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夫損益殊途，質(zhì)文異政?；蛏袡?quán)以經(jīng)緯，或敦道以鎮(zhèn)俗。是故，前志垂教，今皆可以理違。何以明之？
(是曰)《大雅》云：“既明且哲，以保其身?！薄兑住吩唬骸疤斓刂蟮略簧?。”
(非曰)《語》曰：“士見危致命?！庇衷唬骸熬佑袣⑸硪猿扇?，無求生以害仁。”)
(是曰)管子曰：“疑今者察之古，不知來者視之往?！惫耪Z曰：“與死人同病者，不可生也；與亡國同行者，不可存也?！?/p>
(非曰)《呂氏春秋》曰：“夫人以食死者，欲禁天下之食，悖矣；有以乘舟死者，欲禁天下之船，悖矣；有以用兵喪其國者，欲偃天下之兵，悖矣?！倍潘≡唬骸胺蚣槌假\子，自古及今，未嘗不有。百歲一人，是為繼踵；千里一人，是為比肩。而舉以為戒，是猶一噎而禁人食也。噎者雖少，餓者必多?！?/p>
(是曰)孔子曰：“惡訐惡以為直?！?/p>
(非曰)管子曰：“惡隱惡以為仁者?！蔽翰荇恕吨凉摗吩唬骸胺蚴廊怂^掩惡揚(yáng)善者，君子之大義；保明同好者，朋友之至交。斯言之作，蓋閭閻之臼談。所以救愛憎之相謗，非篤正之至理，折中之公議也。世士不料其數(shù)，而系其言，故善惡不分，以覆過為宏也。朋友忽義，以雷同為美也。善惡不分，亂實由之。朋友雷同，敗必從焉。談?wù)撘援?dāng)實為情，不以過難為貴；相知以等分為交，不以雷同為固。是以達(dá)者存其義，不察于文；識其心，不求于言?！?/p>
(是曰)《越絕書》曰：“衒女不貞，衒士不信。”
(非曰)《漢書》曰：“大行不細(xì)謹(jǐn)，大禮不讓辭?！?/p>
(是曰)黃石公曰：“務(wù)廣地者荒，務(wù)廣德者強(qiáng)；有其有者安，貪人有者殘。殘滅之政，雖成必敗?！?/p>
(非曰)司馬錯曰：“欲富國者，務(wù)廣其地；欲強(qiáng)兵者，務(wù)富其人；欲王者，務(wù)博其德。三資者備，而后王業(yè)隨之?！?/p>
(是曰)《傳》曰：“心茍無瑕，何恤乎無家？”《語》曰：“禮義之不僭，何恤于人言？”
(非曰)《語》曰：“積毀銷金，積讒磨骨，眾羽溺舟，群輕折軸。”
(是曰)孔子曰：“君子不器，圣人智周萬物?！?/p>
(非曰)列子曰：“天地?zé)o全功，圣人無全能，萬物無全用。故天職生覆，地職載形，圣職教化?！?/p>
(是曰)孔子曰：“君子坦蕩蕩，小人長戚戚?！?/p>
(非曰)孔子曰：“晉重耳之有霸心也，生于曹衛(wèi)；越句踐之有霸心也，生于會稽。故居下而無憂者，則思不遠(yuǎn)；覆身而常逸者，則志不廣?！?/p>
(是曰)韓子曰：“古之人，目短于自現(xiàn)，故以鏡觀面；智疑于自知，故以道正己?！?/p>
(非曰)老子曰：“反聽之謂聰，內(nèi)視之謂明，自勝之謂強(qiáng)?！?/p>
(是曰)唐且曰：“專諸懷錐刀而天下皆謂之勇，西施被短褐而天下稱美。”
(非曰)慎子曰：“毛嬙、西施，天下之至姣也，衣之以皮倛，則見者皆走；易之以玄緆，則行者皆止。由是觀之，則玄緆，色之助也。姣者辭之，則色厭矣。”
(是曰)項梁曰：“先起者制服于人，后起者受制于人?！薄盾娭尽吩唬骸跋热擞袏Z人之心?！?/p>
(非曰)史佚有言曰：“無始禍。”又曰：“始禍者死?！薄墩Z》曰：“不為禍?zhǔn)?，不為福先?！?/p>
(是曰)慎子曰：“夫賢而屈于不肖者，權(quán)輕也；不肖而服于賢者，位尊也。堯為匹夫，不能使其鄰家，及至南面而王，而令行禁止。由此觀之，賢不足以服物，而勢位足以屈賢矣?！?/p>
(非曰)賈子曰：“自古至今，與民為仇者，有遲有速耳，而民必勝之矣。故紂自謂天王也，而桀自謂天父也，已滅之后，民亦罵之也。以此觀之，則位不足以為尊，而號不足以為榮矣?！?/p>
(是曰)漢景帝時，轅固與黃生爭論于上前。黃生曰：“湯、武非受命，乃殺也?！惫淘唬骸安蝗弧７蜩罴q荒亂，天下之心皆歸湯武。湯武與天下之心，而誅桀紂，桀紂之人，弗為使而歸湯武，湯武不得已而立，非受命為何？”
(非曰)黃生曰：“冠雖蔽，必加于首；履雖新，必貫于足。何者？上下之分也。今桀紂雖失道，然君上也；湯武雖圣，臣下也。夫君有失行，臣不正言匡過，以尊天子，反因過而誅之，代立南面，非殺而何？”
(是曰)太公曰：“明罰則人畏懾，人畏懾則變故出；明賞則人不足，人不足則怨長。故明王之理人，不知所好，不知所惡?！?/p>
(非曰)文子曰：“罰無度則戮而無威，賞無度則費而無恩。”故諸葛亮曰：“威之以法，法行則知恩；限之以爵，爵加則知榮?！?/p>
(是曰)文子曰：“人之化上，不從其言，從其行也。故人君好勇，而國家多難；人君好色，而國家昏亂?！?/p>
(非曰)秦王曰：“吾聞楚之鐵劍利而倡優(yōu)拙。夫鐵劍利則士勇，倡優(yōu)拙則思慮遠(yuǎn)。以遠(yuǎn)思慮御勇士，吾恐楚之圖秦也?！?/p>
(是曰)墨子曰：“雖有賢君，不愛無功之臣；雖有慈父，不愛無益之子?！?/p>
(非曰)曹子建曰：“舍罪責(zé)功者，明君之主也；矜愚愛能者，慈父之恩也?！薄度浴吩唬骸昂瑲庵悾栽傅蒙昶渲荆且悦骶t臣，屈己申人。”
(是曰)《傳》曰：“人心不同，其猶面也?！辈茏咏ㄔ唬骸叭烁饔泻蒙?。蘭芷蓀蕙之芳，眾人所好，而海畔有逐臭之夫；咸池有六英之發(fā)，眾人所樂，而墨子有非之之論。豈可同哉？”
(非曰)語曰：“以心度心，間不容針?！笨鬃釉唬骸捌渌『酰〖核挥?，勿施于人?！?/p>
(是曰)管子曰：“倉廩實，知禮節(jié)；衣食足，知榮辱。”
(非曰)古語曰：“貴不與驕期而驕自至，富不與侈期而侈自來?！?/p>
(是曰)《語》曰：“忠無不報。”
(非曰)《左傳》曰：“亂代則讒勝直。”
(是曰)韓子曰：“凡人之大體，取舍同則相是，取舍異則相非也。”《易》曰：“同聲相應(yīng)，同氣相求。水流濕，火就燥；云從龍，風(fēng)從虎?！?/p>
(非曰)《易》曰：“二女同居，其志不同?！薄墩Z》曰：“一棲不兩雄，一泉無二蛟?！庇衷唬骸胺踩饲橐酝喽省！惫试唬骸巴老喽剩F相害，同利相忌?！?/p>
(是曰)韓子曰：“釋法術(shù)而以心理，堯舜不能正一國；去規(guī)矩而以意度，奚仲不能成一輪。使中主守法術(shù)，拙匠執(zhí)規(guī)矩，則萬不失矣。”
(非曰)《淮南子》曰：“夫矢之所以射遠(yuǎn)貫堅者，弓弩力也；其所以中的剖微者，人心也。賞善罰暴者，政令也；其所以行者，精誠也。故弩雖強(qiáng)，不能獨中；令雖明，不能獨行?！倍潘≡唬骸笆烙衼y人，而無亂法。若使法可專任，則唐、虞不須稷、契之佐，殷、周無貴伊、呂之輔矣?！?/p>
(是曰)慮不先定，不可以應(yīng)卒；兵不先辦，不可以應(yīng)敵?！蹲髠鳌吩唬骸霸洳挥?，古之善政?！?/p>
(非曰)《左傳》曰：“士蒍謂晉候曰：‘臣聞之：無喪而戚，憂必仇焉；無戎而城，仇必保焉?！薄洞呵锿鈧鳌吩唬骸爸芫巴鯇㈣T大錢。單穆公曰：‘不可。古者天災(zāi)降戾，于是乎量資幣，權(quán)輕重，以振救人。夫備預(yù)，有未至而設(shè)之(修國備也。預(yù)備不虞，安不忘危。)，有至而后救之(若救火、療疾，量資幣之屬。)，是不相入也(二者先后各有宜，不相入。)?？上榷粋洌^之怠(怠，緩也。)；可后而先之，謂之召災(zāi)(謂人未有患，輕而重之，離人匱財，是以召災(zāi)也。)。周固瀛國也，天未厭禍焉，而又離人以佐災(zāi)，無乃不可乎！’”
(是曰)《左傳》曰：“古人有言：‘一日縱敵，數(shù)世之患也?！?/p>
(非曰)晉楚遇于鄢。范文子不欲戰(zhàn)，曰：“吾先君之亟戰(zhàn)也有故。秦、狄、齊、楚皆強(qiáng)，不盡力，子孫將弱。今三強(qiáng)服矣(齊、秦、狄。)，敵，楚而已。唯圣人能內(nèi)外無患。自非圣人，外寧必有內(nèi)憂(驕而亢，則憂患生。)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？”
(是曰)《三略》曰：“無使仁者主財，為其多恩施而附于下。”
(非曰)陶朱公中男殺人，囚于楚。朱公欲使其少子裝黃金千鎰往視之。其長男固請，乃使行。楚殺其弟。朱公曰：“吾固知必殺其弟。是長與我俱，見苦為生之難，故重其財。如少弟生見我富，乘堅驅(qū)良，逐狡兔，豈知其財所從來，固輕棄之。今長者果殺其弟，事理然也，無足悲?！?/p>
(是曰)《語》曰：“祿薄者不可與入亂，賞輕者不可與入難?！鄙髯釉唬骸跋韧跻姴皇艿撜卟怀迹摬缓裾?，不與入難?！?/p>
(非曰)田單將攻狄，見魯仲子。仲子曰：“將軍攻狄，弗能下也。何者？昔將軍之在即墨，坐而織蕢，立而杖插，為士卒倡。此所以破燕。今將軍東有液邑之奉，西有蕢上之娛，黃金橫帶，而馳乎淄澠之間，有生之樂，無死之心。所以不勝也?！焙蠊弧?/p>
(是曰)《語》曰：“貧賤之交不可忘，糟糠之妻不下堂?！?/p>
(非曰)《語》曰：“交接廣而信衰于友，爵祿厚而忠衰于君。”
(是曰)《春秋后語》曰：“楚春申君使孫子為宰?？陀姓f申君曰：‘湯以亳，武王以鄗，皆不過百里，以有天下。今孫子賢人也，而君藉之百里之勢，臣竊為君危之。’春申君曰：‘善。’于是使人謝孫子。孫子去之趙，趙以為上卿?！?/p>
(非曰)客又說春申君曰：“昔伊尹去夏入殷，殷王而夏亡；管仲去魯入齊，魯弱而齊強(qiáng)。夫賢者之所在，其君未嘗不尊，其國未嘗不榮也。今孫子賢人也，君何為辭之？”春申君又曰：“善。”復(fù)使人請孫子。
(是曰)韓宣王謂摎留曰：“吾兩欲用公仲、公叔，其可乎？”對曰：“不可。晉用六卿而國分，簡公用田成、闞止而簡公弒，魏兩用犀首、張儀而西河之外亡。今王兩用之，其多力者，內(nèi)樹其黨；其力寡者，又藉于外權(quán)。群臣或內(nèi)樹其黨，以擅主命；或外為勢交，以裂其地，則王之國危矣。”又曰：公孫衍為魏將，與其相田需不善。季文子為衍說魏王曰：“不獨不見夫服牛驂驥乎？不可百步。今王以衍為可使將，固用之也，而聽相之計，是服牛驂驥之道。牛馬俱死而不成其功，則王之國傷矣。愿王察之。”
(非曰)傅子曰：“天地至神，不能同道而生萬物；圣人至明，不能一檢而治百姓。故以異致同者，天地之道也；因物制宜者，圣人之治也。既得其道，雖有相害之物，不傷乎治體矣。水火之性，相滅也，善用之者，陳鼎釜乎其間，釁之煮之，而能兩盡其用，不相害也。天下之物，為水火者多矣。何憂乎相害？何患乎不盡其用也？”《易》曰：“天地睽，而其事同也；男女睽，而其志通也；萬物睽，而其事類也。”
(是曰)陳登為呂布說曹公曰：“養(yǎng)呂布，譬如養(yǎng)虎，常須飽其肉，不飽則噬人?！?/p>
(非曰)曹公曰：“不似卿言。譬如養(yǎng)鷹，饑則為人用，飽則揚(yáng)去?！?/p>
(是曰)劉備來奔曹公，曹公以之為豫州牧?；蛑^曹公曰：“備有雄志，今不早圖，后必為患?！辈芄詥柟巍＜卧唬骸坝惺?。然公提劍起義兵，為百姓除暴，推誠仗信，以召俊杰，猶懼其未來也。今備有英雄之名，以窮歸己而害之，以害賢為名，則智士將自疑，回心擇主，公誰與定天下者？夫除一人之患，以沮四海之望，安危之機(jī)，不可不察。”曹公曰：“善！”
(非曰)傅子稱：郭嘉言于太祖曰：“備有雄志而甚得眾心，關(guān)侯、張飛皆萬人之?dāng)骋?，為之死用。以嘉觀之，其謀未可測也。古人有言曰：‘一日縱敵，數(shù)世之患?！嗽鐬橹??！辈芄秸袘延⑿?，以明大信，未得從嘉謀。
(是曰)《家語》曰：子路問孔子曰：“請釋古之道，而行由之意，可乎？”子曰：“不可也。昔東夷慕諸夏之禮，有女而寡，為內(nèi)私婚，終身不嫁。不嫁則不嫁矣，然非貞節(jié)之義矣。倉吾嬈(音奴鳥反。)取妻而美，讓與其兄。讓則讓矣，然非禮讓之讓也。今子欲舍古之道而行子之意，庸知子意以非為是乎？”《語》曰：“變古亂常，不死則亡?！薄稌吩疲骸笆赂煿?，以克永代，匪說攸聞?！?/p>
(非曰)趙武露王欲胡服，公子成不悅。靈王曰：“夫服者所以便用，禮者所以便事。圣人觀鄉(xiāng)而順宜，因事而制禮，所以利其人而厚其國。夫剪發(fā)文身，錯臂左衽，毆越之人也；黑齒雕題，鳀冠秫縫，犬戎之國也。故禮服莫同，而其便一也。鄉(xiāng)異而用變，事異而禮易。是以圣人謀可以利其國，不一其用；謀可以便其禮，不法其故。儒者一師而俗異，中國同禮而離教，況于山谷之便乎？故去就之變，智者不能一；遠(yuǎn)邇之服，賢圣莫能同。窮鄉(xiāng)多異俗，曲學(xué)多殊辯。今叔父之言，俗也。吾之所言，以制俗也。叔父惡變服之名，以忘效事之實，非寡人之所望也！”公子成遂胡服。
(是曰)移風(fēng)易俗，莫善于樂。
(非曰)孟子曰：“天道因則大，化則細(xì)。因也者，因人之情也?！?/p>
(是曰)李尋曰：“夫以喜怒賞誅，而不顧時禁，雖有堯舜之心，猶不能致和平。善言古者，必有效于今；善言天者，必有征于人。設(shè)上農(nóng)夫欲令冬田，雖肉袒深耕，汗出種之，猶不生者，非人心不至，天時不得也?！薄兑住吩唬骸皶r止則止，時行則行，動靜不失于時，其道光明?！薄稌吩唬骸熬词谌藭r，故古之王者，尊天地，重陰陽，敬四時月令，順之以善政，則和氣可立致，猶枹鼓之相應(yīng)也?！?/p>
(非曰)太公謂武王曰：“天無益于兵勝，而眾將所拘者九，曰：法令不行而任侵誅，無德厚而用日月之?dāng)?shù)，不順敵之強(qiáng)弱而幸于天，無智慮而候氛氣，少勇力而望天福，不知地形而歸過于時，敵人怯弱不敢擊而信龜策，士卒不勇而法鬼神，設(shè)伏不巧而任背向之道。凡天地鬼神，視之不見，聽之不聞，不可以決勝敗。故明將不法?！彼抉R遷曰：“陰陽之家，使人拘而多忌。”范曄曰：“陰陽之道，其弊也巫?！?/p>
(是曰)翼奉曰：“治道之要，在知下之邪正。人誠向正，雖愚為用，若其懷邪，智益為害?！?/p>
(非曰)夫人主莫不愛己也。莫知愛己者，不足愛也。故桓子曰：“捕猛獸者，不令美人舉手；釣巨魚者，不使稚子輕預(yù)。非不親也，力不堪也。奈何萬乘之主，而不擇人哉？故曰：夫犬之為猛，有非則鳴吠，而不遑于夙夜。此自效之至也。昔宋人有沽酒者，酒酸而不售，何也？以有猛犬之故。夫犬知愛其主，而不能為其主慮酒酸之患者，智不足也?！?/p>
(是曰)《語》曰：“巧詐不如拙誠。”
(非曰)晉惠帝為太子，和嶠諫武帝曰：“季世多偽，而太子尚信，非四海之主，憂不了陛下家事?！蔽涞鄄粡?，后惠帝果敗。
(是曰)《左傳》曰：“孔子嘆子產(chǎn)曰：‘言以足志，文以足言，不言誰知其志？言之無文，行而不遠(yuǎn)。晉為伯，鄭入陳，非文辭而不為功。慎辭也哉！’”《論語》曰：“誦詩三百，授之以政，不達(dá)；使于四方，不能專對，雖多，亦奚以為？”
(非曰)漢文帝登虎圈，美嗇夫口辯，拜為上林令。張釋之前曰：“陛下以絳侯周勃，何如人也？”上曰：“長者?！庇謫栐唬骸皷|陽侯張相如，何如人也？”上復(fù)曰：“長者?！贬屩唬骸按藘扇搜允?，曾不能出口，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給哉？且秦以任刀筆之吏，爭以亟疾苛察相高。然其弊，徒文具耳！亡惻隱之實，以故不聞其過，陵遲至于二世，天下土崩。今陛下以嗇夫口辯而超遷之，臣恐天下隨風(fēng)而靡，爭口辯，無其實。且下之化上，疾于影響；舉錯之間，不可不審?！钡勰酥埂?/p>
(是曰)太史公曰：“《春秋》推見至隱，《易》本隱以之顯；《大雅》言王公大人，而德逮黎庶，《小雅》譏己之得失，其流及上。所言雖殊，其合德一也。相如雖虛辭濫說，然其要歸，引之節(jié)儉，此與詩之諷諫何異？”
(非曰)揚(yáng)雄以為賦者，將以諷也，必推類而言，極麗靡之辭，閎侈鉅衍，競于使人不能加也。既乃歸之于正，然覽已過矣。往時武帝好神仙，相如上《大人賦》以諷帝。帝反縹縹有凌云之志。由是言之，賦勸而不止，明矣。又頗類俳優(yōu)，非法度所存。賢人君子，詩賦之正也。
(是曰)《淮南子》曰：“東海之魚名鰈(音士盍反。與床榻字同。)，比目而行；北方有獸，名曰婁，更食更候；南方有鳥，名曰鶼(音兼)，比翼而飛。夫鳥獸魚鰈，猶知假力，而況萬乘之主乎？獨不知假天下之英雄俊士，與之為伍，豈不痛哉？”
(非曰)狐卷子曰：“父賢不過堯而丹朱放，兄賢不過周公而管蔡誅，臣賢不過湯武而桀紂伐。況君之欲治，亦須從身始，人何可恃乎？”
(是曰)孔子曰：“不患無位，患己不立。”
(非曰)孔子厄于陳蔡，子路慍，見曰：“昔聞諸夫子，積善者，天報以福。今夫子積義懷仁久矣，奚居之窮也？”子曰：“由，未之識也。吾語汝。汝以仁者為必信耶？則伯夷、叔齊為不餓首陽；汝以智者為必用耶？則王子比干不見剖心；汝以忠者為必報耶？則關(guān)龍逢不見刑；汝以諫者為必聽耶？則伍子胥不見殺。夫遇不遇者，時也；賢不肖者，才也。君子博學(xué)深謀而不遇時者，眾矣！何獨丘哉？”
(是曰)神農(nóng)形悴，唐堯瘦臞，舜黎黑，禹胼胝，伊尹負(fù)鼎而干湯，呂望鼓刀而入周，墨翟無黔突，孔子無暖席。非以貪祿位，將欲起天下之利，除萬人之害。
(非曰)李斯以書對秦二世云：“申子曰：‘有天下者而不恣睢，命之曰以天下桎?！魣蛩慈?，故謂之‘桎’也。夫以人徇己，則己貴而人賤；以己徇人，則己賤而人貴。故徇人者賤，而所徇者貴，自古及今，未有不然。夫堯禹以身徇天下，謂之‘桎’者，不亦宜乎？”
(是曰)《論語》曰：“舉逸民，天下之人歸心焉?！蔽何暮钍芩囉谧酉模炊胃赡?，過其廬，未嘗不式。于是秦欲伐魏，或曰：“魏君賢，國人稱仁，上下和洽，未可圖也?！鼻赝跄酥埂Ｓ纱说米u(yù)于諸侯。
(非曰)韓子曰：“夫馬似鹿，此馬值千金。今有千金之馬，而無一金之鹿者，何也？馬為人用，而鹿不為人用。今處士不為人用，鹿類也。所以太公至齊而斬華士，孔子為司寇而誅少正卯?！?/p>
趙主父使李疵視中山可攻否，還報曰：“可攻也。其君好見巖穴之士、布衣之人。”主父曰：“如子之言，是賢君也，安可攻？”李疵曰：“不然。夫上尊巖穴之士，則戰(zhàn)士??；上尊學(xué)者，則農(nóng)夫惰。農(nóng)夫惰則國貧，戰(zhàn)士怠則兵弱。兵弱于外，國貧于內(nèi)，不亡何待？”主父曰：“善。”遂滅中山。
(是曰)《漢書》曰：陳平云：“吾多陰謀，道家所禁，吾世即廢亡，已矣，終不能復(fù)起，以吾多陰禍也。”其后玄孫坐酎金失候。
(非曰)后漢范曄論耿弇曰：“三代為將，道家所忌。而耿氏累葉以功名自終。將其用兵，欲以殺止殺乎！何其獨能崇也？”
(是曰)《易》曰：“崇高莫大于富貴?！庇衷唬骸笆ト酥髮氃晃?。”
(非曰)孫子為書謝春申君曰：“鄙諺曰：‘厲人憐王?！瞬还е砸?。雖然，古無虛諺，不可不審察也。此為劫殺死亡之主言也。夫人主年少而矜材，無法術(shù)以知奸，則大臣主斷圖私，以禁誅于己也。故殺賢長而立幼弱，廢正嫡而立不義，《春秋》戒之，曰：‘楚王子圉聘于鄭，未出境，聞王病，反問病，遂以冠纓絞王殺之，因自立也。齊崔杼之妻美，莊公通之，崔杼率其黨而攻莊公，莊公走出，逾于外墻，射中其股，遂殺之，而立其弟。近代李兌用趙，餓主父于沙丘，百日而殺之；淖齒用齊，擢閔王之筋，懸于廟梁，宿昔而死?！騾栯m腫胞之疾，上比前代，未至絞纓、射股也；下比近代，未至擢筋、餓死也。夫劫殺死亡之主，心之憂勞，形之困苦，必甚于厲矣。由此觀之，厲雖憐王，可也?！?/p>
(是曰)《易》曰：“備物致用，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者，莫大于圣人?！?/p>
(非曰)莊子曰：“圣人不死，大盜不止。雖重圣人而治天下，則是重利盜跖也。為之斗斛以量之，則并與斗斛而竊之；為之權(quán)衡以稱之，則并與權(quán)衡而竊之；為之符璽以信之，則并與符璽而竊之；為之仁義以教之，則并與仁義以竊之。何以知其然耶？彼竊鉤者誅，竊國者為諸侯。諸侯之門，而仁義存焉，則是非竊仁義圣智耶？故逐于大道，揭諸侯，竊仁義，并斗斛、權(quán)衡、符璽之利，雖有軒冕之賞弗能勸，斧鉞之威弗能禁，此重利盜跖。而使不可禁者，是乃圣人之過也。故曰：‘國之利器，不可以示人?！耸ト苏撸煜轮饕?，非所以明天下也?！?/p>
(是曰)《論語》曰：“君子固窮，小人窮，斯濫矣?！?/p>
(非曰)《易》曰：“窮則變，通則久。是以自天佑之，吉無不利。”太史公曰：“鄙人有言：‘何知仁義？以饗其利者為有德?！什某笾埽I死首陽山，而文武不以其故眨王；跖蹺暴戾，其徒誦義無窮。由此觀之，‘竊鉤者誅，竊國者為諸侯。諸侯之門，仁義存焉。’非虛言也。今拘學(xué)成，抱咫尺之義，久孤于代，豈若卑論儕俗，與代沉浮而取榮名哉？”
(是曰)東平王蒼曰：“為善最樂?！?/p>
(非曰)《語》曰：“時不與善，己獨由之?！惫试唬悍茄齽t妄。
(是曰)龐統(tǒng)好人倫，勤于長養(yǎng)，每所稱述，多過于才，時人怪而問之。統(tǒng)曰：“當(dāng)今天下大亂，正道凌遲，善人少而惡人多，方欲興風(fēng)俗，長道業(yè)，不美其談，則聲名不足慕也。不足慕企，而為善少矣。今拔十失五，猶得其半，而可以崇邁代教，使有志者自勵，不亦可乎？”
(非曰)《人物志》曰：“君子知自損之為益，故功一而美二；小人不知自益之為損，故伐一而并失。由此觀之，則不伐者，伐之也；不爭者，爭之也；讓敵者，勝之也。是故，郄至上人，而抑下滋甚；王叔好爭，而終于出奔；藺相如以回車取勝于廉頗，寇恂以不斗取賢于賈復(fù)。物勢之反，乃君子所謂道也。”
(是曰)《孝經(jīng)》曰：“居家理，治可移于官?！?/p>
(非曰)酈生落魄，無以為衣食業(yè)。陳蕃云：“大丈夫當(dāng)掃天下，誰能掃一室？”
(是曰)公孫弘曰：“力行近乎仁，好問近乎智，知恥近乎勇。知此三者，知所自理，知所以自理，然后知所以理人。天下未有不能自理而能理人者也。此百代不易之道。”
(非曰)《淮南子》曰：“夫?qū)徲诤晾逯嬚?，必遺天下之?dāng)?shù)；不失小物之選者，惑于大事之舉。今人才有欲平九州、存危國，而乃責(zé)之以閨合之禮，修鄉(xiāng)曲之俗，是猶以斧剪毛，以刀伐木，皆失其宜矣。”
(是曰)商鞅謂趙良曰：“子之觀我理秦，孰與五羖大夫賢乎？”趙良曰：“夫五羖大夫，荊之鄙人也。聞繆公之賢，而愿望見，行而無資，自鬻于秦客，被褐飯牛。繆公知之，舉之牛口之下，而加之百姓之上，秦國莫敢望焉。今君之見秦也，因嬖人景監(jiān)以為主，非所以為名也?！?/p>
(非曰)《史記》曰：“藺相如因宦者繆賢見趙王。”又曰：“鄒衍作《談天論》，其語宏大不經(jīng)，然王公大人尊禮之。適梁，梁惠王郊迎，執(zhí)賓主之禮；如燕，昭王擁篲先驅(qū)。豈與仲尼菜色陳、蔡，孟軻困于齊、梁同乎哉？”
衛(wèi)靈公問陣于孔子，孔子不答；梁惠王謀攻趙，孟軻稱太王去邠。持方柄欲納圓鑿，其能入乎？或曰：伊尹負(fù)鼎而輔湯以王；百里奚飯牛，繆公用霸。作先合，然后引之大道。鄒衍其言雖不軌，亦將有牛鼎之意乎？
(是曰)陳仲舉體氣高烈，有王臣之節(jié)；李元禮忠平正直，有社稷之能。陳留蔡伯喈以仲舉強(qiáng)于犯上，元禮長于接下。犯上為難，接下為易，宜先仲舉而后元禮。
(非曰)姚信云：“夫皋陶戒舜，犯上之征也；舜理百揆，接下之效也。故陳平謂王陵言：‘面折庭諍，我不如公；至安劉氏，公不如我。’若犯上為優(yōu)，是王陵當(dāng)高于良、平，朱云當(dāng)勝于吳、鄧乎？”
(是曰)《史記》曰：“韓子稱：‘儒者以文亂法，而俠士以武犯禁?！呓宰I，而學(xué)士多稱于世。至如以術(shù)取宰相、卿大夫，輔翼其世主，固無可言者。及若季次、原憲(季次，孔子弟子，未嘗仕，孔子稱之。)讀書懷獨行，議不茍合當(dāng)世，當(dāng)世亦笑之。今游俠，其行雖不軌于正義，然其言必信，其行必果，已諾必誠，不愛其軀，赴士之厄困，羞伐其德，蓋亦有足多者。且緩急，人之所時有也。虞舜窘于井廩，伊尹負(fù)于鼎俎，傅說匿于傅巖，呂尚困于棘津，夷吾桎梏，百里奚飯牛，仲尼厄匡，菜色陳、蔡，此皆學(xué)士所謂有道仁人也，猶遭此災(zāi)，況以中材而涉近代之末流乎？其遇害何可勝道哉！而布衣之徒，設(shè)取予然諾，千里誦義。故士窮窘而得委命，此豈非人之所謂賢豪者耶？誠使鄉(xiāng)曲之俠，與季次、原憲，比權(quán)量力，效功于當(dāng)代，不同日而論矣。曷足小哉！”
(非曰)《漢書》曰：“天子建國，諸侯立家，自卿大夫以至庶人，各有等差。是以人服事其上，而下無覬覦?？鬃釉唬骸熳佑械?，政不在大夫?！俟儆兴?，奉法承令，以修所職，越職有誅，侵官有罰。然故上下相順，而庶事理焉。周室既微，禮樂征伐，出自諸侯?；?、文之后，大夫世權(quán)，陪臣執(zhí)命。陵夷至于戰(zhàn)國，合縱連橫，力政爭強(qiáng)。由是列國公子，魏有信陵，趙有平原，齊有孟嘗，楚有春申，皆藉王公之勢，競為游俠，雞鳴狗盜，無不賓禮。而趙相虞卿，棄國捐君，以固窮交魏、齊之厄；信陵無忌，竊符矯命，殺將專師，以赴平原之急，皆以取重諸侯，彰名天下。扼腕而游談?wù)撸运暮罏榉Q首。于是背公死黨之議成，守職奉上之義廢矣。及至漢興，禁網(wǎng)疏闊，未之匡改也。魏其、武安之屬，競逐于京師；郭解、劇孟之徒，馳鶩于閭閻，權(quán)行州域，力折公侯。眾庶榮其名跡，覬而慕之，雖陷刑辟，自與殺身成名，若季、路、仇、牧，死而不悔也。曾子曰：‘上失其道，民散久矣。’非明王在上，示之好惡，齊之以禮法，人曷由知禁而反正乎？古之正法：五伯，三王之罪人也；而六國，五伯之罪人也；夫四豪者，六國之罪人也。況于郭解之倫，以匹夫之細(xì)微，竊殺生之權(quán)，其罪也，不容于誅矣！”
(是曰)《尸子》曰：“人臣者，以進(jìn)賢為功；人主者，以用賢為功也。”《史記》曰：“鮑叔舉管仲，天下不多管仲之賢，而多鮑叔之能知人也?！?/p>
(非曰)蘇建常責(zé)大將軍青曰：“至尊重而天下之賢士大夫無稱焉。愿觀古今名將所招選擇賢者。”大將軍謝曰：“自魏其、武安之厚賓客，天子嘗切齒。彼親附士大夫，招賢黜不肖者，人主之柄也；人臣奉法遵職而已，何與招士？”其為將如此。
(議曰：此一是一非，皆經(jīng)史自相違者。)
班固云：“昔王道既微，諸侯力政，時君世主，好惡殊方，是以諸家之術(shù)，蜂起并作，各引一端，崇其所善，以此馳說，取合諸侯。其言雖殊，譬猶火水相滅，亦能相生也。仁之與義，敬之與和，事雖相反，而皆相成也?！?/p>
《易》曰：“天下同歸而殊途，一致而百慮?！贝酥^也。
譯文及注釋
廢除和增加是變革法令制度的兩種不同的方法，而仁義和禮樂是推行政治統(tǒng)治的兩種不同的方針。有的人崇尚用權(quán)力謀略來治理國家，有的人推崇用道德教化來安定百姓。因此，前代眾多思想家、史學(xué)家和典籍中留下的方方面面的理論觀念，我們都可以從中找出一正一反的論述。如何來說明這一現(xiàn)象呢？下面就試以正反對照的方法來一一列舉之。
[正方：]《詩經(jīng)·大雅》說：“既能明了善惡，又能辨別是非，才能確保安全?！薄吨芤住氛f：“天地之間最偉大的德行就是愛惜生命?！?/p>
[反方：]《論語》說：“有教養(yǎng)的人遇到危險應(yīng)當(dāng)舍身赴難，見義勇為?！?/p>
又說：“君子只有勇于犧牲生命以成仁的，而沒有因貪生怕死而害仁的?！?/p>
[正方：]管子說：“如果現(xiàn)實生活使人困惑，就應(yīng)看看古人；如果想預(yù)知未來，就應(yīng)讀讀歷史?！惫耪Z說：“與死去的人患同樣的病，是不可能活命的；與滅亡的國家執(zhí)行同樣的政治路線，是不可不亡國的?！?/p>
[反方：]《呂氏春秋》說：“見有人因吃東西噎死了，就禁止天下所有人吃東西，荒謬呀；見有人因乘船不小心淹死了，就禁止天下的人都不乘船，荒謬呀；見有人因戰(zhàn)敗而亡國，就取消天下所有的軍隊，荒謬呀?！比龂鴷r魏國的名臣杜恕說：“奸臣賊子，從古到今，不是說沒有，可是如果百年出一個，就認(rèn)為是接踵而來；千里遇上一個人，就認(rèn)為是并肩同行，并以此作為舉薦人材的戒條，這就如同因為有人噎死就禁止大家吃東西一樣，噎死的人雖然不多，但是餓死的人就多了?！?/p>
[正方：]孔子說：“敢憎恨那些揭發(fā)別人陰私的人，才是正直無私的人?！?/p>
[反方：]管子說：“敢憎恨那些隱瞞別人惡行的人，才是有仁愛之心的人?！比龂鴷r魏國的大臣曹羲說：“世人所說的替別人掩蓋惡行、宏揚(yáng)善舉，是君子最高的行為準(zhǔn)則；保護(hù)、宣傳共同的愛好，是朋友之間最深摯的情誼。
這種說法，不過是市井俗人的胡說罷了。其目的在于把愛憎相同的人互相詆毀對方當(dāng)作有共同語言。所以這類集中起來的街談巷議根本就不是誠實公正的真理。世上的讀書人不琢磨其中的道理，只依據(jù)只言片語來下結(jié)論，因此善惡不分，是非不辨，世道人心之混亂往往是這樣造成的。朋友之間不分是非，什么事都一味的隨聲附和，這樣一來，失敗的種子就必定會從中萌發(fā)。
當(dāng)然，對任何事情，不管是發(fā)表看法，還是評論得失，都要以求實的精神為準(zhǔn)則，大可不必相互苛求，相互指責(zé)。相知的朋友要以平等不欺的態(tài)度作為交往的前提，而不要把是非不分、隨聲附和當(dāng)作是友情牢固。因此豁達(dá)明志的人，只要大的原則一致，并不追求形式的好看。只要心靈相通，并不在乎言語的一致。
[正方：]《越絕書》說“賣弄姿色的女子不貞潔，夸耀自我的士子不守信。”
[反方：]《漢書》說：“成大事的人不必拘泥小節(jié)，行大禮的人無須小心謙讓?！?/p>
[正方：]黃石公說：“土地貪圖得太多，種不過來就會荒蕪。追求仁德廣施于天下，國家才會強(qiáng)大。保護(hù)好自己擁有的東西，能使人安分守己，貪圖別人有的東西，就會發(fā)生殘暴的行為。殘暴的政治統(tǒng)治，雖然能成功一時，但終究會失敗?！?/p>
[反方：]戰(zhàn)國時秦國大將司馬錯說：“要想使國家富強(qiáng)，必須擴(kuò)充領(lǐng)土；要想軍隊強(qiáng)大，必須使人民富有；要想稱王統(tǒng)治天下，必須推行德政。這三個條件具備了，才能成就王業(yè)?！?/p>
[正方：]《左傳》說：“只要心里純潔無邪，又何必?fù)?dān)憂沒有歸宿呢？”
《論語》說：“只要禮義上不出差錯，又何必害怕別人說三道四呢？”
[反方：]古語說：“誹謗不實之詞太多了，金子也會被熔化。誣諂不實之詞太多了，能把人的骨頭磨垮。羽毛數(shù)量多了，也能把船壓沉。輕的東西多了，同樣能把車軸壓斷?！?/p>
[正方：]孔子說：“一般的讀書人，不象器皿一樣，什么東西都能裝下；也只不過是在某些方面有所專長。而圣人運(yùn)用智慧卻可以應(yīng)付萬事萬物?！?/p>
[反方：]列子說：“天地不是萬能的，圣人也不是無所不知，世間的萬事萬物也不是什么問題都能解決。所以天的職能是普育眾生，地的職能是承載萬物，圣人的職責(zé)是教育民眾?！?/p>
[正方：]孔子說：“君子坦蕩蕩，小人常戚戚?！?/p>
[反方：]同時孔子又說：“晉國公子重耳有稱霸的雄心，是在曹國和衛(wèi)國流亡時遇到不公正的禮遇和污辱后才萌發(fā)的；越國國王勾踐有稱霸的雄心，是在會稽（今浙江紹興）被吳王夫差打敗后萌生的。所以居在屈辱的地位而不憂患的人，說明他沒志氣。身在困厄中反而得過且過、茍且偷安的人，說明他心胸不廣?！?/p>
[正方：]韓非子說：“古人看不到自己的面容，于是發(fā)明了鏡子；智慧達(dá)到懷疑自己的認(rèn)識是否正確的時候，才會用真理來反省、修正自己。”
[反方：]老子說：“善于借助別人的聽覺來聽、別人的視覺來看才是真正的聰明，能自己戰(zhàn)勝自己才是真正的強(qiáng)大。”
[正方：]戰(zhàn)國時魏人唐且說：“吳國的刺客專諸懷里藏著錐刀刺殺吳王僚，天下的人都贊許他勇敢；越國的美女西施身穿粗布短衣，天下的人仍然稱贊西施漂亮?！?/p>
[反方：]慎子說：“毛嬙、西施，是天下最美麗的女子，假如讓她們穿上獸皮做的衣服，人們見了也會嚇得跑開；假如讓她們換上好看的細(xì)麻布衣服，過路的人都會停下來欣賞。由此看來，美麗則是好衣服襯托的結(jié)果。美女不穿漂亮的衣服，也會姿色大減。”
[正方：]秦末的將領(lǐng)項梁說：“先下手的制服別人，后下手的被別人制服。”兵書上說：“先下手的人有奪取人心的優(yōu)勢。”
[反方：]周朝史官史佚曾經(jīng)說：“不要首先去闖禍，否則必死無疑?！?/p>
古語說：“不要做帶頭闖禍的人，也不要做帶頭享福的人?！?/p>
[正方：]慎子說：“賢能的人屈從于缺德少才之輩，是因為權(quán)力太小。
缺德少才者能甘心服從于有德才的人，是因為后者的地位尊貴。唐堯是一介平民的時候，連他的鄰居都指使不動，等到他做了帝王，就能做到令必行，禁必止。由此看來，賢德不能服人，而權(quán)勢卻能使賢人屈從?！?/p>
[反方：]西漢政論家賈誼說：“從古到今，與老百姓結(jié)仇的帝王，他的滅亡遲早會到來，而老百姓必定會勝利。盡管商紂自稱天王，夏桀自稱天父，滅亡之后，老百姓照樣罵。由此看來，權(quán)勢不是最讓人尊崇的，頭銜也不是最光榮的條件。”
[正方：]從前轅固與黃生曾在漢景帝劉啟面前爭論。黃生說：“成湯和武王是通過殺害夏桀和商紂得到王位的。”轅固說：“不對。桀紂荒淫無道，才使民心歸順了湯武。湯武順應(yīng)民心而討伐桀紂，老百姓反戈而擊，紛紛投入湯武的懷抱，湯武受臣民擁戴，不得已而為王，這難道不是受天命而稱王又是什么呢？”
[反方：]黃生說：“再破舊的帽子也是戴在頭上，再新的鞋子也是穿在腳下。為什么呢？因為萬事萬物都有個上下之分。桀紂雖無道，但畢竟是國君，湯武雖英明，畢竟是臣子。國君有過失，做臣子的不去勸諫糾正使之尊榮，反而趁機(jī)討伐并取而代之，這不是謀殺又是什么？”
[正方：]姜太公說：“懲罰嚴(yán)明，就會使人畏懼，畏懼就會發(fā)生變故；獎賞分明，就會誘發(fā)人的貪心，貪心得不到滿足就會怨恨。所以賢明的君王治理天下，不讓人看出他喜好什么，厭惡什么?！?/p>
[反方：]文子說：“懲罰沒有尺度，殺人再多也沒有震懾作用；獎賞沒有分寸，花費再多也不領(lǐng)情?！彼灾T葛亮說：“用法律樹立威嚴(yán)，執(zhí)法嚴(yán)明，人們就會知恩圖報；用爵位鼓勵有功勞的人，區(qū)分級別，人們才會感到榮耀?！?/p>
[正方：]文子說：“人民對待統(tǒng)治者的教化，不是跟著他的號令跑，而是上行下效。所以人君好勇，國就逞強(qiáng)斗狠，社會就多災(zāi)多難；人君好色、國人就yín亂腐化?！?/p>
[反方：]秦王說：“我聽說楚國的刀劍銳利無比，但歌舞音樂卻很差勁。
這說明楚國的兵士英勇，君臣的圖謀久遠(yuǎn)。用長遠(yuǎn)的謀略來駕御英勇的兵士，我擔(dān)心楚國是在打我們秦國的主意呀。”
[正方：]墨子說：“國君即使很賢明，也不喜歡沒有建立功勛的大臣；父親即使很慈祥，也不喜歡沒用的兒子?！?/p>
[反方：]曹植說：“寬恕有罪的人，嚴(yán)格要求有功的人，才是賢明的君主；可憐愚笨的兒子，也喜歡聰明的兒子，才是仁慈的父親。”《三略》說：
“胸懷大志的人，都希望能有一展宏圖的機(jī)會，因此，明君和賢臣都能犧牲自己成全別人，為他們創(chuàng)造發(fā)展的機(jī)會?！?/p>
[正方：]《左傳》說：“人心之不同，有如人的面孔?！辈苤舱f：“人各有所好。象蘭芒蓀蕙的芳香，人人都喜歡，可是海邊的漁夫，偏偏愛聞魚腥味；《咸池》、《六英》這樣的樂曲，人人都愛聽，然而墨子卻否定它們。
怎么能夠讓天下人都喜好相同的東西呢？”
[反方：]古語說：“將心比心，人們就會融洽無間?！笨鬃诱f：“恕是什么意思呢？恕就是自己所不喜歡的東西，不要強(qiáng)加于人?！?/p>
[正方：]管子說：“物資豐富，人民才知道講究文明；豐衣足食，人民才懂得榮譽(yù)和廉恥?！?/p>
[反方：]古語說：“人一旦成了權(quán)貴之后，雖然事先并不想驕傲，但驕傲?xí)徽堊缘?；人一旦發(fā)財之后，雖然事先并不想奢侈，但奢侈會不請自到?！?/p>
[正方：]古語說：“忠誠沒有不得到酬報的。”
[反方：]《左傳》說：“生逢亂世，讒言誹謗、邪惡奸詐就會壓到忠誠正直。”
[正方：]韓非子說：“人大體說來，凡是取舍相同，觀點一致，就能互相認(rèn)可；取舍不同，觀點矛盾，就往往互相排斥?！薄吨芤住氛f：“同聲相應(yīng)，同氣相求。水向潮濕的洼處流，火向干燥的東西跑，云跟著龍涌動，風(fēng)伴著虎咆哮。”
[反方：]可是《周易》又說：“二個女子生活在一起，志向也不會相同?！?/p>
古語說：“一個窩容不下兩個雄性動物，一眼泉水容不下兩條蛟龍。”又說：
“人之常情往往是相同才相妒?！彼哉f：“兩個人同樣美就會相互嫉妒，同樣尊貴就會彼此謀害，同樣得利就會相互忌恨?！?/p>
[正方：]韓非子說：“讓眾人各依自己的主觀想法去解釋法術(shù)，即使堯舜再世也不可能讓全國的看法統(tǒng)一；舍棄圓規(guī)和直尺，忘記標(biāo)準(zhǔn)的度量，即使奚仲這樣有名的工匠也造不出一個車輪?？墒侨绻屢粋€只有中等才具的國君墨守法規(guī)治國，讓拙笨的工匠用圓規(guī)和直尺造車輪，都會萬無一失地成功?！?/p>
[反方：]《淮南子》說：“箭頭之所以能射往遠(yuǎn)處并穿透堅硬的目標(biāo)，是因為它借助了弓弩的力量，但是它之所以能夠射中目標(biāo)并使之四分五裂的根本原因，還在于人的心念。獎善罰惡，這是政令的職能，而政令之所以能得以貫徹執(zhí)行的根本原因，在于人的精誠。所以，弓弩雖然強(qiáng)大有力，沒有人的參與，也不可能單獨射中目標(biāo)；政令雖然嚴(yán)明，沒有人的參與，也不可能自行生效?！倍潘≌f：“世上有犯上作亂的人，但沒有雜亂無序的法律。
假如法律單靠某一個人就能貫徹執(zhí)行，那么唐堯和虞舜就不需要后稷和契，商王和周王也不需要伊尹和呂尚的輔佐了?！?/p>
[正方：]事先沒有充分準(zhǔn)備，就不可能應(yīng)付突發(fā)事件；軍隊不預(yù)先武裝起來，不可以應(yīng)戰(zhàn)?！蹲髠鳌氛f：“上古時代好的政府，都善于防患于未然。”
[反方：]《左傳》說：“晉國大夫士■對晉侯說：‘我聽說沒有喪事而悲傷，憂愁一定隨著到來；沒有兵患而筑城，國內(nèi)一旦有動亂，內(nèi)敵必然據(jù)此頑抗?！薄洞呵锿鈧鳌罚础秶Z》）記載：“周景王打算鑄造錢幣。
單穆公說：‘不可以。在古代，天災(zāi)降臨時，政府才根據(jù)災(zāi)情增加貨幣發(fā)行量，權(quán)衡輕重，用以救災(zāi)。儲備貨幣，有時是在災(zāi)禍還未出現(xiàn)就鑄造好了儲備起來（增加貨幣儲備，預(yù)防不測，是為做到居安思危）；有時是等到災(zāi)禍已經(jīng)發(fā)生，然后根據(jù)需求量鑄造，投入救災(zāi)（如救火、防治疾病等，就是這樣）。不能把這兩種情況下的貨幣鑄造混為一談（二者有先有后，不能混淆）。
可以預(yù)先儲備卻不去做，這就叫懈??；可以事后進(jìn)行籌備而提前做了的，這叫招災(zāi)（意思是說在民眾還沒有遭受災(zāi)害時，就把救災(zāi)工作放在第一位，會使民眾產(chǎn)生離心力，從而引起國家資財?shù)膮T乏，因此帶來雙重的災(zāi)難）。周本來是弱國，老天降災(zāi)沒有窮盡，現(xiàn)在又要使老百姓離心離德來加重災(zāi)禍，恐怕不行吧？’”
[正方：]《左傳》引用了古人這樣一句話：“一旦放過了敵人，就會造成數(shù)代人的禍患?！?/p>
[反方：]晉軍和楚軍在鄢陵（今河南鄢陵西北）相遇。范文子不想作戰(zhàn)，便說：“我們的先君急于作戰(zhàn)，是有原因的。秦、狄、齊、楚都很強(qiáng)大，不全力拼搏，子孫將會被削弱。現(xiàn)在齊、秦和狄這三個強(qiáng)敵已經(jīng)降服，我們的敵人只剩下楚國了。只有圣人才能做到既無內(nèi)患又無外患。我們不是圣人，外部一安定，內(nèi)部必然要產(chǎn)生隱患（太高傲，太強(qiáng)硬，必然會有禍患發(fā)生）。
我們何不放走楚國，把它作為轉(zhuǎn)移內(nèi)部矛盾的外患呢？”
[正方：]《三略》說：“不要讓仁義的人管理資財，因為他會過多向老百姓施舍，從而收買人心。”
[反方：]范蠡次子殺了人，被囚禁在楚國。范蠡本想讓小兒子帶上一千鎰黃金去楚國營救二子，可是長子堅決要去救他弟弟，范蠡只好答應(yīng)。長子到了楚國后，不但沒有救出他弟弟，反而連金子都沒有花出去。最后楚國還是把他弟弟給處決了。范蠡說：“我事先就知道他會坑害二子的，因為他與我一起經(jīng)歷過生活的磨難，太看重錢財了，舍不得花。我所以想讓小兒子去，是因為他一生下來就見我如此富有，乘好車，駕駿馬，馳騁捕獵，好不威風(fēng)，怎么會知道錢財是從哪里來的呢？他要是去了楚國，一定仗義疏財，流水花錢，救出他哥哥的。如今大兒子事情沒辦成，弟弟果然給殺了，人情事理就是這樣，也不值得為之悲傷?！?/p>
[正方：]《論語》說：“不能讓薪水少的人去發(fā)生暴亂的地方辦事，也不能讓賞賜不厚的去完成艱巨的任務(wù)?！鄙髯诱f：“古代帝王不起用不肯接受俸祿的人，對于俸祿不優(yōu)厚的人，也不用他處理艱難繁雜事務(wù)?！?/p>
[反方：]田單將攻打狄人，去拜見魯仲子。仲子說：“將軍這次去攻打狄人是不可能勝利的。為什么這樣說呢？從前將軍在即墨，坐下編筐，站起鏟土，以身作則，帶動士兵，所以才打敗了燕國。而現(xiàn)在將軍東有掖邑的封地，西有賦稅供你玩樂，黃金腰帶橫掛，高車大馬馳騁在淄澠之間，只想享受人生的歡樂，卻沒有拼死的決心。所以說你不會取勝?！焙髞砉缙溲?。
[正方：]古語說：“貧賤之交不能忘，糟糖之妻不下堂?！?/p>
[反方：]古語又說：“一個人交往太廣泛，對朋友的信用就會逐斷喪失；拿的薪水太優(yōu)厚，對國君的忠誠就會逐漸衰退。”
[正方：]《春秋后語》記載了這樣一件事：楚國的春申君讓孫子當(dāng)邑宰。
他的門客中有人勸他說：“成湯以毫為根據(jù)地，周武王以鎬為根據(jù)地，方圓都沒有超過一百里，可是后來都得了天下。孫子是個很賢明的人，你把方圓一百里地方給他管理，我私下為你擔(dān)心，你這樣做很危險??！”春申君說：
“說得對。”于是派人辭退了孫子。孫子離開楚國去了趙國，趙王任命他為上卿。
[反方：]過了不久，另一個門客卻對春申君說：“從前，伊尹離開夏國去殷商任職，結(jié)果殷有天下而夏滅亡；管仲離魯去齊，結(jié)果魯國因此衰弱而齊國稱霸?？梢娰t明的人在哪個國家，哪個國家的國君在國際上就受尊重，那個國家也因此而光榮。孫子這樣賢明的人，你為什么要辭退他呢？”春申君又說：“說得對?！庇谑怯峙扇税褜O子請了回來。
[正方：]韓宣王問摎留：“我想同時重用公仲和公叔，你說可以嗎？”
摎留回答說：“不可以。從前晉國由于同時重用六卿，因而導(dǎo)致國家分裂；齊簡公同時重用田成子和闞止，結(jié)果自己被殺；魏王同時重用犀首和張儀，西河外的領(lǐng)土全部喪失?，F(xiàn)在你要是同時重用了這兩人，那么兩人之中，勢力大的必然會在國內(nèi)培植私黨；勢力小的必定要借助敵國的勢力來支持他。
許多大臣，有的會在內(nèi)樹立黨羽，以國王的名義號令臣民；有的則會與別的國家私下結(jié)交，以便分裂國土。這樣一來，你的國家就危險了?！?/p>
摎留還對他說：“公孫衍當(dāng)魏國大將的時候，和宰相田儒關(guān)系不好。季文子替公孫衍高魏王說情：‘大王你沒見過把牛和馬套在一起拉車的情形嗎？
牛和馬同駕一車就連百步也走不了。現(xiàn)在大王把任公孫衍為大將，本應(yīng)放手使用他，可你偏要聽從宰相田儒的計策，這就和用牛駕轅用馬拉車的道理一樣。牛和馬都累死了，事情也辦不成。這樣使用人才，國家就會遭受損失。
希望大王明察?！?/p>
[反方：]傅玄說：“天和地最神妙了，但是不能通過同樣的規(guī)律生育萬物；圣人是最英明的，但也不能用同一種方法去管理普天下的百姓。所以殊途同歸是大自然的普遍規(guī)律；因地制宜是圣人治理天下的共同原則。只要懂得這一道理，即使有互不相容甚至彼此相害的事物，也不防礙從大局上統(tǒng)籌治理。比如說吧，水與火在本質(zhì)是互滅的，可是善用水和火的人，把炊具放在水與火之間，用火來煮水做飯，使水與火各盡其用，這樣做，還怕水火互相傷害嗎？天底下的事物當(dāng)中水和火是最奇妙的東西，只要善于運(yùn)用它們，根本用不著擔(dān)心它們會互相危害，用不著憂慮它們不能各盡其用。”《周易》說：“天高地卑，形象不同，可是它們化育萬物的功能是相同的；男女的體質(zhì)不同，可是彼此的情志可以溝通；萬事萬物的形體、性質(zhì)各各不同，可它們恰恰是以異相從的?！?/p>
[正方：]漢末，廣陵太守陳登為呂布游說曹操：“大將呂布如同一頭老虎，需要天大給它吃飽肉，哪一天吃不飽就要吃人了?！?/p>
[反方：]曹操說：“并不象你所說的那樣。以養(yǎng)老鷹為例來說吧，餓了才能為人所用，吃飽了便會振翅高飛。”
[正方：]三國時劉備來投奔曹操，曹操任命劉備為豫州牧。有人對曹操說：“劉備胸懷大志，現(xiàn)在不早點兒除掉他，必為后患?！辈懿倬痛耸孪蛑\臣郭嘉請教。郭嘉說：”有道理。不過話說回來，你現(xiàn)在起兵的目的，是為百姓鏟除殘暴的邪惡勢力，以真誠和信譽(yù)來號召天下豪杰幫助你建功立業(yè)，如果殺了劉備，就怕把所有想來投奔你人才都嚇跑了。現(xiàn)在劉備已有英雄之名，因為走投無路才來投靠你，假如在這種情況下謀害他，就要背上謀害賢能的罪名，那么有智謀有才能的人就會懷疑自己找錯了對象，就會掉頭去重新選擇主人，到那時你和誰去平定天下呢？因害怕一人成為后患而除掉他，結(jié)果使普天下的人才都失望，值此安危之際，你不能不考慮其利弊得失?！?/p>
曹操說：“講得好！”
[反方：]傅玄在講到這段歷史掌故時，內(nèi)容卻與此正好相反。他說郭嘉對曹操說：“劉備有雄才大略而且很得人心，關(guān)羽和張飛兩位大將，都有萬夫不當(dāng)之勇，而且都甘愿為他盡忠效命。依我看，劉備的謀略不可測度。古人有言：‘一日縱敵，數(shù)代之患?！瘧?yīng)當(dāng)盡快把他殺了?！笨墒遣懿佼?dāng)時正在招攬?zhí)煜掠⑿郏恍南胱屘煜氯讼嘈潘亲钪v信義的，所以沒有聽郭嘉的話。
[正方：]《孔子家語》記載說：有一次子路問孔子：“如果拋棄古人的倫理道德，只憑我自己的意愿，隨心所欲地去行動，可以嗎？”孔子說：“不可以。從前東方?jīng)]有教化的人仰慕華夏的禮儀制度，有的女子成了寡婦之后，為她暗中招個夫婿，但是終身不讓改嫁。不改嫁是不改嫁了，可是這種做法并不符合貞節(jié)的真正含義。倉吾這個地方有位叫嬈的人娶了個妻子十分美麗，就把妻子讓給了他哥哥。讓是讓了，可是這種做法并不是出于禮義的謙讓?，F(xiàn)在你想拋開古人的倫理規(guī)范，只按你自己的心愿做事，焉知你不是想把自己錯誤的當(dāng)作正確的推行呢？”
古語說：“改變古人的禮義，攪亂代代相傳的常規(guī)，不是死就是亡?！?/p>
《尚書》說：“行事不師法古人，而想使國家能世代相傳，從來沒有聽說過?！?/p>
[反方：]趙武靈王想改穿胡人服飾，他叔父公子成對此很不高興。趙王說：“衣服穿戴，是為了生活方便，有利于國家；禮儀法規(guī)，是為了辦事方便。圣人入鄉(xiāng)隨俗，隨遇而安，因地制宜，從實際情況出發(fā)制定禮儀法規(guī)，所以才會給人民帶來利益，使國家富裕強(qiáng)大。剪發(fā)文身，衣襟向左開，這是越國一帶人民的風(fēng)俗；染黑牙齒，在額頭上涂梁花紋，用河豚的皮粗劣地縫制帽子，這是吳國一帶人民的風(fēng)俗。所以說禮儀服飾雖然不同，但為方便的目的卻是一樣的。地方不一樣，使用的東西自然也兩樣，事情在變化，禮尚自然也要變化。因此圣人只追求能使國家便利的總體策略，而絕不會在貫徹使用時固定不變；只追求怎樣使其禮儀法規(guī)執(zhí)行起來更方便，絕不會食古不化。老師可以是同一個人，但學(xué)生可以來自生活風(fēng)俗習(xí)慣各不相同的地方。
中原地區(qū)的國家尚且可以禮儀制度相同，而文化習(xí)俗不同，更何況是生活在崇山峻嶺中的人民呢？所以舍棄還是保留，即使是智者也不能強(qiáng)求；遠(yuǎn)近服飾的差異，圣賢也不能統(tǒng)一。窮鄉(xiāng)僻壤的民情風(fēng)俗大多千奇百怪，邪辟玄妙的學(xué)說大多不同凡響，雄辯譎異?，F(xiàn)在叔父所談的是一般的習(xí)俗，我所說的，是想造成一種新的習(xí)俗。叔父討厭改變服裝的樣式，可是卻忘了有利于辦事效果這一事實。這不是我所希望的啊！”趙武靈王的一席話說服了公了成，于是他也穿起了胡服。
[正方：]移風(fēng)易俗，沒有比音樂更好的了。
[反方：]孟子說：“天的法則是遵循它就會成就大事，改變就會脆弱消亡。所謂遵循天道，就是遵循人的情志。”
[正方：]李尋說：“假如只憑一時高興還是惱怒，而不是根據(jù)形勢來獎賞或是懲罰，即使有堯舜的智慧和仁愛，也不能使天下和平安寧。談?wù)摎v史，必須是對現(xiàn)實有所裨益，才算得上善于論古；談?wù)撎斓?，必須是對人事有所啟迪，才算得上是懂天意。假如一個高明的農(nóng)夫突發(fā)奇想，要在嚴(yán)冬季節(jié)耕種田地，即使他光著膀子精耕，汗流滿面地播種，也不會長出莊稼。這倒不是沒有用心，而是違背了節(jié)令?！薄吨芤住氛f：“該停止的時候就停止，該行動的時候就行動，一靜一動都不失時機(jī)，前途才會光明。”《尚書》上說：
“只因為我們崇敬天道，所以上天才賜予我們時間。所以古代的帝王尊重天地和陰陽的變化，遵守四季節(jié)氣，再用良好的政治去順應(yīng)它，因此祥和之氣馬上就能到來，這就象用鼓槌敲鼓，擊之即應(yīng)一樣?！?/p>
[反方：]姜太公對武王說：“上天對戰(zhàn)爭勝負(fù)不會有什么決定性的影響，戰(zhàn)爭勝利的因素，將領(lǐng)所起的作用占九成。軍法、號令執(zhí)行不下去，反而隨意殺戮無辜；不以厚德待人。而是一味依賴陰陽術(shù)數(shù)；不根據(jù)敵軍實力強(qiáng)弱，而是寄希望于天命；不靠智謀取勝，而是依據(jù)天象決定行動；不是鼓舞士氣，而是希望上天賜福；不了解地形卻埋怨天時不利；敵軍畏怯，卻不敢英勇進(jìn)擊，而是觀看龜策占卜是兇是吉；士卒不勇敢不采取有效措施，而是拜祭鬼神；由于埋伏不巧妙因而讓敵人輕易溜掉，凡是種種，都是導(dǎo)致失敗的原因。
一切天地鬼神，看不見，聽不到，是不能決定勝敗的，所以英明的將領(lǐng)從不師法?！彼抉R遷說：“陰陽家容易使人束手束腳，瞻前顧后，多所忌諱。”
范曄說：“陰陽法術(shù)的弊端是裝神弄鬼。”
[正方：]西漢人翼奉說：“治國之道的要害在于了解下屬的邪正。人若誠實正派，即使有點愚笨也可以任用。若心術(shù)不正，越聰明反而越會壞事。”
[反方：]凡是人主沒有不愛自己的。那些不了解自己的人，不值得愛。
所以桓玄說：“捕猛獸的事，不能讓美人去干；釣大魚的事，不能讓小孩子去做。不是不相信他們，而是他們能力有限不能勝任。何況是一國之君，哪能不擇人而用呢？拿猛犬來說吧，其所以厲害，是因為它，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，一有非常情況便狂吠不已。它對主人的服務(wù)，可以說自覺到極點了吧？
然而能不能說這樣就很好了呢？從前宋國有家賣酒的，酒放酸了也賣不出去，什么原因呢？原來是因為他家養(yǎng)的狗太厲害的緣故。那只狗只知道愛它的主人，卻不知為主人考慮顧客因怕它不也來賣酒，酒放酸賣不出去會使主人生活困難的問題。這是因為狗的智力有限。所以說，做國王的不能用低能的人?！?/p>
[正方：]古語說：“做人乖巧狡詐不如笨拙誠實。”
[反方：]晉惠帝被立為太子時，中書令和嶠向晉武帝進(jìn)諫說：“皇太子雖然仁信純樸，但現(xiàn)在世道險惡，他不具備君王的素質(zhì)，恐怕將來無法應(yīng)付險惡的局面，繼承不了陛下的基業(yè)?！睍x武帝不聽，后來晉惠帝果然使國家走上了毀滅的道路。
[正方：]《左傳》有載：孔子曾贊嘆子產(chǎn)說：“語言是用來表達(dá)思想的，可是只有講究文彩才能充分表述他的想法。話都說不好，誰能夠知曉他的思想呢？說話而沒有文彩，就不會傳播到遙遠(yuǎn)的地方。晉國能作為霸主，使鄭國能主動到晉國去議事，要不是子產(chǎn)能言善辯，文采蜚然，是不可能的。如何講好話，可得認(rèn)真對待??！”《論語》上說：“熟讀《詩經(jīng)》三百篇，讓他主持政事，不能勝任；派他出使各國，又不能使用漂亮的言詞對答。讀詩再多又有什么用呢？”
[反方：]漢文帝到上林苑的虎圈去看虎，對管理虎圈的人的口才很賞識，要提拔他為負(fù)責(zé)上林苑的長官，張釋之上前說：“陛下認(rèn)為絳候周勃這人如何？”文帝說：“是位長者。”又問：“東陽候張相如如何？”文帝又說：
“也是位長者。”張釋之說：“這兩位長者說話，經(jīng)常張口結(jié)舌，結(jié)結(jié)巴巴，哪象這位一張口就喋喋不休，能說會道呢？陛下知道，秦朝所任的刀筆吏，爭相比賽看誰辦事更快捷、對人更苛刻，然而他們的弊病，就是只有空頭文章而沒有真誠地同情人的心腸。因此做國君的就很難聽到自己的過失。這種壞風(fēng)氣一直延續(xù)到了秦二世，氯個國家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。如今陛下僅僅因這個管虎圈的小官吏口齒靈利就破格提撥，為臣恐怕天下會從此追隨這種風(fēng)氣，爭逞口舌之能，而沒有實際行動。況且下邊受上邊的影響，會比陽光和聲音傳播得還要快，陛下的這種舉動，不可不慎重考慮啊！”于是文帝取消了他的打算。
[正方：]太史公說：“《春秋》的筆法，是從史實中推論出它所隱含的意義，而《周易》是要以隱晦幽微的神秘中來推求明顯可見的人事表現(xiàn)，《詩·大雅》所說的是王公大人的事情，但其旨意卻在于用德性來教化百姓，《詩·小雅》是通過譏刺小我的利弊得失，而使它的內(nèi)在含義影響上層統(tǒng)治者。它們所說的內(nèi)容雖然不同，但它們合乎仁德的宗旨卻是一致的。司馬相如雖然文彩浮華、鋪排夸張，然而他的目標(biāo)還是想歸結(jié)到節(jié)約儉樸上來，這與《詩經(jīng)》的諷諫用意有什么不同呢？”
[反方：]揚(yáng)雄認(rèn)為，賦的作用就是用于諷諫。賦一定要按類鋪排，用最華麗的辭藻，采用宏大富麗的形式，使人不能再往上增加什么內(nèi)容。可是，雖然它的目的在于正面引導(dǎo)，規(guī)勸諷諫，然而看完之后，人們卻把它的主題都忘了。從前漢武帝好神仙之事，司馬相如就獻(xiàn)上《大人賦》來諷諫皇帝。
漢武帝讀罷，反而飄飄然仰慕神仙的欲望更強(qiáng)烈了。由此看來，賦這種文學(xué)形式根本起不到規(guī)勸的作用。賦很象是滑稽劇，會被正確的法度淘汰。賢人君子的言論，才是詩賦的正統(tǒng)。
[正方：]《淮南子》說：“東海有一種魚叫鰈，總是雙雙并排而游；北方有一種獸叫婁，總是輪流地一個捕食，一個在旁守候；南方有一種鳥叫鶼，永遠(yuǎn)比翼雙飛。連這些鳥獸魚類，都知道互相扶助，更何況萬乘之主呢？假如萬乘之主不懂得借助天下英雄豪杰的力量，并與他們同心協(xié)力來治理天下，這豈不令人痛心？”
[反方：]狐卷子說：“父親再沒有比堯更賢明的了，然而他的兒子丹未卻被流放；兄長再沒有比周公賢明的了，然而他的兩個弟弟管和蔡卻被殺戮；臣子再沒有比成湯和武王更賢明的了，然而夏桀和紂王卻遭到他們的討伐。
何況當(dāng)皇帝要想治理天下，就必須從身邊的人開始推行他的統(tǒng)治路線，這樣一來，哪個又是能靠得住的呢？”
[正方：]孔子說：“別擔(dān)心自己沒有地位，就怕自己品行不端正，立不起來?！?/p>
[反方：]孔子被困在陳國和蔡國，子路很不高興，去見孔子說：“從前老是聽先生說，為人只要多做好事，上天一定會用幸福來報答你。仁義道德的事先生已經(jīng)做了好久了，影響深遠(yuǎn)，天下聞名，今天為什么會落到如此境地呢？”孔子回答說：“子路，這你就不明白了。來，讓我來告訴你。你以為仁義的人都必定會有人相信嗎？如果真是這樣，伯夷和叔齊就不會餓死在首陽山了；你以為智慧的人就部會被任用嗎？如果真是這樣，那么王子比干就不會被紂王剖心驗證了；你認(rèn)為忠實的人都會得到回報嗎？如果真是這樣，那么夏桀的忠臣關(guān)龍逢就不會被斬首了；你以為是忠告就一定會有人聽嗎？如果真是這樣，伍子胥就不會被吳王殺害了。因此說，賢者能不能遇到施展抱負(fù)的機(jī)會，是個時間問題；賢明不賢明，是個人的才能問題。學(xué)識淵博又有深謀遠(yuǎn)慮的君子，因沒有機(jī)遇而被終生埋沒的太多了，何止我孔丘一人呢？”
[正方：]神農(nóng)面容憔悴，唐堯瘦弱不堪，虞舜皮膚黝黑，禹手足磨出老繭，背鼎的伊尹輔佐成湯得了天下，屠牛的呂望輔佐武王打了江山，墨翟為了實現(xiàn)自己理想四處奔走，家里的煙囪都不冒煙，而孔子連席子都坐不暖。
他們這些人，如此心力交瘁，都不是為了貪圖俸祿權(quán)位，而是想使天下人都幸福，為天下蒼生消滅禍害。
[反方：]李斯上書給秦二世說：“申不害說過：‘擁有天下而不肆意橫行，這叫做以天下為“桎梏”?！筇茍蚝陀菟茨菢?，就是使天下成了自己的‘桎梏’了。如果別人為你犧牲，那么你就會顯得尊貴而別人顯得低賤；相反就是你賤而人貴。這種情況，自古皆然。唐堯和大禹為天下犧牲自己，因此說他們使天下成了自己的‘桎梏’。這種觀點不是很中肯嗎？”
[ 正方：]《論語》說：“推舉被遺忘的人才，天下百姓就心悅歸服了?！?/p>
魏文候曾受教于孔子的學(xué)生子夏，因為很尊敬孔子的另一個學(xué)生段干木，當(dāng)他坐車路過段干木的住所時，沒有一次不下車扶著車把走的。秦國想討伐魏國時，有人說：“魏國君主很賢明，大家都稱贊他的仁義，上下級的關(guān)系也很融洽，不可打魏國的主意。”秦王于是取消了這個主意，魏文候因此而在各國諸候中變得很有名氣。
[反方：]韓非子說：“馬的形體如果長得象鹿，那這馬就會價值千金。
如今有千金之馬，而無值一金之鹿，這是什么原因呢？因為馬能被人使用，而鹿卻不能。如果隱居的高士不能被君王使用，他們就象鹿一樣了。所以姜太公一到齊國，就把那些夸夸其談，只會講漂亮話的讀書人給斬了；孔子當(dāng)司冠時也因為同樣的原因殺了少正卯。
趙武靈王讓李疵去中山國偵察是否可以攻打它，李疵回來報告說：“可以打，中山國的君王喜歡召見住在巖洞中的隱士和平民。”趙武靈王說：“照你所說，中山君是位賢君，怎么可以攻打呢？”李疵說：“不然。君主尊敬隱士，戰(zhàn)士就會減少；君主尊崇學(xué)者，農(nóng)夫就會懶惰。農(nóng)夫懶惰，國家就貧困；戰(zhàn)士少了，軍隊力量就削弱。兵弱于外，國貧于內(nèi)，不亡國還等什么呢？”
趙武靈王說：“好?！庇谑蔷桶阎猩絿o滅了。
[正方：]《漢書》記載陳平說：“我有許多陰險的權(quán)謀都是道家禁止使用的，這些謀略恐怕在我這一世就要被廢棄埋沒了。算了吧，如果在我這一生永遠(yuǎn)沒有出頭的機(jī)會，那是因為我所使用的謀略有損陰德啊?！焙髞硭男O因為上貢的金子不合皇室宗廟祭祀的要求而被除去了候位。
[反方：]后漢的范曄在說到耿弇時說：“耿弇三代為將，所用的謀略都很陰損，道家所忌，可是耿氏家族卻歷代以功績卓著而善始善終。帶兵打仗，都是要以暴易暴、以殺制殺的呀！他怎么就能世世代代獨獨受此尊榮呢？”
[正方：]《周易》說：“人類最崇高的事業(yè)，沒有比富貴更偉大的了?！?/p>
又說：“圣人最大的法寶就是權(quán)位。”
[反方：]孫子上書給春申君說：“民諺有言：‘得了癩疥病的人都可憐做國王的人。’這話雖然說得很不恭敬，但是自古流傳的這句諺語卻沒有一點虛偽和荒謬的意思，不能不好好想一想??！這句民諺是專指那些被人殺害的亡國之君而言的。作為一國之君，年輕歷淺，卻要恃才自傲，到處炫耀，又沒有心術(shù)和辦法識別奸人，這時大臣就會專擅大權(quán)圖謀私利，怕的是遭受殺身之禍。為此他們或則殺長立幼，或則廢嫡立不義?！洞呵铩吩痛藙裾]道：‘楚王子圉要到鄭國訪問，還沒走出國境，聽說楚王病了，于是返回去問候病情，乘機(jī)用帽子上的帶子把楚王勒死，自立為楚國國王。齊國崔杼的妻子很美，齊莊公與她私通，崔杼就率領(lǐng)他的部下攻打齊莊公，莊公翻墻逃跑時讓箭射中大腿，被崔杼追上去殺死，擁立莊公的弟弟為王。李兌在趙國當(dāng)政，把靈王圍在沙丘宮，百日后被活活餓死。淖齒在齊國當(dāng)政，將齊閔王抽了筋，懸掛在廟梁上，過了一宿就死了?；及]疥的人雖然得的是皮膚病，還不至于象前代或近代這些人一樣用帽帶勒死、箭矢穿股、抽筋、餓死的辦法殘害國君。而那些被殘殺的君王，心里所承受的壓力與勞苦，身體所遭受的摧殘，要比癩病患者所受的痛苦厲害多了。由此看來，說癩病患者可憐做國王的人，是有道理的。”
[正方：]《周易》上說：“能夠為人民準(zhǔn)備必需的物資，設(shè)置完備的器械謀求天下福利的，沒有比圣人更偉大的了?！?/p>
[反方：]莊子說：“圣人不死；大盜什么時候也不會停止。雖然讓圣人治是天下受到普遍的推崇，其實是給盜跖這種大盜提供了最大的便利。發(fā)明了斗斛以便稱量，結(jié)果連斗帶升一起都被偷了；發(fā)明了稱錘和稱桿以便稱量，結(jié)果連錘帶桿都給偷了；發(fā)明兵符和玉璽以便讓人守信用，結(jié)果兵符和玉璽一起都給偷了；為教育民眾創(chuàng)造出仁義禮制，結(jié)果仁義也被竊取走了。怎么知道是這樣呢？盜竊簾鉤的人被殺，而竊取國家的人卻成了諸候。只要是做了諸候，仁義道德也就有了，這還不是仁義和賢明和智慧一起都被盜竊了嗎？
所以人人爭著做大盜，爭著當(dāng)諸候，紛紛去盜竊仁義，以及斗斛、稱以及符璽這些實際的利益。為此，雖然有高官厚祿的誘惑，有刀鉞斧鋸的危脅，仍舊阻止不了這些竊國大盜。導(dǎo)致這種無法制止的后果，實在是圣人的過失呀！
所以老子說：‘國家最厲害的武器是不能讓人看見的?！嬲氖ベt是天下最厲害的武器，是不能把他暴露給天下人的?！?/p>
[正方：]《論語》說：“君子再窮也能堅持節(jié)操，小人一受窮就會無所不為了?！?/p>
[反方：]《易》上說：“窮則思變，變革才能通達(dá)，通達(dá)就能保持長久。
因此天會自動保佑他們，他們就吉祥而無往不利。”太史公說：“邊鄙之人有句俗語說：‘怎樣來知曉仁義呢？對自己有利就是有德。’因此，伯夷反對周王伐紂，餓死在首陽山，但文王、武王并不因此而被貶低；跖、0 暴戾無道，但盜徒們對他們卻大唱贊歌。由此看來，‘竊鉤者誅，竊國者候’，‘諸侯之門，仁義存焉’并不是一句空話?，F(xiàn)在有的人死抱住他的學(xué)問不放，固守著自己的小仁小義，長期獨立于世外，落后于時代，哪如與世沉浮，順應(yīng)時代的變化，求取功名富貴實惠呢？”
[正方：]東漢時的東平王劉蒼說：“成就善業(yè)是最快樂的事?！?/p>
[反方：]古語說：“時代不讓人做好事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。”因此說：不成為妖孽，就會變得狂妄。
[正方：]三國時的龐統(tǒng)喜歡談?wù)撊藗惖赖?，善于品鑒人物，但他所稱許的人，多數(shù)都名聲超過才能。當(dāng)時的人對此很奇怪，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，他說：“當(dāng)今天下大亂，正道衰微，善人少惡人多。我想振興風(fēng)俗，宏揚(yáng)道義，如果不大力稱贊他們，那么人的名聲就不會引起人們羨慕了。人們再不企慕名聲，為善的人就更少了。如今我提拔十人，只有五個夠格的，還能得到一半，他們受人尊重，使之名聲遠(yuǎn)揚(yáng)，世代傳頌，使有志向的人能自己勉勵自己，不也是件好事嗎？”
[反方：]《人物志》中說：“有才德的人知道吃虧受損實際上是有好處的，所以有一份功勞卻可以得到二份的美譽(yù)；見識淺薄的小人不知道自己占了便宜實際上是一種損失，所以自夸其功，結(jié)果功勞和名譽(yù)一起損失了。由此看來，不自夸有功的，實際上是真正的夸功；不爭名奪利的，實際上是名利雙收；對敵方有所讓步的，其實是戰(zhàn)勝了對方。正是由于這個道理，春秋時的郤至善于抬舉別人，實際上壓倒了別人，名望顯得更高；王叔愛爭高低，結(jié)果被迫出逃他國；藺相如用引車回避的辦法戰(zhàn)勝了廉頗；寇恂因為不和賈復(fù)爭斗，得到了比賈復(fù)賢明的美譽(yù)。物極必反，這就是君子常說的‘道’?！?/p>
[正方：]《孝經(jīng)》上說：“居家過日子，能治理得井井有條，那么這個人的治家之道同樣可以用到為官之道上?！?/p>
[反方：]漢高祖的參謀酈食其落魄時，都不能養(yǎng)家糊口。東漢名臣陳蕃說：“大丈夫應(yīng)當(dāng)掃除天下，怎能只留心收拾屋子這些瑣事呢？”
[正方：]西漢大臣公孫弘說：“身體力行近于仁，勤學(xué)好問近于智，能知廉恥近于勇。明白這三條原則，就懂得怎樣修身自律了。知道如何修身自律，就會知道怎樣管理別人。大底下還沒有不能管理自己反而能管理別人的人。這是百世不易的真理?！?/p>
[反方：]《淮南子》說：“能把毫厘之差算得一清二楚的人，一定忽略對天下形勢的了解；對小事一點也不放過的人，對于大事就會感到困惑不解。
如果現(xiàn)在有人胸懷平九州、救危國的大志，不讓他去成就大事，反而拿類似三從四德的禮儀來要求他，讓他學(xué)習(xí)遵守民情風(fēng)俗，這就好比拿斧頭割汗毛。
用寶刀伐樹木一樣不近情理。”
[正方：]商鞅問趙良：“你看我治理秦國，與百里奚相比誰賢明？”趙良回答道：“百里奚是來自荊楚的普通百姓，他聽說秦繆公賢明，就發(fā)愿去拜見，但去秦國又沒有路費，于是把自己出賣給秦國的客人當(dāng)奴隸，穿著破衣爛衫給人家喂牛。秦繆公知道后，把這個喂牛的人提拔起來，官拜左相，位尊身顯，秦國人都不敢仰視他。現(xiàn)在你被秦王任用，是通過秦王的侍從景監(jiān)，不是因為你有名聲才被重用的呀?！?/p>
[反方：]《史記》說：“藺相如是由于有宦官繆賢的推薦才被趙王起用的?！庇终f：“鄒衍作了一篇《談天論》的文章，夸大其辭，荒誕不經(jīng)，然而王人大人們照樣尊重他。鄒衍一到魏都大梁（今開封），魏惠王就去郊外迎接他，以賓主之禮款待他；到了燕國，燕昭王親自打掃道路歡迎他。孔丘受困于陳、蔡，面帶饑色；孟軻受困于齊、梁，那種可憐巴巴的情景怎能和鄒衍相比呢？衛(wèi)靈公向孔子請教兵法，孔子一言不發(fā)就離去了；魏惠王準(zhǔn)備攻打趙國，想聽聽孟子的意見，孟子卻建議他讓出一片土地給趙國。這就好比要把方木棒打入圓榫眼——格格不入??！”
還有另一種說法：“伊尹善長烹調(diào)，扛著鼎去拜見商湯，后來終于輸佐商湯一統(tǒng)天下。百里奚給人喂牛，秦繆公起用他后，成就了霸業(yè)。可見要干一件事，就得先把原來事收起來，然后把原來的道理用之于偉大的事業(yè)上來，這樣才會成就大事。鄒衍的學(xué)說雖然不正統(tǒng)，但也隱含著施展報負(fù)的深意呀！”
[正方：]東漢時的陳蕃性格高傲剛烈，具有帝王之臣的節(jié)操；李元禮忠誠正直，具有治理天下的才能。蔡邕認(rèn)為陳蕃敢于冒犯龍顏，李元禮對待下屬平易近人。冒上最難，善于待下較易，因此陳蕃應(yīng)當(dāng)排名在先，李元禮排名在后。
[反方：]晉人姚信說：“皋陶戒告虞舜，這是冒犯國君的表現(xiàn)；虞舜善于總理百官，這是平易待下的效用。所以漢丞相陳平對王陵說：‘在君王面前直言敢諫，據(jù)理力爭，我比不上你；至于說到鞏固劉氏政權(quán)，你就比不上我了?！绻J(rèn)為敢于犯上最高，那么王陵當(dāng)然要高于張良、陳平，劉秀的直臣朱云也要勝過吳漢和鄧禹了。這樣說合適嗎？”
[正方：]司馬遷在《史記·游俠列傳》中說：“韓非子認(rèn)為讀書人以舞文弄墨來敗亂法度，俠士以武力挾持而觸犯禁令。這兩種人都受到韓非子的批評，可是有學(xué)識的人卻常常稱贊他們。那些以權(quán)術(shù)來謀取宰相、卿大夫的人，輔佐他們那個時代的君王，他們的事跡都已記載在史書里，當(dāng)然沒什么好說的了。至于象孔子的弟子季次（季次堅決不做官，所以孔子很贊賞他）
和原憲，本是窮人家的子弟，勤奮讀書，胸懷超凡脫俗的德行，不肯與世沉浮，當(dāng)時的人也譏笑他們。當(dāng)代的游俠之士，其行為雖然與傳統(tǒng)的法治觀念相抵觸，然而他們言必信，行必果，一旦答應(yīng)別人就說一不二，寧肯犧牲自己的生命，也要援救危難中的正人君子，辦了好事決不自吹自擂。這些行俠仗義的人，確實也有值得贊美的地方啊！再說，人生在世，危難困苦、走投無路的情況說不定會在什么時候發(fā)生，就連許多賢人都免不了，如從前舜的父親要害他，在他打井的時候掩埋了井口，把他困在了井里；伊尹曾是有莘氏送嫁娘到殷湯的陪臣，是個廚師，背著做飯的鼎，借向成湯講烹飪技術(shù)時才受到賞識；傅學(xué)是個在傅巖這個地方打土墻的奴隸；姜太公曾被困在壁高林深的滋泉以釣魚聊度時光；管仲曾被齊桓公囚禁；百里奚經(jīng)給人家喂過牛；孔子在匡地受困，在陳、蔡兩國挨過餓。這些人都是讀書人所稱道的有道德、有修養(yǎng)的仁人志士，都免不了遭受這樣的苦難，更何況中等之材而又處在這種末世呢？他們所遇到的災(zāi)難真是一言難盡啊！身處這種亂世，作為一介平民的游俠，自己給自己立下濟(jì)世救人、一諾千金的行為準(zhǔn)則，行俠仗義的英名傳頌四方。所以，每當(dāng)善良正直的人們走投無路的時候，就希望得到他們的幫助，而他們也不惜為之舍身赴難，這不是和人們所稱頌的圣賢豪杰一樣嗎？即便是鄉(xiāng)間村俚的普通俠義之士，同季次、原憲這樣的賢德之士比較起來，就其對當(dāng)今社會的作用而言，也不是能同日而語的。所以俠義之士在信義和功德方面的意義，怎么可以輕視呢！”
[反方：]班因在《漢書》中卻反對司馬遷的這一看法，他說：“天子和諸候建立國家，從卿、大夫到老百姓，自上而下，都要有等級差別。因此，人們才馴順地忠心敬上，基層的人也不敢有非分之想?？鬃诱f：‘天子統(tǒng)治有道，天下太平，那么國家的政權(quán)就不會落在士大夫手中?！俟俑饔衅渎?，守法聽令，以盡其職責(zé)，越權(quán)被誅，侵犯受罰。這樣才會上下和順，把事情治理好。周王室衰微時，禮樂制度和征伐叛逆的決策權(quán)落在了諸候手里。齊桓公、晉文公之后，大夫掌握了國家大權(quán)，臣僚替天子發(fā)號施令。這種衰敗的情況到了戰(zhàn)國時代，又是合縱，又是連橫，諸侯各國競相用強(qiáng)權(quán)和武力征伐稱霸。于是各國的公子——魏國的信陵君、趙國的平原君、齊國的孟嘗君、楚國的春申君，都借著王公的勢力，收羅游俠，使雞鳴狗盜之類的事屢屢發(fā)生，老百姓不得安寧，而他們卻受到了各國君主的禮遇。趙國的丞相虞卿拋棄國家的利益去救他的患難之交魏齊；信陵君魏無忌竊取虎符假傳國王的命令，讓朱亥用錐殺死了將軍晉鄙，奪取軍權(quán)，去為平原君趙勝解救被包圍的趙國。他們就是用這種欺上瞞下的方式得到諸候的器重，因此而揚(yáng)名天下。
人們在慷慨激昂地談?wù)撈鸫髠b來的時候，都把信陵君、平原君、孟嘗君，春申君推崇為首領(lǐng)。這樣一來，就形成了背棄國家、結(jié)黨營私的局面，而忠守職責(zé)，為國效力的大義就被破壞了。等到漢代統(tǒng)一天下后，實行無為寬松的國策；這種不良風(fēng)氣沒有得到徹底糾正。魏其候竇嬰和武安候田蚡這些人，在京城中互相競爭誰家的死士更強(qiáng)；郭解、劇孟之類，在街頭巷尾橫沖直闖，騷擾民眾，他們的勢力可以達(dá)到郡縣城鄉(xiāng)，公侯王子對他們都得卑躬屈膝。
許多老百姓把他們當(dāng)作大英雄，對他們羨慕不已。這些人即便是身犯國法，鐺鋃入獄，還自以為能揚(yáng)名后世，有如季布、子路或李牧一類的勇士，死而無悔。曾子說：‘國王喪失治理天下的總則，那么人民就會長時間的妻離子散?！绻皇敲髦堑膰袭?dāng)政，向全國人民講清好壞的標(biāo)準(zhǔn)，然后用禮法來統(tǒng)一人們的思想和行動，人們哪里會知道國家禁止的是什么，從而走上正道呢？古代的正確看法是：對于象堯、舜和文王，春秋五霸就是罪人，而六國是五霸的罪人，以此類推，信陵君等四豪就是六國的罪人。何況象郭解這一類游俠，以一個卑微的匹夫，竊取了生殺大權(quán)，他們的罪過，縱然是殺頭都太客氣了！”
[正方：]《尸子》說：“人臣以推薦賢者為有功；人主以任用賢者為有功。”《史記）說：“鮑叔牙舉薦管仲；天下人很少贊美管仲，而是稱贊鮑叔牙有知人的才能?！?/p>
[反方：]蘇建經(jīng)常責(zé)備大將軍衛(wèi)青：“你自高自大，使得天下的賢士大夫都不稱頌?zāi)?，希望你象古今名將那樣招攬、選拔德才兼?zhèn)涞娜?。”大將軍衛(wèi)青抱歉地說：“自從魏其候、武安候大宴賓客，招賢納士以后，天子曾對此非常憤怒。親近士大夫，招攬賢士，罷黜不肖之人，那是人主的權(quán)力；做為人臣，只要依法履行自己的職責(zé)就可以了，何必要去招賢納士呢？”衛(wèi)青做為漢武帝的大將軍，終生都是這么做的。
[以上所列舉的一正一反的命題，都是從經(jīng)史典籍中摘錄出來的自相矛盾的立論。]
班固說：“從前王道衰微，諸候各國竟相鞏固自己的政權(quán)，由于當(dāng)時各國的君主好惡不同，因而使諸子百家的學(xué)說蜂擁而起。他們各執(zhí)己見，大力宣揚(yáng)自己的理論觀點，并且到處游說，爭取讓諸候采納。他們的學(xué)說雖然各不相同，但就象水與火的關(guān)系一樣，相滅而又相生。仁和義，敬與和，雖然相反，然而它們卻都相輔相成。”
《周易》說：“天下人們的目標(biāo)是一致的，而達(dá)到共同目標(biāo)的途徑卻有各種各樣；天下的真理是同一的，而人們思考、推究真理的思維方式和表述方式卻是千差萬別的?！薄吨芤住匪f的正是這個意思。
參考資料：
1、佚名.道客巴巴.http://www.doc88.com/p-316764938393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