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君既不易,為臣良獨難。
忠信事不顯,乃有見疑患。
周公佐成王,金縢功不刊。
推心輔王室,二叔反流言。
待罪居東國,泣涕常流連。
皇靈大動變,震雷風且寒。
拔樹偃秋稼,天威不可干。
素服開金縢,感悟求其端。
公旦事既顯,成王乃哀嘆。
吾欲竟此曲,此曲悲且長。
今日樂相樂,別后莫相忘。
該篇詩人用周公赤心為國,竭忠盡智輔佐周武王周成王,結果仍遭流言毀謗,并被周成王所疑的歷史故事,感嘆自己盡心王室,志欲為國立功,不但心愿未遂,反而遭受種種打擊迫害的不幸與無奈。詩人客觀地吟詠歷史,實際上是借古人之酒杯,澆自己心中之壘塊,萬千感慨充溢其間。
該詩起句由《論語·子路》中的“為君難,為臣不易”化用而出,引出詩人“怨”的真實內涵是:“忠信事不顯,乃有見疑患?!边@是全篇詩眼之所在。
接著,詩人用“周公佐成王”至“成王乃哀嘆”十四句詩,通過具體的歷史事實表述詩眼,或者說運用歷史事實,即通常說的例證法來證明自己的論點。“天威不可干”的“干”,是冒犯之意。這句是詩人對“皇靈大動變”一事的直抒胸臆的評論:識忠奸顛倒易,教天理違物難。本來,“天行有常,不為堯存,不為桀亡?!保ā盾髯印ぬ煺摗罚┏赏跛?,周公見毀與皇靈動變,其間并無必然的聯系,然而人事與天道的偶然巧合,卻引出了天地人物之間的深刻哲理:易識浮生理,難教一物違。成王昏庸固然可惡,然而“公旦事既顯,成王乃哀嘆”,他能知錯認錯仍有可取之處,暗諷曹漢集團的當政者竟不及成王。
結尾“吾欲竟此曲”四句,又是詩的精彩之處:“竟”,終也。“悲且長”,意思是悲而情長,表示有傾訴不盡之意。本來,這四句是樂府歌辭中的套語,特別是“今日樂相樂”一句,漢樂府《艷歌何嘗行》也有此句。無巧不成書,詩人在寫作此詩結篇時,正遇魏明帝曹叡召見,君臣燕享時即景所見,而“別后莫相忘”既似懇求又似諷刺,冀希明帝不要在分手之后又把詩人撇在腦后。在貌似輕松的字句中蘊涵著深沉痛楚的矛盾心理,從而使這首詠史政治詩一下子明顯地注入了詩人主觀的愛和怨,頗有“其人雖已沒,千載有余情”(陶淵明《詠荊軻》)之感。
該詩的前四句,“難”、“患”、“刊”押韻,后十二句,“言”、“連”、“寒”、“干”、“端”、“嘆”等押韻,聲調和諧,韻節(jié)響亮,從此詩中,曹植對于五言詩發(fā)展所作出的重大貢獻,可見一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