯錯誤為賢明，而是以改正錯誤為美德。這里叔孫通卻勸諫漢惠帝說“天子沒有錯誤的舉動”，正是在教做君主的文過飾非，豈不太荒謬了嗎！

　　長樂宮中鴻臺發(fā)生火災(zāi)。

　　秋季，七月，乙亥（二十日），未央宮的藏冰室發(fā)生火災(zāi)。丙子（二十一日），織造室發(fā)生火災(zāi)。

　　五年（辛亥，公元前190年）

　　冬季，雷聲響起，桃樹、李樹開花，棗樹結(jié)果。

　　春季，正月，再次征發(fā)長安周圍六百里內(nèi)男女民工十四萬五千人修筑長安城，三十天后結(jié)束。

　　夏季，大旱，長江、黃河水少，溪谷干涸。

　　秋季八月，平陽侯曹參去世。

　　六年（壬子，公元前189年）

　　冬季，十月，任命王陵為右丞相，陳平為左丞相。

　　齊悼惠王劉肥去世。

　　夏季，留侯張良去世。

　　任命周勃為太尉。

　　七年（癸丑，公元前188年）

　　冬季，征發(fā)戰(zhàn)車和騎兵、步兵前往滎陽，由太尉灌嬰統(tǒng)率。

　　春季，正月，辛丑朔（初一），出現(xiàn)日食。

　　夏季，五月，丁卯（二十九日），出現(xiàn)日全食。

　　秋季，八月，戊寅（十二日），漢惠帝劉盈在未央宮駕崩。大赦天下。九月，辛丑（初五），惠帝下葬在安陵。

　　當(dāng)初，呂太后讓張皇后找個別人的孩子來撫養(yǎng)，殺死他的母親，以他為太子?；莸巯略岷?，太子登上皇帝之位，因?yàn)槟暧?，便由呂太后在朝廷上行使天子?quán)力。

參考資料：
1、佚名.語文新課程資源網(wǎng).http://www.eywedu.com/Classic/zztj011.ht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