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
　　起屠維協(xié)洽八月，盡重光作噩五月，凡一年有奇。

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下

　　◎　大歷十四年己未，公元七七九年

　　八月，甲辰，以道州司馬楊炎為門下侍郎，懷州刺史喬琳為御史大夫，并同平章事。上方勵精求治，不次用人，卜相于崔祐甫，祐甫薦炎器業(yè)，上亦素聞其名，故自遷謫中用之。琳，太原人，性粗率，喜詼諧，無他長，與張涉善，涉稱其才可大用，上信涉言而用之；聞?wù)邿o不駭愕。
　　代宗之世，吐蕃數(shù)遣使求和，而寇盜不息，代宗悉留其使者，前后八輩，有至老死不得歸者；俘獲其人，皆配江、嶺。上欲以德懷之，乙巳，以隨州司馬韋倫為太常少卿，使于吐蕃，悉集其俘五百人，各賜襲衣而遣之。
　　協(xié)律郎沈既濟上選舉議，以為：“選用之法，三科而已：曰德也、才也、勞也。今選曹皆不及焉；考校之法，皆在書判、簿歷、言詞、俯仰而已。夫安行徐言，非德也；麗藻芳翰，非才也；累資積考，非勞也。執(zhí)此以求天下之士，固未盡矣。今人未土著，不可本于鄉(xiāng)閭；鑒不獨明，不可專于吏部。臣謹(jǐn)詳酌古今，謂五品以上及群司長官，宜令宰臣進敘，吏部、兵部得參議焉。其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屬，許州、府辟用，其牧守、將帥或選用非公，則吏部、兵部得察而舉之，罪其私冒。不慎舉者，小加譴黜，大正刑典。責(zé)成授任，誰敢不勉！夫如是，則賢者不獎而自進，不肖者不抑而自退，眾才咸得而官無不治矣。今選法皆擇才于吏部，試職于州郡。若才職不稱，紊亂無任，責(zé)于刺史，則曰命官出于吏曹，不敢廢也；責(zé)于侍郎，則曰量書判、資考而授之，不保其往也；責(zé)于令史，則曰按由歷、出入而行之，不知其他也。黎庶徒弊，誰任其咎！若牧守自用，則罪將焉逃！必州郡之濫，獨換一刺史則革矣。如吏部之濫，雖更其侍郎無益也。蓋人物浩浩，不可得而知，法使之然，非主司之過。今諸道節(jié)度、都團練、觀察、租庸等使，自判官、副將以下，皆使自擇，縱其間或有情故，大舉其例，十猶七全。則辟吏之法，已試于今，但未及于州縣耳。利害之理，較然可觀。曏令諸使僚佐盡受于選曹，則安能鎮(zhèn)方隅之重，理財賦之殷乎！”既濟，吳人也。
　　初，衡州刺史曹王皋有治行，湖南觀察使辛京杲疾之，陷以法，貶潮州刺史。時楊炎在道州，知其直，及入相，復(fù)擢為衡州刺史。始，皋之遭誣在治，念太妃老，將驚而戚，出則囚服就辨，入則擁笏垂魚，即貶于潮，以遷入賀；及是，然后跪謝告實。皋，明之玄孫也。
　　朔方、邠寧節(jié)度使李懷光既代郭子儀，邠府宿將史抗、溫儒雅、龐仙鶴、張獻(xiàn)明、李光逸功名素出懷光右，皆怏怏不服。懷光發(fā)兵防秋，屯長武城，軍期進退，不時應(yīng)令。監(jiān)軍翟文秀勸懷光奏令宿衛(wèi)，懷光遣之，既離營，使人追捕，誣以它罪，且曰：“黃萯之?dāng)?，職爾之由！”盡殺之。
　　九月，甲戌，改淮西為淮寧。
　　西川節(jié)度使、同平章事崔寧，在蜀十馀年，恃地險兵強，恣為淫侈，朝廷患之而不能易。至是，入朝，加司空，兼山陵使。
　　南詔王閣羅鳳卒，子鳳迦異前死，孫異牟尋立。冬，十月，丁酉朔，吐蕃與南詔合兵十萬，三道入寇，一出茂州，一出扶、文，一出黎、雅，曰：“吾欲取蜀以為東府。”崔寧在京師，所留諸將不能御，虜連陷州、縣，刺史棄城走，士民竄匿山谷。上憂之，趣寧歸鎮(zhèn)。寧已辭，楊炎言于上曰：“蜀地富饒，寧據(jù)有之，朝廷失其外府，十四年矣。寧雖入朝，全師尚守其后，貢賦不入，與無蜀同。且寧本與諸將等夷，因亂得位，威令不行。今雖遣之，必恐無功；若其有功，則義不可奪。是蜀地敗固失之，勝亦不得也。愿陛下熟察?！鄙显唬骸叭粍t奈何？”對曰：“請留寧，發(fā)硃泚所領(lǐng)范陽戍兵數(shù)千人，雜禁兵往擊之，何憂不克！因而得內(nèi)親兵于其腹中，蜀將必不敢動，然后更授他帥，使千里沃壤復(fù)為國有，是因小害而收大利也?！鄙显唬骸吧啤！彼炝魧帯３?，馬璘忌涇原都知兵馬使李晟功名，遣入宿衛(wèi)，為右神策都將。上發(fā)禁兵四千人，使晟將之，發(fā)邠、隴、范陽兵五千，使金吾大將軍安邑曲環(huán)將之，以救蜀。東川出軍，自江油趣白壩，與山南兵合擊吐蕃、南詔，破之。范陽兵追及于七盤，又破之，遂克維、茂二州。李晟追擊于大度河外，又破之。吐蕃、南詔饑寒隕于崖谷死者八九萬人。吐蕃悔怒，殺誘導(dǎo)使之來者。異牟尋懼，筑苴咩城，延袤十五里，徙居之。吐蕃封之為日東王。
　　上用法嚴(yán)，百官震悚。以山陵近，禁人屠宰；郭子儀之隸人潛殺羊，載以入城，右金吾將軍裴谞奏之。或謂谞曰：“郭公有社稷大功，君獨不為之地乎？”谞曰：“此乃吾所以為之地也。郭公勛高望重，上新即位，以為群臣附之者眾，吾故發(fā)其小過，以明郭公威權(quán)不足畏也。如此，上尊天子，下安大臣，不亦可乎！”
　　己酉，葬睿文孝武皇帝于元陵；廟號代宗。將發(fā)引，上送之，見辒辌車不當(dāng)馳道，稍指丁未之間，問其故，有司對曰：“陛下本命在午，不敢沖也?！鄙峡拊唬骸鞍灿型黛`駕而謀身利乎！”命改轅直午而行。肅宗、代宗皆喜陰陽鬼神，事無大小，必謀之卜祝，故王嶼、黎幹以左道得進。上雅不之信，山陵但取七月之期，事集而發(fā)，不復(fù)擇日。
　　十一月，丁丑，以晉州刺史韓滉為蘇州刺史、浙江東、西觀察使。
　　喬琳衰老耳聵，上或時訪問，應(yīng)對失次，所謀議復(fù)疏闊。壬午，以琳為工部尚書，罷政事。上由是疏張涉。
　　楊炎既留崔寧，二人由是交惡。炎托以北邊須大臣鎮(zhèn)撫，癸巳，以京畿觀察使崔寧為單于、鎮(zhèn)北大都護、朔方節(jié)度使，鎮(zhèn)坊州。以荊南節(jié)度使張延賞為西川節(jié)度使。又以靈鹽節(jié)度都虞侯醴泉杜希全知靈、鹽州留后；代州刺史張光晟知單于、振武等城、綏、銀、麟、勝州留后；延州刺史李建徽知鄜、坊、丹州留后。時寧既出鎮(zhèn)，不當(dāng)更置留后，炎欲奪寧權(quán)，且窺其所為，令三人皆得自奏事，仍諷之使伺寧過失。
　　十二月，乙卯，立宣王誦為皇太子。
　　舊制，天下金帛皆貯于左藏，太府四時上其數(shù)，比部覆其出入。及第五琦為度支、鹽鐵使，時京師多豪將，求取無節(jié)，琦不能制，乃奏盡貯于大盈內(nèi)庫，使宦官掌之，天子亦以取給為便，故久不出。由是以天下公賦為人君私藏，有司不復(fù)得窺其多少，校其贏縮，殆二十年?；鹿兕I(lǐng)其事者三百馀員，皆蠶食其中，蟠結(jié)根據(jù)，牢不可動。楊炎頓首于上前曰：“財賦者，國之大本，生民之命，重輕安危，靡不由之，是以前世皆使重臣掌其事，猶或耗亂不集。今獨使中人出入盈虛，大臣皆不得知，政之蠹敝，莫甚于此。請出之以歸有司。度宮中歲用幾何，量數(shù)奉入，不敢有乏。如此，然后可以為政?！鄙霞慈障略t：“凡財賦皆歸左藏，一用舊式，歲于數(shù)中擇精好者三、五千匹，進入大盈?！毖滓云砸迫酥饕?，議者稱之。
　　丙寅晦，日有食之。
　　湖南賊帥王國良阻山為盜，上遣都官員外郎關(guān)播招撫之。辭行，上問以為政之要，對曰：“為政之本，必求有道賢人與之為理?！鄙显唬骸半薇纫韵略t求賢，又遣使臣廣加搜訪，庶幾可以為理乎！”對曰：“下詔所求及使者所薦，惟得文詞干進之士耳，安有有道賢人肯隨牒舉選乎！”上悅。
　　崔祐甫有疾，上令肩輿入中書，或休假在第，大事令中使咨決。

德宗神武孝文皇帝一

　　◎　建中元年庚申，公元七八零年

　　春，正月，丁卯朔，改元。群臣上尊號曰圣神文武皇帝；赦天下。始用楊炎議，命黜陟使與觀察使、刺史“約百姓丁產(chǎn)，定等級，作兩稅法。比來新舊征科色目，一切罷之；二稅外輒率一錢者，以枉法論。”唐初，賦斂之法曰租、庸、調(diào)，有田則有租，有身則有庸，有戶則有調(diào)。玄宗之末，版籍浸壞，多非其實。及至德兵起，所在賦斂，迫趣取辦，無復(fù)常準(zhǔn)。賦斂之司增數(shù)而莫相統(tǒng)攝，各隨意增科，自立色目，新故相仍，不知紀(jì)極。民富者丁多，率為官、為僧以免課役，而貧者丁多，無所伏匿，故上戶優(yōu)而下戶勞。吏因緣蠶食，民旬輸月送，不勝困弊，率皆逃徙為浮戶，其土著百無四五。至是，炎建議作兩稅法，先計州縣每歲所應(yīng)費用及上供之?dāng)?shù)而賦于人，量出以制入。戶無主、客，以見居為簿；人無丁、中，以貧富為差；為行商者，在所州縣稅三十之一，使與居者均，無僥利。居人之稅，秋、夏兩征之。其租、庸、調(diào)雜徭悉省，皆總統(tǒng)于度支。上用其言，因赦令行之。
　　初，左仆射劉晏為吏部尚書，楊炎為侍郎，不相悅。元載之死，晏有力焉。及上即位，晏久典利權(quán)，眾頗疾之，多上言轉(zhuǎn)運使可罷；又有風(fēng)言晏嘗密表勸代宗立獨孤妃為皇后者。楊炎為宰相，欲為元載報仇，因為上流涕言：“晏與黎幹、劉忠翼同謀，臣為宰相不能討，罪當(dāng)萬死！”崔祐甫言：“茲事暖昧，陛下已曠然大赦，不當(dāng)復(fù)究尋虛語?！毖啄私ㄑ裕骸吧袝?，國政之本，比置諸使，分奪其權(quán)，今宜復(fù)舊。”上從之。甲子，詔天下錢谷皆歸金部、倉部，罷晏轉(zhuǎn)運、租庸、青苗、鹽鐵等使。
　　二月，丙申朔，命黜陟使十一人分巡天下。先是，魏博節(jié)度使田悅事朝廷猶恭順，河北黜陟使洪經(jīng)綸，不曉時務(wù)，聞悅軍七萬人，符下，罷其四萬，令還農(nóng)。悅陽順命，如符罷之。既而集應(yīng)罷者，激怒之曰：“汝曹久在軍中，有父母妻子，今一旦為黜陟使所罷，將何資以自衣食乎！”眾大哭。悅乃出家財以賜之，使各還部伍。于是軍士皆德悅而怨朝廷。
　　崔祐甫以疾，多不視事。楊炎獨任大政，專以復(fù)恩仇為事，奏用元載遺策城原州，又欲發(fā)兩京、關(guān)內(nèi)丁夫浚豐州陵陽渠，以興屯田。上遣中使詣涇原節(jié)度使段秀實，訪以利害，秀實以為：“今邊備尚虛，未宜興事以召寇。”炎怒，以為沮已，征秀實為司農(nóng)卿。丁未，邠寧節(jié)度使李懷光兼四鎮(zhèn)、北庭行營、涇原節(jié)度使，使移軍原州，以四鎮(zhèn)、北庭留后劉文喜為別駕。京兆尹嚴(yán)郢奏：“案朔方五城，舊屯沃饒之地，自喪亂以來，人功不及，因致荒廢，十不耕一。若力可墾辟，不俟浚渠。今發(fā)兩京、關(guān)輔人于豐州浚渠營田，計所得不補所費，而關(guān)輔之人不免流散，是虛畿甸而無益軍儲也?！笔枳啵粓?。既而陵陽渠竟不成，棄之。
　　上用楊炎之言，托以奏事不實，己酉，貶劉晏為忠州刺史。
　　癸丑，以澤潞留后李抱真為節(jié)度使。
　　楊炎欲城原州以復(fù)秦、原，命李懷光居前督作，硃泚、崔寧各將萬人翼其后。詔下涇州為城具，涇之將士怒曰：“吾屬為國家西門之屏，十馀年矣。始居邠州，甫營耕桑，有地著之安。徙屯涇州，披荊榛，立軍府；坐席未暖，又投之塞外。吾屬何罪而至此乎！”李懷光始為邠寧帥，即誅溫儒雅等，軍令嚴(yán)峻。及兼涇原，諸將皆懼，曰：“彼五將何罪而為戮？今又來此，吾屬能無憂乎！”劉文喜因眾心不安，據(jù)涇州，不受詔，上疏復(fù)求段秀實為帥，不則硃泚。癸亥，以硃泚兼四鎮(zhèn)、北庭行軍、涇原節(jié)度使，代懷光。
　　三月，翰林學(xué)士、左散騎常侍張涉受前湖南觀察使辛京杲金，事覺；上怒，欲置于法。時李忠臣以檢校司空、同平章事、奉朝請，言于上曰：“陛下貴為天子，而先生以乏財犯法，以臣愚觀之，非先生之過也?！鄙弦饨?，辛未，放涉歸田里。辛京杲以私忿杖殺部曲，有司奏京杲罪當(dāng)死，上將從之。李忠臣曰：“京杲當(dāng)死久矣！”上問其故。忠臣曰：“京杲諸父兄弟皆戰(zhàn)死，獨京杲至今尚存，臣故以為當(dāng)死久矣?！鄙蠎懭?，左遷京杲諸王傅。忠臣乘機救人，多此類。
　　楊炎罷度支、轉(zhuǎn)運使，命金部、倉部代之。既而省職久廢，耳目不相接，莫能振舉，天下錢谷無所總領(lǐng)。癸巳，復(fù)以諫議大夫韓洄為戶部侍郎、判度支，以金部郎中萬年杜佑權(quán)江、淮水陸轉(zhuǎn)運使，皆如舊制。劉文喜又不受詔，欲自邀旌節(jié)；夏，四月，乙未朔，據(jù)涇州叛，遣其子質(zhì)于吐蕃以求援。上命硃泚、李懷光討之，又命神策軍使張巨濟將禁兵二千助之。
　　吐蕃始聞韋倫歸其俘，不之信，及俘入境，各還部落，稱：“新天子出宮人，放禽獸，英威圣德，洽于中國。”吐蕃大悅，除道迎倫。贊普即發(fā)使隨倫入貢，且致賻贈。癸卯，至京師，上禮接之。既而蜀將上言：“吐蕃豺狼，所獲俘不可歸。”上曰：“戎狄犯塞則擊之，服則歸之。擊以示威，歸以示信。威信不立，何以懷遠(yuǎn)！”悉命歸之。
　　代宗之世，每元日、冬至、端午、生日，州府于常賦之外競為貢獻(xiàn)，貢獻(xiàn)多者則悅之。武將、奸吏，緣此侵漁下民。癸丑，上生日，四方貢獻(xiàn)皆不受。李正己、田悅各獻(xiàn)縑三萬匹，上悉歸之度支以代租賦。
　　五月，戊辰，以韋倫為太常卿。乙酉，復(fù)遣倫使吐蕃。倫請上自為載書，與吐蕃盟。楊炎以為非敵，請與郭子儀輩為載書以聞，令上畫可而已，從之。
　　硃泚等圍劉文喜于涇州，杜其出入，而閉壁不與戰(zhàn)，久之不拔。天方旱，征發(fā)饋運，內(nèi)外騷然，朝臣上書請赦文喜以蘇疲人者，不可勝紀(jì)。上皆不聽，曰：“微孽不除，何以令天下！”文喜使其將劉海賓入奏，海賓言于上曰：“臣乃陛下籓邸部曲，豈肯附叛人，必為陛下梟其首以獻(xiàn)。但文喜今所求者節(jié)而已，愿陛下姑與之，文喜必怠，則臣計得施矣。上曰：“名器不可假人，爾能立效固善，我節(jié)不可得也?！笔购Ｙe歸以告文喜，而攻之如初。減御膳以給軍士，城中將士當(dāng)受春服者，賜予如故。于是眾知上意不可移。時吐蕃方睦于唐，不為發(fā)兵，城中勢窮。庚寅，海賓與諸將共殺文喜，傳首，而原州竟不果城。自上即位，李正己內(nèi)不自安，遣參佐入奏事；會涇州捷奏至，上使觀文喜之首而歸。正己益懼。
　　六月，甲午朔，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崔祐甫薨。
　　術(shù)士桑道茂上言：“陛下不出數(shù)年，暫有離宮之厄。臣望奉天有天子氣，宜高大其城以備非常?！毙脸螅┱装l(fā)丁夫數(shù)千，雜六軍之士，筑奉天城。
　　初，回紇風(fēng)俗樸厚，君臣之等不甚異，故眾志專一，勁健無敵。及有功于唐，唐賜遺甚厚，登里可汗始自尊大，筑宮殿以居，婦人有粉黛文繡之飾。中國為之虛耗，而虜俗亦壞。及代宗崩，上遣中使梁文秀往告哀，登里驕不為禮。九姓胡附回紇者，說登里以中國富饒，今乘喪伐之，可有大利。登里從之，欲舉國入寇。其相頓莫賀達(dá)干，登里之從父兄也，諫曰：“唐，大國也，無負(fù)于我，吾前年侵太原，獲羊馬數(shù)萬，可謂大捷，而道遠(yuǎn)糧乏，比歸，士卒多徒行者。今舉國深入，萬一不捷，將安歸乎！”登里不聽。頓莫賀乘人心之不欲南寇也，舉兵擊殺之，并九姓胡二千人，自立為合骨咄祿毘伽可汗，遣其臣聿達(dá)干與梁文秀俱入見，愿為籓臣，垂發(fā)不翦，以待冊命。乙卯，命京兆少尹臨漳源休冊頓莫賀為武義成功可汗。
　　秋，七月，丙寅，邵州賊帥王國良降。國良本湖南牙將，觀察使辛京杲使戍武岡，以捍西原蠻。京杲貪暴，國良家富，京杲以死罪加之。國良懼，據(jù)縣叛，與西原蠻合，聚眾千人，侵掠州縣，瀕湖千里，咸被其害。詔荊、黔、洪、桂諸道合兵討之，連年不能克。及曹王皋為湖南觀察使，曰：“驅(qū)疲，誅反仄，非策之得者也?！蹦诉z國良書，言：“將軍非敢為逆，欲救死耳。我與將軍俱為辛京杲所構(gòu)，我已蒙圣朝湔洗，何心復(fù)加兵刃于將軍乎！將軍遇我，不速降，后悔無及！”國良且喜且懼，遣使乞降，猶疑未決。皋乃假為使者，從一騎，越五百里，抵國良壁，鞭其門，大呼曰：“我曹王也，來受降！”舉軍大驚。國良趨出，迎拜請罪。皋執(zhí)其手，約為兄弟，盡焚攻守之具，散其眾，使還農(nóng)。詔赦國良罪，賜名惟新。
　　辛巳，遙尊上母沈氏為皇太后。
　　荊南節(jié)度使庾準(zhǔn)希楊炎指，奏忠州刺史劉晏與硃泚書求營救，辭多怨望，又奏召補州兵，欲拒朝命，炎證成之。上密遣中使就忠州縊殺之，己丑，乃下詔賜死。天下冤之。
　　初，安、史之亂，數(shù)年間，天下戶口什亡八九，州縣多為籓鎮(zhèn)所據(jù)，貢賦不入，朝廷府庫耗竭，中國多故，戎狄每歲犯邊，所在宿重兵，仰給縣官，所費不貲，皆倚辦于晏。晏初為轉(zhuǎn)運使，獨領(lǐng)陜東諸道，陜西皆度支領(lǐng)之，末年兼領(lǐng)，未幾而罷。晏有精力，多機智，變通有無，曲盡其妙。常以厚直募善走者，置遞相望，覘報四方物價，雖遠(yuǎn)方，不數(shù)日皆達(dá)使司，食貨輕重之權(quán)，悉制在掌握，國家獲利，而天下無甚貴甚賤之憂。常以為：“辦集眾務(wù)，在于得人，故必?fù)裢?、精悍、廉勤之士而用之；至于句檢簿書、出納錢谷，事雖至細(xì)，必委之士類；吏惟書符牒，不得輕出一言?！背Ｑ裕骸笆肯葳E賄，則淪棄于時，名重于利，故士多清修；吏雖潔廉，終無顯榮，利重于名，故吏多貪污?！比晃╆棠苄兄诵д呓K莫能逮。其屬官雖居數(shù)千里外，奉教令如在目前，起居語言，無敢欺紿。當(dāng)時權(quán)貴，或以親故屬之者，晏亦應(yīng)之，使俸給多少，遷次緩速，皆如其志，然無得親職事。其場院要劇之官，必盡一時之選。故晏沒之后，掌財賦有聲者，多晏之故吏也。晏又以為戶口滋多，則賦稅自廣，故其理財常以養(yǎng)民為先。諸道各置知院官，每旬月，具州縣雨雪豐歉之狀白使司，豐則貴糴，歉則賤糶，或以谷易雜貨供官用，及于豐處賣之。知院官始見不稔之端，先申，至某月須如干蠲免，某月須如干救助，及期，晏不俟州縣申請，即奏行之，應(yīng)民之急，未嘗失時，不待其困弊、流亡、餓殍，然后賑之也。由是民得安其居業(yè)，戶口蕃息。晏始為轉(zhuǎn)運使，時天下見戶不過二百萬，其季年乃三百馀萬；在晏所統(tǒng)則增，非晏所統(tǒng)則不增也。其初財賦歲入不過四百萬緡，季年乃千馀萬緡。晏專用榷鹽法充軍國之用。時自許、汝、鄭、鄧之西，皆食河?xùn)|池鹽，度支主之；汴、滑、唐、蔡之東，皆食海鹽，晏主之。晏以為官多則民擾，故但于出鹽之鄉(xiāng)置鹽官，收鹽戶所煮之鹽轉(zhuǎn)鬻于商人，任其所之，自馀州縣不復(fù)置官。其江嶺間去鹽鄉(xiāng)遠(yuǎn)者，轉(zhuǎn)官鹽于彼貯之。或商絕鹽貴，則減價鬻之，謂之常平鹽，官獲其利而民不乏鹽。其始江、淮鹽利不過四十萬緡，季年乃六百馀萬緡，由是國用充足而民不困弊。其河?xùn)|鹽利，不過八十萬緡，而價復(fù)貴于海鹽。先是，運關(guān)東谷入長安者，以河流湍悍，率一斛得八斗至者，則為成勞，受優(yōu)賞。晏以為江、汴、河、渭，水力不同，各隨便宜，造運船，教漕卒，江船達(dá)揚州，汴船達(dá)河陰，河船達(dá)渭口，渭船達(dá)太倉，其間緣水置倉，轉(zhuǎn)相受給。自是每歲運谷或至百馀萬斛，無斗升沉覆者。船十艘為一綱，使軍將領(lǐng)之，十運無失，授優(yōu)勞，官其人。數(shù)運之后，無不斑白者。晏于揚子置十場造船，每艘給錢千緡?；蜓浴八脤嵅患鞍?，虛費太多?！标淘唬骸安蝗?，論大計者固不可惜小費，凡事必為永久之慮。今始置船場，執(zhí)事者至多，當(dāng)先使之私用無窘，則官物堅牢矣。若遽與之屑屑校計錙銖，安能久行乎！異日必有患吾所給多而減之者；減半以下猶可也，過此則不能運矣?！逼浜笪迨辏兴竟麥p其半。及咸通中，有司計費而給之，無復(fù)羨馀，船益脆薄易壞，漕運遂廢矣。晏為人勤力，事無閑劇，必于一日中決之，不使留宿，后來言財利者皆莫能及之。
　　八月，甲午，振武留后張光晟殺回紇使者突董等九百馀人。突董者，武義可汗之叔父也。代宗之世，九姓胡常冒回紇之名，雜居京師，殖貨縱暴，與回紇共為公私之患。上即位，命突董盡帥其徒歸國，輜重甚盛。至振武，留數(shù)月，厚求資給，日食肉千斤，他物稱是，縱樵牧者暴踐果稼，振武人苦之。光晟欲殺回紇，取其輜重，而畏其眾強，未敢發(fā)。九姓胡聞其種族為新可汗所誅，多道亡，突董防之甚急。九姓胡不得亡，又不敢歸，乃密獻(xiàn)策于光晟，請殺回紇。光晟喜其黨類自離，許之。上以陜州之辱，心恨回紇。光晟知上旨，乃奏稱：“回紇本種非多，所輔以強者，群胡耳。今聞其自相魚肉，頓莫賀新立，移地健有孽子，及國相、梅钅錄各擁兵數(shù)千人相攻，國未定。彼無財則不能使其眾，陛下不乘此際除之，乃歸其人，與之財，正所謂借寇兵赍盜糧者也。請殺之?！比?，上不許。光晟乃使副將過其館門，故不為禮；突董怒，執(zhí)而鞭之?dāng)?shù)十。光晟勒兵掩擊，并群胡盡殺之，聚為京觀。獨留二胡，使歸國為證，曰：“回紇鞭辱大將，且謀襲據(jù)振武，故先事誅之?！鄙险鞴怅蔀橛医鹞釋④?，遣中使王嘉祥征致信幣?；丶v請得專殺者以復(fù)仇，上為之貶光晟為睦王傅以慰其意。
　　丁未，加盧龍、隴右、涇原節(jié)度使硃泚兼中書令，盧龍、隴右節(jié)度如故。以舒王謨?yōu)樗逆?zhèn)、北庭行軍、涇原節(jié)度大使，以涇州牙前兵馬使河中姚令言為留后。謨，邈之子也，早孤，上子之。
　　癸丑，詔贈太后父、祖、兄、弟官，及自馀宗族男女拜官封邑者告第告身，凡百二十有七通；中使以馬負(fù)而賜之。
　　九月，壬午，將作奏宣政殿廊壞，十月魁岡，未可修。上曰：“但不妨公害人，則吉矣。安問時日！”即命修之。
　　大歷以前，賦斂出納俸給皆無法，長吏得專之；重以元、王秉政，貨賂公行，天下不按贓吏者殆二十年。惟江西觀察使路嗣恭案虔州刺史源敷翰，流之。上以宣歙觀察使薛邕，文雅舊臣，征為左丞。邕去宣州，盜隱官物以巨萬計，殿中侍御史員發(fā)之。
　　冬，十月，己亥，貶連山尉。于是州縣始畏朝典，不敢放縱。
　　上初即位，疏斥宦官，親任朝士，而張涉以儒學(xué)入侍，薛邕以文雅登朝，繼以贓敗?；鹿傥鋵⒌靡越杩冢唬骸澳涎牢某稼E動至巨萬，而謂我曹濁亂天下，豈非期罔邪！”于是上心始疑，不知所倚杖矣。
　　中書舍人高參請分遣諸沈訪求太后，庚寅，以睦王述為奉迎使，工部尚書喬琳副之，又命諸沈四人為判官，與中使分行諸道求之。
　　十一月，初令待制官外，更引朝集使二人，訪以時政得失，遠(yuǎn)人疾苦。
　　先是，公主下嫁者，舅姑拜之，婦不答。上命禮官定公主拜見舅、姑及婿之諸父、兄、姊之儀，舅、姑坐受于中堂，諸父、兄、姊立受于東序，如家人禮。有縣主將嫁，擇用丁丑。是日，上之從父妹卒，命罷之。有司奏：“供張已備，且殤服不足廢事?！鄙显唬骸盃枑燮滟M，我愛其禮。”卒罷之。至德以來，國家多事，公主、郡、縣主多不以時嫁。有華發(fā)者，雖居禁中，或十年不見天子。上始引見諸宗女，尊者致敬，卑者存慰，悉命嫁之。所赍小大之物，必經(jīng)心目。己卯、庚辰二日，嫁岳陽等凡十一縣主。
　　吐蕃見韋倫再至，益喜。十二月，辛卯朔，倫還，吐蕃遣其相論飲明思等入貢。
　　是歲，冊太子母王氏為淑妃。
　　天下稅戶三百八萬五千七十六，籍后七十六萬八千馀人，稅錢一千八十九萬八千馀緡，谷二百一十五萬七千馀斛。

　　◎　建中二年辛酉，公元七八一年

　　春，正月，戊辰，成德節(jié)度使李寶臣薨。寶臣欲以軍府傳其子行軍司馬惟岳，以其年少暗弱，豫誅諸將之難制者深州刺史張獻(xiàn)誠等，至有十馀人同日死者。寶臣召易州刺史張孝忠，孝忠不往，使其弟孝節(jié)召之。孝忠使孝節(jié)謂寶臣曰：“諸將何罪，連頸受戮！孝忠懼死，不敢往，亦不敢叛，正如公不入朝之意耳?！毙⒐?jié)泣曰：“如此，孝節(jié)必死。”孝忠曰：“往則并命，我在此，必不敢殺汝。”遂歸，寶臣亦不之罪也。兵馬使王武俊，位卑而有勇，故寶臣特親愛之，以女妻其子士真，士真復(fù)厚結(jié)其左右。故孝忠、武俊獨得全。及薨，孔目官胡震，家僮王它奴勸惟岳匿喪二十馀日，詐為寶臣表，求令惟岳繼襲，上不許。遣給事中汲人班宏往問寶臣疾，且諭之。惟岳厚賂宏，宏不受，還報。惟岳乃發(fā)喪，自為留后，使將佐共奏求旌節(jié)，上又不許。初，寶臣與李正己、田承嗣、梁崇義相結(jié)，期以土地傳之子孫。故承嗣之死，寶臣力為之請于朝，使以節(jié)授田悅；代宗從之。悅初襲位，事朝廷禮甚恭，河?xùn)|節(jié)度使馬燧表其必反，請先為備。至是悅屢為惟岳請繼襲，上欲革前弊，不許?；蛑G曰：“惟岳己據(jù)父業(yè)，不因而命之，必為亂?！鄙显唬骸百\本無資以為亂，皆藉我土地，假我位號，以聚其眾耳。曏日因其所欲而命之多矣，而亂益滋。是爵命不足以已亂而適足以長亂也。然則惟岳必為亂，命與不命等耳?！本共辉S。悅乃與李正己各遣使詣惟岳，潛謀勒兵拒命。
　　魏博節(jié)度副使田庭玠謂悅曰：“爾藉伯父遺業(yè)，但謹(jǐn)事朝廷，坐享富貴，不亦善乎！奈何無故與恒、鄆共為叛臣！爾觀兵興以來，逆亂者誰能保其家乎？必欲行爾之志，可先殺我，無使我見田氏之族滅也?！币蚍Q病臥家。悅自往謝之，庭玠閉門不內(nèi)，竟以憂卒。
　　成德判官邵真聞李惟岳之謀，泣諫曰：“先相公受國厚恩，大夫衰绖之中，遽欲負(fù)國，此甚不可。”勸惟岳執(zhí)李正己使者送京師，且請討之，曰：“如此，朝廷嘉大夫之忠，則旄節(jié)庶幾可得?！蔽┰廊恢?，使真草奏。長史畢華曰：“先公與二道結(jié)好二十馀年，奈何一旦棄之！且雖執(zhí)其使，朝廷未必見信。正己忽來襲我，孤軍無援，何以待之！”惟岳又從之。
　　前定州刺史谷從政，惟岳之舅也，有膽略，頗讀書，王武俊等皆敬憚之，為寶臣所忌，從政乃稱病杜門。憔岳亦忌之，不與圖事，日夜獨與胡震、王他奴等計議，多散金帛以悅將士。從政往見憔岳曰：“今海內(nèi)無事，自上國來者，皆言天子聰明英武，志欲致太平，深不欲諸侯子孫專地。爾今首違詔命，天子必遣諸道致討。將士受賞之際，皆言為大夫盡死。茍一戰(zhàn)不勝，各惜其生，誰不離心！大將有權(quán)者，乘危伺便，咸思取爾以自為功矣。且先相公所殺高班大將，殆以百數(shù)，撓敗之際，其子弟欲復(fù)仇者，庸可數(shù)乎！又，相公與幽州有隙，硃滔兄弟常切齒于我，今天子必以為將。滔與吾擊析相聞，計其聞命疾驅(qū)，若虎狼之得獸也，何以當(dāng)之！昔田承嗣從安、史父子同反，身經(jīng)百戰(zhàn)，兇悍聞于天下，違詔舉兵，自謂無敵。及盧子期就擒，吳希光歸國，承嗣指天垂泣，身無所措。賴先相公按兵不進，且為之祈請，先帝寬仁，赦而不誅，不然，田氏豈有種乎！況爾生長富貴，齒發(fā)尚少，不更艱危，乃信左右之言，欲效承嗣所為乎！為爾之計，不若辭謝將佐，使惟誠攝領(lǐng)軍府，身自入朝，乞留宿衛(wèi)，因言惟誠且令攝事。恩命決于圣志，上必悅爾忠義，縱無大位，不失榮祿，永無憂矣。不然，大禍將至，悔之何及。吾亦知爾素疏忌我，顧以舅甥之情，事急，不得不言耳！”惟岳及左右見其言切，益惡之。從政乃復(fù)歸，杜門稱病。惟誠者，惟岳之庶兄也，謙厚好書，得眾心，其母妹為李正己子婦。是日，惟岳送惟誠于正己，正己使復(fù)姓張，遂仕淄青。惟岳遣王它奴詣從政家，察其起居，從政飲藥而卒；且死，曰：“吾不憚死，哀張氏今族滅矣！”
　　劉文喜之死也，李正己、田悅等皆不自安；劉晏死，正己等益懼，相謂曰：“我輩罪惡，豈得與劉晏比乎！”會汴州城隘，廣之，東方人訛言：“上欲東封，故城汴州?！闭簯?，發(fā)兵萬人屯曹州。田悅亦完聚為備，與梁崇義、李惟岳遙相應(yīng)助，河南士民騷然驚駭。
　　永平軍舊領(lǐng)汴、宋、滑、亳、陳、潁、泗七州，丙子，分宋、亳、穎別為節(jié)度使，以宋州刺史劉洽為之；以泗州隸淮南；又以東都留守路嗣恭為懷、鄭、汝、陜四州、河陽三城節(jié)度使。旬日，又以永平節(jié)度使李勉都統(tǒng)洽、嗣恭二道，仍割鄭州隸之，選嘗為將者為諸州刺史，以備正己等。
　　初，高力士有養(yǎng)女嫠居?xùn)|京，頗能言宮中事，女官李真一意其為沈太后，詣使者具言其狀。上聞之，驚喜。時沈氏故老已盡，無識太后者，上遣宦官、宮人征驗視之，年狀頗同，宦官、宮人不審識太后，皆言是。高氏辭稱實非太后，驗視者益疑之，強迎入居上陽宮。上發(fā)宮女百馀人，赍乘輿御物就上陽宮供奉。左右誘諭百方，高氏心動，乃自言是。驗視者走馬入奏，上大喜。二月，辛卯，上以偶日御殿，群臣皆入賀。詔有司草儀奉迎。高氏弟承悅在長安，恐不言，久獲罪，遽自言本末。上命力士養(yǎng)孫樊景超往覆視，景超見高氏居內(nèi)殿，以太后自處，左右侍衛(wèi)甚嚴(yán)。景超謂高氏曰：“姑何自置身于俎上！”左右叱景超使下，景超抗聲曰：“有詔，太后詐偽，左右可下?！弊笥医韵碌睢８呤夏嗽唬骸拔釣槿怂鶑?，非己出也。”以牛車載還其家。上恐后人不復(fù)敢言太后，皆不之罪，曰：“吾寧受百欺，庶幾得之。”自是四方稱得太后者數(shù)四，皆非是，而真太后竟不知所之。
　　御史中丞盧杞，弈之子也，貌丑，色如藍(lán)，有口辯。上悅之，丁未，擢為大夫，領(lǐng)京畿觀察使。郭子儀每見賓客，姬妾不離側(cè)。杞嘗往問疾，子儀悉屏侍妾，獨隱幾待之?；騿柶涔剩觾x曰：“杞貌陋而心險，婦人輩見之必笑，他日杞得志，吾族無類矣！”
　　楊炎既殺劉晏，朝野側(cè)目，李正己累表請晏罪，譏斥朝廷。炎懼，遣腹心分詣諸道，以宣慰為名，實使之密諭節(jié)度使云：“晏昔附奸邪，請立獨孤后，上自惡而殺之。”上聞而惡之，由是有誅炎之志，隱而未發(fā)。乙巳，遷炎中書侍郎，擢盧杞為門下侍郎，并同平章事，不專任炎矣。杞蕞陋，無文學(xué)，炎輕之，多托疾不與會食；杞亦恨之。杞陰狡，欲起勢立威，小不附者必欲置之死地，引太常博士裴延齡為集賢殿直學(xué)士，親任之。
　　丙午，更汴宋軍名曰宣武。
　　振武節(jié)度使彭令芳苛虐，監(jiān)軍劉惠光貪婪。乙卯，軍士共殺之。
　　發(fā)京西防秋兵萬二千人戍關(guān)東。上御望春樓宴勞將士，神策將士獨不飲，上使詰之，其將楊惠元對曰：“臣等發(fā)奉天，軍帥張巨濟戒之曰：‘此行大建功名，凱旋之日，相與為歡。茍未捷，勿飲酒。’故不敢奉詔?！奔靶校兴揪壍涝O(shè)酒食，獨惠元所部瓶罌不發(fā)。上深嘆美，賜書勞之。惠元，平州人也。
　　三月，置溵州于郾城。
　　辛巳，以汾州刺史王翃為振武軍使、鎮(zhèn)北、綏、銀等州留后。
　　遣殿中少監(jiān)崔漢衡使于吐蕃。
　　梁崇義雖與李正己等連結(jié)，兵勢寡弱，禮數(shù)最恭?；騽衿淙氤?，崇義曰：“來公有大功于國，上元中為閹宦所讒，遷延稽命，及代宗嗣位，不俟駕入朝，猶不免族誅。吾歲久釁積，何可往也！”淮寧節(jié)度使李希烈屢請討之，崇義懼，益修武備。流人郭昔告崇義為變，崇義聞之，請罪，上為之杖昔，遠(yuǎn)流之；使金部員外郎李舟詣襄州諭旨以安之。舟嘗奉使詣劉文喜，為陳禍福，文喜囚之，會帳下殺文喜以降，諸道跋扈者聞之，謂舟能覆城殺將。至襄州，崇義惡之。舟又勸崇義入朝，言頗切直，崇義益不悅。及遣使宣慰諸道，舟復(fù)指襄州，崇義拒境不內(nèi)，上言“軍中疑懼，請易以它使?！睍r兩河諸鎮(zhèn)方猜阻，上欲示恩信以安之，夏，四月，庚寅，加崇義同平章事，妻子悉加封賞，賜以鐵券；遣御史張著赍手詔征之，仍以其裨將藺杲為鄧州刺史。
　　五月，丙寅，以軍興，增商稅為什一。
　　田悅卒與李正己、李惟岳定計，連兵拒命，遣兵馬使孟祐將步騎五千北助惟岳。薛嵩之死也，田承嗣盜據(jù)洺、相二州，朝廷獨得邢、磁二州及臨洺縣。悅欲阻山為境，曰：“邢、磁如兩眼，在吾腹中，不可不取?！蹦饲脖R使康愔將八千人圍邢州，別將楊朝光將五千人柵于邯鄲西北，以斷昭義救兵，悅自將兵數(shù)萬圍臨洺。邢州刺史李共、臨洺將張伾堅壁拒守。貝州刺史邢曹俊，田承嗣舊將也，老而有謀，悅寵信牙官扈崿而疏之。及攻臨洺，召曹俊問計。曹俊曰：“兵法十圍五攻；尚書以逆犯順，勢更不侔。今頓兵堅城之下，糧竭卒盡，自亡之道也。不若置萬兵于崞口以遏西師，則河北二十四州皆為尚書有矣?！敝T將惡其異己，共毀之，悅不用其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