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○敘京都下
《史記》:婁敬,齊人。漢五年,戍隴西,過洛陽。脫挽輅,(木橫展車前人推之。音胡格反。)衣其羊裘,因齊人虞將軍見上,說曰:"陛下都洛陽,豈欲與周室比隆哉?"上曰:"然。"敬曰:"陛下取天下與周室異。周自后稷,堯封之邰,積德累善十有馀世。成王即位,而營雒邑,以天下中,四方貢職,道理均,有德易以王,無德易以亡。凡居此者,欲令務(wù)以德致人,不欲依險(xiǎn)阻,令后世驕奢以虐人也。今陛下與項(xiàng)籍戰(zhàn)滎陽,爭成皋,大戰(zhàn)七十,小戰(zhàn)四十,使天下之人肝腦涂地,暴骨中野。欲與成、康比隆,臣以為不侔矣。夫秦被山帶河,四塞之固。夫與人斗,不扼其喉,拊其背,未能全勝。"上疑之。及留侯言之,上即日車駕西都。賜敬姓劉氏,拜郎中,號奉春君。
《漢書》曰:劉敬說上都關(guān)中,上疑之,左右大臣皆山東人,多勸上都洛陽,曰:"洛陽東有成皋,西有崤、澠,背河向洛,其固亦足恃。"張良曰:"洛陽雖有此固,其中小,不過數(shù)百里,田地薄,四面受敵,此非用武之國。夫關(guān)中,左崤、函,右隴、蜀,沃野千里,南有巴蜀之饒,北有胡苑之利,阻三面而獨(dú)守,以一面東制,諸侯安定。河渭漕挽天下,西給京師,諸侯有變,順流以下,是以委輸。此所謂金城千里,天府之國。劉敬說是也。"上即日車駕,西都關(guān)中。
又曰:秦中,形勢之國也,地勢便利,以下兵於諸侯,譬如高屋之建瓴水也。
又曰:翼奉上書曰:"天道有常,王道亡常,亡常者,所以應(yīng)常也。必有非常之主,然后能立非常之功。臣愿陛下徙都於成周,左據(jù)成皋,右阻澠池,前鄉(xiāng)嵩高,后介大河,(師古曰:鄉(xiāng)讀曰向。介,隔礙也。)建滎陽,扶河?xùn)|,南北千里以為關(guān),而入敖倉;地方千千里者八九,足以自娛;東厭諸侯之權(quán),西遠(yuǎn)胡羌之難,(師古曰:厭,抑也,音一葉反。遠(yuǎn),音于萬反。)陛下恭已亡為,按成周之居,兼盤庚之德,萬歲之后,長為高宗。"
《后漢書》:建武元年十月癸丑,車駕入洛陽,幸南宮卻非殿,遂定都。(洛陽,宮闕名,有卻非殿。)
又曰:時(shí)京師修起宮室,??槼勤?,而關(guān)中耆老猶望朝廷西顧。班固感前代相如、壽王、東方之徒,造構(gòu)文辭,終以諷勸,(相如作上林,子虛賦,吾丘壽王作士大夫論及驃騎將軍頌,東方朔作客難及非有先生論,其辭以諷喻為主者也。)乃上《兩都賦》,盛稱洛陽制度美,以折西賓淫侈之論。
又《黃琬傳》:董卓秉政,以琬名臣,徵為司徒,遷太尉,更封陽泉鄉(xiāng)侯。卓議遷都長安,琬與司徒楊彪同諫,不從。琬退而駁議之,曰:"昔周公營洛邑以寧姬,光武卜東都以隆漢,天之所啟,神之所安。大業(yè)既定,豈妄有遷動,以虧四海之望也!"
又曰:杜篤以關(guān)中表里山河,先帝舊京,不宜改營洛邑,乃上奏《論都賦》。
又曰:王景,建初七年,遷徐州刺史。先是,杜篤上《論都賦》,欲令車駕遷還長安。耆老聞?wù)?,皆動懷土之心,莫不眷然佇立而望。景以宮廟已立,恐人情疑惑,會時(shí)有神雀諸瑞,(景帝時(shí)有神雀鳳凰,白鹿、白鳥等瑞。)乃作《金人論》,頌洛邑之美,天人之符,文有可采。
又曰:陳紀(jì)遷侍中,出為平原相,謁董卓,時(shí)欲徙都長安,乃謂紀(jì)曰:"三輔平敞,四面險(xiǎn)固,土地肥美,號為陸海。今關(guān)東兵起,恐洛陽不可久居。長安猶有宮室,今欲遷,何如?"紀(jì)曰:"天子有道,守在四夷。宜修德政,以懷不附。遷移至尊,誠計(jì)之末者。愚以公宜以事委公卿,專精外任。其有違命,則威之以武。今關(guān)東兵起,民不堪命。若謙遠(yuǎn)朝政,率師討伐,則涂炭之民,庶幾可全。若欲徙萬乘以自安,將有累卵之危,崢嶸之險(xiǎn)也。"卓意甚恨,而敬紀(jì)名行,無所復(fù)言。
《吳錄》曰:張纮言於孫權(quán)曰:"秣陵,楚武王所置,名為金陵。秦始皇時(shí),望氣者云金陵有王者氣,故掘斷連岡,改名秣陵。有別小江,可以貯舡,宜為都邑。"劉備勸都之,自京口遷都焉。
《吳志》先亂時(shí)童謠云:"寧飲建業(yè)水,不食武昌魚;寧歸建業(yè)死,不就武昌居。"乃遷都建業(yè)。(案:《江表傳》漢建安中,蜀主曾宿於秣陵,睹江山之秀,勸帝居之。初,張纮謁帝曰:秣陵都,楚威王所置,名為金陵,地勢崗阜,連石頭。訪問故老云,昔秦始皇東巡會稽,經(jīng)此縣,望氣者云: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氣,故掘斷東崗,改名秣陵。今處所見存地有其氣,象天之所會,今宜為都邑。帝深善之。后聞劉備語曰:智者意同。案:《吳錄》劉備曾使諸葛亮至京,因睹秣陵山阜。嘆曰:鍾山龍盤,石頭虎踞,此帝王之宅。)
《晉書》:周馥,成都王穎以為河南尹。馥觀洛陽孤危,乃建策迎天子都壽春,曰:"不圖厄運(yùn),戎狄交侵,畿甸危逼。僉以殷人有累遷之事,周王有岐山之徙,方今河朔蕭條,崤、函阻澀,宛都屢敗,江、漢多虞?;础㈥栔?,北阻涂山,南枕靈岳,名州四帶,有重險(xiǎn)之固。運(yùn)漕四通,無屢空之難。雖圣上神聰,元輔明賢,居儉守約,用保宗廟,未若相土遷宅,以保永祚也。"
《載記》曰:劉元海之僣,太史令宣于修之言於元海曰:"陛下鳳翔龍興,奄受大命,然皇居仄陋,非可久安。平陽勢有紫氣,兼陶唐舊都,愿陛下上迎乾象,下協(xié)坤祥。"乃遷都平陽。
又石勒下令曰:"武都,吾之豐、沛,萬歲之后,魂魄歸之。"初,張賓謂勒曰:"今天下鼎沸,戰(zhàn)爭方始,夫得地者昌,失地者亡。邯鄲、襄國,趙之舊都,依山憑險(xiǎn),形勝之國,可擇此二國而都之。然后命將四出,授以奇略,推亡固存,兼弱攻昧,王業(yè)成矣。"遂據(jù)襄國。
又符堅(jiān)自臨晉登龍門,顧問群臣曰:"美哉!山河之固。婁敬有言,'關(guān)中四塞之國',真不虛矣。"權(quán)翼對曰:"臣聞夏殷之都,非不險(xiǎn)也;周秦之眾,非不多也;終於身殞南巢,首懸白旗,軀殘於犬戎,國分於項(xiàng)籍,何也?德不修故也。吳起有云:'在德不在險(xiǎn)。'愿陛下守之以德,山河之固,不足恃也。"
《江表傳》:孫皓欲徙都武昌,楊土百姓沿流供給殊以為患,陸凱上疏曰:"臣聞有道之君,以樂樂人;無道之君,以樂樂身。樂人者,其樂彌長;樂身者,不久而亡。民者,國之根也。誠宜重其食,愛其命,民安則君樂矣。又武昌土地危險(xiǎn)磽確,非王者建都安國養(yǎng)民之處,船泊則沉漂,陵居則峻危。且童謠曰:'寧飲建業(yè)水,不食武昌魚;寧還建業(yè)死,不就武昌居。'臣聞翼星為祥,熒惑作妖,童謠之言,發(fā)自天心也。"
《后魏書》文旁泰和十八年,人遷都鄴,登銅雀臺,魏御史大夫崔吉等曰:"鄴城平原千里,運(yùn)漕四通,有西門、吳起舊跡,可以饒富。在德不在險(xiǎn),請都之。"孝文曰:"君知其一,未知其二,鄴城非長久之地,石虎傾於前,慕容滅於后,國富主奢,暴成速敗。且西有枉人山,東有列人縣,北有柏人城,君子不飲盜泉,惡其名也。"遂止,乃都洛陽。
《三國典略》:梁元帝在江陵即位,欲還都建康,領(lǐng)軍將軍胡僧祐、太府卿黃羅漢,吏部尚書宗懔、御史中丞劉諫等曰:"建業(yè)王氣已盡,與虜止隔一江,若有不虞,悔無及也。且渚宮洲數(shù)滿百,當(dāng)出天子,陛下龍飛,是其應(yīng)乎。"梁主令朝臣議之,黃門侍郎周弘正、尚書左仆射王褒曰:"帝王所都,本無定處,其如黔首萬姓,未見輿駕入建業(yè),謂是列國諸王。宜順百姓之心,從四海之望。"時(shí)江陵人士咸云弘正等皆是東人志愿,東下恐非良計(jì)。弘正面折之曰:"若東人勸東,謂為非計(jì),君等西人欲西,豈成良策?"梁王笑之。又于后堂大會文武五百人,問之曰:"吾欲還業(yè),諸卿以為何如?"眾皆愕然,莫敢先對。梁主曰:"勸吾去者左袒。"於是左袒者過半。武昌太守朱買臣入勸梁主云:"建業(yè)舊都,塋陵猶在。荊鎮(zhèn)邊疆,非王者宅。愿陛下弗疑,致后悔也。臣家在荊州,豈不欲陛下?。康质浅几毁F,非陛下富貴耳。"乃召卜者杜景象決其去留,遇兆不吉,答云"未去"。景象退而言曰:"此兆為鬼賊所留也。"
《五經(jīng)要義》曰:王者受命創(chuàng)始,建國立都,必居中土。所以總天地之和,據(jù)陰陽之正,均統(tǒng)四方,以制萬國者也。
王嬰《古今通論》曰:昆侖東南方五千里謂之神州,州中有和美鄉(xiāng)方三千里,五岳之城,帝王之宅,圣人所生也。
《鹽鐵論》曰:燕之涿、薊,趙之邯鄲,魏之溫、軹,韓之滎陽,齊之臨淄,楚之宛、陳,鄭之陽翟,三川之二周,富冠海內(nèi),皆為天下之名都。
《世說》曰:謝公時(shí)兵廝養(yǎng)逋亡,多外竄在南塘下諸舡中。或欲求一時(shí)搜索,謝公不許,云:"不容置此輩,何以為京師?"
譙周《法訓(xùn)》曰:王者居中國,何也?順天之和,而同四方之統(tǒng)也。
《管子》曰:凡立國都,非大山之下,必廣川之上。高無近旱而水用足,下無近水而溝防省,因天材,就地利。故城郭不必中規(guī)矩,道路不必中準(zhǔn)繩。
《山海經(jīng)》曰:青要之山,實(shí)惟帝之密都。(郭璞注曰:大帝曲密之邑。)
又曰:帝之下都,昆侖之墟。
又曰:從極之深三百仞,唯冰夷都焉。(冰夷,河伯。)
《尸子》曰:舜一徙成邑,二徙成都,三徙成國。堯聞之賢,舉之草茅之中。與之語禮樂而不逆,與之語政至簡而易行,與之語道廣大而不窮。於是妻之以皇,媵之以娥,九子事之,而托天下焉。
《帝王世紀(jì)》曰:古公亶父,是為大王,以修德為百姓所附。狄人攻之,以皮弊事之,不得免焉;又事之以玉帛,不得免焉;又事之以犬馬,不得免焉。遂策杖而去,止於岐山之陽,邑於周地,故始改國曰周。豳人聞之,曰仁人不可失也,東循而奔,從之者如歸市焉。一年而成三千戶之邑,二年而成都,三年五倍其初。王於是改戎俗,筑城郭,立宗廟,設(shè)官司,即《詩》所謂"乃召司空,乃召司徒,俾立室家。其繩則直,作廟翼翼。筑之登登,削屢馮馮"者也。周道之端,蓋自此始。
《兩京記》曰:隋文帝開皇二年夏,自故都移今所。帝以長安故城,漢來舊邑,宮宇蠹朽,謀欲遷都。仆射蘇威等議合帝旨,太史令庾季才奏當(dāng)遷都。帝曰:"吾乃今知天道。"開皇二年六月十八日,移入新邑,在漢故城之東南萬年縣界,南直終南山子午谷,北枕龍首原。今朝堂即舊楊興村,村門大樹今見在。初,周代有異僧名棖公,言詞多驗(yàn)。時(shí)村人於此樹下集,棖公忽來逐之曰:"此天子坐位,何故坐之?"左仆射高穎總領(lǐng)其事,太子右庶子宇文愷創(chuàng)制規(guī)模,謂之大興城。隋文初封大興公,及登極,縣門園池多取其名。宮城東西四里,南北二里四十步,周回十三里一百八十步,高三丈五尺。
又云:東都城,隋大業(yè)元年,自故都移於今所。其地今周之王城。自周敬王、后漢,并居於今乙故都。至仁壽四年,隋文帝於此營建,初謂之東京,有詣闕言事者稱:"一帝二京,事非稽古。"乃改為東都。為王充所據(jù),充平,改洛州總管府,尋又置陜東大行臺。武德九年,復(fù)為洛州都督府。貞觀六年,改為東都舊宮為洛陽宮。明慶元年,復(fù)為東都,武太后號為神都。神龍?jiān)?,?fù)舊,又改為河南府。洛水貫都,有河漢之象。初,隋煬帝登北邙觀伊闕,顧曰:"此龍門耶,自古何為不建都於此?"仆射蘇威對曰:"自古非不知,以俟陛下。"帝大悅。蓋其地北據(jù)山麓,南望天闕,水木滋茂,川源形勝,自古都邑莫有比也。
又曰:太宗車駕始幸洛陽宮,唯因舊宮,無所改制。終於貞觀、永徽之間,荒蕪虛耗。置都之后,方漸修補(bǔ)。龍朔中,詔司農(nóng)少卿韋機(jī)更繕造。高宗常謂機(jī)曰:"兩京,朕東西二宅,來去不恒,卿宜善思修建。"始作上陽等宮。至武太后,遂定都於此。日加營構(gòu),而宮府備矣。
《郡國志》:廬山,在柴桑、彭澤二縣之郊,疊障九成,崇巖萬仞,《山海經(jīng)》所謂三天子障,亦曰天子都。
楊雄《蜀都賦》曰:蜀都之地,古曰梁州。
張衡《南都賦》曰:於顯樂都,既麗且康;陪京之南,居漢之陽。
《魯都賦》曰:彼齊諸儒,皆繪弁端衣,散佩垂紳,金聲玉色,溫故知新,訪魯都之區(qū)域,吊先王之遺真。
左思《蜀都賦》曰:蓋兆基於上世,開國於中古。廓靈關(guān)而為門,苞玉疊而為宇。
又曰:魏土者,畢昴之所應(yīng),虞夏之馀民,先王之桑梓,列圣之遺塵??贾膴W,則八纮之中;測之寒暑,則霜露所均。
后漢杜篤《論都賦》:夫大漢之盛,代藉雍土之饒,得御外理內(nèi)之術(shù),孰能致功若斯!創(chuàng)業(yè)於高祖,嗣傳於孝惠,德隆於太宗,財(cái)衍於孝景,威盛於圣武,政行於宣、元,侈極於成、哀,阼祚缺於孝平。傳代十一,歷載三百。(高祖至平帝十一代,歷,涉也,合二百一十四年,此言三百者,謂出二百年,涉三百年。)德衰而復(fù)盈,道微而復(fù)彰,(謂呂氏亂而文帝興,昌邑廢而宣帝中興。)皆莫能遷於雍州,而背於咸陽。宮室寢廟,山陵相望,高顯弘麗,可思可榮,羲農(nóng)已來,無茲著明。夫雍州,本帝王所以育業(yè),(周始祖后稷封邵,公劉居豳,太王居岐,文王居酆,武王居鎬,并在關(guān)中,故曰育業(yè)也。)霸王所以衍功,戰(zhàn)士角難之場也。(衍,廣也。謂秦都關(guān)內(nèi)也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