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澆胸次不能平,吐出蒼竹歲崢嶸。
臥龍偃蹇雷不驚,公與此君俱忘形。
晴窗影落石泓處,松煤淺染飽霜兔。
中安三石使屈蟠,亦恐形全便飛去。
此詩開頭第一句就寫出“酒澆胸次不能平”,這是借三國魏阮籍的故事說明黃斌老畫竹是有所謂而作,是在“酒澆胸次不能平”的心情下畫的,同時又是詩人以此自道。當(dāng)時政局為章惇、蔡京攪亂,黃庭堅和黃斌老二人都很不滿。畫家本來就有“喜畫蘭、怒畫竹”的說法,因此這句詩既表達了斌老,同時也表達了黃庭堅自己的郁憤不滿的心情。
“吐出蒼竹歲崢嶸”的“吐”字下得極好,說明這幅橫竹畫創(chuàng)作動機非凡,是把“胸次不能平”的心中塊壘嘔心瀝血地吐出來,所以才畫得如此頭角崢嶸,不同凡響。它在凜冽的歲暮也是高昂挺拔的;它像臥龍一樣硬朗,在風(fēng)雷之下硬著腰身,不為它所驚,不為它所屈。這正象征了他們兩人都能頂受住當(dāng)時的政治旋風(fēng),忠于自己的理想。第四句“公與此君俱忘形”,是解釋上句“臥龍偃蹇雷不驚”的,竹之所以能不為風(fēng)雷所驚,是因為斌老畫竹時把自己的品格、精神全都灌注滲透在他所畫的竹上,與竹融化為一。人有高尚的品格,才畫得出高尚的畫,這和作詩一樣,“詩之等級不同,人到那一等地位,方看得那一等地位人詩出”,“人高則詩亦高,人俗則詩亦俗”(見徐增《而庵詩話》)。因此這句詩也是雙關(guān),既歌頌了斌老藝術(shù)胸襟的闊大,也透露出了作者自己的創(chuàng)作思想和他的人品,竹不為雷霆所驚,正如他們處變不驚。下面兩句是敘斌老作畫的情景,石松即石硯,在明朗的窗下,斌老用兔毫筆飽蘸松煙墨,畫出了這幅優(yōu)雅的橫竹圖,除畫了橫竹之外,還畫了幾塊石頭,讓竹子盤根于其上,像這樣處理,是考慮到竹子像龍一樣夭矯、靈氣,如果沒有幾塊石頭,把這些像龍一樣夭矯的竹子蟠曲起來,它會像張僧繇畫的龍一樣,有朝一日把眼點了,就會乘雷霆破壁飛去。這樣便歌頌了斌老畫技的高超。古人多以龍比況竹子,這是用了費長房的故事,見《神仙傳·壺公》,壺公以竹杖使費長房騎之到家,后棄于山坡上,竹杖化為青龍。章惇詩:“種竹期龍至,栽桐待鳳來?!秉S庭堅詠竹多愛用此典故,如《從斌老乞苦筍》:“南園苦筍味勝肉,籜龍稱冤莫采錄。”《和師厚栽竹》:“葛化龍陂去,風(fēng)吹阿閣鳴。”用臥龍去描寫橫竹是最恰當(dāng)不過的。
這首詩是古體詩,前四句用庚韻和青韻,平聲;后四句用御韻和遇韻,仄韻;平仄交替,增強了詩的音節(jié)美。黃庭堅的詩以煉句著名,像“吐出蒼竹歲崢嶸”的“吐”字,“臥龍偃蹇雷不驚”的“偃”字,“晴窗影落石泓處”的“落”字,“松煤淺染飽霜兔”的“飽”字,“中安三石使屈蟠”的“屈”字,都下得異常突兀,使人讀起來有挺拔瘦勁之感,末尾說三石屈蟠,怕橫竹飛去,尤為雋永有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