輕薄兒,面如玉,紫陌春風(fēng)纏馬足。
雙蹬懸金縷鶻飛,長衫刺雪生犀束。
綠槐夾道陰初成,珊瑚幾節(jié)敵流星。
紅肌拂拂酒光獰,當(dāng)街背拉金吾行。
朝游鼕鼕鼓聲發(fā),暮游鼕鼕鼓聲絕。
入門不肯自升堂,美人扶踏金階月。
此詩首句點出人物,以“輕薄兒”三字,恰如其分地概括出了王孫公子的特性?!懊嫒缬瘛币话阈稳菖尤蓊伱?,這里用來描畫“紫陌春風(fēng)”中的輕薄兒,有揭露和諷刺的意味。接著交代時間是春日,地點是京城。公子哥兒日日游冶,恣情玩樂,仿佛他們所騎的馬的腳也被都城的春風(fēng)纏住了似的。再接下去寫公子的坐騎和服飾:坐的是繡有鶻鳥飛翔的馬鞍,蹬的是發(fā)出耀眼光芒的腳踏,身著絲綢繡花長衫,還系上華貴的犀牛皮腰帶。這就初步勾畫出一個冠蓋華美、意氣驕橫的紈袴兒形象。這是第一層。
中間四句是第二層,通過兩個典型細節(jié),進一步揭露輕薄兒的驕奢。一是寫輕薄兒拿起綴著珊瑚的馬鞭,在綠蔭覆蓋的大道上,當(dāng)空揮舞,光彩四溢,比流星飛過夜空還要燦爛奪目。另一個細節(jié)是“背拉金吾”,寫這位公子一臉酒氣,滿眼兇光,帶著一幫家奴,在大街上橫沖直撞,為所欲為,甚至倚仗權(quán)勢,當(dāng)眾把維持治安的官吏金吾也推搡開去??梢娖滹w揚跋扈、驕橫放肆已到了何等程度。
第三層,即結(jié)尾四句,進一步寫公子恣意冶游、荒淫無恥、夜以繼日的浪蕩生活。末句更以由美人扶入內(nèi)室的細節(jié),將其腐朽生活揭露無遺。全詩以出游始,以歸家結(jié),通過公子一天內(nèi)的所作所為,集中概括了這一階層聲色犬馬的腐朽生活,從一個側(cè)面揭露了中唐時期上層社會的腐敗。
全詩只“輕薄兒”三字是作者的直接評述,其余全是客觀描述,讓事實說話。作者的傾向性只是在描寫中自然地顯現(xiàn)。如首句中的“面如玉”三字,暗示出這位公子哥兒一貫過著錦衣玉食、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的寄生生活。作者始寫其面如美玉,繼而寫其花天酒地的猙獰丑態(tài),最后把藏在華麗軀殼中的骯臟靈魂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。從前后映照中,一個金玉其外、敗絮其中的王孫公子形象呈現(xiàn)在讀者眼前。作者的揶揄嘲弄之情亦含蘊其中了。又如,末句的“入門不肯自升堂”的“不肯”二字,刻畫輕薄兒在美人面前的矯揉造作和丑惡心靈,都顯得辛辣有力,鞭辟入里,透露出作者深深的憎惡和鄙視??梢院敛豢鋸埖卣f,這是一首別具一格的諷刺詩。
這首詩,色彩秾麗而風(fēng)格冷峻,造語生新面而筆鋒犀利。奇特的想象,典型的細節(jié)和精妙的比喻,使詩中人物形象突出。如“紫陌春風(fēng)纏馬足”的“纏”字,極富想象力,而又新穎貼切。詩人讓春風(fēng)都來追隨、趨奉公子,為其催送馬蹄,則其炙手可熱、驕矜得意之態(tài),自是不言而喻的了?;矢浽f顧況“偏于逸歌長句,駿發(fā)啅厲,往往若穿天心,出月脅,意外驚人語,非尋常所能及,最為快也?!保ā额櫅r詩集序》)于此詩中,可見一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