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
　　說韓信張良賣劍

　　張良假作淮陰人打扮，來到韓信門首，見一老吏鞠躬施禮，求見韓將軍，那老吏便問：“先生自何而來？”良曰：“某乃淮陰人，與韓將軍同鄉(xiāng)，特來相見。”老吏遂內(nèi)報(bào)知韓信，韓信自思：“我在淮陰貧賤時(shí)，并無朋友，我到此已久，亦未見一故舊，今日如何有同鄉(xiāng)相訪？”正沉吟間，張良已立于階下。韓信月明之下，見其人清標(biāo)俊雅，有些面熟，不敢遽問，就迎接上廳，各施禮畢，序賓主而坐。便問：“賢公從何而來？有何貴干？高名貴姓？”良答曰：“某雖將軍同鄉(xiāng)，久出在外。先世曾遺下主劍三口，真希世之珍，不敢言價(jià)，但追求天下英雄豪杰，先觀其人，次賣此劍。已將兩口賣與兩個(gè)人，止這口劍，未遇其主。聞將軍與某同鄉(xiāng)，為天下英杰，特來賣此寶劍，不是虛譽(yù)，實(shí)出本心。早間伺候半日，知將軍公出未回，今薄暮特來相謁。此劍：暗臨黑水蛟龍泣，潛倚空山鬼魅驚。埋藏千萬年，價(jià)值數(shù)千金。若遇奇男子，錚然自有聲。何須出囊錢？物各歸主人。君若得此劍，威令滿乾坤！”韓信見張良夸美這口劍，又識己為豪杰，心下甚喜，便起身近前曰：“韓信自歸楚以來，無人識某為何如人，今見先生持寶劍而見諭，深蒙過獎，信何敢當(dāng)？愿求寶劍一觀。”良遂遞與韓信，信接到手，拔劍觀看，燈光之下，寶氣沖霄，霜鋒射斗：韓信平日最愛劍，今日見此寶劍，十分愛慕，因恨囊橐空虛，不敢問價(jià)，但云：“公有寶劍三口，那兩口得價(jià)幾何？”良曰：“適問曾說，先觀其人，次后賣劍，不論價(jià)值多寡，如得其人，即將寶劍相贈，何須言價(jià)？久聞將軍天下豪杰，以此特來相見，寶劍有主矣！”韓信起謝曰：“寶劍雖蒙見惠，但信為人恐未相稱?！绷荚唬骸叭舨幌喾Q，雖與萬金，亦不敢以輕售也?！毙糯笙?，分付家僮置酒相款，因問：“此寶劍可有名乎？”良曰：“俱各有名：一口是天子劍，一口是宰相劍，一口是元戎劍。天子劍乃是‘白虹紫電’，宰相劍乃是‘龍泉大阿’，元戎劍乃是‘干將莫邪’。夫‘白虹紫電’，乃是吳王劍名，懸于壁上，邪魅遁形，諸怪?jǐn)扣E，真寶劍也！‘龍泉太阿，乃是宿煥見牛斗宿中常有云氣，自下而上，光芒掩昧，煥隨于有光去處掘地，得二石匣，中藏寶劍二口，一名‘龍泉’，一名‘太阿’，而牛斗之間，無復(fù)光芒矣。‘干將莫邪’乃闔廬所造，雌雄二劍，雖出人力所為，實(shí)按天時(shí)，應(yīng)星宿，合陰陽，觀爐火，十?dāng)?shù)年方鑄成此劍，磨碣有法，修造有度，非止一日，遂名‘干將莫邪’。然吾之寶劍，非特此耳，觀人象德，各有所宜。如有天子八德，而后得佩此劍，給以翌圣化也?！毙旁唬骸昂沃^天子八德？”良曰：“八德乃仁、孝、聰、明、敬、剛、儉、學(xué)也。”信曰：“宰相劍，亦有德也？”張良曰：“宰相如無八德，亦難佩帶此劍?！毙旁唬骸昂沃^宰相八德？”良曰：“忠、正、明、辨、恕、容、寬、厚是也?！毙旁唬骸疤熳釉紫喽?，既聞命矣；然不知此劍為元戎劍，亦有德乎？”良曰：“元戎劍豈可無德？”信曰：“請言之?！绷荚唬骸傲?、果、智、信、仁、勇、嚴(yán)、明是也。”信曰：“先生寶劍真為天下奇絕。但不知那兩口劍，賣與何人，亦可得聞乎？”良曰：“天子劍前賣與豐澤劉沛公矣?！毙旁唬骸跋壬娕婀泻握黩?yàn)，將此劍賣與他？”良曰：“大德當(dāng)陽，龍顏特異，神母夜號，芒碣云瑞，爰立赤幟，五星聚會，大度寬仁，出乎其類。此公有天子福德，前在芒碣山斬白蛇，已將此劍賣與他?！毙旁唬骸霸紫鄤u與誰？”良曰：“賣與沛縣蕭何?！毙旁唬骸坝泻巫C驗(yàn)？”良曰：“翌運(yùn)元勛，經(jīng)綸漢室，不事干戈，全仗仁義，約法蘇民，漕河廣濟(jì)，布衣同心，起自豐沛。此公有宰相大才，前在關(guān)中除秦苛法，約法三章，已賣與他?！毙怕犃T笑曰：“先生已將寶劍賣與漢工、蕭相國，可謂得人矣！今將此元戎劍，欲賣與小子，但信素?zé)o重名，又無為將八德，不亦負(fù)此劍乎？”良曰：“據(jù)將軍所學(xué)所養(yǎng)，雖古孫吳穰苴，不能過也，但未遇識主耳。昔千里馬未遇伯樂，雜于槽櫪之間，遭入奴隸之手，與常馬等也。及一遇伯樂，知其為千里麒驥。長嘶大鳴，追電絕塵，為天下之良馬也。故古人有云：‘向北長鳴夭外遠(yuǎn)，臨風(fēng)斜控日邊還?！唇駥④娐德等撕螅从鲎R主，不知其為元戎也！茍得遇識主，言聽計(jì)用，樞動天地，變化風(fēng)三，坐鎮(zhèn)中原，出警入蹕享九襲之榮，極人臣之貴，則非今日之碌碌也?！表n信見張良說到此處，不覺長呼慨嘆，觸動念頭，便道：“聞先生之言，如照肝膽，信在此日久，一籌未展，百計(jì)難言。前屢次上表，霸王不聽，今欲遷都，大事去矣！信不久亦歸故里，茍延歲月耳！”良曰：“將軍差矣！良禽相木而棲，賢臣擇主而佐，以將軍之抱負(fù)，豈可按跡衡門，為淮陰一釣叟耶？”信又長嘆曰：“先生今晚來見，語言動人，議論出眾，非獨(dú)賣劍，決有深意也，我于月明之下，燈燭之前，細(xì)觀舉動，先生非韓國之張子房乎？”子房離席起謝曰：“久慕重名，不敢遽見，今晚拜候，實(shí)有深意，將軍看破，豈容自隱？小子便是張良?！表n信大笑，握良手曰：“先生天下豪杰，人中之龍也！我欲棄此歸漢，但不知先生有何見諭？”良曰：“漢王實(shí)是長者，暫屈褒中，終成大事，將軍肯從愚見，我有一物與將軍為蟄?！?/p>

　　貴似連城和氏璧，奇如照殿夜明珠，休言呂望千條計(jì)，不及區(qū)區(qū)一紙書！”未知書上是何說話？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