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粵西游日記三十四

徐弘祖Ctrl+D 收藏本站

原文

  十四日晨起,陰云四布,即索騎游東巖。巖在東石峰之麓,由獨山入隘,度土山一重,共三里抵其下。有石筍一圓,傍石峰西麓,巖在石筍之上。

  〔遙見當(dāng)峰半,一門西向高懸,則西洞后穿別竅?!秤赡下瓷宪Q,有兩門并列,暗洞在東,明巖在西,二門俱南向。先入明巖,中高敞平豁,后一石蕊中懸。穿蕊而入,〔下墜小穴,上則垂乳窈窕,圍成龕,極玲瓏?yán)w幻。龕中圓且峻,貯水一池,沉映崖壁,光影上照,紺gàn黑紅色碧奪目?!侈D(zhuǎn)門而西,又開一門,西向,亦明豁高爽,下臨絕壁,〔即前從塢中遙見高懸者?!称鋬?nèi)與南門轉(zhuǎn)接處,石柱或聳而為臺,或垂而成龕,攢合透映,真神仙窟宅,雕鏤所不能就者也。仍出南門,從其東北向,傴僂入暗洞。

  〔門外隘中洼,〕少下,洞遂穹然,篝火北入數(shù)丈,則玉乳倒垂駢聳,夭矯繽紛,〔底甚平。〕由其腋透隙而入,〔岐而西,峽東隙皆不數(shù)丈盡,惟直北逾乳隙進(jìn),內(nèi)復(fù)寬?!成贃|轉(zhuǎn),垂柱益多。

  平底中有堆石一方,土人號為“棺材石”,以形似也。更入,〔從石東北轉(zhuǎn),石坡高下,乳筍參差立。披竅北入,復(fù)辟一最巨室,乳柱回環(huán),闔辟莫測。〕從此西北穿隘而下,其入甚遙,聞深處有溪成潭,下跨石為梁,上則空〔明〕透影。時誤從東轉(zhuǎn),竟從別竇仍下堆石傍。欲復(fù)入覓西北隘,而易炬已多,恐一時不繼,乃從故道出。聞此洞東通遷江,雖未必然,而透山而東,即為那良賊寨之地,未知果有從出處耳。余所入止得三四轉(zhuǎn),度不及其十之一二,然所睹乳柱之瑰麗,無過此者,此洞既以深詭見奇,而西畔明巖復(fù)以明透表異,合之真成二美矣。

  出洞,仍下山西北行,一里半抵獨山。從其北而西,又一里半,飯于后營。楊君統(tǒng)營兵騎而送余,遂下山北行。東西兩山,一石一土,相持南下,有小水南流于其中,經(jīng)后營而南,金雞隘之北,乃西南墜壑而去,即琴水橋之上流也。

  從此北望,直北甚遙;南望則金雞石峰若當(dāng)門之標(biāo)。后營土山頭南尾北,中懸兩界之中,西南走而盡于三里,遂結(jié)為土脈之盡局云。

  北行八里,有土脊自西而東,橫屬于兩界之中,則南北分水之脊也,南入于楊渡,而北遂入羅木渡焉。逾脊北二里,為那力村,又三里為玄岸村。

  二村俱在東石峰之下,昔皆民居,今為八寨賊所踞矣。又北三里,水從直北去,路西穿土山之腋。一里西下,則土山復(fù)東西夾而成塢。又北十里,是為藍(lán)澗,俱賊村矣。賊首藍(lán)海潮者,家西山下。有澗從其前北流,溯之行,北一里半,有石山突于塢東,由其西麓逾小坡,即為周安界矣。又二里,一村在東山麓,曰朝藍(lán)。前澗中有潭,深匯澄澈,自是而北,遂成拖碧漾翠之流,所云“藍(lán)澗”者,豈以此耶?藍(lán)澗本三里之順業(yè)里屬。今南抵那力過脊之地,俱為八寨余孽所踞,而藍(lán)海潮則其魁也。

  由藍(lán)澗而北抵羅木渡,南抵左營,中開天成直夾,皆土山也。其兩石山:西為寨壘、都者、剝丁,東為羅洪、那良。東西皆賊藪。朝藍(lán)昔本周安屬,今北抵周安亦俱為諸蘁wù逆賊,造反者所踞,并周安亦岌岌矣。

  由朝藍(lán)隨澗東岸又北五里,轉(zhuǎn)而東逾土山,北下一里,復(fù)行塢中。

  三里,出塢。又西行一里,始見前溪從土山西畔北注,與石山西峽之澗合而東來,遂有湯湯之勢。涉溪北上,溪亦折而北,不半里,是為周安鎮(zhèn)。數(shù)家之聚,頹垣敗址,在溪西岸,而溪東膏腴俱為賊踞,不可為鎮(zhèn)矣。所云鎮(zhèn)者,是為周安,其西南為古鵬今作古蓬,其北曰蘇吉今作思吉,總名三鎮(zhèn)。蓋界于八寨之中者也。今周安僅存,古鵬全廢,惟蘇吉猶故,昔有土鎮(zhèn)官吳姓者,以青衫平民所衣服裝居賓州,未襲其職。其子甫襲而死。

  后委哨官及古零司九司之一。

  兼攝之,而古零鞭長不及。

  前年,八寨賊由此劫上林庫銀,為上林縣官所申,當(dāng)?shù)缽?fù)覓吳氏之遺孤仍襲。其孤名承祚,才十二歲,父即前甫襲而死者。其外祖伍姓者號娛心,乃賓州著姓,游大人以成名者。甫自賓州同承祚到鎮(zhèn),見周安凋敝,以承祚隨師卒業(yè)于蘇吉。而伍適返周安,見余至,輒割牲以餉。土司以宰豬一味獻(xiàn)客為敬。蓋楊君昔曾委署此鎮(zhèn),見其送余,非直重新客,猶戀舊主也。

  是晚復(fù)同楊、伍二君北二里游羅隱巖。巖在鎮(zhèn)之西北隅,乃石峰西斷處。蓋大溪南經(jīng)周安之前而北至此,有土垣一周,為舊賓州南丹衛(wèi)遺址,乃萬歷八年征八寨而鎮(zhèn)此者。后衛(wèi)移三里,州移故處,而此地遂為丘墟,今且為賊藪,可恨也。按《一統(tǒng)志》,羅洪洞在上林縣東北四十五里,為韋旻mín隱居之地,則羅洪昔亦上林屬,而后淪于賊者也。由土垣北直去為蘇吉、羅木渡大道,由土垣西向入石峰隘,有數(shù)家倚隘側(cè),為羅寨村。村前石峰特起,巖穴頗多,但淺而不深。其西麓為羅隱巖,巖橫裂如榻。昔有儒生過此,無托宿處,寄棲此中,題詩崖上,后人遂指為羅隱。其題句鄙俚,而諸繞戎巡邏的軍官過之,多有繼題其下者,豈以其為崔浩耶?是晚還宿周安,作謝陸君書畀楊。

  十五日早雨霏霏,既飯少霽,遂別楊君,伍君騎而送余,俱隨大溪西岸北行。

  〔石峰西突路左,峰四面多開穴竅,中空,第高莫能上。北又有荔枝巖,深黑,須炬入,聞中有荔枝盆?!秤谑菛|西兩界俱石峰,無復(fù)土山中間矣。

  〔先北涉一小水,又北涉一澗,水皆東向入大溪。共四里,小峰當(dāng)塢立,嵌空多穴,乃下流鎮(zhèn)山,亦如三里之獨山,但南北易位耳。〕北六里,山峽中拓,聚落倚西峰下,是為蘇吉鎮(zhèn)。伍君留余入頭目欄,令承祚及其師出見,欲強飯;余急辭之出,乃以多人送余行。又北三里,又有土山突兩界石山中,于是升陟高下,俱隨兩石山之麓,而流溪漸薄迫近東界,相去差遠(yuǎn)矣。又北十五里,則一江西自萬峰石峽中破隘而出,橫流東去,復(fù)破萬峰入峽,則都泥江即紅水河也。有刳木小舟二以渡人,而馬浮江以渡。

  江闊與太平之左江、隆安之右江相似,而兩岸甚峻,江嵌深崖間,淵碧深沉,蓋當(dāng)水涸時無復(fù)濁流渰漫上色也。

  其江自曲靖東山發(fā)源,徑沾益而北,普安而南,所謂北盤江是也。土人云自利州、那地至此,第不知南盤之在阿迷、彌勒者,亦合此否?渡江而北,飯于羅木堡今作墨,乃萬歷八年征八寨時所置者。

  堡兵五十余家,其頭目為王姓,泣而訴予,為土賊黃天臺、王平原所侵,近傷其人,擄其貲,求余入府乞示。余以其送人少,不之許。其地已屬忻城,而是堡則隸于慶遠(yuǎn),以忻城土司也。

  賓慶之分南北,以江為界。

  堡北,東西兩界石山復(fù)遙列,而土山則盤錯于中。北復(fù)有小江,北自山寨而來,山寨者,即永定土司也。循東山而南入都泥。路循西畔石山北上二十里,有村倚西山之麓,曰龍頭村。村后石山之西,皆瑤人地。蓋自都泥江北,羅木堡西已然矣。龍頭村之東有水,一自北來者,永定之水也;一自東來者,忻城之水也。二水合于村前,即南流而合羅木下流者也。又北二里為古勒村,村在平塢中。村北三里,復(fù)逼小山西岸行,又五里,有小村倚西峰之麓,又有小水西自石峰下涌穴而出,東流而注于小江。

  截流渡小水北,又東上土坡,是為高陽站。

  是站在小江之西,渡江東逾峰隘而入,共十五(里)而抵忻城;溯小江北五十里抵永定,又六十里而至慶遠(yuǎn),亦征八寨時所置。站乃忻城頭目所管者。其地石峰之后即為瑤窟。其西有彝江、想即羅木渡之上流。其內(nèi)有路,自東蘭、那地走南寧者從之。東石峰之后即忻城。其東界接柳州。

  其站始用竹肩輿(即“滑竿”),蓋土俗然也。

  自三里馬至周安,周安馬至高陽高陽換輿直送至府。

  此地?zé)o虞,可行矣。

  是日共行五十余里,以渡羅木難也。

  十六日晨起,陰如故。

  夫自龍頭村來,始縛竹為輿,既而北行。

  十里,東西兩界石山中土山漸無,有石山突路左,小江由其東,路出其西。又北十里,西界石山突而東出,是為橫山,乃忻城、永定分界處也。緣山嘴盤崖北轉(zhuǎn),巉石嵚崎,中獨淋漓滑淖,間有行潦停隙中,崖路頗高而獨若此者,以上有重崖高峙,故水瀝其下耳。然磊石與密樹蒙蔽,上下俱莫可窺眺。

  間從隙間俯見路石之下,石裂成潭,碧波淵澄,涵影深閟,又或仰見上有削云排空之嶂,透叢而出,或現(xiàn)或隱,倏高倏下,令人恍惚。

  既北,兩界石山猶拓而北。

  又八里,有石峰一枝中懸,塢分而為二,其一通西北,其一通東北。余循西北塢溯流入,又五里,復(fù)有峰中突,小江緣其東出,路逾其西入。又二里,有數(shù)十家倚中峰之北,是為頭奎村今作頭盔以中突峰形若兜胄dōuzhòu古代士兵的頭盔也。飯于頭目何姓者家。自橫山之北,皆為山寨今作三寨地。弘治間,都御史鄧遷瓚奏置永定長官司,長官韋姓,隸府。其西又有永順?biāo)?,土官名鄧宗勝?/p>

  嘉靖間調(diào)二土司兵至吾鄉(xiāng)剿倭者,所云狼兵是也。

  既飯,日色忽霽。

  北向塢中行,始循東界石山矣。五里,抵永定司,即所謂山寨也。土官所居村在西界石山下,欲留余止宿,余以日才過午,不人而行。漸聞雷聲隱隱。又北二里,西截塢而過。塢中有石潭,或斷或續(xù),涵水于中,即小江之脈也,水大時則成溪,而涸則伏流于下耳。于是復(fù)循西界石山而北,又五里,有峰當(dāng)塢立,穿其腋而北,塢遂西向而轉(zhuǎn),于是出又成南北二界矣。其時黑云自西北涌起,勢如潑墨,亟西馳七里,雨大至,避之石壁堡今作右別之草蓬下。石壁堡在北山之麓,堡適被火,欲止其間,無宿處。半晌雨止,乃西二里,逾嶺坳,此乃東西分水之脊也。南北俱石山如門,逾門西出,始擴〔然〕大開,中皆土阜高下。循石峰之西麓,北向升陟土阜,其上多回環(huán)中洼,大者如塘,小者如井,而皆無水,俯瞰不見其底。

  〔水由地行,此其中墜去,一如太平府所見?!潮毙形謇?,始下土山塢中。其水東北去,路復(fù)北透石峰之隘,此處又石峰一支自西而東。一里出隘,又一里,于東峰之麓得一村,曰草塘,乃馮揮使之家丁也。頭目曰東光,言其主在青塘今作清塘,今且往南鄉(xiāng)。余以陸君書令其速傳去。

  馮名潤,二年前往泗城(今凌云縣),而泗城土官岑云漢加銜副總兵,欲馮以屬禮見。

  此地明官至土俱以賓主論,馮不從。

  岑拘其從者送獄中,馮亦淹留不聽行,復(fù)不給糧,從者半斃。陸君以出巡至,始帶出之。陸君之第三郎并兩仆亦死其中。故陸君不聽余從泗城行,而送余由此,托馮與南丹導(dǎo)余焉。是晚宿東光欄上。

  十七日天甚晴霽。從草塘北行,其地東西兩界復(fù)土出排闥。

  先從東麓橫過西麓,塢中有水成塘,而斷續(xù)不成溪,亦猶山寨之北也。塘之北始成溪北流,路從其西。從西峰北行五里,有山中塢突,水由其東,路由其西。入峽二里,東逾一隘又一里,復(fù)北行七里,又一小水橫亙兩山北口,若門閾然。由其西隘出,于是東西兩界山俱北盡,其外擴然,又成東西大塢矣。西界北盡處,有石突起峰頭,北龕獨有紅色一方內(nèi)嵌,豈所謂“赤心北向”者耶?又北竟土坂五里,乃下墜土夾中,一里抵夾底。又從夾中行一里,得五蛩橋,有水自西而東出橋下,其勢頗大,乃土山中之巨流也。逾橋北又三里,復(fù)有石山一支自西而東,穿隘北出,其東即為南山寺,龍隱洞在焉。有水自其東谷來,即五蛩橋東流之水,至黃岡而分為二流,一東徑油羅村入龍江下流,一西北經(jīng)龍隱之前,而北過慶遠(yuǎn)東門入龍江。出隘北又皆土山矣。又五里,抵慶遠(yuǎn)〔府之〕南門今宜山縣。于是開東西大夾,其南界為龍隱、九龍諸山,北界即龍江北會仙、青鳥諸山,而江流直逼北山下,江南即郡城倚之。

  其城東西長而南北狹。

  從城南西抵西城外,稅駕于香山寺。日才午,候飯,乃入城,復(fù)出南門,抵南山,游龍隱。先是,余過后營,將抵藍(lán)澗,回顧后有五人者追而至。問之,乃欲往慶遠(yuǎn)而阻于藍(lán)澗不敢入,聞余從此道,故隨而往者。楊君令偕行隊伍中。及楊君別去,一路相倚而行,送至香山寺乃謝去。及余獨游至此,忽見數(shù)人下山迎,即此輩也,亦非慶遠(yuǎn)人,俱借宿于此。余藉之束炬攜火,先游龍隱,出,又隨游雙門洞。既出,見此洞奧而多不能卒盡,而不忍舍去。乃令顧仆留宿香山,令一人同往取臥具,為宿此計。余遂留此,更令兩人束炬秉火,盡探雙門二洞之奇。出已暮,復(fù)入龍隱,令兩人秉炬引索,懸下洞底深阱。是夜宿龍隱。

譯文及注釋

  十四日早晨起床,陰云四布,立即要來馬去游東巖。巖洞在東面石峰的山麓,由獨山走入山隘,越過一重土山,共三里來到洞下。有一根圓石筍,依傍在石峰西麓,巖洞在石筍之上。遠(yuǎn)遠(yuǎn)望見正當(dāng)山峰半腰,一個洞口向西高懸著,是西洞穿到后面另外的洞穴。由南麓上登,有兩個洞口并列,暗洞在東邊,明洞在西邊,兩個洞口都向南。先走入明洞,洞中高敞平豁,后面一朵石花懸在中央。穿過石花進(jìn)去,下邊陷成小穴,上面卻垂掛著窈窕秀麗的石鐘乳,圍成石完,極其玲瓏剔透,纖巧奇幻。石完中間又圓又高峻,貯有一池水,崖壁沉映在水中,光影上照,青碧奪目。由洞口轉(zhuǎn)向西走,又開有一個洞口,向西,也是明朗高敞,下臨絕壁,就是先前從塢中遠(yuǎn)遠(yuǎn)望見高懸著的洞口。洞內(nèi)與南洞口轉(zhuǎn)接之處,石柱有的聳為高臺,有的下垂成石完,簇?fù)黹]合,光明透映,真是神仙洞府,不是能雕鑿鏤刻成的。仍出到南洞口,從它的東北方向,彎腰走入暗洞。洞口外邊窄中間下洼,稍下走,洞于是育然隆起,點燃火把向北深入數(shù)丈,就見白玉狀的鐘乳石倒垂,成群聳立,屈饒曲折,繽紛爭呈,底部很平坦。由鐘乳石旁的縫隙鉆進(jìn)去,岔向西邊,峽谷東面的縫隙都是不到幾丈便到了頭,唯有正北方穿過鐘乳石間的縫隙進(jìn)去,里面又寬起來。略微向東轉(zhuǎn),下垂的石柱更多。平坦的洞底中央有一堆方形巖石,當(dāng)?shù)厝朔Q為“棺材石”,因為形狀相似。再進(jìn)去,從棺材石向東北轉(zhuǎn),石坡高低不一,石乳石筍參差而立。穿過石竅往北深入,又辟開一處最大的巨室,鐘乳石柱環(huán)繞,開合無法探測。從此處向西北穿過隘口下走,進(jìn)去之處十分遙遠(yuǎn),聽說深處有溪水流成潭,巖石下跨成為橋梁,頂上是空中透進(jìn)來的明亮光影。此時錯從東面轉(zhuǎn)去,竟然從別的洞穴仍下到那堆巖石邊。想再進(jìn)去找西北面的隘口,但所換的火把已經(jīng)很多,擔(dān)心一時接不上,只得從原路出來。聽說此洞往東通到遷江縣,雖然未必這樣,但通到山的東面,就是那良盜賊山寨所在的地方了,不知果然有從那里出去的地方。我所入之處只得以轉(zhuǎn)過三四處,估計不到它的十分之一二,然而所看到的鐘乳石柱的瑰麗,沒有超過此處的了。此洞既以幽深詭異見奇,而西側(cè)的明洞又以明亮通透顯出異姿,它們合在一起真成了兩處美景了。

  出洞來,仍下山往西北行,一里半抵達(dá)獨山。從山北往西,又走一里半,到后營吃飯。楊君率領(lǐng)營兵騎馬送我,于是下山往北行。東西兩面的山,一面是石山一面是土山,相對向南下延,有小溪向南流在其中,經(jīng)后營往南流,到金雞隘的北面,于是向西南墜入壑谷中流去,就是琴水橋的上游了。從此處向北望去,正北延伸很遠(yuǎn);向南望去,金雞峰聳立如立在洞口的標(biāo)桿。后營的土山起于南面,止于北面,中間懸隔在兩列山之中,向西南延伸而后在三里城到了盡頭,終于盤結(jié)為土山,是山脈的盡頭處。往北行八里,有土山山脊自西延向東,橫向連接在兩列山的中間,是南北分水的山脊,南面的流入洋渡,而北面的便流入羅木渡。越過山脊向北走二里,是那力村,又走三里是玄岸村。兩村都在東面的石峰之下,從前都有百姓居住,如今被八寨的盜賊盤踞著了。又向北三里,水流從正北流去,路向西穿過土山的側(cè)旁。向西下走一里,就見土山又在東西兩面夾成山塢。又向北十里,這是藍(lán)澗,都是盜賊盤踞的村莊了。盜賊首領(lǐng)藍(lán)海潮,家在西山下。有山澗從村前往北流,溯澗行,向北一里半,有座石山突起在山塢東邊,由石山西麓越過小坡,就是周安鎮(zhèn)的地界了。又走二里,一個村莊在東山山麓,叫朝藍(lán)。村前山澗中有個水潭,蓄水深碧澄澈,從這里往北,便成了拖碧漾翠的水流,所謂的“藍(lán)澗”,莫非是因為這個嗎?藍(lán)澗本來是三里順業(yè)里的屬地。如今南邊到達(dá)那力村山脊延過之地,全被八寨的余黨所盤踞,而藍(lán)海潮是他們的首領(lǐng)。〔由藍(lán)澗往北抵達(dá)羅木渡,南邊抵達(dá)左營,中間拓開一條天然形成的直峽谷,都是土山。它兩面的石山:西邊是寨壘、都者、剝丁,東面是羅洪、那良。東西都是盜賊聚集之地?!吵{(lán)本來是周安鎮(zhèn)的屬地,如今往北到達(dá)周安也全被眾叛賊所盤踞,連周安也岌岌可危了。由朝藍(lán)沿山澗東岸又向北走五里,轉(zhuǎn)向東越過土山,往北下山一里,又行走在塢中。三里,走出山塢。又向西行一里,這才見先前的溪水從土山西側(cè)往北流注,與石山西峽的山澗合流后往東流來,竟然有浩浩蕩蕩的水勢。涉過溪水向北上走,溪流也折向北,不到半里,這就是周安鎮(zhèn)。是個幾家人的村落,墻垣倒塌房基殘破,在溪水西岸,而溪東肥沃之地盡為盜賊占據(jù),不能成為鎮(zhèn)了。所說的鎮(zhèn)的政區(qū),這里是周安鎮(zhèn),它西南的是古鵬鎮(zhèn),它北面的叫蘇吉鎮(zhèn),合稱三鎮(zhèn)。原來是隔在八寨之中的政區(qū)。今天僅存周安,古鵬全部廢除,唯有蘇吉仍然如故。從前有個姓吳的土鎮(zhèn)官,以卑微的身份居住賓州,未承受官職。他兒子剛剛接受了官職便死了。后來委任哨官及古零司〔是九司之一?!臣嫒未碇萋殻晒帕闼颈揲L莫及。前年,八寨盜賊由這里去搶劫了上林縣的庫銀,被上林縣縣官申告,當(dāng)局又找來吳家遺下的孤兒仍讓他襲職。那個孤兒名叫承柞,才十二歲,父親就是從前剛襲職就死掉的人。他的外祖父是一個姓伍的人,別號叫娛心,是賓州的大姓,是個與大人物交游成名的人。剛從賓州同吳承柞到鎮(zhèn)上,見周安鎮(zhèn)凋敝,讓吳承柞在蘇吉跟隨老師學(xué)完學(xué)業(yè)。而姓伍的恰好返回周安,見我來到,就宰牲口款待?!餐了景言棕i這一種食物獻(xiàn)給客人看做是敬客?!吃瓉項罹龔那霸晃未泶随?zhèn),姓伍的款待我,不僅是敬重新客人,而且還懷戀舊主人。這天晚上又同楊、伍二君往北走二里去游羅隱巖。巖洞在鎮(zhèn)子的西北偶,是石峰在西邊斷開之處。大溪從南面經(jīng)周安的前邊往北流到此地,有土墻一圈,是舊賓州、南丹衛(wèi)的遺址,是萬歷八年(1580)征八寨時遷來鎮(zhèn)守此地的。后來南丹衛(wèi)遷到三里城,賓州遷到原處,而此地便成為廢墟,如今快要成為盜賊聚集之地,可恨呀!據(jù)《一統(tǒng)志》,羅洪洞在上林縣東北四十五里,是韋曼隱居之地,那么羅洪洞從前也是上林縣的屬地,是以后淪于賊手的。由土墻一直向北去是去蘇吉、羅木渡的大道,由土墻向西走入石峰隘口,有數(shù)家人靠在隘口一側(cè),是羅寨村。村前石峰獨聳,洞穴很多,但淺而不深。石峰西麓是羅隱巖,巖石橫著裂開如像臥床。從前有個儒生路過此地,無投宿的地方,寄宿在這里邊,題在石崖上,后人便指認(rèn)為羅隱巖。他的題句十分粗俗,而出巡的諸將路過這里,有很多在它下面接著題詩的,難道把他當(dāng)做是崔浩嗎?這天晚上返回周安鎮(zhèn)住宿,寫了感謝陸君的信交給楊君。十五日清早淫雨霏霏,飯后略微轉(zhuǎn)晴,于是告別楊君,伍君騎馬送我,一同沿大溪的西岸往北行。石峰的西面突起在路左,石峰四面多開有洞穴,中間是空的,只是太高不能上去。北面又有個荔枝巖,又深又黑,要有火把才能深入,聽說洞中有荔枝盆。到這里東西兩列全是石峰,不再有土山夾在其中了。先向北涉過一條小溪,又向北涉過一澗,水流都是向東流入大溪。共走四里,小峰當(dāng)塢而立,中間嵌空,洞穴很多,是下游的鎮(zhèn)山,也像三里的獨山,只是南北方位變換了而已。向北六里,山峽中間拓展開,一個村落靠在西峰下,這是蘇吉鎮(zhèn)。伍君留我進(jìn)入頭目的竹樓中,命令吳承作及他的老師出來見我,想強留吃飯;我急忙告辭他們出來,于是派了很多人為我送行。又向北三里,又有土山突起在兩列石山之中,從這里起上上下下地爬升,都是沿著兩面石山的山麓,而溪流漸漸逼近東面一列山,相距較遠(yuǎn)了。又向北走十五里,就見一條江水從西面的萬峰石峽中沖破隘口流出,橫向流往東去,再度沖破萬峰流入峽中,就是都泥江了。有兩條用樹挖空的獨木小舟渡人,而馬浮在江中渡過去。江面寬處與太平府的左江、隆安縣的右江相似,但兩岸非常高峻,江流嵌在深深的山崖之間,江水澄碧深沉,大概是正當(dāng)江水干涸時節(jié)不再有濁流漫淹染上顏色了。此江從曲靖東山發(fā)源,經(jīng)沾益州往北流,經(jīng)普安州往南流,就是所謂的北盤江了。當(dāng)?shù)厝苏f是從利州、那地州流到此地的,但不知南盤江是從阿迷州、彌勒州發(fā)源的水流,也匯合進(jìn)這條江里沒有?渡到江北岸,在羅木堡吃飯,是萬歷八年征八寨時設(shè)置的。堡內(nèi)駐軍有五十多家,他們的頭目姓王,哭著告訴我,被當(dāng)?shù)乇I賊黃天臺、王平原侵?jǐn)_,近來傷了他的人,搶走了他們的資財,求我進(jìn)府后去請求指示。我因為他送行的人少,沒有答應(yīng)他。此地已屬于忻城縣,但此堡卻隸屬于慶遠(yuǎn)府,因為忻城縣是土司。賓州縣、慶遠(yuǎn)府分在南北,以都泥江為界。羅木堡北面,東西兩列石山又遠(yuǎn)遠(yuǎn)排列,而土山便盤繞錯落在其中。北面又有條小江,從北面的山寨流來,〔山寨這地方,就是永定土司了。〕沿著東山往南流入都泥江。路沿西側(cè)的石山向北上行二十里,有個村莊靠在西山山麓,叫龍頭村。村后石山的西面,都是瑤人的地方。大體上自都泥江以北,羅木堡以西已是這樣了。龍頭村的東邊有水流,一條自北面流來的,是源自永定司的水流;一條自東面流來的,是源自忻城縣的水流。兩條水流在村前合流,馬上往南流而后會合羅木渡下游的水流。又向北二里是古勒村,村子在平坦的山塢中。從村北走三里,又逼近小山沿小江的西岸走,又是五里,有個小村子背靠西峰的山麓,又有條小溪自西面的石峰下從洞穴中涌出來,向東流注于小江中。橫渡到小溪北岸,又向東爬上土坡,這是高陽站。這個驟站在小江的西面,渡過江往東穿越山峰隘口進(jìn)去,共十五里便到忻城;溯小江往北走五十里到達(dá)永定司,再走六十里便到慶遠(yuǎn)府,也是征八寨時設(shè)置的。騷站是忻城的頭目管理的?!泊说厥宓暮竺婢褪乾幦说某惭āK髅嬗袟l夷江,猜想就是羅木渡的上游。山內(nèi)有路,從東蘭州、那地州去南寧府的人走這條路。東邊石峰的后面就是忻城。它東面與柳州府接界。這個騷站開始用滑竿,原來當(dāng)?shù)亓?xí)俗都是這樣。從三里騎馬到周安,從周安騎馬到高陽站,在高陽站換成滑竿一直送到府城。此地不會出意外,可以走路了。〕這天共走五十多里,因為渡羅木渡困難。

  十六日早晨起床,天照舊陰著。腳夫從龍頭村來,開始用竹竿綁成滑竿,不久往北行。十里,東西兩列石山中土山漸漸消失,有石山突立在路左,小江由山東面流,路經(jīng)過山的西邊。又向北十里,西面一列石山向東突出來,這是橫山,是忻城縣、永定司的分界處。沿山嘴繞著山崖向北轉(zhuǎn),嶸巖高險,中間唯獨有濕淋淋溜滑的泥淖,間或有流水停積在石縫中,山崖上的路相當(dāng)高,可唯獨此處像這樣的原因,是由于上面有重重山崖高高矗立著,所以水滴落到這下面罷了。然而亂石與密樹蒙密蔭蔽,上下都無法窺視。偶然從縫隙間俯身見到路石之下,巖石裂成深潭,碧波淵深澄澈,潛影幽深,又間或抬頭見到上面有削云排空的山峰,透過樹叢現(xiàn)出來,或隱或現(xiàn),時高時低,令人神志恍惚。到北面后,兩面石山仍然向北拓展。又走八里,有一支石峰懸在中央,山塢分為兩條,其中之一通向西北,另一條通向東北。我沿著通向西北的山塢溯江流進(jìn)去,又是五里,又有山峰突立在中央,小江沿山峰東面流出去,路穿過山峰西面進(jìn)去。又行二里,有數(shù)十家人依傍在中立山峰的北麓,這是頭奎村,是因為突立在中央的山峰形狀有如頭盔。在姓何的頭目家中吃飯。從橫山的北面起,都是山寨的轄地。弘治年間(1488-1505),都御史鄧廷攢奏請設(shè)置了永定長官司,長官是韋姓,隸屬于慶遠(yuǎn)府。〔它西面又有個永順?biāo)?,土司名叫鄧宗勝。嘉靖年間(1522?1566)調(diào)兩土司的兵到我家鄉(xiāng)清剿樓寇,就是所說的狼兵了?!筹埡螅焐鋈磺玳_。向北行走在山塢中,開始沿東面一列石山走了。五里,抵達(dá)永定司,就是所謂的山寨了。土司所住的村子在西面一列石山之下,想留下我住宿,我因為時間才過中午,不進(jìn)村便走了。漸漸聽到有隱隱約約的雷聲。又向北二里,往西截過山塢。塢中有石水潭,時斷時續(xù),在潭中涵養(yǎng)著水源,就是小江的支流了,水大時就流成溪,干涸時便潛流在地下。從這里再沿西面一列石山往北行,又走五里,有山峰正當(dāng)塢中而立,穿過它的側(cè)邊往北走,山塢于是向西轉(zhuǎn)去,到這里山又成南北兩列了。此時黑云從西北方涌起,勢如潑墨,急忙向西疾行了七里,大雨暴降,到石壁堡的草棚下躲雨。石壁堡在北山山麓,堡中恰好被火燒過,打算停宿在其中,沒有住處。半晌雨停了,于是向西二里,越過嶺坳,這是東西兩面分水的山脊。南北都有石山如門一樣,穿過門向西出來,這才豁然變得十分開闊,其中都是高低不一的土阜,就是與永順?biāo)窘咏绲牡貐^(qū),南面就是成叢攢合的石峰,都是瑤人巢穴。沿石峰的西麓,向北升登在土阜間,土阜上有許多四面環(huán)繞中央下洼之處,大的如水塘,小的似水井,但都沒有水,俯瞰不見它的底。水由地下流,這些都是其中下陷之處,全像在太平府見到的。往北行五里,這才下到土山山塢中。這里的水向東北流去,路又一次穿過石峰的隘口,此處又有一支石峰自西延向東。一里后走出隘口,又走一里,在東峰的山麓見到一個村莊,叫草塘,村里人是馮指揮使的家丁。頭目叫東光,說他的主人在青塘,今天暫且去了南鄉(xiāng)。我拿出陸君的信命令他從速傳遞去?!柴T指揮使名叫潤,兩年前去卿城州,而泅城州的土司岑云漢加授了副總兵的頭銜,要馮潤以下屬的禮儀相見。此地的流官到土司境內(nèi)都按賓主相待,馮潤不聽從。岑云漢拘捕了他的隨從送到監(jiān)獄中,馮潤也滯留下來不準(zhǔn)走,又不給糧吃,隨從一半死去。陸君出巡時來到,這才把他帶出來。陸君的三兒子及兩個仆人也死在獄中。所以陸君不讓我從灑城州走,而送我經(jīng)由此地,托付馮潤與南丹州為我引路?!尺@天晚上住宿在東光的飲樓上。

  十七日天十分晴朗。從草塘往北行,此地東西兩列又有土山似門扉樣排列。先從東麓橫過到西麓,塢中有水積成塘,但斷斷續(xù)續(xù)不成溪流,也像山寨的北面一樣。水塘的北面開始形成溪流往北流去,路從它西邊走。從西峰下往北行五里,有座山突立在山塢中央,水由它東面流,路由它西面走。入峽后走二里,向東越過一個隘口又走一里,再往北行七里,又有一條小溪橫亙在兩座山北面的山口前,好像門檻一樣。由它西邊的隘口出去,在這里東西兩列山都到了北面的盡頭,這以外十分寬廣,又成了東西向的大山塢。西面一列山在北面的盡頭處,有巖石突起在峰頭,北面的石完中單獨有一塊紅色嵌入里面,莫非是所謂的“赤心向北”的地方嗎?又向北五里走完土坡,于是下墜到土山峽谷中,一里到達(dá)峽谷底。又從峽谷中行一里,走到五拱橋,有水流自西往東流出橋下,水勢相當(dāng)大,是土山中的巨流。越過橋往北又走三里,又有一支石山自西延向東,穿過隘口向北出來,它東面就是南山寺,龍隱洞在這里。有水流從它東邊的山谷中流來,就是五拱橋下往東流的水,到黃岡便分為兩條支流,一條往東經(jīng)油羅村流入龍江的下游,一條向西北流經(jīng)龍隱洞之前,而后向北經(jīng)過慶遠(yuǎn)府東門流入龍江。出到隘口北邊又都是土山了。又走五里,抵達(dá)慶遠(yuǎn)府的南門。在這里拓開為東西相夾的大峽谷,它南面一列是龍隱洞、九龍洞諸山,北面一列就是龍江北面的會仙山、青鳥山諸山,而江流直逼到北山下;江南就是府城依傍之處。慶遠(yuǎn)府城東西長而南北窄。從城南向西抵達(dá)西城外,停宿在香山寺。時間才到中午,等候開飯,于是進(jìn)城。又走出南門,抵達(dá)南山,游覽龍隱洞。這之前,我過了后營,將到達(dá)藍(lán)澗時,回頭看見后面有五個人追來。盤問他們,是想去慶遠(yuǎn)府卻被阻在藍(lán)澗不敢進(jìn)去的人,聽說我從此條路走,所以尾隨而來的。楊君命令他們一同跟在隊伍中走。及楊君辭別離開后,我們一路上互相依靠,到香山寺他們才告謝走了。到我獨自一人游到此地時,忽然見有幾個人下山來迎接,就是這些人了,也不是慶遠(yuǎn)府人,都寄宿在此地。我借助他們捆了火把帶上火種,先游龍隱洞,出來,又跟隨游了雙門洞。出洞后,見這里的洞又深又多不能在倉碎間游完,又不忍心放棄離開。于是命令顧仆留宿在香山寺,命令一個人一同去取鋪蓋,為住宿在此地做準(zhǔn)備。我就留在此處,另外命令兩個人捆好火把舉著,探完了雙門洞兩個洞中的奇境。出洞已經(jīng)天黑,再次進(jìn)入龍隱洞,命令兩人舉著火把拉住繩子,墜下洞底的深阱。這天夜里住在龍隱洞。

參考資料:
1、佚名.是何年網(wǎng).http://www.4hn.org/files/article/html/0/238/17662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