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起著雍灘,盡柔兆執(zhí)徐,凡九年。
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
◎ 元光二年戊申,公元前一三三年
冬,十月,上行幸雍,祠五畤。
李少君以祠灶卻老方見上,上尊之。少君者,故深澤侯舍人,匿其年及其生長,其游以方遍諸侯,無妻子。人聞其能使物及不死,更饋遺之,常馀金錢、衣食。人皆以為不治生業(yè)而饒給,又不知其何所人,愈信,爭事之。少君善為巧發(fā)奇中。嘗從武安侯飲,坐中有九十馀老人,少君乃言與其大父游射處;老人為兒時從其大父,識其處,一坐盡驚。少君言上曰:“祠灶則致物,致物而丹沙可化為黃金,壽可益,蓬萊仙者可見;見之,以封禪則不死,黃帝是也。臣嘗游海上,見安期生,食臣棗,大如瓜。安期生仙者,通蓬萊中,合則見人,不合則隱?!庇谑翘熳邮加H祠灶,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,而事化丹沙諸藥齊為黃金矣。居久之,李少君病死,天子以為化去,不死;而海上燕、齊怪迂之方士多更來言神事矣。
亳人謬忌奏祠太一。方曰:“天神貴者太一,太一佐曰五帝?!庇谑翘熳恿⑵潇糸L安東南郊。
雁門馬邑豪聶壹,因大行王恢言:“匈奴初和親,親信邊,可誘以利致之,伏兵襲擊,必破之道也。”上召問公卿。王恢曰:“臣聞全代之時,北有強胡之敵,內(nèi)連中國之兵,然尚得養(yǎng)老、長幼,種樹以時,倉廩常實,匈奴不輕侵也。今以陛下之威,海內(nèi)為一,然匈奴侵盜不已者,無他,以不恐之故耳。臣竊以為擊之便?!表n安國曰:“臣聞高皇帝嘗圍于平城,七日不食;及解圍反位,而無忿怒之心。夫圣人以天下為度者也,不以己私怒傷天下之功,故遣劉敬結(jié)和親,至今為五世利。臣竊以為勿擊便。”恢曰:“不然。高帝身被堅執(zhí)銳,行幾十年,所以不報平城之怨者,非力不能,所以休天下之心也。今邊境數(shù)驚,士卒傷死,中國槥車相望,此仁人之所隱也。故曰擊之便?!卑矅唬骸安蝗?。臣聞用兵者以飽待饑,正治以待其亂,定舍以待其勞;故接兵覆眾,伐國墮城,常坐而役敵國,此圣人之兵也。今將卷甲輕舉,深入長驅(qū),難以為功;從行則迫脅,衡行則中絕,疾則糧乏,徐則后利,不至千里,人馬乏食?!侗ā吩唬骸z人,獲也’,臣故曰勿擊便。”恢曰:“不然。臣今言擊之者,固非發(fā)而深入也。將順因單于之欲,誘而致之邊,吾選梟騎、壯士陰伏而處以為之備,審遮險阻以為其戒。吾勢已定,或營其左,或營其右,或當其前,或絕其后,單于可禽,百全必取?!鄙蠌幕肿h。
夏,六月,以御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,衛(wèi)尉李廣為驍騎將軍,太仆公孫賀為輕車將軍,大行王恢為將屯將軍,太中大夫李息為材官將軍,將車騎、材官三十馀萬匿馬邑旁谷中,約單于入馬邑縱兵。陰使聶壹為間,亡入匈奴,謂單于曰:“吾能斬馬邑令、丞,以城降,財物可盡得?!眴斡趷坌?,以為然而許之。聶壹乃詐斬死罪囚,縣其頭馬邑城下,示單于使者為信,曰:“馬邑長吏已死,可急來!”于是單于穿塞,將十萬騎入武州塞。未至馬邑百馀里,見畜布野而無人牧者,怪之。乃攻亭,得雁門尉史,欲殺之,尉史乃告單于漢兵所居。單于大驚曰:“吾固疑之?!蹦艘€,出曰:“吾得尉史,天也!”以尉史為天王。塞下傳言單于已去,漢兵追至塞,度弗及,乃皆罷兵。王恢主別從代出擊胡輜重,聞單于還,兵多,亦不敢出。
上怒恢?;衷唬骸笆?,約為入馬邑城,兵與單于接,而臣擊其輜重,可得利。今單于不至而還,臣以三萬人眾不敵,只取辱。固知還而斬,然完陛下士三萬人?!庇谑窍禄滞⑽尽M⑽井敗盎侄簶?,當斬。”恢行千金丞相分,分不敢言上,而言于太后曰:“王恢首為馬邑事,今不成而誅恢,是為匈奴報仇也。”上朝太后,太后以分言告上。上曰:“首為馬邑事者恢,故發(fā)天下兵數(shù)十萬,從其言為此。且縱單于不可得,恢所部擊其輜重,猶頗可得以慰士大夫心。今不誅恢,無以謝天下?!庇谑腔致?,乃自殺。自是之后,匈奴絕和親,攻當路塞,往往入盜于漢邊,不可勝數(shù);然尚貪樂關(guān)市,嗜漢財物;漢亦關(guān)市不絕,以中其意。
◎ 元光三年己酉,公元前一三二年
春,河水徙,從頓丘東南流。夏,五月,丙子,復(fù)決濮陽瓠子,注巨野,通淮、泗,泛郡十六。天子使汲黯、鄭當時發(fā)卒十萬塞之,輒復(fù)壞。是時,田分奉邑食鄃,鄃居河北,河決而南,則鄃無水災(zāi),邑收多。分言于上曰:“江、河之決皆天事,未易以人力強塞,塞之未必應(yīng)天?!倍麣庥脭?shù)者亦以為然。于是天子久之不復(fù)事塞也。
初,孝景時,魏其侯竇嬰為大將軍,武安侯田分乃為諸郎,侍酒跪起如子侄。已而分日益貴幸,為丞相。魏其失勢,賓客益衰,獨故燕相潁陰灌夫不去。嬰乃厚遇夫,相為引重,其游如父子然。夫為人剛直,使酒,諸有勢在己之右者必陵之;數(shù)因酒忤丞相。丞相乃奏案:“灌夫家屬橫潁川,民苦之?!笔障捣蚣爸?,皆得棄市罪。魏其上書論救灌夫,上令與武安東朝廷辨之。魏其、武安因互相詆訐。上問朝臣:“兩人孰是?”唯汲黯是魏其,韓安國兩以為是;鄭當時是魏其,后不敢堅。上怒當時曰:“吾并斬若屬矣。”即罷。起,入。上食太后,太后怒不食,曰:“今我在也,而人皆藉吾弟;令我百歲后,皆魚肉之乎!”上不得已,遂族灌夫;使有司案治魏其,得棄市罪。
◎ 元光四年庚戌,公元前一三一年
冬,十二月晦,論殺魏其于渭城。春,三月,乙卯,武安侯分亦薨。及淮南王安敗,上聞分受安金,有不順語,曰:“使武安侯在者,族矣!”
夏,四月,隕霜殺草。
御史大夫安國行丞相事,引,墮車,蹇。五月,丁巳,以平棘侯薛澤為丞相,安國病免。
地震。赦天下。
九月,以中尉張歐為御史大夫。韓安國疾愈,復(fù)為中尉。
河間王德,修學好古,實事求是,以金帛招求四方善書,得書,多與漢朝等。是時,淮南王安亦好書,所招致率多浮辯。獻王所得書,皆古文先秦舊書,采禮樂古事,稍稍增輯至五百馀篇,被服、造次必于儒者,山東諸儒多從之游。
◎ 元光五年辛亥,公元前一三零年
冬,十月,河間王來朝,獻雅樂,對三雍宮及詔策所問三十馀事。其對,推道術(shù)而言,得事之中,文約指明。天子下太樂官常存肄河間王所獻雅聲,歲時以備數(shù),然不常御也。春,正月,河間王薨,中尉常麗以聞,曰:“王身端行治,溫仁恭儉,篤敬愛下,明知深察,惠于鰥寡?!贝笮辛钭啵骸爸u法:‘聰明睿知曰獻,’謚曰獻王。”
班固贊曰:昔魯哀公有言:“寡人生于深宮之中,長于婦人之手,未嘗知憂,未嘗知懼?!毙旁账寡砸?,雖欲不危亡,不可得已!是故古人以宴安為鴆毒,無德而富貴謂之不幸。漢興,至于孝平,諸侯王以百數(shù),率多驕淫失道。何則?沈溺放恣之中,居勢使然也。自凡人猶系于習俗,而況哀公之倫乎!“夫唯大雅,卓爾不群”,河間獻王近之矣。
初,王恢之討東越也,使番陽令唐蒙風曉南越。南越食蒙以蜀枸醬,蒙問所從來。曰:“道西北牂柯江。牂柯江廣數(shù)里,出番禺城下?!泵蓺w至長安,問蜀賈人。賈人曰:“獨蜀出枸醬,多持竊出市夜郎。夜郎者,臨牂柯江,江廣百馀步,足以行船。南越以財物役屬夜郎,西至桐師,然亦不能臣使也?!泵赡松蠒f上曰:“南越王黃屋左纛,地東西萬馀里,名為外臣,實一州主也。今以長沙、豫章往,水道多絕,難行。竊聞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馀萬,浮船牂柯江,出其不意,此制越一奇也。誠以漢之強,巴、蜀之饒,通夜郎道為置吏,甚易。”上許之。
乃拜蒙為中郎將,將千人,食重萬馀人,從巴、蜀筰關(guān)入,遂見夜郎侯多同。蒙厚賜,喻以威德,約為置吏,使其子為令。夜郎旁小邑皆貪漢繒帛,以為漢道險,終不能有也,乃且聽蒙約。還報,上以為犍為郡,發(fā)巴、蜀卒治道,自僰道指牂柯江,作者數(shù)萬人,士卒多物故,有逃亡者。用軍興法誅其渠率,巴、蜀民大驚恐。上聞之,使司馬相如責唐蒙等,因諭告巴、蜀民以非上意;相如還報。
是時,邛、筰之君長。聞南夷與漢通,得賞賜多,多欲愿為內(nèi)臣妾,請吏比南夷。天子問相如,相如曰:“邛、筰、冉駹者近蜀,道亦易通。秦時嘗通,為郡縣,至漢興而罷。今誠復(fù)通,為置郡縣,愈于南夷?!碧熳右詾槿?,乃拜相如為中郎將,建節(jié)往使,及副使王然于等乘傳,因巴、蜀吏幣物以賂西夷。邛、筰、冉駹、斯榆之君。皆請為內(nèi)臣。除邊關(guān);關(guān)益斥,西至沬、若水,南至牂柯為徼,通零關(guān)道,橋?qū)O水以通邛都,為置一都尉、十馀縣,屬蜀。天子大說。
詔發(fā)卒萬人治雁門阻險。
秋,七月,大風拔木。
女巫楚服等教陳皇后祠祭厭勝,挾婦人媚道;事覺,上使御史張湯窮治之。湯深竟黨與,相連及誅者三百馀人,楚服梟首于市。乙巳,賜皇后冊,收其璽綬,罷退,居長門宮。竇太主慚懼,稽顙謝上。上曰:“皇后所為不軌于大義,不得不廢。主當信道以自慰,勿受妄言以生嫌懼。后雖廢,供奉如法,長門無異上宮也?!背?,上嘗置酒竇太主家,主見所幸賣珠兒董偃,上賜之衣冠,尊而不名,稱為“主人翁”,使之侍飲;由是董君貴寵,天下莫不聞。常從游戲北宮,馳逐平樂觀雞、鞠之會,角狗、馬之足,上大歡樂之。上為竇太主置酒宣室,使謁者引內(nèi)董君。是時,中郎東方朔陛戟殿下,辟戟而前曰:“董偃有斬罪三,安得入乎!”上曰:“何謂也?”朔曰:“偃以人臣私侍公主,其罪一也。敗男女之化,而亂婚姻之禮,傷王制,其罪二也。陛下富于春秋,方積思于《六經(jīng)》,偃不遵經(jīng)勸學,反以靡麗為右,奢侈為務(wù),盡狗馬之樂,極耳目之欲,是乃國家之大賊,人主之大蜮,其罪三也?!鄙夏徊粦?yīng),良久曰:“吾業(yè)已設(shè)飲,后而自改。”朔曰:“不可。夫宣室者,先帝之正處也,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。故淫亂之漸,其變?yōu)榇邸J且载Q貂為淫而易牙作患,慶父死而魯國全。”上曰:“善!”有詔止,更置酒北宮,引董君從東司馬門入;賜朔黃金三十斤。董君之寵由是日衰。是后,公主、貴人多逾禮制矣。
上以張湯為太中大夫,與趙禹共定諸律令,務(wù)在深文。拘守職之吏,作見知法,吏傳相監(jiān)司。用法益刻自此始。
八月,螟。
是歲,征吏民有明當世之務(wù)、習先圣之術(shù)者,縣次續(xù)食,令與計諧。
菑川人公孫弘對策曰:“臣聞上古堯、舜之時,不貴爵賞而民勸善,不重刑罰而民不犯,躬率以正則遇民信也;末世貴爵厚賞而民不勸,深刑重罰而奸不止,其上不正,遇民不信也。夫厚賞重刑,未足以勸善而禁非,必信而已矣。是故因能任官,則分職治;去無用之言,則事情得;不作無用之器,則賦斂??;不奪民時,不妨民力,則百姓富;有德者進,無德者退,則朝廷尊;有功者上,無功者下,則群臣逡;罰當罪,則奸邪止;賞當賢,則臣下勸。凡此八者,治之本也。故民者,業(yè)之則不爭,理得則不怨,有禮則不暴,愛之則親上,此有天下之急者也。禮義者,民之所服也;而賞罰順之,則民不犯禁矣。
“臣聞之:氣同則從,聲比則應(yīng)。今人主和德于上,百姓和合于下,故心和則氣和,和則形和,形和則聲和,聲和則天地之和應(yīng)矣。故陰陽和,風雨時,甘露降,五谷登,六畜蕃,嘉禾興,硃草生,山不童,澤不涸,此和之至也?!?br /> 時對者百馀人,太常奏弘第居下。策奏,天子擢弘對為第一,拜為博士,待詔金馬門。
齊人轅固,年九十馀,亦以賢良征。公孫弘仄目而事固,固曰:“公孫子,務(wù)正學以言,無曲學以阿世。”諸儒多疾毀固者,固遂以老罷歸。是時,巴、蜀四郡鑿山通西南夷道,千馀里戍轉(zhuǎn)相餉。數(shù)歲,道不通,士罷餓、離暑濕死者甚眾;西南夷又數(shù)反,發(fā)兵興擊,費以巨萬計而無功。上患之,詔使公孫弘視焉。還奏事,盛毀西南夷無所用,上不聽。弘每朝會議,開陳其端,使人主自擇,不肯面折廷爭。于是上察其行慎厚,辯論有馀,習文法吏事,緣飾以儒術(shù),大說之,一歲中遷至左內(nèi)史。弘奏事,有不可,不廷辨。常與汲黯請間,黯先發(fā)之,弘推其后,天子常說,所言皆聽,以此日益親貴。弘嘗與公卿約議,至上前,皆倍其約以順上旨。汲黯廷詰弘曰:“齊人多詐而無情實。始與臣等建此議,今皆倍之,不忠!”上問弘。弘謝曰:“夫知臣者,以臣為忠;不知臣者,以臣為不忠?!鄙先缓胙?。左右幸臣每毀弘,上益厚遇之。
◎ 元光六年壬子,公元前一二九年
冬,初算商車。
大司農(nóng)鄭當時言:“穿渭為渠,下至河,漕關(guān)東粟徑易,又可以溉渠下民田萬馀頃。”春,詔發(fā)卒數(shù)萬人穿渠,如當時策;三歲而通,人以為便。
匈奴入上谷,殺略吏民。遣車騎將軍衛(wèi)青出上谷,騎將軍公孫敖出代,輕車將軍公孫賀出云中,驍騎將軍李廣出雁門,各萬騎,擊胡關(guān)市下。衛(wèi)青至龍城,得胡首虜七百人;公孫賀無所得;公孫敖為胡所敗,亡七千騎;李廣亦為胡所敗。胡生得廣,置兩馬間,絡(luò)而盛臥,行十馀里;廣佯死,暫騰而上胡兒馬上,奪其弓,鞭馬南馳,遂得脫歸。漢下敖、廣吏,當斬,贖為庶人;唯青賜爵關(guān)內(nèi)侯。青雖出于奴虜,然善騎射,材力絕人;遇士大夫以禮,與士卒有恩,眾樂為用,有將帥材,故每出輒有功。天下由此服上之知人。
夏,大旱,蝗。
六月,上行幸雍。
秋,匈奴數(shù)盜邊,漁陽尤甚。以衛(wèi)尉韓安國為材官將軍,屯漁陽。
◎ 元朔元年癸丑,公元前一二八年
冬,十一月,詔曰:“朕深詔執(zhí)事,興廉舉孝,庶幾成風,紹休圣緒。夫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;三人并行,厥有我?guī)?。今或至闔郡而不薦一人,是化不下究,而積行之君子壅于上聞也。且進賢受上賞,蔽賢蒙顯戮,古之道也。其議二千石不舉者罪?!庇兴咀啵骸安慌e孝,不奉詔,當以不敬論;不察廉,不勝任也,當免。”奏可。
十二月,江都易王非薨。
皇子據(jù)生,衛(wèi)夫人之子也。三月,甲子,立衛(wèi)夫人為皇后,赦天下。
秋,匈奴二萬騎入漢,殺遼西太守,略二千馀人,圍韓安國壁;又入漁陽、雁門,各殺略千馀人。安國益東徙,屯北平;數(shù)月,病死。天子乃復(fù)召李廣,拜為右北平太守。匈奴號曰“漢之飛將軍”,避之,數(shù)歲不敢入右北平。
車騎將軍衛(wèi)青將三萬騎出雁門,將軍李息出代;青斬首虜數(shù)千人。
東夷薉君南閭等共二十八萬人降,為蒼??ぃ蝗送街M,擬于南夷,燕、齊之間,靡然騷動。
是歲,魯共王馀、長沙定王發(fā)皆薨。
臨菑人主父偃、嚴安,無終人徐樂,皆上書言事。
始,偃游齊、燕、趙,皆莫能厚遇,諸生相與排擯不容;家貧,假貸無所得,乃西入關(guān)上書闕下,朝奏,暮召入。所言九事,其八事為律令;一事諫伐匈奴,其辭曰:“《司馬法》曰:‘國雖大,好戰(zhàn)必亡;天下雖平,忘戰(zhàn)必危?!蚺吣娴乱?,兵者兇器也,爭者末節(jié)也。夫務(wù)戰(zhàn)勝,窮武事者,未有不悔者也。
昔秦皇帝并吞戰(zhàn)國,務(wù)勝不休,欲攻匈奴。李斯諫曰:‘不可。夫匈奴,無城郭之居,委積之守,遷徙鳥舉,難得而制也。輕兵深入,糧食必絕;踵糧以行,重不及事。得其地,不足以為利也;得其民,不可調(diào)而守也;勝必殺之,非民父母也;靡敝中國,快心匈奴,非長策也?!鼗实鄄宦?,遂使蒙恬將兵攻胡,辟地千里,以河為境。地固沮澤、咸鹵,不生五谷。然后發(fā)天下丁男以守北河,暴兵露師十有馀年,死者不可勝數(shù),終不能逾河而北,是豈人眾不足,兵革不備哉?其勢不可也。又使天下蜚芻、嚙輓粟,起于東陲、瑯邪負海之郡,轉(zhuǎn)輸北河,率三十鐘而致一石。男子疾耕,不足于糧餉,女子紡績,不足于帷幕,百姓靡敝,孤寡老弱不能相養(yǎng),道路死者相望,蓋天下始畔秦也。
及至高皇帝,定天下,略地于邊,聞匈奴聚于代谷之外而欲擊之。御史成進諫曰:‘不可。夫匈奴之性,獸聚而鳥散,從之如搏影。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,臣竊危之。’高帝不聽,遂北至于代谷,果有平城之圍。高皇帝蓋悔之甚,乃使劉敬往結(jié)和親之約,然后天下忘干戈之事。
“夫匈奴難得而制,非一世也;行盜侵驅(qū),所以為業(yè)也,天性固然。上及虞、夏、殷、周,固弗程督,禽獸畜之,不屬為人。夫上不觀虞、夏、殷、周之流,而下循近世之失,此臣之所大憂,百姓之所疾苦也?!?br /> 嚴安上書曰:“今天下人民,用財侈靡,車馬、衣裘、宮室,皆競修飾,調(diào)五聲使有節(jié)族,雜五色使有文章,重五味方丈于前,以觀欲天下。彼民之情,見美則愿之,是教民以侈也;侈而無節(jié),則不可贍,民離本而徼末矣。末不可徒得,故縉紳者不憚為詐,帶劍者夸殺人以矯奪,而世不知愧,是以犯法者眾。臣愿為民制度以防其淫,使貧富不相燿以和其心;心志定,則盜賊消,刑罰少,陰陽和,萬物蕃也。昔秦王意廣心逸,欲威海外,使蒙恬將兵以北攻胡,又使尉屠睢將樓船之士以攻越。當是時,秦禍北構(gòu)于胡,南掛于越,宿兵于無用之地,進而不得退。行十馀年,丁男被甲,丁女轉(zhuǎn)輸,苦不聊生;自經(jīng)于道樹,死者相望。及秦皇帝崩,天下大畔,滅世絕祀,窮兵之禍也。故周失之弱,秦失之強,不變之患也。今徇西夷,朝夜郎,降羌、僰,略薉州,建城邑,深入匈奴,燔其龍城,議者美之。此人臣之利,非天下之長策也?!?br /> 徐樂上書曰:“臣聞天下之患,在于土崩,不在瓦解,古今一也。
何謂土崩?秦之末世是也。陳涉無千乘之尊、疆土之地,身非王公、大人、名族之后,鄉(xiāng)曲之譽,非有孔、曾、墨子之賢,陶硃、猗頓之富也;然起窮巷,奮棘矜,偏袒大呼,天下從風。此其故何也?由民困而主不恤,下怨而上不知,俗已亂而政不修。此三者,陳涉之所以為資也,此之謂土崩。故曰天下之患在乎土崩。
何謂瓦解?吳、楚、齊、趙之兵是也。七國謀為大逆,號皆稱萬乘之君,帶甲數(shù)十萬,威足以嚴其境內(nèi),財足以勸其士民;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,而身為禽于中原者,此其故何也?非權(quán)輕于匹夫而兵弱于陳涉也。當是之時,先帝之德未衰而安土樂俗之民眾,故諸侯無竟外之助,此之謂瓦解。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。
此二體者,安危之明要,賢主之一留意而深察也。
間者,關(guān)東五谷數(shù)不登,年歲未復(fù),民多窮困,重之以邊境之事,推數(shù)循理而觀之,民宜有不安其處者矣。不安,故易動;易動者,土崩之勢也。故賢主獨觀萬化之原,明于安危之機,修之廟堂之上而銷未形之患也,其要期使天下無土崩之勢而已矣?!?br /> 書奏,天子召見三人,謂曰:“公等皆安在,何相見之晚也!”皆拜為郎中。
主父偃尤親幸,一歲中凡四遷,為中大夫。大臣畏其口,賂遺累千金?;蛑^偃曰:“太橫矣!”偃曰:“吾生不五鼎食,死即五鼎烹耳!”
◎ 元朔二年甲寅,公元前一二七年
冬,賜淮南王幾杖,毋朝。
主父偃說上曰:“古者諸侯不過百里,強弱之形易制。今諸侯或連城數(shù)十,地方千里,緩則驕奢,易為淫亂,急則阻其強而合從以逆京師。以法割削之,則逆節(jié)萌起,前日晁錯是也。今諸侯子弟或十數(shù),而適嗣代立,馀雖骨肉,無尺地之封,則仁孝之道不宣。愿陛下令諸侯得推恩分子弟,以地侯之,彼人人喜得所愿。上以德施,實分其國,不削而稍弱矣?!鄙蠌闹4?,正月,詔曰:“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,令各條上,朕且臨定其號名?!庇谑腔O國始分,而子畢侯矣。
匈奴入上谷、漁陽,殺略吏民千馀人。遣衛(wèi)青、李息出云中以西至隴西,擊胡之樓煩、白羊王于河南,得胡首虜數(shù)千,牛羊百馀萬,走白羊、樓煩王,遂取河南地。詔封青為長平侯,青校尉蘇建、張次公皆有功,封建為平陵侯,次公為岸頭侯。主父偃言:“河南地肥饒,外阻河,蒙恬城之以逐匈奴,內(nèi)省轉(zhuǎn)輸戍漕,廣中國,滅胡之本也?!鄙舷鹿渥h,皆言不便。上竟用偃計,立朔方郡,使蘇建興十馀萬人筑朔方城,復(fù)繕故秦時蒙恬所為塞,因河為固。轉(zhuǎn)漕甚遠,自山東咸被其勞,費數(shù)十百巨萬,府庫并虛;漢亦棄上谷之斗辟縣造陽地以予胡。
三月,乙亥晦,日有食之。
夏,募民徙朔方十萬口。
主父偃說上曰:“茂陵初立,天下豪桀,并兼之家,亂眾之民,皆可徙茂陵;內(nèi)實京師,外銷奸猾,此所謂不誅而害除?!鄙蠌闹憧澜芗蚌と偃f以上于茂陵。
軹人郭解,關(guān)東大俠也,亦在徙中。衛(wèi)將軍為言:“郭解家貧,不中徙?!鄙显唬骸敖?,布衣,權(quán)至使將軍為言,此其家不貧?!弊溽憬饧?。解平生睚眥殺人甚眾,上聞之,下吏捕治解,所殺皆在赦前。軹有儒生侍使者坐,客譽郭解,生曰:“解專以奸犯公法,何謂賢!”解客聞,殺此生,斷其舌。吏以此責解,解實不知殺者,殺者亦竟絕,莫知為誰。吏奏解無罪,公孫弘議曰:“解,布衣,為任俠行權(quán),以睚眥殺人。解雖弗知,此罪甚于解殺之。當大逆無道。”遂族郭解。
班固曰:古者天子建國,諸侯立家,自卿大夫以至于庶人,各有等差,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無覬覦。周室既微,禮樂、征伐自諸侯出?;浮⑽闹?,大夫世權(quán),陪臣執(zhí)命。陵夷至于戰(zhàn)國,合從連衡,繇是列國公子,魏人信陵,趙有平原,齊有孟嘗,楚有春申,皆藉王公之勢,競為游俠,雞鳴狗盜,無不賓禮。而趙相虞卿,棄國捐君,以周窮交魏齊之厄;信陵無忌,竊符矯命,戮將專師,以赴平原之急;皆以取重諸侯,顯名天下,扼腕而游談?wù)?,以四豪為稱首。于是背公死黨之議成,守職奉上之義廢矣。及至漢興,禁網(wǎng)疏闊,未知匡改也。是故代相陳豨從車千乘,而吳濞、淮南皆招客以千數(shù)。外戚大臣魏其、武安之屬競逐于京師,布衣游俠劇孟、郭解之徒馳騖于閻閭、權(quán)行州域。力折公侯,眾庶榮其名跡,覬而慕之。雖其陷于刑辟,自與殺身成名,若季路、仇牧,死而不悔。故曾子曰:“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。”非明王在上,示之以好惡,齊之以禮法,民曷由知禁而反正乎!古之正法:五伯,三王之罪人也;而六國,五伯之罪人也。夫四豪者,又六國之罪人也。況于郭解之倫,以匹夫之細,竊殺生之權(quán),其罪已不容于誅矣。觀其溫良泛愛,振窮周急,謙退不伐,亦皆有絕異之姿。惜乎,不入于道德,茍放縱于末流,殺身亡宗,非不幸也。
荀悅論曰:世有三游,德之賊也:一曰游俠,二曰游說,三曰游行。立氣勢,作威福,結(jié)私交以立強于世者,謂之游俠;飾辯辭,設(shè)詐謀,馳逐于天下以要時勢者,謂之游說;色取仁以合時好,連黨類,立虛譽以為權(quán)利者,謂之游行。此三者,亂之所由生也;傷道害德,敗法惑世,先王之所慎也。國有四民,各修其業(yè)。不由四民之業(yè)者,謂之奸民。奸民不生,王道乃成。
凡此三游之作,生于季世,周、秦之末尤甚焉。上不明,下不正,制度不立,綱紀馳廢;以毀譽為榮辱,不核其真;以愛憎為利害,不論其實;以喜怒為賞罰,不察其理。上下相冒,萬事乖錯,是以言論者計薄厚而吐辭,選舉者度親疏而舉筆,善惡謬于眾聲,功罪亂于王法。然則利不可以義求,害不可以道避也。是以君子犯禮,小人犯法,奔走馳騁,越職僭度,飾華廢實,競?cè)r利。簡父兄之尊而崇賓客之禮,薄骨肉之恩而篤朋友之愛,忘修身之道而求眾人之譽,割衣食之業(yè)以供饗宴之好,苞苴盈于門庭,聘問交于道路,書記繁于公文,私務(wù)眾于官事,于是流俗成而正道壞矣。是以圣王在上,經(jīng)國序民,正其制度;善惡要于功罪而不淫于毀譽,聽其言而責其事,舉其名而指其實。故實不應(yīng)其聲者謂之虛,情不覆其貌者謂之偽,毀譽失其真者謂之誣,言事失其類者謂之罔。虛偽之行不得設(shè),誣罔之辭不得行,有罪惡者無僥倖,無罪過者不憂懼,請謁無所行,貨賂無所用,息華文,去浮辭,禁偽辯,絕淫智,放百家之紛亂,壹圣人之至道,養(yǎng)之以仁惠,文之以禮樂,則風俗定而大化成矣。
燕王定國與父康王姬奸,奪弟妻為姬,殺肥如令郢人。郢人兄弟上書告之,主父偃從中發(fā)其事。公卿請誅定國,上許之。定國自殺,國除。
齊厲王次昌亦與其姊紀翁主通。主父偃欲納其女于齊王,齊紀太后不許。偃因言于上曰:“齊臨菑十萬戶,市租千金,人眾殷富,巨于長安,非天子親弟、愛子,不得王此。今齊王于親屬益疏,又聞其姊亂,請治之!”于是帝拜偃為齊相,且正其事。偃至齊,急治王后宮宦者,辭及王;王懼,飲藥自殺。偃少時游齊及燕、趙,及貴,連敗燕、齊。趙王彭祖懼,上書告主父偃受諸侯金,以故諸侯子弟多以得封者。及齊王自殺,上聞,大怒,以為偃劫其王令自殺,乃征下吏治。偃服受諸侯金,實不劫王令自殺。上欲勿誅,公孫弘曰:“齊王自殺,無后,國除為郡入漢,主父偃本首惡。陛下不誅偃,無以謝天下。”乃遂族主父偃。
張歐免,上欲以蓼侯孔臧為御史大夫。臧辭曰:“臣世以經(jīng)學為業(yè),乞為太常,典臣家業(yè),與從弟侍中安國綱紀古訓,使永垂來嗣。”上乃以臧為太常,其禮賜如三公。
◎ 元朔三年乙卯,公元前一二六年
冬,匈奴軍臣單于死,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為單于,攻破軍臣單于太子于單,于單亡降漢。
以公孫弘為御史大夫。是時,方通西南夷,東置蒼海,北筑朔方之郡。公孫弘數(shù)諫,以為罷敝中國以奉無用之地,愿罷之。天子使硃買臣等難以置朔方之便;發(fā)十策,弘不得一。弘乃謝曰:“山東鄙人,不知其便若是,愿罷西南夷、蒼海而專奉朔方?!鄙夏嗽S之,春,罷蒼???。
弘為布被,食不重肉。汲黯曰:“弘位在三公,奉祿甚多;然為布被,此詐也?!鄙蠁柡?,弘謝曰:“有之。夫九卿臣善者無過黯,然今日廷詰弘,誠中弘之病。夫以三公為布被,與小吏無差,誠飾詐,欲以釣名,如汲黯言。且無汲黯忠,陛下安得聞此言!”天子以為謙讓,愈益厚之。
三月,赦天下。
夏,四月,丙子,封匈奴太子于單為涉安侯,數(shù)月而卒。
初,匈奴降者言:“月氏故居敦煌、祁連間,為強國,匈奴冒頓攻破之。老上單于殺月氏王,以其頭為飲器。馀眾遁逃遠去,怨匈奴,無與共擊之?!鄙夏寄芡ㄊ乖率险撸瑵h中張騫以郎應(yīng)募,出隴西,徑匈奴中;單于得之,留騫十馀歲。騫得間亡,鄉(xiāng)月氏西走,數(shù)十日,至大宛。大宛聞漢之饒財,欲通不得,見騫,喜,為發(fā)導(dǎo)譯抵康居,傳致大月氏。大月氏太子為王,既擊大夏,分其地而居之,地肥饒,少寇,殊無報胡之心。騫留歲馀,竟不能得月氏要領(lǐng),乃還;并南山,欲從羌中歸,復(fù)為匈奴所得,留歲馀。會伊稚斜逐于單,匈奴國內(nèi)亂,騫乃與堂邑氏奴甘父逃歸。上拜騫為太中大夫,甘父為奉使君。騫初行時百馀人,去十三歲,唯二人得還。
匈奴數(shù)萬騎入塞,殺代郡太守恭,及略千馀人。
六月,庚午,皇太后崩。
秋,罷西夷,獨置南夷、夜郎兩縣、一都尉,稍令犍為自葆就,專力城朔方。
匈奴又入雁門,殺略千馀人。
是歲,中大夫張湯為廷尉。湯為人多詐,舞智以御人。時上方鄉(xiāng)文學,湯陽浮慕,事董仲舒、公孫弘等。以千乘兒寬為奏讞掾,以古法義決疑獄。所治,即上意所欲罪,與監(jiān)、史深禍者;即上意所欲釋,與監(jiān)、史輕平者;上由是悅之。湯于故人子弟調(diào)護之尤厚;其造請諸公,不避寒暑。是以湯雖文深、意忌、不專平,然得此聲譽。汲黯數(shù)質(zhì)責湯于上前曰:“公為正卿,上不能褒先帝之功業(yè),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,安國富民,使囹圄空虛,何空取高皇帝約束紛更之為!而公以此無種矣。”黯時與湯論議,湯辯常在文深小苛;黯伉厲守高,不能屈,忿發(fā),罵曰:“天下謂刀筆吏不可以為公卿,果然!必湯也,令天下重足而立,側(cè)目而視矣!”
◎ 元朔四年丙辰,公元前一二五年
冬,上行幸甘泉。
夏,匈奴入代郡、定襄、上郡,各三萬騎,殺略數(shù)千人。
譯文及注釋
漢紀十漢武帝元光二年(戊申,公元前133年)
冬季,十月,武帝來到雍地,在五舉行祭祀。
李少君憑借祭祀灶神求長生不老的方術(shù)進見武帝,武帝很尊敬他。 李少君是已去世的深澤侯的舍人,他隱瞞了自己的年齡、出生成長的地方,憑借著他的方術(shù)周游結(jié)交諸侯,沒有妻子兒女。人們聽說李少君能役使鬼神萬物,并有長生不老的方術(shù),紛紛贈送財禮給他,所以他經(jīng)常有余剩的金錢和衣食用品。人們都認為他不經(jīng)營產(chǎn)業(yè)卻很富袷,又不知他是什么地方的人,更加相信他,爭著侍奉他。李少君善于用巧妙的語言猜中一些離奇的事情。他曾經(jīng)陪武安侯田飲酒,座中有 位九十多歲的老人,李少君就說起與 老人的祖父一起游玩射獵的地方;老人還是兒童時曾跟隨祖父,記得那個地方,滿座的客人都大吃一驚。李少君對武帝說:“祭祀灶神就能招來奇異之物,招來了奇異之物就可以使丹砂化為黃金,可以延年益壽,可以見到蓬萊的仙人?!∫姷较扇?,進而舉行封禪儀式,就可以長生不死,黃帝就是這樣的。我曾經(jīng)在海上漫游,遇見了安期生,他給我棗吃,那棗如同瓜一般大。安期生是仙人,往來于蓬萊仙境,誰和他合,他就顯身相見,誰和他不合,他就隱身不見?!庇谑俏涞劬烷_始親自祭祀灶神,派遣方士到大海中去尋找蓬萊安期生之類的仙人,并且從事熔化丹砂和其它藥物,企圖煉出黃金。過了很久,李少君病死,武帝認為他化身成仙,并沒有死去;因此,燕地、齊地等沿海地區(qū)那些怪誕迂謬的方士,紛紛前來對武帝談?wù)撚嘘P(guān)神仙的事情了。
毫縣人謬忌奏請武帝祭祀太一神。他在上奏的方形木牘上寫道:“天神中最尊貴的是太一神,太一神的輔佐是五帝神?!庇谑?,武帝就在長安的東南郊建立了祭祀太一神的祭壇。
雁門郡馬邑縣的豪強之士聶壹,通過大行王恢向武帝建議:“匈奴剛剛與漢和親結(jié)好,親近信任邊境吏民,可用財利引誘他們前來,漢軍預(yù)設(shè)伏兵襲擊,這是肯定會打敗匈奴人的妙計?!蔽涞壅偌溆懻撨@個建議,戰(zhàn)國之初,代國保有它的全境時,北面有強敵匈奴的威脅,內(nèi)受中原諸國軍隊的牽制,但仍然可以尊養(yǎng)老人,撫育幼童,按照季節(jié)時令種糧植樹,糧倉中一直有充足的儲糧,匈奴不敢輕易入侵。現(xiàn)在,憑陛下的神威,天下一統(tǒng),但匈奴的入侵卻持續(xù)不斷,形成這種局面的原因,沒有別的,只是因為在于沒有使匈奴恐懼罷 了。我私下認為打擊匈奴對國家有利?!表n安國說:“我聽說高皇帝曾被匈奴圍困在平城,七天沒能吃上飯;等到解脫圍困返回都城之后,卻沒有憤怒之心。圣人有包容天下的器度,不因自身的私怒而傷害天下大局,所以 高皇帝派遣劉敬為使臣與匈奴和親,到現(xiàn)在已為五世的人帶來益處。我私下認為不打匈奴對國家有利?!蓖趸终f:“不對。高帝身披鎧甲,手執(zhí)利器,征戰(zhàn)將近幾十年,他不向匈奴報復(fù)被困平城的怨恨,并不是因為力所不及, 而是出于讓天下人休息的仁心?,F(xiàn)在邊境經(jīng)常受到匈奴侵擾,受傷戰(zhàn)死的士兵很多,中原地區(qū)運載死亡士兵棺木的車輛絡(luò)繹不絕,這 是仁人所悲痛的事。所以說打匈奴是應(yīng)當?shù)??!表n安國說:“不對。我聽說善于用兵的人,讓自己的軍隊溫飽以等待敵軍饑餓,嚴明軍紀以等待敵軍混亂,安居軍營以等待敵軍疲勞。所以,崐一旦交戰(zhàn),就會全殲敵人;一旦進攻敵國,就會攻破城防,經(jīng)常安坐不動地迫使敵人俯首聽命,這是圣人的作戰(zhàn)方法?,F(xiàn)在如果輕易地對匈奴用兵,長驅(qū)直崐入,難以成功;如果孤軍深入就會受到威脅,齊頭并進就沒有后繼,進軍太快就會缺乏糧食給養(yǎng),進軍緩慢就會喪失有利的戰(zhàn)機,還沒有走到一千里,就會人馬都缺乏糧食。這正是《兵法》所說:‘派出軍隊,就會被敵人擒獲。’所以我說不打匈奴為好?!蓖趸终f:“不 對。我現(xiàn)在所說的打匈奴的方法,本不是征發(fā)軍隊深入敵境;而是要利用單于的貪欲,引誘他們到我們的邊境,我們挑選驍勇的騎兵和壯士,暗中埋伏,用來防備敵軍,謹崐慎地據(jù)守險要的地勢,以加強防御的力量。我們的部署已經(jīng)完成,有的軍隊攻崐打敵軍左翼,有的軍隊攻打敵軍右翼,有的軍隊阻止敵人前進,有的軍7斷絕敵人的退路,這樣就肯定能擒住單于,必定大獲全勝?!蔽涞鄄杉{了王恢的主張。
夏季,六月,漢武帝任命御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,衛(wèi)尉李廣為驍騎將軍,太仆公孫賀為輕車將軍,大行王恢為將屯將軍,太中大夫李息為材官將軍,統(tǒng)率戰(zhàn)車、騎兵、步兵共三十多萬人暗中埋伏在馬邑附近的山谷中,約定等單于進入馬邑就揮 軍出擊。漢軍暗地派聶壹當間諜,逃到匈奴人那兒,聶壹對單于說:“我能殺馬邑縣的縣令和縣丞,獻城歸降,您可以得到全城的所有財物?!眴斡诤芟矚g信任聶壹,認為他說得對,就同意了他的計劃。聶壹返回馬邑縣城,就斬殺死刑囚犯,用來假冒縣令、縣丞,把他們的頭掛在馬邑城下,讓單于的使者觀看,以此做為 證明,說:“馬邑縣的長官已經(jīng)死了,你們可以趕快來!”于是,單于越過邊塞,統(tǒng)率十萬騎兵進入武州塞。走到距離馬邑縣城還有一百多里的地方,單于見牲畜遍野,卻沒有一個放牧的人,感到奇怪。單于就派人攻打亭隧,俘虜了雁門郡的尉史,要殺掉他,這個尉史就告訴單于漢兵埋伏的地點。單于大吃一驚,說:“我本來就懷疑其中有詐?!本皖I(lǐng)兵撤退,在撤出漢境之后,單于說:“我俘虜了這個 尉史,是天保佑我??!”就稱尉史為“天王”。邊塞守軍傳報單于已率軍退走,漢軍追到邊塞,估計追不上了,就全軍撤回。王恢 指揮另一支軍隊,從代地出發(fā),準備襲擊匈奴的后勤給養(yǎng),聽說單于返回,軍隊很多,也不敢出擊。
武帝對王恢很惱怒。王恢說:“根 據(jù)原來的計劃,約定引匈奴進入馬 邑縣城,主力軍隊與單于交戰(zhàn),而我率軍襲擊他們的后勤給養(yǎng),可以獲勝。現(xiàn)在單于未到馬邑就全軍撤回,我用三萬人的軍隊打不過匈奴大軍,那樣做只能是自辱。我本知道撤兵回來是要殺頭的,但這樣卻保全了陛下的三萬將士?!庇谑菨h武帝就把王恢交附廷尉審判,廷尉判決:“王恢避敵觀望,不敢出擊,判處斬首。”王恢暗中向丞相田行賄一千金,求他開脫罪名,田不敢向武帝說,就對太后說:“王恢第一個 提出了在馬邑誘殲匈奴主力的計劃,現(xiàn)在行動失敗而 殺了王恢,這是等于為匈奴報了仇啊。”武帝朝見太后時,太后就把田的話告訴了武帝。武帝說:“王恢是馬邑計劃的主謀,我聽從了他的建議,調(diào)集了天下幾十萬人馬,安排了這次軍事行動。況且,即使捉不到單于,王恢的軍隊襲擊匈奴的后勤給養(yǎng),仍然可以安慰將士們的心。如今不殺王恢,無法向天下人謝罪?!蓖趸值弥宋涞鄣脑挘妥詺⒘?。從此之后,匈奴斷絕了與漢的和親,進攻扼守大路的要塞,常常入侵漢朝邊境,不可勝數(shù);但是匈奴仍然貪圖在邊關(guān)的互市貿(mào)易,喜愛漢朝的財物;漢朝也不關(guān)閉邊境貿(mào)易市場,以投其所好。
三年(己酉、公元前132年)
春季,黃河決口改道,從頓丘向東南方流去。夏季,五月,丙子(初三),黃河又一次在濮陽縣的瓠子決口,注入鉅野縣,連通了淮河和泗水,十六個郡受水災(zāi)。武帝派汲黯、鄭當時征發(fā)十萬役夫堵塞黃河決口,剛剛堵住,就又被洪水沖毀。當時,田的食邑是縣;縣在黃河北岸,黃河決口向南泛濫,縣就不會遭受水災(zāi),食邑收入就會增加。田對武帝說:“長江、黃河的決口都是天意的安排,用人力強行堵塞很不容易,堵住了未必符合天意。”而那些候望云氣和使用法術(shù)的方士們也認為是這樣。這樣一來,武帝很長時間不再征發(fā)人力從事堵塞決口的工程。
當初,孝景帝在位時,魏其侯竇嬰擔任大將軍,武安侯田才是個普通的郎官,陪侍竇嬰飲酒時,田下跪起立如同兒子、侄子一樣;后來,田日益顯貴受寵,出任丞相。而魏其侯竇嬰失去了權(quán)勢,依附他的賓客越來越少,唯獨原來的燕相、潁陰縣人灌夫不離去。竇嬰就厚待灌夫,兩人互相援引、互相倚重,來往如同父子一樣。灌夫為人剛強正直,好借酒使氣,對那些權(quán)勢在自己之上的權(quán)貴,必定給予凌辱;他多因酒后鬧事冒犯丞相田。丞相就向武帝彈劾:“灌夫家屬在潁川郡橫行霸道,百姓都被害苦了?!庇谑鞘詹豆喾蚝桶ㄅ灾вH屬在內(nèi)的家人,都被判處公開斬首示眾的罪名。魏其侯竇嬰上書營救灌夫,武帝命令他和武安侯田到太后居住的東宮中,當廷申辯。魏其侯、武安侯就利用這個機會互相詆毀。武帝問朝廷群臣:“他們兩人誰對?”只有汲黯認為魏其侯對,韓安國認為兩人都對;鄭當時本認為魏其侯對,后來不敢堅持。武帝怒罵鄭當時說:“我把你這類的人一起斬了!”隨即罷朝,站起來,進入內(nèi)宮,侍奉太后用餐,太后氣沖沖地不吃飯,說:“如今我還活著,別人已經(jīng)在欺負我的弟弟;假若我死了,他們就都來宰殺他了!”武帝沒有辦法,就下令將灌夫滿門處斬;派執(zhí)法官員審查魏其侯,判處魏其侯斬首示眾。
四年(庚戌,公元前131年)
冬季,十二月三十日,根據(jù)所定罪名在渭城處死了魏其侯竇嬰。春季,三月,乙卯(十七日),武安侯田也死去了。等到后來淮南王劉安謀反失敗,武帝得知田接受過劉安的黃金,并且說過大逆不道的話,就說:“假若武 安侯還活著,就應(yīng)該把他滅族了!”
夏季,四月,出現(xiàn)寒霜,凍死了野草。
御史大夫韓安國 代理丞相職務(wù),為武帝引導(dǎo)車駕,從車上摔下來,成了跛腿。五月,丁巳(二十日),漢武帝任命平棘侯薛澤為丞相;韓安國 因病免職。
發(fā)生了地震;大赦天下。
九月,武帝任命中尉張歐為御史大夫。韓安國的腿疾痊愈,重新出任為中尉。
河間王劉德,努力鉆研學問,喜好古代典籍、治學注重實事求是,用黃金絲帛購買各地的好書,購得的書,數(shù)量與漢朝廷的存書一樣多。當時,淮南王劉安也喜愛書籍,他所征集到的大多是浮滑論辯的書;而劉德所征集的書,都是用古代文字書寫的先秦時期的舊書。他搜集禮樂制度的古事,稍加增訂,編輯成書,長達五百余篇。他的思想和言談舉止,都務(wù)求符合儒家學說,崤山以東的儒生大多追隨他,與他交往。
五年(辛亥,公元前130年)
? 冬季,十月,河間王劉德來京朝見,進獻用于郊廟朝會的正樂,回答了有關(guān)三雍宮的典章制度及皇帝擬定的三十多個問題。他的回答,都是依據(jù)并闡明了儒學思想,抓住了問題的關(guān)鍵,文字簡捷,觀點明確。武帝下令讓掌管宮廷音樂的太樂官經(jīng)常練習河間王所獻的雅樂,作為年節(jié)典禮中的項目,但平常很少演奏。春季,正月,河間王劉德去世,中尉常麗向朝廷報告了他的死訊,并說:“河間王立身端正,行為謹飭,溫良仁義,恭敬儉樸,敬上 愛下,聰明智慧,洞察隱微,恩惠及于鰥夫寡婦?!贝笮辛钭鄨笪涞郏骸啊吨u法》說:‘聰明睿智稱之為獻?!h定河間王劉德的謚號為獻王?!?/p>
班固贊曰:過去魯哀公曾說過這樣的話:“我在深宮中出生,在婦人撫育下長大,從不知道什么是憂愁,從未體驗過什么是恐懼?!边@話說得多么真實啊。這樣的人做君主,即便他不想使國家陷入危亡的絕境,也不可能啊!所以古人把安享太平看成為毒酒,把沒有仁德而身居富貴之位稱之為不幸。漢朝建國,直到孝平帝,諸侯王數(shù)以百計,大多驕橫荒淫喪失道德。為什么這樣呢?沉溺在放縱恣肆的環(huán)境中,他們所處的地位導(dǎo)致他們?nèi)绱?。即使是常人都要深受習俗的影響,何況魯哀公之類的人呢!“學識淵博,出類拔萃”,河間獻王劉 德可說近似這樣的人。
當初,王恢率軍討伐東越 的時候,派番陽縣令唐蒙去向南越王說明進軍意圖。南越人讓唐蒙吃蜀地所產(chǎn)的枸醬,唐蒙問是從什么地方來的。南越人說:“是從西北方向的柯河運來的??陆瓕拵讛?shù),從番禺城近旁流過?!碧泼苫氐介L安,又 問蜀地的商人。商人說:“只有蜀地出產(chǎn)枸醬,許多人私自帶著它出境去賣給夜郎。夜郎靠近柯江,柯江寬一百多步,行船毫無問題。南越國利用財物引誘和支配夜郎,向西一直影響到桐師人的居住地,但也不能讓這一地區(qū)成為南越的臣屬國,對它俯首聽命?!碧泼删拖蛭涞凵蠒f:“南越王使用只有皇帝才能用的黃屋左纛,盤踞東西長達萬余里的地區(qū),名義上是朝廷的外臣,實際上是一州之主?,F(xiàn)在如果從長沙國、豫章郡出兵征討南越,水路大多淤塞斷絕,難以通行。我聽說夜郎的精兵總計可有十余萬人,我軍乘船順柯江而下,出其不意,這是制服南越的一條奇計。只要真的使用漢朝的強威,再加上巴、蜀兩地富袷的經(jīng)濟力量,那么,打通夜郎的道路,在那兒設(shè)置官吏實施統(tǒng)治,是很容易做到的?!蔽涞叟鷾柿颂泼傻慕ㄗh。
于是,武帝任命唐蒙為中郎將, 率領(lǐng)士兵一千人和運輸糧食衣物的民夫一萬多人,經(jīng)過巴蜀兩郡,從關(guān)進入夜郎境內(nèi),于是見到夜郎侯多同。唐蒙帶來厚重的賞賜,告知漢朝的嚴威圣德,約定由朝廷在當?shù)厝蚊倮簦⒆尪嗤膬鹤訐慰h令一級官員。夜郎附近的小城邑都貪圖得到漢朝的絲綢,他們以為 從漢朝到當?shù)貋怼?,道路艱險,漢朝終究不可能占有這片地區(qū),于是就暫且表示服從唐蒙的約定。唐蒙返京奏報,武帝就在這一地區(qū)設(shè)立了犍為郡,征發(fā)巴、蜀兩郡的士卒修筑道路,從道指向柯江,修路的人有數(shù)萬人,許多士卒死亡,有的士卒就逃跑了;唐蒙等人用“軍興法”誅殺逃亡士卒的頭目,巴、蜀百姓極度驚恐。武帝得知此事,就派司馬相如前去責備唐蒙等人,并公開告知巴蜀一帶的百姓,唐蒙等人的作法并不是皇帝的本意;司馬相如返京奏報處置情況。
這時,邛人和人的部落酋長聽說南夷與漢朝結(jié)交,得到很多的賞賜,大多甘愿做漢朝統(tǒng)治下的臣民,請朝廷仿照統(tǒng)治南夷的模式,在他們的居住地任命官吏。武帝詢問司馬相如的意見,相如說:“邛、、冉都靠近蜀郡,道路也容易開通;秦朝時曾經(jīng)開通,設(shè)置過郡縣,到漢朝建國才罷廢?,F(xiàn)在如果真能再次開通,在那兒設(shè)置郡縣,將勝過南夷地區(qū)?!碧熳诱J為他說得對,就任命司馬相如為中郎將,持皇帝的符節(jié)出使西夷,相如和副使王然于等人乘坐驛車,利用巴蜀兩郡的官府財物收買西夷;邛、、冉、斯榆各部族的酋長,都請求做漢朝直接統(tǒng)治下的臣民。廢除了原有的邊關(guān),新設(shè)立的邊關(guān)向外擴展,西部到達沫水、若水,南至柯江為界,開通了零關(guān)道,在孫水上架起了橋,用來接連邛都,在這一地區(qū)設(shè)立了一個都尉、十多個縣,隸屬于蜀郡。武帝很高興。
武帝下詔調(diào)集一萬士卒修治雁門郡的險要關(guān)隘。
秋季,七月,出現(xiàn)大風,拔起樹木。
女巫師楚服等教陳皇后祭神祈禱,使用婦人詛咒的方法, 企圖除去與陳皇后爭寵的女人;事情敗露,武帝指派御史張湯徹底查處。張湯深入地追究有關(guān)的人,相互牽聯(lián)和被處死的有三百多人,楚服在街市被斬首,頭顱高懸示眾。乙巳(十四日),武帝賜給皇后一份冊書,收回了皇后的印璽,廢去尊號,貶入長門宮。陳皇后的母親竇太主羞慚恐懼, 向武帝叩頭請罪。武帝說:“皇后的行為不符合大義,不得不把她廢黜。你應(yīng)該相信道義而放寬心懷,不要輕信閑言而產(chǎn)生疑慮和恐懼?;屎箅m然被廢了,仍會按照法度受到優(yōu)待,居住在長門宮與居住在上宮并無區(qū)別?!?/p>
當初,武帝曾經(jīng)在竇太主家中擺設(shè)酒席,竇太主引見了她寵幸的珠寶商人董偃,武帝賞賜給董偃衣服和冠帽,為了表示尊重,不稱他的名字而稱他為“主人翁”,讓他陪侍飲酒;從此董偃尊貴受寵,天下人沒有不知道的。董偃經(jīng)常陪同武帝在北宮游戲,在平樂觀騎馬追逐、參與斗雞、踢球,賽狗、賽馬 ,武帝十分歡喜。武帝在宣室中擺酒款待竇太主,派謁者引導(dǎo)董偃入內(nèi)。當時,中郎東方朔持戟立燥馬追逐、參與斗雞、踢球,賽狗、賽馬 ,武帝十分歡喜。武帝在宣室中擺酒款待竇太主,派謁者引導(dǎo)董偃入內(nèi)。當時,中郎東方朔持戟立燥馬追逐、參與斗雞、踢球,賽狗、賽馬 ,武帝十分歡喜。武帝在宣室中擺酒款待竇太主,派謁者引導(dǎo)董偃入內(nèi)。當時,中郎東方朔持戟立在殿下,他放下戟走近武帝說:“董偃犯有三項死罪,怎能讓他進來呢!”武帝說:“你說的是什么呢?”東方朔說:“董偃以臣子的身份私通公主,這是他的第一條罪狀。敗壞男女風化灺一橐隼穹?,破崏氖ネ踔贫?,這是他的第二條罪狀。陛下年輕,正在努力學習《六經(jīng)》等儒學典籍,董偃不遵循經(jīng)書教誨勸勉學習,反而崇尚豪華追求奢侈,盡情地享受斗狗賽馬的歡樂,極力滿足感官欲望,他是國家的大賊,君主的大害,這是他的第三條罪狀。”武帝沉默不答,過了很久才說:“我今天已準備好宴席了,以后再自己改正吧?!睎|方朔說:“宣 室,本來是先帝處理政務(wù)的地方,不是討論有關(guān)法度的政務(wù)的人都不得進入。所以yín亂的苗頭發(fā)展,就會變成篡奪君位。正是由于這個道理,當年齊桓公因信用豎貂和易牙受害,而慶父死后,魯國就得以保全?!蔽涞壅f:“你說得好!”下詔讓董偃停下來待命,重新在北宮設(shè)置酒宴,領(lǐng)董偃從東司馬門入宮,賞賜給東方朔三十斤黃金。董偃所受的寵愛,自此以后日益衰減。此后,公主、貴人大多不 按禮制行事了。
武帝任命張湯為太中大夫,張湯與趙禹共同制定了各項法律條令,務(wù)求繁密嚴苛。嚴格控制在職官吏,制定了官員知人犯罪而不舉報就要判刑的“見知法”,使官吏互相監(jiān)視、互相偵察。從此開始,用法更加嚴厲刻苛了。
八月,莊稼發(fā)生螟蟲之害。
這一年,武帝征召官吏百姓中明曉當世政務(wù)、熟知古代圣王治國之術(shù)的人到朝廷任職,命令應(yīng)征者與各地進京的“上計吏”同行,由沿途各縣供應(yīng)飯食。
川人公孫弘在考試時答道:“我聽說上古堯舜那個時期, 沒有尊貴的官爵和豐厚的獎賞,但百姓卻相互勉勵行善;不重刑罰,但百姓卻不犯法,這是因為君主為臣民做出了正直的表率,而且對待百姓很講信用;到了末代,有尊貴的官爵和豐厚的賞賜,但百姓卻得不到勸勉,設(shè)立了嚴酷的刑罰卻不能禁止違法犯罪,當時的君主本身不正,對待百姓又不講信用。用豐厚的獎賞和嚴酷的刑罰,還不足以鼓勵行善、禁止作惡,只有靠講信用,才能達到這一目的。所以,根據(jù)人的才能而委任的官職,就能各司其職,做好工作;拋棄無用的虛言,就能了解事情的真相;不制作無用的器物,就可以減少對百姓的賦稅;不在農(nóng)忙季節(jié)征發(fā)役夫,不妨害民力,百姓就會富裕;有德的人受到重用,無德的人被罷免,朝廷就尊貴威嚴;有功的人升職,無功的人降級,群臣就會明白退讓的道理;判處刑罰與罪過相應(yīng),就能制止犯罪;給予獎賞與賢能相符,就能勸勉臣子。這八項,是治理國家的根本。天下百姓,讓他們各自從事生產(chǎn)就不會發(fā)生爭斗,事情得到合理的解決就不會怨恨,讓他們接受教育知道禮義就不會使用暴力,君主愛護他們,他們就會親近君主,此是統(tǒng)治天下的當務(wù)之急。禮義,是百姓甘愿服從的;再用獎賞和刑罰來推行禮義,百姓就不會違犯禁令了。
“我聽說:氣相同就能互相影響帶動,聲相同就能互相呼應(yīng)。現(xiàn)在, 君主在上面使自己的言行符合德義,百姓在下面與君主相諧調(diào),所以心和就能氣和,氣和就能形和,形和就能聲和,聲和就會出現(xiàn)天地安和了。所以陰陽調(diào)和,風雨適時,甘露降下,五谷豐登,六畜興旺,茁壯稻谷生機勃勃,紅色瑞草萌生成長,山嶺不光禿,湖泊不干涸,這是天地安和的最佳狀態(tài)?!?/p>
當時參加對策考試的有一百多人,太常奏報考試成績, 把公孫弘列為下等。對策上呈武帝,武帝把公孫弘的對策成績提升為第一名,任命他為博士,在金馬門伺應(yīng)召對。
齊人轅固,已經(jīng)九十多歲了,也被選為賢良,征召入京。公孫弘斜著眼睛,不正視轅固,轅固說:“公孫先生,一定要依據(jù)儒學論事,可不要歪曲儒學來迎合當世!”儒生們有許多人嫉妒誹謗轅固,轅固就以年老為名免官回原籍了。
這時,巴、蜀等四郡開鑿山險修筑連接西南夷的通道,千余里外轉(zhuǎn)運糧餉。過了幾年,道路沒有開通,修路的士兵疲憊饑餓、遭受炎熱潮濕折磨而死的人很多,西南夷又多次反叛,調(diào)集軍隊去進攻,軍費開支以萬萬計,卻不見功效。武帝很擔憂,下詔派公孫弘前去該地視察情況。公孫弘返京奏報情況,極力批評開通西南夷沒有什么作用,武帝不聽從他的意見。公孫弘每當在朝廷討論問題時,總是列舉陳述事情的端緒,讓武帝自己抉擇,不肯在朝廷之上與武帝當面爭辯。因此武帝看出他為人謹慎厚道,善于辯論,熟悉文書法令和具體的官府公務(wù),又會用儒術(shù)加以文飾,對他非常欣賞,一年之中升官到左內(nèi)史。
公孫弘上奏,遇到武帝不 同意時,他不 在朝廷上爭辯。 常與汲黯請求單獨召見,先由汲黯提出問題,后由公孫弘進一步補充,武帝經(jīng)常聽得很高興,所提的建議都加以采納,因此,公孫弘越來越得到武帝的親近和重用。公孫弘曾經(jīng)和公卿商定某一問題的處置意見,到了武帝面前,他卻完全背棄了原 來的約 定,而迎合武帝的心意。汲黯當即在朝廷上批評公孫弘說:“齊人大多欺詐而不忠誠老 實;他開始和我們一道商定此條建議,現(xiàn)在卻全都背棄了,這是不忠!”武帝責問公孫弘,公孫弘謝罪說:“了解我的人,認為我忠;不了解我的人,認為我不忠?!蔽涞壅J為他說得對。武帝身邊的親信經(jīng)常詆毀公孫弘,武帝對他卻更加優(yōu)待。
六年(壬子,公元前129年)
冬季,開始對商人的車輛征稅。
大司農(nóng)鄭當時建議:“從 渭水開辟一條河道,下連黃河,用來漕運函谷類以東地區(qū)的糧食,路線直而且方便,又可灌溉河道附近的一萬多頃農(nóng)田?!贝杭?,武帝下詔調(diào)集數(shù)萬役卒開掘河道,按照鄭當時的建議辦事;用了三年時間,河道開通了,大家都認為很方便。
匈奴入侵上谷郡,殺害搶掠官吏百姓。武帝派遣車騎將軍衛(wèi)青從上谷郡出兵,騎將軍公孫敖從代國出兵,輕車將軍公孫賀從云中郡出兵,驍騎將軍李廣從雁門郡出兵,各自率領(lǐng)一萬騎兵,出擊屯兵在邊關(guān)貿(mào)易市場附近的匈奴軍隊。衛(wèi)青進攻到龍城,斬首和俘獲匈奴七百多人;公孫賀一無所得;公孫敖被匈奴打敗,損失了七千騎兵;李廣也被匈奴打敗。匈奴人活捉了李廣,把他安置在兩匹并行的馬匹中間,讓他躺在用繩子結(jié)成的 網(wǎng)袋中,走出了十多里路;李廣先是裝死,后來突然縱身躍起,跳到了一個匈奴人騎坐的馬上,奪得他的弓箭,打著馬向南奔馳,于是得以逃脫歸來。漢朝廷把公孫敖、李廣交付司法官吏審訊,罪當斬首,后出錢贖罪,做了平民;只有衛(wèi)青被賞給關(guān)內(nèi)侯的爵位。衛(wèi)青雖然出身于奴仆,但是善于騎馬射箭,勇力超過常人;對官吏士大夫以禮相待,對士兵有恩,眾人都愿為他效力,他有做軍事統(tǒng)帥的才能,所以每次率兵出征能立下戰(zhàn)功。天下人由此都佩服武帝的知人善任。
夏季,大旱,出現(xiàn)蝗災(zāi)。
六月,武帝親臨雍縣。
秋季,匈奴多次攻掠邊境,漁陽郡受害最為嚴重。武帝任命衛(wèi)尉韓安國擔任材官將軍,率兵駐守漁陽郡。
元朔元年(癸丑,公元前128年)
? 冬季,十一月,武帝下詔書說:“朕殷切囑告官吏,獎勵廉吏, 舉薦孝子,希望能養(yǎng)成風氣,繼承和發(fā)揚光大古代圣人的事業(yè)。有十戶人家居住的小村落,其中必定有忠信之士;三人共同行走,其中必定有可做我老師的賢人?,F(xiàn)在有的郡甚至不向朝廷舉薦一個賢人,這說明政令教化不能貫徹下去,而那些積累了善行的賢人君子,被壅閉,使天子無法得知。況且,推薦賢人的人給以上等的獎賞,壅閉賢人的人給以公開的殺戮,這是古代的治世原則。應(yīng)該 議定二千石官員不向朝廷舉薦人才的罪名!”有關(guān)官吏奏報:“凡是不舉薦孝子的,屬于不遵守詔令的行為,應(yīng)當按‘不敬’的罪名論處;凡是不察舉廉吏的,就是不勝任職務(wù),應(yīng)當免官?!蔽涞叟鷾柿诉@一建議。
十二月,江都王劉非去世。
皇子劉據(jù)出生,他是衛(wèi)夫人所生的兒子。三月,甲子(十三日),武帝立衛(wèi)夫人為皇后,大赦天下。
秋季,匈奴用二萬騎兵入侵漢境,殺死遼西郡的太 守,擄去兩千多人,圍困韓安國指揮的漢軍營壘;又侵入漁陽郡和雁門郡,在兩地各殺害或擄掠了一千多人。韓安國遷往更遠的東方,率軍駐守北平;數(shù)月之后,病死。武帝就再次起用李廣,任命他為右北平太守。匈奴稱李廣為“漢朝的飛將軍”,畏避李廣,連續(xù)幾年不敢入侵右北平郡。
車騎將軍衛(wèi)青統(tǒng)率三萬騎兵從雁門郡出擊,將軍李息領(lǐng)兵從代郡出擊;衛(wèi)青所部斬殺匈奴數(shù)千人。
東夷君南閭等二十八萬人歸降,朝廷在其居住區(qū)設(shè)置了蒼??ぃ灰虼硕Ц兜陌仓猛奖姷馁M用,與南夷地區(qū)的相同,燕、齊一帶,出現(xiàn)騷動。
這一年,魯王劉馀、長沙王劉發(fā)都去世了。
臨人主父偃、嚴安,無終縣人徐樂,都向武帝上書議論政事。
當初,主父偃在齊、燕、趙各地活動,都沒有受到人家的厚待, 儒生們聯(lián)合起來排斥他,不能相容;家中貧窮,借貸無門,主父偃就西入關(guān)中,到皇宮的門闕下上書,早晨把奏書呈上,晚上就被召入宮中拜見武帝。他上書談了九項事情,其中八項是關(guān)于律令問題;另外一項是諫止征伐匈奴,他寫道:“《司馬法》說:‘國家雖大,喜好戰(zhàn)爭必定滅亡;天下雖太平,忘掉戰(zhàn)事必定危險?!瘧嵟潜衬嬷拢魇遣幌橹?,爭斗是最末的節(jié)操。那些追求戰(zhàn)爭勝利、窮兵黷武的人,沒有不悔恨的。
“從前,秦始皇吞并列國,求勝的欲望沒有止休,就想攻打匈奴。 李斯勸阻說:‘不可這樣做。匈奴沒有城郭等定居的處所,沒有儲藏物資錢糧的倉庫,遷徙不定,如同鳥飛,很難得以制服它。軍隊輕裝深入敵境,糧食供應(yīng)必定斷絕;軍隊攜帶軍糧行動,就會因負重而趕不上戰(zhàn)機。奪得匈奴的土地,不足以為國家?guī)砗锰帲环@匈奴的民眾,不可調(diào)教,也無法設(shè)置官員進行管理;如果戰(zhàn)勝匈奴,只能殺掉他們,而這又不是為民父母的明君該有的行為;使中原地區(qū)疲敝,使匈奴人快意,這不是正確的決策?!┦蓟什宦爮膭窀?,就派蒙恬率軍進攻匈奴,開辟疆土千里,與匈奴以黃河河套劃界。這一帶本來就是湖泊和鹽堿地,不能種植五谷。后來,秦始皇又調(diào)集全國成年男子去戍守北河,軍隊暴露在外十多年,死者多得無法統(tǒng)計,終究不能越過黃河占領(lǐng)北部地區(qū),這難道是因為兵力不足、裝備不齊嗎?是形勢不允許啊。又使天下百姓急速地用車船運輸糧草,從東、瑯邪等沿海郡縣開始,運輸?shù)奖焙?,大約起運時的三十鍾糧食,運到目的地僅存一石。男子拼命耕作,收獲不夠繳納軍糧,女子紡線績麻,織出的布帛滿足不了軍營帳蓬的需要,百姓傾家蕩產(chǎn),無法養(yǎng)活孤寡老弱,路上死去的人一個接一個,天下人就從此開始反叛秦朝了。
“等到高皇帝平定天下,到邊境巡行,聽說匈奴人集中 在代谷的外面,就想去進攻他們。有位名叫成的御史進言勸阻說:‘不能這樣做。匈奴人的習性,忽而如同野獸聚集,忽而如同鳥類分飛,追趕他們就好象與影子搏斗一樣,無從下手。現(xiàn)在,憑陛下這樣的盛大功德,卻要去攻擊匈奴,我私下認為很危險?!呋实鄄宦爮乃囊庖?,于是就向北進軍到達代谷,果然發(fā)生了被圍困在平城的事變,高皇帝大概非常后悔,才派遣劉敬前往匈奴,締結(jié)和親的盟約,從此之后全國上下就忘記了戰(zhàn)爭的事情了。
“匈奴難以制服,不是這一代才如此。 侵犯城邑劫擄人畜,這是他們的生業(yè),天性本來就是這樣。遠到虞、廈 殷、周統(tǒng)治時期,本來就不對匈奴征收貢賦、實施監(jiān)督,只把他們視為禽獸,不當做人來看待。不向上回顧虞、夏、殷、周的傳統(tǒng),卻向下沿用近代的失誤,這是我所最憂慮的事,也是天下百姓所疾苦的事。”
嚴安上書說:“現(xiàn)在全國的百姓,花費錢財,生活奢侈腐化, 車輛馬匹、衣服裘裝、房屋住宅竟相修飾得富麗堂皇,諧調(diào)音樂使它有節(jié)奏,混雜顏色使它色彩斑斕,美味佳肴廣列于前,用來顯示自己的欲望。那些百姓的本性,見到漂亮的東西就要仿效,這是用奢侈來引導(dǎo)民眾;追求奢侈而無節(jié)制,就無法滿足欲望,百姓就會脫離農(nóng)桑本業(yè)而去從事工商末業(yè)了。工商末業(yè)的財利不能憑空飛來,所以穿官服的不忌憚作欺詐的事,帶劍的竟相殺人以qiǎo取豪奪,對這樣的行徑,世人不知羞愧,因此犯法的人很多。我希望結(jié)民眾設(shè)立制度以約束他們的過度欲望,使富有者不向貧困者夸耀以調(diào)和人心;人心安定了,盜賊就會消除,少用刑罰,陰陽和調(diào),萬物就會茂盛。過去, 秦始皇躊躇滿志,貪得無厭,想向海外顯示威力,派蒙恬率兵向北進攻匈奴,又派尉屠睢率領(lǐng)水軍將士去進攻越人。在這個時期,秦朝兵連禍結(jié),北方與匈奴交戰(zhàn),南方和越人難分勝負,軍隊駐扎在無用之地,只能前進而無法退回。歷時十多年,成年男子當兵打仗,成年女子運送糧餉,生活悲慘,活不下去,紛紛在路邊樹上上吊自殺,死者一個接一個。等到秦始皇死,天下反叛,秦被滅了后代,絕了祭祀,這是窮兵黷武產(chǎn)生的禍害啊。所以,周朝失之于衰弱,秦朝失之于強暴,都是不改變國政所產(chǎn)生的惡果?,F(xiàn)在,朝廷要征服西夷地區(qū),誘使夜郎入朝稱臣,降服羌人和人,攻取州,建筑城邑,進軍匈奴腹地,燒毀匈奴的龍城,議事的大臣們都贊美這些行動和計劃;但這只能 讓主持其事的大臣得到好處,對于國家來說不是好計策?!?/p>
徐樂上書武帝,說:“我聽說天下的最大禍害,在于土崩,不在于瓦解,古今都是如此。
“什么叫‘土崩’?秦朝末年就是土崩。陳涉沒有千乘之主的尊位, 沒有一尺的封地,本身不是王公貴人名門望族的后代,沒有獲得鄉(xiāng)里的贊譽,沒有孔子、曾子、墨子那樣的賢德,也沒有陶朱公和猗頓那樣的財富;但是,他起自貧民居住的街巷,舉起長戟,袒露一個臂膀大呼,天下人聞風響應(yīng)。這是什么原因呢?這是由于民眾困苦而君主卻不加體恤,臣民怨恨而君主卻毫不知情,社會風俗已亂而國家政治卻仍不進行整治。這三條,正是陳涉用來起事的資本,這就是所 說的土崩。所以說天下最大的禍害在于土崩。
“什么叫‘瓦解’?吳、楚、齊、趙的舉兵叛亂就是瓦解。 七國之主圖謀叛亂,他們都號稱是擁有萬輛戰(zhàn)車的諸侯王,有數(shù)十萬的軍隊,其威力足以控制封地全境,其財力足以獎勵他屬下的官吏百姓;但是他們卻不能向西奪取國家一尺一寸的土地,反而在中原地區(qū)被俘虜,這是什么原因呢?并不是因為他們的權(quán)勢比一個 平民輕,也不是因為他們的兵力比陳涉弱。在那時,先帝的德政影響還沒有衰減,而且安土樂俗的百姓很多,所以諸侯得不到本人封地之外的援助,這就是所說的瓦解。所以說天下最大的禍害不在于瓦解。
“這兩個問題,是關(guān)系 國家安危的關(guān)鍵, 賢明的君主對此是應(yīng)該注意并且認真觀察的。
“近來,函谷關(guān)以東地區(qū)糧食連年歉收,年景沒有恢復(fù)正常, 百姓大多窮困,再加上還要承擔邊境戰(zhàn)爭的負擔,按照規(guī)律和常理來看,百姓之中應(yīng)該出現(xiàn)不安分守己的人了。不安分守己,就容易動亂;百姓容易動亂,這就是土崩的局勢。所以賢明的君主只注意觀察萬物變化的根本原因,明了安危的關(guān)鍵,治理于朝廷之上,就能消除尚未完全形成的禍患,其要領(lǐng)不過是設(shè)法使天下沒有土崩的局勢罷了。”
奏書上呈武帝,武帝召見了他們?nèi)耍瑢λ麄冋f:“諸位原來都在何處,我們?yōu)槭裁聪嘁姷眠@樣晚!”武 帝都把他們?nèi)蚊鼮槔芍小V鞲纲雀芪洹〉坌湃螌櫺?,一年之?nèi)共升了四次官,擔任了中大夫;大臣們都害怕主父偃賄崐賂贈送他的財物總計有千金。有人對主父偃說:“您太蠻橫了!”主父偃說:“我如果活著享受不到列五鼎進餐的貴人生活,死時就受五鼎烹的酷刑好了!”
二年(甲寅,公元前127年)
冬季,武帝賞賜淮南王劉安幾案和手杖,恩準他不必來京朝見。
主父偃勸說武帝道:“古代諸侯的封地不超過方圓百里,朝廷強地方弱的這種格局,容易控制?,F(xiàn)在的諸侯有的連城數(shù)十座,封地方圓千里,朝廷控制較寬時,他們就驕橫奢侈,容易做出yín亂的事情,朝廷控制一緊時,他們就會憑借自身的強大而聯(lián)合起來反叛朝廷;如果用法令來分割削弱他們,就會產(chǎn)生叛亂的苗頭。以前晁錯推行削藩政策而導(dǎo)致吳楚七國叛亂就是這種情況。現(xiàn)在諸侯王的子弟有的多達十幾人,而只有嫡長子繼承王位,其他人雖然也是諸侯王的親生骨肉,卻不能享有一尺的封地,這就使得仁孝之道不明顯了。希望陛下命令諸侯王可以把朝廷給他的 恩惠推廣到其他子弟的身上,用本封國的土地封他們做侯,他們?nèi)巳硕紴榈玫搅讼M玫降臇|西而歡喜;陛下用的是推行恩德的方法,實際上卻分割了諸侯的封國領(lǐng)地,朝廷沒有采用削奪的政策,而王國卻逐漸衰弱了?!蔽涞勐爮牧怂囊庖姟4杭?,正月,武帝下詔說:“諸侯王中有想推廣自己所享受的恩惠,分封領(lǐng)地給子弟的,命令各自一一奏報, 朕準備親自給他們確定封邑的名號。”從此之后,諸侯王國開始被分割,而諸侯王的子弟們都成了侯了。
匈奴入侵上谷郡、漁陽郡,殺害和擄掠官吏百姓一千多人。武帝派遣衛(wèi)青、李息從云中郡出擊,向西一直打到隴西,在黃河以南進攻匈奴的一方的樓煩王和白羊王,獲得匈奴首級和俘虜數(shù)千,奪得牛羊一百多萬頭,趕走了白羊王和樓煩王,于 是就奪取了黃河以南地區(qū)。武 帝下詔封衛(wèi)青為長平侯;衛(wèi)青的校尉蘇建和張次功,都立了軍功,武帝封蘇建為平陵侯,封張次功為岸頭侯。
主父偃說:“黃河以南地區(qū),土地肥沃富饒,對外有黃河天險為屏障, 蒙恬當年在此地修筑城池以驅(qū)逐匈奴,對內(nèi)節(jié)省了轉(zhuǎn)運輸送屯戍漕運的人力物力,又擴大了中國的疆域,這是消滅匈奴的根本方法?!蔽涞郯阉囊庖娊唤o公卿大臣討論;大家都說不便利。武帝終究還是采用了主父偃的計謀,設(shè)置了朔方郡,派遣蘇建征調(diào)十多萬民夫修筑朔方城,又修繕原秦王朝時期蒙恬所建造的要塞,利用黃河天險作屏障。水陸運輸?shù)穆烦淌诌b遠,自崤山以東的地區(qū),人民都蒙受運輸?shù)膭诳?,耗資高達數(shù)十百萬萬,錢府糧庫被支付一空。漢朝還放棄了上谷郡所轄的與匈奴犬牙交錯的僻遠縣份造陽縣,把這片土地給了匈奴。
三月,乙亥晦(三十日),發(fā)生日食。
夏季,漢朝廷招募了十萬百姓遷居朔方郡。
主父偃對武帝說:“茂陵邑剛剛設(shè)立,天下有名的豪強人物、兼并他人的富家大戶、鼓勵大眾動亂的人,都可以遷移到茂陵邑居??;這樣對內(nèi)充實了京師,對外消除了奸邪勢力,這就是所說的不用誅殺就消除了禍害?!蔽涞勐爮牧怂囊庖?,遷徙各郡國的豪強人物和財產(chǎn)超過三百萬錢以上的富戶到茂陵邑居住。
軹縣人郭解,是函谷關(guān)以東地區(qū)的著名俠士,也在被遷徙之列。 衛(wèi)將軍替郭解說好話:“郭解家中貧困,不合遷徙的標準?!蔽涞壅f:“郭解是平民,他的權(quán)勢大到使將軍替他說情,這證明他家不窮。”終究遷徙了郭解全家。郭解平生因被人瞪視之類的小事殺了許多人,武帝聽說了,就下令司法官吏把郭解逮捕,立案審查,審查的結(jié)果說明,郭解所犯的罪都在頒布赦令之前。軹縣有位儒生陪侍前來審案的使者坐,座中客人贊揚郭解,儒生就說:“郭解專門以奸邪觸犯國法,怎么能說他賢能!”郭解的門客聽了這話,就殺死了這個儒生,并割去他的舌頭。審案官吏用這件事來責問郭解,郭解確實不知道是誰殺的人,殺人兇手到最后也沒有查清是誰。官吏向武帝奏報郭解無罪,公孫弘議論說:“郭解只是一個平民百姓,做行俠弄權(quán)的事情,看誰不順眼就隨意殺掉;軹縣儒生的被殺,郭解雖然不知情,但這個罪比郭解親手殺人還要大,應(yīng)按大逆無道的罪名判決論罪?!庇谑蔷桶压鉁缱濉?/p>
班固曰:古時候天子封立諸侯之國,諸侯封立大夫之家, 從卿大夫直到平民百姓,各有等級,由于這個 原因,所以百姓誠心侍奉他們的上司,而臣下沒有覬覦篡奪之心。周王室衰微之后,禮樂制度和征伐命令從諸侯發(fā)出;到齊桓公、晉文公 之后,大夫世代掌握國家權(quán)力,又發(fā)展到大夫的家臣執(zhí)掌一國政令。逐漸發(fā)展到戰(zhàn)國,出現(xiàn)了合縱連橫,于是列國的公子,魏國有信陵君,趙國有平原君,齊國有孟嘗君,楚國有春申君,他們都憑借王公的權(quán)勢,爭著延攬游俠,連雞鳴狗盜之徒都受到嘉賓的禮待。趙國的相虞卿,拋棄了國家和君主,去解救走投無路的朋友魏齊的厄運;信陵君魏無忌,偷盜兵符假傳王命,殺害將領(lǐng)控制軍隊,用來解救平原君的危急;他們都因此增加了在諸侯中的影響,向天下人炫耀了名聲,扼腕游說的人,把這四位豪杰當作最值得稱道的人。于是,就形成了背叛國家而為私交獻身的社會輿論,遵守職責侍奉君主的道義就被廢棄了。等到漢朝建國,法網(wǎng)不嚴密,不知道改正這種弊端。所以代國的丞相陳用千輛車子做隨從隊伍,而吳王劉濞、淮南王劉安都招集賓客數(shù)以千計;外戚大臣魏其侯竇嬰、武安侯田之類的人,在京師爭權(quán)奪利,平民游俠劇孟、郭解之流,橫行于鄉(xiāng)里,稱霸一方,其勢力可挫敗公卿王侯,眾多的百姓都覺得這些人的名聲事跡很光榮,向往羨慕他們。百姓即便是犯罪而陷入死地,自己卻以殺身成名而引以自豪,就好象當年的季路、仇牧一樣,到死也不后悔。所以曾子說:“君主喪失原則,百姓離心離德已有很長時間了?!比绻麤]有賢明的君主在上,告知百姓什么行為是該受到表彰的,什么行為是應(yīng)該擯棄的,并且用禮義法度去約束他們,那些百姓怎么能知道什么是違犯禁令的行為,從而改邪歸正呢!按照古代的公正法則:春秋時期的五霸,是三代圣王的罪人;而戰(zhàn)國時期爭雄的六國,是五霸的罪人;至于說到信陵君等四豪,又是六國的罪人。更何況象郭解之流的人,只不過是個渺小的平民百姓,卻竊取生殺大權(quán),他的罪惡已到了非殺不可的地步了。再看郭解的溫良博愛,接濟窮困,解救急難,謙虛退讓而不自夸,也都不同凡響??上О?,象郭解這般人物,不按照道德規(guī)范行事,卻在行俠這種社會末流中茍且放縱,最后自己身死,全族被殺,這并非是不幸。
荀悅論曰:世上有三游,是破壞道德的奸賊:一是游俠,二是游說, 三是游行。樹立名氣聲望,作威作福,結(jié) 交私人黨羽,用來稱強于世的,稱為游俠;修飾辯辭,設(shè)置詭計詐謀,周游天下以操縱時勢的,稱為游說;和言悅色,以此迎合當世君主的喜好,結(jié)連黨羽,擴大虛名以謀取權(quán)利,這樣的人,稱作游行。這三類人,都是產(chǎn)生禍亂的根源;他們傷害道德,敗壞法度,迷惑民心,所以先王慎重對待。國家有士、農(nóng)、工、商四種民眾,各自從事自己的職業(yè);凡是不從事這種種職業(yè)的人,稱為奸民。沒有奸民,王道政治就實現(xiàn)了。
三游的形成,都出現(xiàn)在末世,周、秦兩代的末 世尤為嚴重。君上不明,臣下不正,制度不立,綱紀廢弛;把社會輿論的褒貶作為尊榮或困辱的依據(jù),不去核實這些輿論的真假;根據(jù)好惡來決定利害關(guān)系,不考慮是否屬實;根據(jù)喜怒決定獎賞或懲罰,不去分析其中的道理。上下相 互冒犯,萬事全都混亂錯誤,因此,發(fā)表評論的人,看對方與自己交情的厚薄來決定怎樣張口說話;負有推薦官員職責的人,估量對方和自己關(guān)系的親疏而用筆寫出推薦評語;善與惡的區(qū)分,錯誤地受眾人評價的制約;功與罪的判定,也和國法的規(guī)定相矛盾。像這樣的話,就不能遵循道義去謀求利益,也無法根據(jù)道義去避開禍害。所以君子違背禮義,小人觸犯法律,奔走游說,越職侵權(quán),破壞法度,追求浮華,擯棄實質(zhì),爭著追求一時之利。輕視尊奉父兄的大義,而重視對待賓客的禮節(jié),減少骨肉之間的親恩,而加重朋友之間的情誼,忘記了自己修養(yǎng)的原則,而追求眾人的贊譽,損傷衣食來源的農(nóng)桑本業(yè),用來滿足盛宴豪飲的欲望,饋贈禮物的人擠滿了門庭,探訪問候的人在道路上隨處可見,私人交往的書信比官府公文繁忙,處理的私事此官府公事還多,于是,流俗形成,而正道卻衰敗了。
所以圣明的君主在位時,治理國家,整頓百姓,嚴明有關(guān)制度; 善與惡的區(qū)分主要取決于是立功還是犯罪,而不受輿論毀譽的擾亂,聽其言還得責求行事,舉出名 還要指出實。所以,名不副實的稱之為虛,表里不 一的稱之為偽,毀譽不符合實際的稱之為誣,議論事情喪失原則的稱之為罔。虛偽的行為不許出現(xiàn),誣罔的言論不得流行,有罪惡的人不能僥幸逃避懲罰,沒有罪惡過失的人不必擔憂恐懼,私人請托處處碰壁,賄賂無人接受,拋棄浮華虛文,淘汰虛言巧語,禁止強詞奪理,杜絕不正當?shù)闹侵\,斥退百家之學的紛亂,統(tǒng)一于圣人的最高道術(shù),用仁愛恩惠來教育百姓,再用禮樂制度加以修飾,就會風俗穩(wěn)定而達到天下大治了。
燕王劉定國與他父親康王的姬妾通奸,又奪走他弟弟的妻子做姬妾。他殺了肥 如縣的縣令郢人,郢人的兄弟上書朝廷告發(fā)了他的惡行,主父偃從中朝把這份彈劾文書轉(zhuǎn)給外朝大臣。公卿議罪,請求武帝誅殺劉定國,武帝批準了。劉定國自殺,封國被廢除。
齊厲王劉次昌也與他姐姐紀翁主私通。主父偃想把女兒嫁給齊王, 齊王的母親紀太后不同意。主父偃就趁機對武帝說:“齊都臨是有十萬戶居民的大都會,市井商稅高達千金,人口眾多而且地方富袷,超過長安,不是天子的親弟和得 寵的兒子,不得在此地為王。現(xiàn)在的齊王和陛下的血親關(guān)系越發(fā)疏遠了,又聽說他和他姐姐通奸luàn倫,請求查處齊王!”于是,武帝就任命主父偃擔任齊國的相,并且負責審查齊王的問題。主父偃一到齊國,就立即捕審齊王后宮中的宦官,供詞牽連到齊王;齊王害怕了,喝毒藥自殺。主父偃年 輕時曾游歷齊和燕、趙三國之地,等到他身居高位,接連毀滅了燕、齊兩國,趙王劉彭祖害怕自己成為主父偃的下一個迫害的目標,就上書給武帝,告發(fā) 主父偃接受諸侯賄賂的金錢,由于這個原因諸侯王的子弟大多得以封侯。等到武帝得知齊王自殺的消息,勃然大怒,認為是主父偃劫持齊王迫使他自殺,就把主父偃召回,逮捕下獄。主父偃承認他接受諸侯金錢賄賂,但實在沒有強迫齊王自殺。武帝想不殺主父偃,公孫弘說:“齊王自殺,沒有后代繼承,封國被廢除改設(shè)為郡,領(lǐng)地歸屬朝廷。這件滅人之國的惡事,主父偃是罪魁。陛下如果不殺主父偃,就沒有辦法向天下人謝罪道歉?!庇谑?,武帝就把主 父偃全家滅族。
張歐被罷免,武帝想任命蓼侯孔臧繼任御史大夫??钻稗o謝說:“我家中世代以傳習經(jīng)學為業(yè),請任命我擔任太常,典掌我家世傳的職業(yè),與堂弟、侍中孔安國一道總結(jié)、歸納古人訓誡,使儒學永傳后世?!蔽涞劬腿蚊钻盀樘?,對他的禮儀賞賜如同三公一樣。
三年(乙卯、公元前126年)
冬季,匈奴軍臣單于死,他的弟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為單于,進攻并打敗了軍臣單于的太子於單,於單逃到漢朝來歸降。
漢武帝任命公孫弘擔任御史大夫。這時,朝廷正開通西南夷,在東 方設(shè)置蒼??ぃ诒狈叫拗贩娇さ目こ?。公孫弘多次進 諫,認為以中原地區(qū)疲憊不堪為代價,去供奉那些無用之地,得不償失,請求廢止這些舉動。武帝讓朱買臣等人就設(shè)置朔方郡的便利,對公孫弘進行反駁,提了十個問題,公孫弘連一個也回答不了。公孫弘就表示請罪說:“我是崤山以東的鄉(xiāng)鄙之人,不知道設(shè)置朔方郡有這么多的好處,請求廢止對西南夷、蒼海地區(qū)的經(jīng)營而集中力量經(jīng)營朔方郡?!蔽涞弁饬怂恼埱蟆4杭?,罷廢了蒼海郡的建置。
公孫弘用麻布做被子,一頓飯不擺設(shè)兩種肉菜。 汲黯說:“公孫弘高居三公之位,朝廷給他的俸祿很多;但是他用布做被子,這是騙人的把戲?!蔽涞劬痛恕≡儐柟珜O弘,公孫弘謝罪說:“確有其事。說到九 卿當中與我關(guān)系好的,沒有人超過汲黯了,可是今天他在朝廷之上質(zhì)問我,確實切中 我的問題。說到以三公的顯赫富貴,而制作布被,與 小官吏沒有區(qū)別,這確實是矯飾做作,想借此沽名釣譽,正象汲黯所說的那樣。況且,如果沒有汲黯的忠直,陛下怎么能聽到這些話!”武帝認為公孫弘謙讓,越發(fā)尊重他。
三月,大赦天下。
夏季,四月,丙子(初七),武帝封匈奴太子於單為涉安侯,過了幾個月於單就死了。
起初,匈奴歸降朝廷的人說:“月氏原來居住在敦煌和祁連山之間,是一個強國,匈奴冒頓單于攻破了它。老上單于殺了月氏國王,把他的頭骨 做成了飲酒的器皿。其余的月氏部眾逃走到遠方,怨恨匈奴,但沒有人與 他們聯(lián)合去進攻匈奴?!蔽涞劬驼心寄艹鍪乖率蠂娜恕h中人張騫以郎官的身份應(yīng)募,從隴西郡出發(fā),直接進入匈奴的腹地;匈奴單于捉住了張騫,把他拘留了十多年。張騫得到機會逃脫,向著月氏國所在的西方走去,過了數(shù)十日,到達大宛國。大宛國早就聽說中國富有,想通使結(jié)好,卻不能實現(xiàn),見到張騫,十分高興,替他安排了向?qū)Ш头g,抵達康居國,再轉(zhuǎn)送到大月氏國。大月氏原來的太子做了國王,進攻大夏國之后,分割了大夏國的土地而安居下來,當?shù)赝恋胤饰指火垼苌儆型鈹橙肭?,已沒有絲毫向匈奴復(fù)仇的打算了。張騫滯留了一年多,終究不知道月氏人打的什么主意,就啟程返回;張騫 沿著南山走,想通過羌人的居住地返歸,又被匈奴人捉住了,拘留了一年多。正逢伊雅斜驅(qū)逐於單,匈奴國內(nèi)混亂,張騫就和堂邑氏的奴隸甘父逃脫歸來。武帝任命張騫為太中大夫,甘父為奉使君。張騫當初出發(fā)時有一百多人,離開漢朝十三年,只有他們二人 得以生還。
匈奴的幾萬騎兵越過邊界,攻殺代郡太守恭,還擄掠了一千多人。
六月,庚午(初二),皇太后駕崩。
秋季,朝廷罷廢了在西夷地區(qū)的 建置,只設(shè)了南夷、夜郎兩縣和一個都尉,后來又逐漸令犍為郡自行保全并完善地方建置,以便朝廷集中力量修筑朔方郡的郡城。
匈奴再次入侵雁門郡,殺害和擄掠一千多人。
這一年,中大夫張湯出任廷尉。張湯為人十公狡詐, 玩弄巧智駕御 他人。當時,武帝正傾心儒學,張湯就假裝敬慕儒家大師的的樣子,尊重董仲舒、公孫弘等人;他任用千乘人寬擔任奏讞掾,用古代的法令和經(jīng)義判決疑難案件。張湯審判案件的手法是:倘若是皇上想加罪處治的人,就把他交給那些執(zhí)法嚴苛的監(jiān)、史審判;如果是皇上想要從寬解脫的人,就把他交給執(zhí)法輕平的監(jiān)、史審判;武帝國此對他很滿意。張湯對于老朋友的子弟,照顧得特別周到;他去諸公重臣家中問候請安,不避嚴厲寒酷暑。所以,張湯雖然執(zhí)法來苛、心懷妒忌,斷獄不公平,卻博得了好名聲。汲黯多次在武帝而前質(zhì)問、責備張湯說:“您身為正卿,上 不 能褒揚先帝 的功業(yè),下不能抑制天下百姓的邪心,使國家安定、百姓富裕,臨獄空虛,為什么卻只知把高皇帝所定的律令胡亂變更!而且您將會因此而斷子絕孫了?!奔橱鼋?jīng)常與張湯爭辯,張湯的言論在緊扣律令條文,大小節(jié)上苛求,汲黯伉直嚴峻,堅守高沿的原則,卻不能駁倒張湯,憤極發(fā)怒,大罵張湯說:“天下人都說刀筆吏不能做公卿,果然如此!如果一切都按張湯的主張去做,將使天下人陷入重足而立、側(cè)目而視的恐懼之中了!”
四年(丙辰,公元前125年)
冬季,武帝前往甘泉。
夏季,匈奴用三萬騎兵分別入侵代郡、定襄郡和上郡,殺害和擄掠了數(shù)千人。
參考資料:
1、佚名.語文新課程資源網(wǎng).http://www.eywedu.com/Classic/zztj017.ht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