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【經(jīng)】十有六年春王正月,雨,木冰。夏四月辛未,滕子卒。鄭公子喜帥師侵宋。六月丙寅朔,日有食之。晉侯使欒□來乞師。甲午晦,晉侯及楚子、鄭伯戰(zhàn)于鄢陵。楚子、鄭師敗績。楚殺其大夫公子側(cè)。秋,公會晉侯、齊侯、衛(wèi)侯、宋華元、邾人于沙隨,不見公。公至自會。公會尹子,晉侯、齊國佐、邾人伐鄭。曹伯歸自京師。九月,晉人執(zhí)季孫行父,舍之于苕丘。冬十月乙亥,叔孫僑如出奔齊。十有二月乙丑,季孫行父及晉郤犨盟于扈。公至自會。乙酉,刺公子偃。
【傳】十六年春,楚子自武城使公子成以汝陰之田求成于鄭。鄭叛晉,子駟從楚子盟于武城。
夏四月,滕文公卒。
鄭子罕伐宋,宋將鉏、樂懼敗諸汋陂。退,舍于夫渠,不儆,鄭人覆之,敗諸汋陵,獲將鉏、樂懼。宋恃勝也。
衛(wèi)侯伐鄭,至于鳴雁,為晉故也。
晉侯將伐鄭,范文子曰:「若逞吾愿,諸侯皆叛,晉可以逞。若唯鄭叛,晉國之憂,可立俟也?!箼栉渥釉唬骸覆豢梢援斘崾蓝еT侯,必伐鄭?!鼓伺d師。欒書將中軍,士燮佐之。郤錡將上軍,荀偃佐之。韓厥將下軍,郤至佐新軍,荀罃居守。郤犨如衛(wèi),遂如齊,皆乞師焉。欒□來乞師,孟獻子曰:「有勝矣?!刮煲?,晉師起。
鄭人聞有晉師,使告于楚,姚句耳與往。楚子救鄭,司馬將中軍,令尹將左,右尹子辛將右。過申,子反入見申叔時,曰:「師其何如?」對曰:「德、刑、詳、義、禮、信,戰(zhàn)之器也。德以施惠,刑以正邪,詳以事神,義以建利,禮以順時,信以守物。民生厚而德正,用利而事節(jié),時順而物成。上下和睦,周旋不逆,求無不具,各知其極。故《詩》曰:『立我烝民,莫匪爾極?!皇且陨窠抵?,時無災(zāi)害,民生敦龐,和同以聽,莫不盡力以從上命,致死以補其闕。此戰(zhàn)之所由克也。今楚內(nèi)棄其民,而外絕其好,瀆齊盟,而食話言,奸時以動,而疲民以逞。民不知信,進退罪也。人恤所底,其誰致死?子其勉之!吾不復見子矣?!挂涠葰w,子駟問焉,對曰:「其行速,過險而不整。速則失志,不整喪列。志失列喪,將何以戰(zhàn)?楚懼不可用也?!?/p>
五月,晉師濟河。聞楚師將至,范文子欲反,曰:「我偽逃楚,可以紓憂。夫合諸侯,非吾所能也,以遺能者。我若群臣輯睦以事君,多矣?!刮渥釉唬骸覆豢伞!?/p>
六月,晉、楚遇于鄢陵。范文子不欲戰(zhàn),郤至曰:「韓之戰(zhàn),惠公不振旅?;?,先軫不反命,邲之師,荀伯不復從。皆晉之恥也。子亦見先君之事矣。今我辟楚,又益恥也?!刮淖釉唬骸肝嵯染綉?zhàn)也,有故。秦、狄、齊、楚皆強,不盡力,子孫將弱。今三強服矣,敵楚而已。唯圣人能外內(nèi)無患,自非圣人,外寧必有內(nèi)憂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?」
甲午晦,楚晨壓晉軍而陳。軍吏患之。范□趨進,曰:「塞井夷灶,陳于軍中,而疏行首。晉、楚唯天所授,何患焉?」文子執(zhí)戈逐之,曰:「國之存亡,天也。童子何知焉?」欒書曰:「楚師輕窕,固壘而待之,三日必退。退而擊之,必獲勝焉?!灌S至曰:「楚有六間,不可失也。其二卿相惡。王卒以舊。鄭陳而不整。蠻軍而不陳。陳不違晦,在陳而囂,合而加囂,各顧其后,莫有斗心。舊不必良,以犯天忌。我必克之?!?/p>
楚子登巢車以望晉軍,子重使大宰伯州犁侍于王后。王曰:「騁而左右,何也?」曰:「召軍吏也?!埂附跃塾谲娭幸?!」曰:「合謀也?!埂笍埬灰?。」曰:「虔卜于先君也?!埂笍啬灰樱 乖唬骸笇l(fā)命也。」「甚囂,且塵上矣!」曰:「將塞井夷灶而為行也?!埂附猿艘?,左右執(zhí)兵而下矣!」曰:「聽誓也?!埂笐?zhàn)乎?」曰:「未可知也?!埂赋硕笥医韵乱?!」曰:「戰(zhàn)禱也?!共堇缫怨涓嫱?。苗賁皇在晉侯之側(cè),亦以王卒告。皆曰:「國士在,且厚,不可當也?!姑缳S皇言于晉侯曰:「楚之良,在其中軍王族而已。請分良以擊其左右,而三軍萃于王卒,必大敗之。」公筮之,史曰:「吉。其卦遇《復》三,曰:『南國戚,射其元王中厥目?!粐萃鮽?,不敗何待?」公從之。有淖于前,乃皆左右相違于淖。步毅御晉厲公,欒金咸為右。彭名御楚共王,潘黨為右。石首御鄭成公,唐茍為右。欒、范以其族夾公行,陷于淖。欒書將載晉侯,金咸曰:「書退!國有大任,焉得專之?且侵官,冒也;失官,慢也;離局,奸也。有三不罪焉,可犯也?!鼓讼乒猿鲇谀?。
癸巳,潘□之黨與養(yǎng)由基蹲甲而射之,徹七札焉。以示王,曰:「君有二臣如此,何憂于戰(zhàn)?」王怒曰:「大辱國。詰朝,爾射,死藝?!箙五W夢射月,中之,退入于泥。占之,曰:「姬姓,日也。異姓,月也,必楚王也。射而中之,退入于泥,亦必死矣?!辜皯?zhàn),射共王,中目。王召養(yǎng)由基,與之兩矢,使射呂錡,中項,伏弢。以一矢覆命。
郤至三遇楚子之卒,見楚子,必下,免胄而趨風。楚子使工尹襄問之以弓,曰:「方事之殷也,有韎韋之跗注,君子也。識見不谷而趨,無乃傷乎?」郤至見客,免胄承命,曰:「君之外臣至,從寡君之戎事,以君之靈,間蒙甲胄,不敢拜命,敢告不寧君命之辱,為事之故,敢肅使者?!谷C使者而退。
晉韓厥從鄭伯,其御杜溷羅曰:「速從之!其御屢顧,不在馬,可及也?!鬼n厥曰:「不可以再辱國君?!鼓酥埂`S至從鄭伯,其右茀翰胡曰:「諜輅之,余從之乘而俘以下。」郤至曰:「傷國君有刑。」亦止。石首曰:「衛(wèi)懿公唯不去其旗,是以敗于熒?!鼓遂河趶|中。唐茍謂石首曰:「子在君側(cè),敗者壹大。我不如子,子以君免,我請止?!鼓怂?。
楚師薄于險,叔山冉謂養(yǎng)由基曰:「雖君有命,為國故,子必射!」乃射。再發(fā),盡殪。叔山冉搏人以投,中車,折軾。晉師乃止。囚楚公子伐。
欒金咸見子重之旌,請曰:「楚人謂夫旌,子重之麾也。彼其子重也。日臣之使于楚也,子重問晉國之勇。臣對曰:『好以眾整?!辉唬骸河趾稳??』臣對曰:『好以暇?!唤駜蓢稳?,行人不使,不可謂整。臨事而食言,不可謂暇。請攝飲焉?!构S之。使行人執(zhí)榼承飲,造于子重,曰:「寡君乏使,使金咸御持矛。是以不得犒從者,使某攝飲?!棺又卦唬骸阜蜃訃L與吾言于楚,必是故也,不亦識乎!」受而飲之。免使者而復鼓。
旦而戰(zhàn),見星未已。子反命軍吏察夷傷,補卒乘,繕甲兵,展車馬,雞鳴而食,唯命是聽。晉人患之。苗賁皇徇曰:「搜乘補卒,秣馬利兵,修陳固列,蓐食申禱,明日復戰(zhàn)?!鼓艘莩?。王聞之,召子反謀。谷陽豎獻飲于子反,子反醉而不能見。王曰:「天敗楚也夫!余不可以待。」乃宵遁。晉入楚軍,三日谷。范文子立于戎馬之前,曰:「君幼,諸臣不佞,何以及此?君其戒之!《周書》曰『唯命不于?!?,有德之謂。」
楚師還,及瑕,王使謂子反曰:「先大夫之覆師徒者,君不在。子無以為過,不谷之罪也?!棺臃丛侔莼自唬骸妇n臣死,死且不朽。臣之卒實奔,臣之罪也?!棺又貜椭^子反曰:「初隕師徒者,而亦聞之矣!盍圖之?」對曰:「雖微先大夫有之,大夫命側(cè),側(cè)敢不義?側(cè)亡君師,敢忘其死?!雇跏怪怪?,弗及而卒。
戰(zhàn)之日,齊國佐、高無咎至于師。衛(wèi)侯出于衛(wèi),公出于壞隤。宣伯通于穆姜,欲去季、孟,而取其室。將行,穆姜送公,而使逐二子。公以晉難告,曰:「請反而聽命?!菇?,公子偃、公子鉏趨過,指之曰:「女不可,是皆君也?!构趬碾P,申宮儆備,設(shè)守而后行,是以后。使孟獻子守于公宮。
秋,會于沙隨,謀伐鄭也。宣伯使告郤犨曰:「魯侯待于壞隤以待勝者?!灌S犨將新軍,且為公族大夫,以主東諸侯。取貨于宣伯而訴公于晉侯,晉侯不見公。
曹人請于晉曰:「自我先君宣公即位,國人曰:『若之何憂猶未弭?』而又討我寡君,以亡曹國社稷之鎮(zhèn)公子,是大泯曹也。先君無乃有罪乎?若有罪,則君列諸會矣。君唯不遺德刑,以伯諸侯。豈獨遺諸敝邑?取私布之。」
七月,公會尹武公及諸侯伐鄭。將行,姜又命公如初。公又申守而行。諸侯之師次于鄭西。我?guī)煷斡诙綋P,不敢過鄭。子叔聲伯使叔孫豹請逆于晉師。為食于鄭郊。師逆以至。聲伯四日不食以待之,食使者而后食。
諸侯遷于制田。知武子佐下軍,以諸侯之師侵陳,至于鳴鹿。遂侵蔡。未反,諸侯遷于穎上。戊午,鄭子罕宵軍之,宋、齊、衛(wèi)皆失軍。
曹人復請于晉,晉侯謂子臧:「反,吾歸而君。」子臧反,曹伯歸。子臧盡致其邑與卿而不出。
宣伯使告郤犨曰:「魯之有季、孟,猶晉之有欒、范也,政令于是乎成。今其謀曰:『晉政多門,不可從也。寧事齊、楚,有亡而已,蔑從晉矣?!蝗粲弥居隰敚堉剐懈付鴼⒅?,我斃蔑也而事晉,蔑有貳矣。魯不貳,小國必睦。不然,歸必叛矣。」
九月,晉人執(zhí)季文子于苕丘。公還,待于鄆。使子叔聲伯請季孫于晉,郤犨曰:「茍去仲孫蔑而止季孫行父,吾與子國,親于公室?!箤υ唬骸竷S如之情,子必聞之矣。若去蔑與行父,是大棄魯國而罪寡君也。若猶不棄,而惠徼周公之福,使寡君得事晉君。則夫二人者,魯國社稷之臣也。若朝亡之,魯必夕亡。以魯之密邇仇讎,亡而為仇,治之何及?」郤犨曰:「吾為子請邑?!箤υ唬骸笅臊R,魯之常隸也,敢介大國以求厚焉!承寡君之命以請,若得所請,吾子之賜多矣。又何求?」范文子謂欒武子曰:「季孫于魯,相二君矣。妾不衣帛,馬不食粟,可不謂忠乎?信讒慝而棄忠良,若諸侯何?子叔嬰齊奉君命無私,謀國家不貳,圖其身不忘其君。若虛其請,是棄善人也。子其圖之!」乃許魯平,赦季孫。
冬十月,出叔孫僑如而盟之,僑如奔齊。
十二月,季孫及郤犨盟于扈。歸,刺公子偃,召叔孫豹于齊而立之。
齊聲孟子通僑如,使立于高、國之間。僑如曰:「不可以再罪。」奔衛(wèi),亦間于卿。
晉侯使郤至獻楚捷于周,與單襄公語,驟稱其伐。單子語諸大夫曰:「溫季其亡乎!位于七人之下,而求掩其上。怨之所聚,亂之本也。多怨而階亂,何以在位?《夏書》曰:『怨豈在明?不見是圖?!粚⑸髌浼氁?。今而明之,其可乎?」
譯文及注釋
十六年春季,楚共王從武城派公子成用汝陰的土田向鄭國求和。鄭國背叛晉國,子駟跟隨楚子在武城結(jié)盟。
夏季,四月,滕文公去世。
鄭國的子罕進攻宋國,宋國將鉏、樂懼在汋陂打敗了他。宋軍退兵,駐扎在夫渠,不加警備。鄭軍伏兵襲擊,在汋陵打敗了他們,俘虜了將鉏、樂懼。這是由宋國仗恃打了勝仗而不加戒備。
衛(wèi)獻公發(fā)兵攻打鄭國,到達鳴雁,這是為了晉國的緣故。
晉厲公打算討伐鄭國,范文子說:“如果按照我的愿望,諸侯都背叛,晉國的危機可以得到緩和。如果只是一個鄭國背叛,晉國的憂患,可能馬上就會來了?!睓栉渥诱f:“不能在我們這一輩執(zhí)政的時候失去諸侯,一定要進攻鄭國?!庇谑蔷桶l(fā)兵。欒書率領(lǐng)中軍,士燮作為輔佐;郤锜率領(lǐng)上軍,荀偃作為輔佐;韓厥率領(lǐng)下軍,郤至作為新軍輔佐。荀罃留守。郤犫去到衛(wèi)國,乘機到齊國,請求兩國出兵。欒黡前來請求出兵,孟獻子說:“晉國可能得勝了。”四月十二日,晉軍出兵。
鄭國人聽說晉國出兵,就派使者報告楚國,姚句耳同行。楚共王救援鄭國。司馬子反率領(lǐng)中軍,令尹子重率領(lǐng)左軍,右尹子辛率領(lǐng)右軍。路過申地,子反進見申叔時,說:“這次出兵會怎么樣?”申叔時回答說:“德行、刑罰、和順、道義、禮法、信用,這是戰(zhàn)爭的手段。德行用來施予恩惠,刑罰用來糾正邪惡,和順用來事奉神靈,道義用來建立利益,禮法用來適合時宜,信用用來護守事物。人民生活優(yōu)厚,道德就端正;舉動有利,事情就合于節(jié)度,時宜合適,生產(chǎn)就有所成就;這樣就能上下和睦,相處沒有矛盾,有所需求無不具備,各人都知道行動的準則。所以《詩》說:‘安置百姓,沒有不合乎準則?!@樣,神靈就降福于他,四時沒有災(zāi)害,百姓生活優(yōu)厚,齊心一致地聽命,沒有不盡力以服從上面命令的,不顧性命來彌補死去的戰(zhàn)士的空缺,這樣就是戰(zhàn)爭所以能夠勝利的原因?,F(xiàn)在楚國內(nèi)部丟棄他的百姓,外部斷絕他的友好,褻瀆神圣的盟約而說話不講信用,違反時令發(fā)動戰(zhàn)爭,使百姓疲勞以求快意。人們不知道什么是信用,進退都是罪過。人們?yōu)樗麄兊慕Y(jié)局在擔憂,還有誰肯去送命?您還是盡力做吧!我不會再看到您了?!币涠然貋恚玉喸儐柷闆r,他回答說:“楚軍行軍迅速,經(jīng)過險要的地方行列不整齊。動作太快就會考慮不周,軍容不整齊就喪失了行列。考慮不周、行列喪失,怎么能打仗?楚國恐怕不能依靠了?!?/p>
五月,晉軍渡過黃河。他們聽說楚軍將要到達,范文子想要回去,說:“我們假裝逃避楚國,這樣就能夠緩和憂患。會合諸侯,不是我所能做到的,還是遺留給有能力的人吧。我們?nèi)绻撼己湍酪苑钍聡?,這就夠了?!睓栉渥诱f:“不可以?!?/p>
六月,晉、楚兩軍在鄢陵相遇。范文子不想作戰(zhàn)。郤至說:“韓地這一戰(zhàn),惠公失敗歸來;箕地這一役,先軫不能回國復命;邲地這一仗,荀伯又失敗,這都是晉國的恥辱。您也了解先君時代的情況了?,F(xiàn)在我們逃避楚國,這又是增加恥辱?!狈段淖诱f:“我們先君的屢次作戰(zhàn),是有原因的。秦國、狄人、齊國、楚國都很強大,如果我們不盡自己的力量,子孫將會被削弱?,F(xiàn)在三強已經(jīng)順服,敵人僅楚國而已。只有圣人才能夠外部內(nèi)部都沒有禍患。如果不是圣人,外部安定,內(nèi)部必然還有憂患,何不放掉楚國把它作為外部的戒懼呢?”
二十九日(陰歷月終),楚軍在清早逼近晉軍而擺開陣勢。晉國的軍吏擔心這種情況。范匄快步向前,說:“填井平灶,就在軍營擺開陣勢,把行列間的距離放寬。晉、楚兩國都是上天的賜予,有什么可擔心的?”范文子拿起戈來驅(qū)逐他,說:“國家的存亡,這是天意,小孩子知道什么?”欒書說:“楚軍輕佻,加固營壘而等待他們,三天一定退軍。乘他們退走而加以追擊,一定可以得勝?!编S至說:“楚國有六個空子,我們不可失掉時機:楚國的兩個卿不和;楚共王的親兵們從舊家中選拔,都已衰老;鄭國雖然擺開陣勢卻不整齊;蠻人雖有軍隊卻沒有陣容;楚軍擺陣不避諱月底;士兵在陣中就喧鬧,各陣式相聯(lián)合后就更加喧鬧,各軍彼此觀望依賴,沒有戰(zhàn)斗意志。舊家子弟的士兵不一定是強兵,所以這些都觸犯了天意和兵家大忌。我們一定能戰(zhàn)勝他們?!?/p>
楚共王登上樓車了望晉軍。子重讓大宰伯州犁侍立在楚共王身后。楚共王說:“車子向左右馳騁,干什么?”伯州犁說:“這是召集軍官們?!背餐跽f:“那些人都集合在中軍了?!辈堇缯f:“這是一起謀議?!背餐跽f:“帳幕張開了?!辈堇缯f:“這是在先君的神主前占卜?!背餐跽f:“帳幕撤除了。”伯州犁說:“這是將要發(fā)布命令了?!背餐跽f:“喧鬧得厲害。而且塵土飛揚起來了。”伯州犁說:“這是準備填井平灶擺開陣勢?!背餐跽f:“都登上戰(zhàn)車了,將帥和車右都拿著武器下車了。”伯州犁說:“這是宣布號令。”楚共王說:“他們要作戰(zhàn)嗎?”伯州犁說:“還不能知道?!背餐跽f:“晉軍上了戰(zhàn)車,將帥和車右又下來了?!辈堇缯f:“這是戰(zhàn)前的祈禱?!辈堇绨褧x厲公親兵的情況向楚共王報告。苗賁皇在晉厲公的旁邊,也把楚共王親兵的情況向晉厲公報告。晉厲公左右的將士們都說:“有國家中杰出的人物在那里,而且軍陣厚實,不能抵擋?!泵缳S皇對晉厲公說:“楚國的精兵在于他們中軍的王族而已。請求把我們的精兵分開去攻擊他們的左右軍,再集中三軍攻打楚王的親兵,一定可以把他們打得大敗?!睍x厲公讓太史占筮。太史說:“吉利。得到《復》。卦辭說:‘南方的國家局促,射它的國王,箭頭中目?!瘒揖执伲瑖跏軅?,不失敗,還等待什么?”晉厲公聽從了。晉軍營前頭有泥沼,于是晉軍都或左或右地避開泥沼而行。步毅駕御晉厲公的戰(zhàn)車,欒鍼作為車右。彭名駕御楚共王的戰(zhàn)車,潘黨作為車右。石首駕御鄭成公的戰(zhàn)車,唐茍作為車右。欒、范領(lǐng)著他們私族部隊左右護衛(wèi)著晉厲公前進。戰(zhàn)車陷在泥沼里。欒書打算將晉厲公裝載在自己車上。他兒子欒鍼說:“書退下去!國家有大事,你哪能一人攬了?而且侵犯別人的職權(quán),這是冒犯;丟棄自己的職責,這是怠慢;離開自己的部下,這是擾亂。有三件罪名,不能違犯啊?!庇谑蔷拖破饡x厲公的戰(zhàn)車離開泥沼。
六月二十八日,潘尫的兒子黨和養(yǎng)由基把皮甲重疊而射它,穿透了七層。拿去給楚共王看,說:“君王有這樣兩個臣下在這里,還有什么可怕的?”楚共王發(fā)怒說:“真丟人!明早作戰(zhàn),你們射箭,將會死在這武藝上?!眳舞焿粢娮约荷湓铝?,射中,自己卻退進了泥塘里。占卜,說:“姬姓,是太陽;異姓,是月亮,這一定是楚共王了。射中了他,自己又退進泥里,就一定會戰(zhàn)死?!钡鹊阶鲬?zhàn)時,呂锜射中了楚共王的眼睛。楚王召喚養(yǎng)由基,給他兩支箭,讓他射呂锜。結(jié)果射中呂锜的脖子,伏在弓套上死了。養(yǎng)由基拿了剩下的一支向楚共王復命。
郤至三次碰到楚共王的士兵,見到楚共王時,一定下車,脫下頭盔,快步向前而走。楚共王派工尹襄送上一張弓去問候,說:“正當戰(zhàn)事激烈的時候,有一位身穿淺紅色牛皮軍服的人,是君了??!剛才見到我而快走,恐怕是受傷了吧!”郤至見到客人,脫下頭盔接受命令,說:“貴國君王的外臣郤至跟隨寡君作戰(zhàn),托君王的福,參與了披甲的行列,不敢拜謝命令。謹向君王報告沒有受傷,感謝君王惠賜給我的命令。由于戰(zhàn)事的緣故,謹向使者敬禮?!庇谑牵蜗蚴拐呙C拜以后才退走。
晉國的韓厥追趕鄭成公,他的車夫杜溷羅說:“是否趕快追上去?他們的御者屢屢回頭看,注意力不在馬上,可以趕上?!表n厥說:“不能再次羞辱國君?!庇谑蔷屯V棺汾s。郤至追趕鄭成公,他的車右茀翰胡說:“另外派輕車從小道迎擊,我追上他的戰(zhàn)車而把他俘虜下來?!编S至說:“傷害國君要受到刑罰?!币餐V沽俗汾s。石首說:“從前衛(wèi)懿公由于不去掉他的旗子,所以才在熒地戰(zhàn)敗?!庇谑蔷桶哑熳臃胚M弓袋里。唐茍對石首說:“您在國君旁邊,戰(zhàn)敗者應(yīng)該一心保護國君。我不如您,您帶著國君逃走,我請求留下?!庇谑翘破埦蛻?zhàn)死了。
楚軍被逼在險阻的地帶,叔山冉對養(yǎng)由基說:“雖然國君有命令,為了國家的緣故,您一定要射箭。”養(yǎng)由基就射晉軍,再射,被射的人都被射死。叔山冉舉起晉國人投擲過去,擲中戰(zhàn)車,折斷了車前的橫木。晉軍于是停下來。囚禁了楚國的公子茷。
欒鍼見到子重的旌旗,請求說:“楚國人說那面旌旗是子重的旗號,他恐怕就是子重吧。當初下臣出使到楚國,子重問起晉國的勇武表現(xiàn)在哪里,下臣回答說:‘喜好整齊,按部就班?!又卣f:‘還有什么?’下臣回答說:‘喜好從容不迫。’現(xiàn)在兩國興兵,不派遣使者,不能說是按部就班;臨到事情而不講信用,不能說是從容不迫。請君王派人替我給子重進酒。”晉厲公答應(yīng)了,派遣使者拿著酒器奉酒,到了子重那里,說:“寡君缺乏使者,讓欒鍼執(zhí)矛侍立在他左右,因此不能犒賞您的從者,派我前來代他送酒。”子重說:“他老人家曾經(jīng)跟我在楚國說過一番話,送酒來一定是這個原因。他的記憶力不也是很強嗎?”受酒而飲,不留難使者而重新?lián)艄摹?/p>
早晨開始作戰(zhàn),直到黃昏還沒有結(jié)束戰(zhàn)爭。子反命令軍官視察傷情,補充步兵車兵,修理盔甲武器,陳列戰(zhàn)車馬匹,雞叫的時候吃飯,唯主帥的命令是聽。晉國因此擔心。苗賁皇通告全軍說:“檢閱戰(zhàn)車、補充士卒,喂好馬匹,磨快武器,整頓軍陣、鞏固行列,飽吃一頓、再次禱告,明天再戰(zhàn)!”就故意放松楚國的俘虜讓他們逃走。楚共王聽到這些情況,召子反一起商量。穀陽豎獻酒給子反,子反喝醉了不能進見。楚共王說:“這是上天要讓楚國失敗??!我不能等待了?!庇谑蔷鸵估锾幼吡?。晉軍進入楚國軍營,吃了三天楚軍留下的糧食。范文子站在兵馬前面,說:“君王年幼,下臣們不才,怎么能得到這個地步?君王還是要警惕啊!《周書》說,‘天命不能常在不變’,說的是有德的人就可以享有天命?!?/p>
楚軍回去,到達瑕地,楚共王派人對子反說:“先大夫讓軍隊覆沒,當時國君不在軍中。現(xiàn)在您沒有過錯,這是我的罪過。”子反再拜叩頭說:“君王賜下臣去死,死而不朽。下臣的士兵的確敗逃了,這是下臣的罪過?!弊又匾才扇藢ψ臃凑f:“當初讓軍隊覆沒的人,他的結(jié)果你也聽到過了。何不自己打算一下!”子反回答說:“即使沒有先大夫自殺謝罪的事,大夫命令側(cè)死去,側(cè)豈敢貪生而陷于不義?側(cè)使國君的軍隊敗亡,豈敢忘記一死?”楚共王派人阻止他,沒來得及,子反就自殺了。
作戰(zhàn)的第二天,齊國國佐、高無咎到達軍中,衛(wèi)獻公從衛(wèi)國出來,魯成公從壞隤出來。宣伯和穆姜私通,想要去掉季、孟兩人而占取他們的家財。成公將要出行,穆姜送他,讓他驅(qū)逐這兩個人。成公把晉國的危難告訴她,說:“請等我回來再聽取您的命令?!蹦陆鷼?,公子偃、公子鉏快步走過,穆姜指著他們說:“你要不同意,他們都可以是國君!”魯成公在壞隤等待,防護宮室、加強戒備、設(shè)置守衛(wèi),然后出行,所以去晚了。讓孟獻子在公宮留守。
秋季,魯成公和晉厲公、齊靈公、衛(wèi)獻公、宋國華元、邾國人在沙隨會見,商量進攻鄭國。宣伯派人告訴郤犫說:“魯侯在壞隤等著,以等待勝利者?!编S犫率領(lǐng)新軍,同時做公族大夫,主持東方諸侯的事務(wù)。他從宣伯那里拿了財物,而在晉厲公那里毀謗魯成公。晉厲公就不和魯成公見面。
曹國人向晉國請求說:“自從我先君宣公去世,國內(nèi)的人們說:‘怎么辦?憂患還沒有消除?!F國又討伐我寡君,因而使鎮(zhèn)撫曹國國家的公子子臧逃亡,這是在大舉滅曹,莫非由于先君有罪吧!可是如果有罪,那么君王又使他參加會盟。君王不丟失德行和刑罰,所以才能稱霸諸侯,豈獨丟棄敝邑?謹在私下向貴國表達真情?!?/p>
七月,魯成公會合尹武公和諸侯進攻鄭國。成公將要出行,穆姜又像以前一樣命令成公。成公又在宮中設(shè)了防備以后才出行。諸侯的軍隊駐扎在鄭國西部,我國的軍隊駐扎在督揚,不敢經(jīng)過鄭國。子叔聲伯派叔孫豹請求晉軍前來迎接我軍,又在鄭國郊外為晉軍準備飯食。晉軍為迎接我軍而來到。聲伯四天沒有吃飯等著他們,直到讓晉國的使者吃了飯以后自己才吃。
諸侯遷移到制田,知武子作為下軍副帥,率領(lǐng)諸侯的軍隊入侵陳國,到達鳴鹿,因此入侵蔡國。還沒有回來,諸侯又遷移到潁上。七月二十四日,鄭國的子罕發(fā)動夜襲,宋國、齊國、衛(wèi)國都潰不成軍。
曹國人再次向晉國請求。晉厲公對子臧說:“你回去,我送回你們國君。”子臧回國,曹成公也回來了,子臧把他的封邑和卿的職位全部交出去而不再做官。
叔孫僑如派人告訴郤犫說:“魯國有季氏、孟氏,就好像晉國有欒氏、范氏,政令就是在那里制訂的?,F(xiàn)在他們商量說:‘晉國的政令出于不同的家族,不能統(tǒng)一,這是不能服從的。寧可事奉齊國和楚國,哪怕亡國,也不要跟從晉國了?!瘯x國如果要在魯國行使自己的意志,請留下行父而殺了他,我把蔑殺死,事奉晉國,就沒有二心了。魯國沒有二心,其他小國一定服從晉國。不這樣,行父回國就必然背叛晉國?!?/p>
九月,晉國人在苕丘逮捕了季孫行父。成公回來。在鄆地等待,派子叔聲伯向晉國請求放回季孫。郤犫說:“如果去掉仲孫蔑而留下季孫行父,我給您魯國的政權(quán),對待您比對公室還親?!甭暡卮鹫f:“僑如的情況,您一定聽到了。如果去掉蔑和行父,這是大大地丟棄魯國而加罪寡君。如果還不丟棄魯國,而承您向周公求福,讓寡君能夠事奉晉國國君,那么這兩個人,是魯國的社稷之臣。如果早晨去掉他們,魯國必然晚上滅亡。魯國靠近晉國的仇敵,滅亡了以后就會變成仇敵,還來得及補救嗎?”郤犫說:“我為您請求封邑?!甭暡卮鹫f:“嬰齊,是魯國的小臣,豈敢仗恃大國以求取豐厚的官祿?我奉了寡君的命令前來請求,如果得到所請求的,您的恩賜就很多了,還有什么請求?”范文子對欒武子說:“季孫在魯國,輔助過兩個國君。妾不穿絲綢,馬不吃糧食,難道他不是忠誠嗎?相信奸邪而丟棄忠良,怎么對付諸侯?子叔嬰齊接受國君的命令沒有私心,為國家謀劃也沒有二心,為自己打算而不忘國君。如果拒絕他的請求,這是丟棄善人?。∧€是考慮一下吧!”于是允許魯國講和,赦免了季孫行父。
冬季,十月,放逐叔孫僑如并且和大夫們結(jié)盟。僑如逃亡到齊國。
十二月,季孫和郤犫在扈地結(jié)盟。回國,暗殺了公子偃,把叔孫豹從齊國召回而立了他。
齊國的聲孟子和僑如私通,讓他位于高氏、國氏之間。僑如說:“不能再犯罪了?!北闾油龅叫l(wèi)國,也位于各卿之間。
晉厲公派遣郤至到成周去獻對楚國作戰(zhàn)的戰(zhàn)利品,郤至和單襄公說話,屢次夸耀自己的功勞。單襄公對大夫們說:“郤至恐怕要被殺吧!他的地位在七個人之下,而想要蓋過他的上級。聚集怨恨,這是禍亂的根本。多招怨恨,是自造禍亂的階梯,怎么還能據(jù)有官位?《夏書》說:‘怨恨難道只是在看得到的地方?看不到的倒是應(yīng)該考慮?!@是說在細微之處也要謹慎?,F(xiàn)在郤至把看不到的怨恨都變得明顯了,這樣可以嗎?”
參考資料:
1、佚名.360doc.http://www.360doc.com/content/15/0304/21/16892412_452581825.s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