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丁丑(崇禎十年,公元1637年)九月二十二日余往崇善寺別靜聞,遂下〔太平〕舟。余守行李,復(fù)令顧仆往候。是晚泊于建武驛前天妃宮下。
二十三日舟不早發(fā)。余念靜聞在崇善畏窗前風(fēng)裂,云白屢許重整,而猶不即備。余乘舟未發(fā),乃往梁寓攜錢少許付靜聞,令其覓人代整。時寺僧寶檀已歸,能不避垢穢,而客僧慧禪、滿宗又為整簟diàn作障蔽之用的竹席蔽風(fēng),迥異云白。
靜聞復(fù)欲索余所買布履、衡茶,意甚懇。余語靜聞:“汝可起行,余當(dāng)還候。此何必索之今日乎!”慧禪亦開諭再三,而彼意不釋。時舟已將行,且聞寶檀在天寧僧舍,余欲并取梁錢悉畀之,遂別之出。同梁主人覓得寶檀,寶檀慨然以扶危自任。余下舟,遂西南行。四里,轉(zhuǎn)西北,又四里,泊于窯頭。
時日色尚高,余展轉(zhuǎn)念靜聞索鞋、茶不已,蓋其意猶望更生,便復(fù)向雞足,不欲待予來也。若與其來而不遇,既非余心;若預(yù)期其必死,而來攜其骨,又非靜聞心。不若以二物付之,遂與永別,不作轉(zhuǎn)念,可并酬峨眉之愿也。乃復(fù)登涯東行,出窯頭村,二里,有小溪自西北來,至此東注,遂渡其北,復(fù)隨之東。
又二里,其水南去入江。
又東行一里,渡白衣庵西大橋,入崇善寺,已日薄崦嵫。入別靜聞,與之永訣。亟出,仍西越白衣庵橋,共五里過窯頭,入舟已暮,不辨色矣。
二十四雞三鳴即放舟。西南十五里,過石埠墟,有石嘴突江右,有小溪注江左,江至是漸與山遇,遂折而南行。
八里過岔九,岸下有石橫砥水際,其色并質(zhì)與土無辨,蓋土底石骨為江流洗濯而出者。
于是復(fù)西向行五里,向西北十里,更向北又十里,轉(zhuǎn)而西又五里,為右江口。右江自北,左江自西,至此交會。
左江自交趾廣源洲東來,經(jīng)龍州,又東六十里,合明江南來之水,又東徑崇善縣,合通利江及邏、隴、教北來之水,繞太平府城東、南、西三面,是名麗江,又東流至此。右江自云南富州東來,經(jīng)上林峒,又東合利州南下之水,又東經(jīng)田州南、奉議州北,又東南歷上林、果化、隆安諸州縣至此。又按《一統(tǒng)志》:“右江出峨利州?!辈椤岸肜?,皆無其地,惟貴州黎峨里在平越府,有峨峲山,乃牂牁?biāo)?jīng),下為大融、柳州之右江者,與此無涉。至利州有阪麗水,其流雖下田州,然無“峨峲”之名,不識《統(tǒng)志》所指,的于何地。又按《路志》曰“麗江為左,盤江為右?!贝酥改媳P之發(fā)臨安者。若北盤之經(jīng)普安州,下都泥,亦出于來賓,合柳州之右江,與此無涉。此古左、右二江之分也。二水合至橫州,又名郁江。而慶遠(yuǎn)之龍江,自貴州都勻、獨山來;融縣之潭江,自平越、黎平來;遷江之都泥,自普安七星關(guān)來。
三水經(jīng)武宣,是名黔江。
二江俱會于潯。
于是又以郁江為左,黔江為右者。而今已左、右二江道因之、彼此互稱,不免因而紕繆pīmiù矣。又按,《一統(tǒng)志》于云南曲靖府盤江下注云:“盤江有二源,在沾益州,北流曰北盤江,南流曰南盤江,各分流千余里,至平伐橫山寨合焉?!苯窨计椒儋F州龍里、新添二衛(wèi),橫山寨在南寧。
聞橫山寨與平伐相去已千余里,二水何由得合?況龍里、新添之水,由都勾而下龍江,非北盤所經(jīng)。橫山寨別無合水,合者,此左、右二江耳。左江之源出于交趾,與盤江何涉,而謂兩盤之合在此耶?余昔有辨,詳著于《復(fù)劉愚公書》中。其稿在衡陽遇盜失去。俟身經(jīng)其上流,再與愚公質(zhì)之。余問右江之流,溯田州而上,舟至白隘而止。白隘本其鄰境,為田州奪而有之。又考利州有白麗山,乃阪麗水所出,又有“阪”作“泓濛”,二水皆南下田州者。白隘豈即白麗山之隘,而右江之出于峨利者,豈即此水?其富州之流,又西來合之者耶?
自岔九來,兩岸土山逶迤,俱不甚高。
由右江口北望,其內(nèi)俱高涯平隴,無崇山之間;而左江南岸,則眾峰之內(nèi),突兀一圓阜,頗與眾山異矣。又西一里,江亦轉(zhuǎn)北,又南一里,是為大果灣。前臨左江,后崎右江,乃兩江中央脊盡處也。其北有小峰三,石圓亙?nèi)珩壐茬?,山至是始露石形。其東有村曰宋村,聚落頗盛,而無市肆。余夙考有合江鎮(zhèn),以為江夾中大市,至是覓之,烏有也。
征之土人,亦無知其名者。是日行五十里,泊于灣下。
二十五日雞再鳴,發(fā)舟西向行。
曲折轉(zhuǎn)西南十五里,復(fù)見有突涯之石,已而舟轉(zhuǎn)南向,遂轉(zhuǎn)而東。
二里,上長灘,有突崖飛石,娉立江北岸。崖前沙亙中流,江分左右環(huán)之,舟俱可溯流上。又三里,為楊美,亦名大灣,蓋江流之曲,南自楊美,北至宋村,為兩大轉(zhuǎn)云。自楊美西向行十五里,為魚英灘。
灘東南有山如玦júe玉環(huán),中起一圓阜,西向迎江,有沙中流對之。其地甚奇。詢之舟人,云:“昔有營葬于上者,俗名太子地。鄉(xiāng)人惡而鑿其兩旁,其脈遂傷?!苯裆綆p松石猶存,鑿痕如新也。上灘又五里而暮,泊于金竹洲之上流野岸也。
二十六日雞初鳴,發(fā)舟。十里,西南過蕭村,天色猶熹微也無色微明。至是已入新寧境,至是石山復(fù)出,〔若屏列,若角挺,〕兩岸瀕江之石,亦時時競異。又五里,折而東,江南岸穹石成洞,外裂多門,如獅象駢立,而空其跨下;江北岸斷崖成峽,上架飛梁,如虹霓高映,而綴其兩端。又五里,轉(zhuǎn)而西南,與石山時向時背。
兩崖突石愈奇,其上嵲niè高峻如翅云斜劈,下覆如肺葉倒垂,幻態(tài)時時變換;但洞不甚深,崖不甚擴,未成樓閣耳。
又北轉(zhuǎn)五里,為新莊,轉(zhuǎn)西南三里,為舊莊。又西二里,轉(zhuǎn)而南五里,轉(zhuǎn)而北三里,復(fù)轉(zhuǎn)西南,更有石山當(dāng)前矣。
又三里,西透兩山之腋,挾江北石峰北轉(zhuǎn),而循其西麓。于是東岸則峰排崖拓,穹洞連門;西岸則波激岸回,磯空竅應(yīng)。其東岸之山,南連兩峰,北峰洞列三門,門雖外分,皆崆峒內(nèi)擴;北駢兩崖,南崖壁懸兩疊,疊俱有洞,復(fù)高下中通。
此即獅巖。
北行三里,直抵駢崖下,乃轉(zhuǎn)南行。順風(fēng)掛帆二里,又西行一里,逼一尖峰下,仍轉(zhuǎn)向南。西岸復(fù)有駢崖平剖,巍臨江潭,即筆架山也。
而東岸石根愈聳愈透。共三里,過象石下,即新寧之西門也。風(fēng)帆方駛,舟人先有鄉(xiāng)人泊此,遂泊而互酌。余乃入城,登州廨,讀《州記》于儀間官府大門的蒞事堂,詢獅巖諸勝于土著。還登象石,日已薄暮。
遂不成行,依象石而泊。
新寧之地,昔為沙水、吳從等三峒,國初為土縣,后以思明土府有功,分吳從等村畀之,遂漸次蠶食。后忠州從而效尤,與思明互相爭奪,其地遂朝秦暮楚,人民涂炭無已,當(dāng)?shù)朗际掌涞?,以武弁守之。土酋黃賢相又構(gòu)亂倡逆,隆慶末,罪人既得,乃盡收思明、忠州未吐地,并三峒為四,創(chuàng)立州治。其東南五里即宣化、如何鄉(xiāng)名。一、二、四三圍,并割以附之;即蕭村以上是也。其西北為思同、陀陵界;西南為江、忠二州界。江水自西南那勒來,繞城西北,轉(zhuǎn)而東南去。萬歷己丑,州守江右張思中有記在州門,乃建州之初任者。
州北四里,隔江為獅巖山,州西二里,隔江為筆架山,州南一里為犀牛巖,更南三里為穿山大巖,皆石峰聳拔,石洞崆峒,奇境也。州西遠(yuǎn)峰排列更奇,象石、獅石俱在含暉門江岸。江流自南衡涌而來,獅石首扼其銳,迎流剜骨,遂成猙獰之狀。下流蕩為象石,巍準(zhǔn)高聳的鼻子下倩,空頰內(nèi)含,截水一灣,可泊可憩,而西門之埠因之。獅石之上曰沖口,下流有石梁高架兩崖間,下辟成門。余先聞之邑父老云:“近沖口有仙源洞府?!庇洃洸徽?,無可問者,不識即此否?
自南寧來至石埠墟,岸始有山,江始有石;過右江口,岸山始露石;至楊美,江石始露奇;過蕭村人新寧境,江左始有純石之山;過新莊抵新寧北郭,江右始有對峙之岫xiù有巖洞之山。
于是舟行石峰中,或曲而左,或曲而右,旋背一崖,復(fù)瀠一嶂,既環(huán)乎此,轉(zhuǎn)鶩乎彼,雖不成連云之峽,而如梭之度緯,如蝶之穿叢,應(yīng)接不暇,無過乎此。
〔且江抵新寧,不特石山最勝,而石岸尤奇。蓋江流擊山,山削成壁,流回沙轉(zhuǎn),云根指巖石迸出,或錯立波心,或飛嵌水面,皆洞壑層開,膚痕穀縐,江既善折,岸石與山輔之恐后,益使江山兩擅其奇。余謂陽朔山峭瀕江,無此岸之石,建溪水激多石,無此石之奇。雖連峰夾嶂,遠(yuǎn)不類三峽;湊泊一處,促不及武彝;而疏密宛轉(zhuǎn),在伯仲間。至其一派玲瓏通漏,別出一番鮮巧,足奪二山之席矣?!?/p>
譯文及注釋
丁丑年(崇禎十年,1637)九月二十二日我前往崇善寺與靜聞告別,便下了去太平府的船。我守著行李,再命令顧仆去侍候。這天晚上停泊在建武騷前的天妃宮下。
二十三日船早上不開。我掛念靜聞住在崇善寺畏懼窗前裂洞漏進(jìn)的風(fēng),云白屢次答應(yīng)重新修整,可仍然不馬上辦。我乘的船不開,便前去梁家寓所帶了少量錢交給靜聞,讓他找人代為修整。此時寺中的和尚寶檀已歸來,能夠不避污穢之物,而客居的僧人慧禪、滿宗又代為修整竹席遮風(fēng),與云白完全不同。靜聞又想要我買的布鞋、衡陽的茶葉,意思十分懇切。我對靜聞?wù)f:“你能起床行走時,我將回來間候你。這些東西何必在今天要得到手呢!'’慧禪也再三開導(dǎo),但他的心愿不消。此時船已將出發(fā),而且聽說寶檀在天寧寺的僧房中,我打算一并把梁家寓所中的錢取來全數(shù)交給他,便告別靜聞出來。同姓梁的房主人找到寶檀,寶檀慷慨地把扶助病危之人看作自己的責(zé)任。我下了船,于是向西南行。四里,轉(zhuǎn)向西北,又行四里,停泊在窯頭。
此時天色還早,我輾轉(zhuǎn)想著靜聞索要鞋子、茶葉的事,想個不停,大概他的意思仍指望再活下去,便可重新走向雞足山,不想等我回來了。如果回來時與他不相遇,完全不是我的心愿;如果預(yù)期他必死,而回來帶他的骨灰,又不是靜聞的心愿。不如把兩樣?xùn)|西送給他,便與他永別,不考慮轉(zhuǎn)回來,可一并實現(xiàn)我去峨眉山的愿望。于是重新登上岸往東行,到了窯頭村,二里,有條小溪自西北流來,到此地后向東流注,于是渡到溪北,再順著溪流往東走。又行二里,那溪水向南流去匯入江中。又東行一里,走過白衣庵西邊的大橋,進(jìn)入崇善寺,已是日薄西山了。進(jìn)寺辭別靜聞,與他永別。急忙出寺,仍向西越過白衣庵橋,共五里走過窯頭,進(jìn)到船上已經(jīng)天黑,辨不清顏色了。
二十四日雞鳴三遍立即開船。往西南行十五里,經(jīng)過石埠墟,有石頭山嘴突出在江右,有小溪從江左注入,江流到這里漸漸與山相遇,于是折向南行。八里路過岔九,岸下有巖石平平地橫在水邊,石頭的顏色與質(zhì)地和土地一樣無法分辨,大概是泥土底下的石頭被江流沖刷露出來的。于是再向西行五里,向西北行十里,再向北又行十里,轉(zhuǎn)向西又行五里,是右江江口。右江從北面,左江從西邊,到此地交會?!沧蠼越恢旱膹V源州向東流來,流經(jīng)龍州,又向東流六十里,會合明江南來的水流,又往東流經(jīng)崇善縣,匯合通利江及邏水、隴水、教水北來的水流,繞過太平府城東、南、西三面,這一段叫麗江,又向東流到此地。右江自云南的富州向東流來,流經(jīng)上林桐,又往東會合利州南下的水流,又向東經(jīng)過田州南部、奉議州北部,又向東南經(jīng)過上林縣、果化州、隆安縣各州縣到此地。又根據(jù)《一統(tǒng)志》:“右江源出于峨利州?!辈榭肌岸肜保粵]有這個地方,只有貴州有個黎峨里在平越府,有峨剎山,是樣柯江流經(jīng)的地方,往下流是下到大融縣、柳州府的右江的江流,與此無關(guān)。至于利州有條阪麗水,它的水流雖下流到田州,但無“峨剎”之名,不知《一統(tǒng)志》指的,究竟在什么地方。又據(jù)《路志》說:“麗江是左江,盤江是右江?!边@是指南盤江發(fā)源于臨安府的水流。至于北盤江經(jīng)過普安州,下流是都泥江,也是流到來賓縣,會合柳州府的右江,與此無關(guān)。這是古代左、右二江的劃分法。兩條江水合流后到橫州,又叫郁江。而慶遠(yuǎn)府的龍江,自貴州的都勻府、獨山州流來;融縣的潭江,自平越衛(wèi)、黎平府流來;遷江縣的都泥江,自普安州的七星關(guān)流來。三條江流經(jīng)武宣縣,這一段名叫黔江。兩條江都在得州府會合。從這里起又把郁江作為左江,黔江看作右江了。可今天已被左江道、右江道沿用了此名,彼此互稱,不免因此而產(chǎn)生錯誤了。又考,《一統(tǒng)志》在云南曲靖府盤江條下注釋說:“盤江有兩個源頭,在沾益州,往北流的叫北盤江,往南流的叫南盤江,各自分流有千余里,到平伐的橫山寨合流?!苯裉靵砜疾欤椒ル`屬貴州的龍里、新添二衛(wèi),橫山寨在南寧府。聽說橫山寨與平伐相距已有千多里,兩條江水哪能合流?何況龍里、新添的水流,經(jīng)由都勻府而下流到龍江,不是北盤江經(jīng)過的地方。橫山寨沒有別的前來會合的水流,會合的,是此地的左、右二江而已。左江源出于交趾,與盤江何干,卻認(rèn)為兩條盤江的會合處在這里呢?我過去有過辨析,詳細(xì)寫在《復(fù)劉愚公書》中。信稿在衡陽遇盜時失去了。等到親身經(jīng)歷了它的上游后,再與劉愚公對證這一點。我從前沿右江的江流,上溯到田州,船到白隘便停下了。白隘本來是田州的近鄰,被田州奪過來占有了。又考察,利州有座白麗山,是阪麗水源出之地,又有“阪”作為“亂潦”的,兩條水流都往南下流到田州。白隘莫非就是白麗山的隘口,而說右江源出于峨利的說法,難道就是指這條水流?那富州的水流,又從西面流來匯合進(jìn)它里邊的嗎?〕自忿九以來,兩岸土山透透逸巡,都不怎么高。由右江江口向北望,江谷內(nèi)都是高高的江岸平緩的土隴,沒有高山在其間;可左江南岸,卻在群峰之中,突立著一座圓形的土山,頗與群山不同。又西行一里,江流也轉(zhuǎn)向北,又向南一里,這是大果灣。前臨左江,后靠右江,是兩江中間相夾地帶山脊到頭之處。它北面有三座小峰,石峰渾圓橫亙?nèi)绮⑴畔赂驳你~鐘,山到這里開始露出石山的形狀來。它東邊有個村莊叫宋村,村落很興盛,但沒有集市店鋪。我從前考證有個合江鎮(zhèn),以為是兩江相夾之中的大集市,到這里找它,沒有。向當(dāng)?shù)厝舜蚵?,也無人知道這個名字。?這一天行船五十里,停泊在河灣下。二十五日雞叫兩遍,開船向西行。曲曲折折轉(zhuǎn)向西南行十五里,又見有突出岸邊的巖石,不久船轉(zhuǎn)向南行,隨即轉(zhuǎn)向東。二里,上一個很長的河灘,有突起飛空的石崖,姿態(tài)婷婷地立在江北岸。石崖前沙灘橫亙在中流,江水分流左右環(huán)繞著河灘,船都可以溯流而上。又行三里,是楊美,也叫大灣,大體上江流的彎曲,南邊始自楊美,北邊到達(dá)宋村,形成兩個大回轉(zhuǎn)。自楊美向西行十五里,是魚英灘。河灘東南有座山如像玉塊,中央突起一個圓圓的山阜,向西迎著江流,有沙洲在中流對著它。這地方十分奇異。向船夫打聽,回答說:“從前有人葬在山上,俗名叫太子地。鄉(xiāng)里人痛恨便挖斷了它的兩旁,它的地脈便受了損傷?!苯裉焐巾斍嗨墒员4嬷?,挖鑿的痕跡如新的一樣。上河灘又行五里天黑下來,停泊在金竹洲上游野外的岸下。
二十六日雞叫頭遍,開船,十里,往西南過了蕭村,天色仍只微微發(fā)白。到這時已進(jìn)入新寧州境內(nèi),在這里石山重又出現(xiàn),好像屏風(fēng)排列,好似獸角挺立,兩岸瀕江的巖石,也時時爭奇斗異。又行五里,折向東,江南岸巖石隆成山洞,外邊裂有多處洞口,如獅象并立,而巖石橫跨之下空著;江北岸山崖斷成峽,上架飛橋,如彩虹在高空映照,而兩端連綴著。又行五里,轉(zhuǎn)向西南,與石山時而相對時而相背。兩岸山崖上高突的巖石越來越奇特,那向上高聳的似入云的翅膀斜著劈開,下覆的如肺葉倒垂,奇幻的姿態(tài)時時變換;只是洞不十分深,山崖不怎么廣闊,未形成樓閣而已。又轉(zhuǎn)向北行五里,是新莊,轉(zhuǎn)向西南行三里,是舊莊。又向西二里,轉(zhuǎn)向南五里,轉(zhuǎn)向北三里,再轉(zhuǎn)向西南,又有石山擋在前方。又行三里,往西穿過兩座山的側(cè)邊,緊靠江北岸的石峰往北轉(zhuǎn),而后沿著它的西麓行。在這里東岸有峰巒成排山崖橫展,彎隆的洞口相連;西岸卻江岸回繞波浪激蕩,石磯懸空洞穴呼應(yīng)。那東岸的山,南邊連著兩座山峰,北峰排列著三個洞口,外邊雖洞口分列,里面全是擴展進(jìn)去的空洞;北面并列著兩座山崖,靠南的崖壁懸成兩層,每層都有洞,上下的洞中間又是相通的?!策@就是獅巖。〕向北行三里,直達(dá)并列的山崖下,于是轉(zhuǎn)向南行。順風(fēng)掛帆行二里,又往西行一里,逼近一座尖峰下,仍轉(zhuǎn)向南。西岸又有并列的山崖平直地剖開,巍然下臨江邊,〔就是筆架山了?!扯鴸|岸巖石聳得更高,透亮的洞穴更多。共行三里,路過象石下方,就是新寧州的西門了。剛順風(fēng)掛帆迅駛,船夫有個同鄉(xiāng)先停泊在此,便停下船來相對飲酒。我于是進(jìn)城,登上州衙,在儀門內(nèi)的在事堂讀《州記》,向土著人詢間獅巖諸處名勝。返回來登上象石,天色已是傍晚,終于不能成行,靠著象石停泊。新寧州的轄地,從前是沙水、吳從等三桐,國朝初年改為土縣,后來因為思明土知府有功,劃分吳從等村給他,便開始逐漸蠶食。后來忠州跟著仿效他,與思明互相爭奪,這一地區(qū)便朝秦暮楚,人民涂炭沒有止境,當(dāng)權(quán)者這才收回這一地區(qū),派武官鎮(zhèn)守它。土人酋長黃賢相又制造叛亂首倡叛逆,隆慶(1567一1572)末年,罪人抓獲之后,這才把思明府、忠州未吐出來的地方全部收回,把三炯合并為四個娟,創(chuàng)建了州城。它東南五里就是宣化縣如何〔鄉(xiāng)的名字?!车囊?、二、四三個圍,一同割過來附屬于它;〔就是蕭村以上地區(qū)了。〕它西北是思同州、陀陵縣的交界;西南是江州、忠州二州的交界。江水自西南的那勒流來,繞過州城的西北方,轉(zhuǎn)向東南流去。萬歷己丑年(萬歷十七年,1589),州官江右張思中留有碑記在州城城門,是建州時的第一任州官。
州城北面四里,隔江處是獅巖山,州城西邊二里,隔江處是筆架山,州城南一里是犀牛巖,再往南三里是穿山大巖,都是聳立挺拔的石峰,石洞空闊,是奇異之境。州城西面遠(yuǎn)處的山峰排列得更加奇異,象石、獅石都在含暉門前的江岸上。江流自南邊沖涌而來,獅石首先扼住江流的銳氣,迎著急流刺成骨狀的巖石,就形成面貌猙獰的形狀。江水下流激蕩為象石,高聳的鼻子下嵌江中,面頰是空的內(nèi)有水,截下一灣江水,可以停船可以歇息,而西門的碼頭就依傍著它。獅石的上游叫做沖口,下游有石橋高架在兩岸山崖之間,下邊開辟成門。我先前聽縣里的父老說:“靠近沖口處有個仙源洞府。”記得不真切,無人可問,不知就是這里不是?
自南寧來到石埠墟,岸上這才有山,江中才有巖石;過了右江口,岸上的山開始露出巖石;到了楊美,沿江的石山開始露出奇異的姿態(tài);過了蕭村進(jìn)入新寧境內(nèi),江左開始有純石的山;過了新莊來到新寧城的北郭,江右才開始有對峙的山峰。從這里起船航行在石峰之間,時而彎向左,時而彎向右,旋即背靠一座山崖,又再繞過一座峰,既環(huán)繞于此,又鴨子般轉(zhuǎn)過彼處,雖未形成浮云樣相連的峽谷,可如梭子般地穿過緯線,似彩蝶般地穿梭于花叢之中,應(yīng)接不暇,沒有超得過此地的了。而且江行到達(dá)新寧,不僅石山最優(yōu)美,并且石頭江岸尤為奇特。大概是江流沖擊山石,山被沖削成峭壁,江流回漩沙洲回轉(zhuǎn),巖石迸出,或嵌立波心,或飛嵌于水面,全是層層裂開的洞穴壑谷,巖石表面的石痕如薄紗的約紋;江流既已多曲折,岸上的巖石與山峰更是重疊曲折惟恐落后,使江流和山峰兩者都擁有了各自的奇特之處、我認(rèn)為陽朔的山勢陡峭瀕臨江流,卻沒有此地岸上的巖石;建溪的水流湍急巖石很多,卻沒有此地巖石的奇景。雖然峰巒連接相夾,遠(yuǎn)不像三峽;聚集在一處,緊湊趕不上武彝山;可是疏密有致蜿蜿蜒蜒之處,不相上下。至于它一派玲瓏剔透的風(fēng)光,更顯出一番新奇精巧的情趣,足以奪取那兩座山的地位了。
參考資料:
1、佚名.是何年網(wǎng).http://www.4hn.org/files/article/html/0/238/17643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