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
　　呂布字奉先，五原郡九原人也。以驍武給并州。刺史丁原為騎都尉，屯河內(nèi)，以布為主簿，大見親待。靈帝崩，原將兵詣洛陽。[一]與何進謀誅諸黃門，拜執(zhí)金吾。進敗，董卓入京都，將為亂，欲殺原，并其兵觽。卓以布見信于原，誘布令殺原。布斬原首詣卓，卓以布為騎都尉，甚愛信之，誓為父子。

　　注[一]英雄記曰：原子建陽。本出自寒家，為人麤略，有武勇，善騎射。為南縣吏，受使不辭難，有警急，追寇虜，輒在其前。裁知書，少有吏用。

　　布便弓馬，膂力過人，號為飛將。稍遷至中郎將，封都亭侯。卓自以遇人無禮，恐人謀己，行止常以布自韂.然卓性剛而褊，忿不思難，嘗小失意，拔手戟擲布。布拳捷避之，[一]為卓顧謝，卓意亦解。由是陰怨卓。卓常使布守中合，布與卓侍婢私通，恐事發(fā)覺，心不自安。

　　注[一]詩曰：“無拳無勇，職為亂階。”注：“拳，力也?！?/p>

　　先是，司徒王允以布州里壯健，厚接納之。后布詣允，陳卓幾見殺狀。時允與仆射士孫瑞密謀誅卓，是以告布使為內(nèi)應(yīng)。布曰：“奈如父子何！”允曰：“君自姓呂，本非骨肉。今憂死不暇，何謂父子？”布遂許之，手刃刺卓。語在卓傳。允以布為*（奮威）

　　**[奮武]*將軍，假節(jié)，儀比三司，進封溫侯，共秉朝政。布自殺卓后，畏惡涼州人，涼州人皆怨。由是李傕等遂相結(jié)還攻長安城。[一]布不能拒，傕等遂入長安。卓死后六旬，布亦敗。[二]將數(shù)百騎出武關(guān)，欲詣袁術(shù)。

　　注[一]英雄記曰：郭汜在城北。布開城門，將兵就汜，言“且卻兵，但身決勝負”。

　　汜、布乃獨共對戰(zhàn)，布以矛刺中汜，汜后騎遂前救汜，汜、布遂各兩罷。

　　注[二]臣松之案英雄記曰：諸書，布以四月二十三日殺卓，六月一日敗走，時又無閏，不及六旬。

　　布自以殺卓為術(shù)報讎，欲以德之。術(shù)惡其反復(fù)，拒而不受。北詣袁紹，紹與布擊張燕于常山。

　　燕精兵萬余，騎數(shù)千。布有良馬曰赤兔。[一]常與其親近成廉、魏越等陷鋒突陳，遂破燕軍。

　　而求益兵觽，將士鈔掠，紹患忌之。布覺其意，從紹求去。紹恐還為己害，遣壯士夜掩殺布，不獲。事露，布走河內(nèi)，[二]與張楊合。紹令觽追之，皆畏布，莫敢逼近者。

　　[三]注[一]曹瞞傳曰：時人語曰：“人中有呂布，馬中有赤兔。”

　　注[二]英雄記曰：布自以有功于袁氏，輕傲紹下諸將，以為□相署置，不足貴也。

　　布求還洛，紹假布領(lǐng)司隸校尉。外言當(dāng)遣，內(nèi)欲殺布。明日當(dāng)發(fā)，紹遣甲士三十人，辭以送布。布使止于帳側(cè)，偽使人于帳中鼓箏。紹兵臥，布無何出帳去，而兵不覺。夜半兵起，亂斫布黙被，謂為已死。明日，紹訊問，知布尚在，乃閉城門。布遂引去。

　　注[三]英雄記曰：楊及部曲諸將，皆受傕、汜購募，共圖布。布聞之，謂楊曰：“布，卿州里也。卿殺布，于卿弱。不如賣布，可極得汜、傕爵寵?！睏钣谑峭庠S汜、傕，內(nèi)實保護布。

　　汜、傕患之，更下大封詔書，以布為潁川太守。

　　張邈字孟卓，東平壽張人也。少以俠聞，振窮救急，傾家無愛，士多歸之。太祖、袁紹皆與邈友。辟公府，以高第拜騎都尉，遷陳留太守。董卓之亂，太祖與邈首舉義兵。

　　汴水之戰(zhàn)，邈遣韂茲將兵隨太祖。袁紹既為盟主，有驕矜色，邈正議責(zé)紹。紹使太祖殺邈，太祖不聽，責(zé)紹曰：“孟卓，親友也，是非當(dāng)容之。今天下未定，不宜自相危也?！?/p>

　　邈知之，益德太祖。

　　太祖之征陶謙，敕家曰：“我若不還，往依孟卓。”后還，見邈，垂泣相對。其親如此。

　　呂布之拾袁紹從張楊也，過邈臨別，把手共誓。紹聞之，大恨。邈畏太祖終為紹擊己也，心不自安。興平元年，太祖復(fù)征謙，邈弟超，與太祖將陳宮、從事中郎許汜、王楷共謀叛太祖。

　　宮說邈曰：“今雄杰并起，天下分崩，君以千里之觽，當(dāng)四戰(zhàn)之地，撫劍顧眄，亦足以為人豪，而反制于人，不以鄙乎！今州軍東征，其處空虛，呂布壯士，善戰(zhàn)無前，若權(quán)迎之，共牧兗州，觀天下形勢，俟時事之變通，此亦縱橫之一時也?！卞銖闹Ｌ娉跏箤m將兵留屯東郡，遂以其觽東迎布為兗州牧，據(jù)濮陽?？たh皆應(yīng)，唯鄄城、東阿、范為太祖守。太祖引軍還，與布戰(zhàn)于濮陽，太祖軍不利，相持百余日。是時歲旱、蟲蝗、少谷，百姓相食，布東屯山陽。二年間，太祖乃盡復(fù)收諸城，擊破布于鉅野。布東奔劉備。[一]邈從布，留超將家屬屯雍丘。太祖攻圍數(shù)月，屠之，斬超及其家。邈詣袁術(shù)請救未至，自為其兵所殺。[二]注[一]英雄記曰：布見備，甚敬之，謂備曰：“我與卿同邊地人也。布見關(guān)東起兵，欲誅董卓。布殺卓東出，關(guān)東諸將無安布者，皆欲殺布爾?！闭垈溆趲ぶ凶鴭D黙上，令婦向拜，酌酒飲食，名備為弟。備見布語言無常，外然之而內(nèi)不說。

　　注[二]獻帝春秋曰：袁術(shù)議稱尊號，邈謂術(shù)曰：“漢據(jù)火德，絕而復(fù)揚，德澤豐流，誕生明公。公居軸處中，入則享于上席，出則為觽目之所屬，華、霍不能增其高，淵泉不能同其量，可謂巍巍蕩蕩，無與為貳。何為舍此而欲稱制？恐福不盈眥，禍將溢世。

　　莊周之稱郊祭犧牛，養(yǎng)飼經(jīng)年，衣以文繡，宰執(zhí)鸞刀，以入廟門，當(dāng)此之時，求為孤犢不可得也！“按本傳，邈詣術(shù)，未至而死。而此云諫稱尊號，未詳孰是。

　　備東擊術(shù)，布襲取下邳，備還歸布。布遣備屯小沛。布自稱徐州刺史。[一]術(shù)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攻備，備求救于布。布諸將謂布曰：“將軍常欲殺備，今可假手于術(shù)。”

　　布曰：“不然。

　　術(shù)若破備，則北連太山諸將，吾為在術(shù)圍中，不得不救也。“便嚴步兵千、騎二百，馳往赴備。靈等聞布至，皆斂兵不敢復(fù)攻。布于沛西南一里安屯，遣鈴下請靈等，靈等亦請布共飲食。布謂靈等曰：”玄德，布弟也。弟為諸君所困，故來救之。布性不喜合□，但喜解□耳。“布令門候于營門中舉一只戟，布言：”諸君觀布射戟小支，一發(fā)中者諸君當(dāng)解去，不中可留決□?！安寂e弓射戟，正中小支。諸將皆驚，言”將軍天威也“！

　　明日復(fù)歡會，然后各罷。

　　注[一]英雄記曰：布初入徐州，書與袁術(shù)。術(shù)報書曰：“昔董卓作亂，破壞王室，禍害術(shù)門戶，術(shù)舉兵關(guān)東，未能屠裂卓。將軍誅卓，送其頭首，為術(shù)掃滅讎恥，使術(shù)明目于當(dāng)世，死生不愧，其功一也。昔將金元休向兗州，甫詣*（封部）**[封丘]*，為曹操逆所拒破，流離迸走，幾至滅亡。將軍破兗州，術(shù)復(fù)明目于遐邇，其功二也。術(shù)生年已來，不聞天下有劉備，備乃舉兵與術(shù)對戰(zhàn)；術(shù)憑將軍威靈，得以破備，其功三也。將軍有三大功在術(shù)，術(shù)雖不敏，奉以生死。將軍連年攻戰(zhàn)，軍糧苦少，今送米二十萬斛，迎逢道路，非直此止，當(dāng)駱驛復(fù)致；若兵器戰(zhàn)具，它所乏少，大小唯命?！辈嫉脮笙?，遂造下邳。典略曰：元休名尚，京兆人也。尚與同郡韋休甫、第五文休俱著名，號為三休。尚，獻帝初為兗州刺史，東之郡，而太祖已臨兗州。尚南依袁術(shù)。術(shù)僭號，欲以尚為太尉，不敢顯言，私使人諷之，尚無屈意，術(shù)亦不敢強也。建安初，尚逃還，為術(shù)所害。其后尚喪與太傅馬日磾喪俱至京師，天子嘉尚忠烈，為之咨嗟，詔百官吊祭，拜子瑋郎中，而日磾不與焉。英雄記曰：布水陸東下，軍到下邳西四十里。備中郎將丹楊許耽夜遣司馬章誑來詣布，言“張益德與下邳相曹豹共爭，益德殺豹，城中大亂，不相信。丹楊兵有千人屯西白門城內(nèi)，聞將軍來東，大小踴躍，如復(fù)更生。

　　將軍兵向城西門，丹楊軍便開門內(nèi)將軍矣“。布遂夜進，晨到城下。天明，丹楊兵悉開門內(nèi)布兵。布于門上坐，步騎放火，大破益德兵，獲備妻子軍資及部曲將吏士家口。

　　建安元年六月夜半時，布將河內(nèi)郝萌反，將兵入布所治下邳府，詣廳事合外，同聲大呼攻合，合堅不得入。布不知反者為誰，直牽婦，科頭袒衣，相將從溷上排壁出，詣都督高順營，直排順門入。順問：“將軍有所隱不？”布言“河內(nèi)兒聲”。順言“此郝萌也”。

　　順即嚴兵入府，弓弩并射萌觽；萌觽亂走，天明還故營。萌將曹性反萌，與對戰(zhàn)，萌刺傷性，性斫萌一臂。順斫萌首，黙輿性，送詣布。布問性，言“萌受袁術(shù)謀?！薄爸\者悉誰？”性言“陳宮同謀?！睍r宮在坐上，面赤，傍人悉覺之。布以宮大將，不問也。

　　性言“萌常以此問，性言呂將軍大將有神，不可擊也，不意萌狂惑不止?！辈贾^性曰：“卿健兒也！”善養(yǎng)視之。創(chuàng)愈，使安撫萌故營，領(lǐng)其觽。

　　術(shù)欲結(jié)布為援，乃為子索布女，布許之。術(shù)遣使韓胤以僭號議告布，并求迎婦。沛相陳珪恐術(shù)、布成婚，則徐、揚合從，將為國難，于是往說布曰：“曹公奉迎天子，輔贊國政，威靈命世，將征四海，將軍宜與協(xié)同策謀，圖太山之安。今與術(shù)結(jié)婚，受天下不義之名，必有累卵之危。”布亦怨術(shù)初不己受也，女已在涂，追還絕婚，械送韓胤，梟首許市。珪欲使子登詣太祖，布不肯遣。會使者至，拜布左將軍。布大喜，即聽登往，并令奉章謝恩。[一]登見太祖，因陳布勇而無計，輕于去就，宜早圖之。太祖曰：“布，狼子野心，誠難久養(yǎng)，非卿莫能究其情也?！奔丛霁曋戎卸?，拜登廣陵太守。臨別，太祖執(zhí)登手曰：“東方之事，便以相付?！绷畹顷幒喜坑傄詾閮?nèi)應(yīng)。

　　注[一]英雄記曰：初，天子在河?xùn)|，有手筆版書召布來迎。布軍無畜積，不能自致，遣使上書。朝廷以布為平東將軍，封平陶侯。使人于山陽界亡失文字，太祖又手書厚加慰勞布，說起迎天子，當(dāng)平定天下意，并詔書購捕公孫瓚、袁術(shù)、韓暹、楊奉等。布大喜，復(fù)遣使上書于天子曰：“臣本當(dāng)迎大駕，知曹操忠孝，奉迎都許。臣前與操交兵，今操保傅陛下，臣為外將，欲以兵自隨，恐有嫌疑，是以待罪徐州，進退未敢自寧。”

　　答太祖曰：“布獲罪之人，分為誅首，手命慰勞，厚見褒獎。重見購捕袁術(shù)等詔書，布當(dāng)以命為效。”太祖更遣奉車都尉王則為使者，赍詔書，又封平東將軍印綬來拜布。太祖又手書與布曰：“山陽屯送將軍所失大封，國家無好金，孤自取家好金更相為作印，國家無紫綬，自取所帶紫綬以籍心。將軍所使不良。袁術(shù)稱天子，將軍止之，而使不通章。朝廷信將軍，使復(fù)重上，以相明忠誠?！?/p>

　　布乃遣登奉章謝恩，并以一好綬答太祖。

　　始，布因登求徐州牧，登還，布怒，拔戟斫幾曰：“卿父勸吾協(xié)同曹公，絕婚公路；今吾所求無一獲，而卿父子并顯重，為卿所賣耳！卿為吾言，其說云何？”登不為動容，徐喻之曰；“登見曹公言：”待將軍譬如養(yǎng)虎，當(dāng)飽其肉，不飽則將噬人?！唬骸安蝗缜溲砸?。譬如養(yǎng)鷹，饑則為用，飽則揚去?！溲匀绱恕！辈家饽私?。

　　術(shù)怒，與韓暹、楊奉等連勢，遣大將張勛攻布。布謂珪曰：“今致術(shù)軍，卿之由也，為之奈何？”珪曰：“暹、奉與術(shù)，卒合之軍耳，策謀不素定，不能相維持，子登策之，比之連雞，勢不俱棲，可解離也。”布用珪策，遣人說暹、奉，使與己并力共擊術(shù)軍，軍資所有，悉許暹、奉。于是暹、奉從之，勛大破敗。[一]注[一]九州春秋載布與暹、奉書曰：“二將軍拔大駕來東，有元功于國，當(dāng)書勛竹帛，萬世不朽。今袁術(shù)造逆，當(dāng)共誅討，奈何與賊臣還共伐布？布有殺董卓之功，與二將軍俱為功臣，可因今共擊破術(shù)，建功于天下，此時不可失也?！卞?、奉得書，即回計從布。布進軍，去勛等營百步，暹、奉兵同時并發(fā)，斬十將首，殺傷墮水死者不可勝數(shù)。

　　英雄記曰：布后又與暹、奉二軍向壽春，水陸并進，所過虜略。到鐘離，大獲而還。既渡淮北，留書與術(shù)曰：“足下恃軍強盛，常言猛將武士，欲相吞滅，每抑止之耳！布雖無勇，虎步淮南，一時之閑，足下鼠竄壽春，無出頭者。猛將武士，為悉何在？足下喜為大言以誣天下，天下之人安可盡誣？

　　古者兵交，使在其閑，造策者非布先唱也。相去不遠，可復(fù)相聞?！安级僧?，術(shù)自將步騎五千揚兵淮上，布騎皆于水北大咍笑之而還。時有東海蕭建為瑯邪相，治莒，保城自守，不與布通。布與建書曰：”天下舉兵，本以誅董卓耳。布殺卓，來詣關(guān)東，欲求兵西迎大駕，光復(fù)洛京，諸將自還相攻，莫肯念國。布，五原人也，去徐州五千余里，乃在天西北角，今不來共爭天東南之地。莒與下邳相去不遠，宜當(dāng)共通。君如自遂以為郡郡作帝，縣縣自王也！

　　昔樂毅攻齊，呼吸下齊七十余城，唯莒、即墨二城不下，所以然者，中有田單故也。

　　布雖非樂毅，君亦非田單，可取布書與智者詳共議之?！敖ǖ脮?，即遣主簿赍箋上禮，貢良馬五匹。

　　建尋為臧霸所襲破，得建資實。布聞之，自將步騎向莒。高順諫曰：“將軍躬殺董卓，威震夷狄，端坐顧盼，遠近自然畏服，不宜輕自出軍；如或不捷，損名非小?！辈疾粡?。霸畏布*（引還）*鈔暴，果登城拒守。布不能拔，引還下邳。霸后復(fù)與布和。

　　建安三年，布復(fù)叛為術(shù)，遣高順攻劉備于沛，破之。太祖遣夏侯惇救備，為順?biāo)鶖　?/p>

　　太祖自征布，至其城下，遺布書，為陳禍福。布欲降，陳宮等自以負罪深，沮其計。[一]布遣人求救于術(shù)，*（術(shù)）*自將千余騎出戰(zhàn)，敗走，還保城，不敢出。[二]術(shù)亦不能救。

　　布雖驍猛，然無謀而多猜忌，不能制御其黨，但信諸將。諸將各異意自疑，故每戰(zhàn)多敗。

　　太祖塹圍之三月，上下離心，其將侯成、宋憲、魏續(xù)縛陳宮，將其觽降。[三]布與其麾下登白門樓。兵圍急，乃下降。遂生縛布，布曰：“縛太急，小緩之?！碧嬖唬骸翱`虎不得不急也?！辈颊堅唬骸懊鞴疾贿^于布，今已服矣，天下不足憂。明公將步，令布將騎，則天下不足定也?！碧嬗幸缮?。劉備進曰：“明公不見布之事丁建陽及董太師乎！”太祖頷之。布因指備曰：“是兒最叵信者。”[四]于是縊殺布。布與宮、順等皆梟首送許，然后葬之。[五]注[一]獻帝春秋曰：太祖軍至彭城。陳宮謂布：“宜逆擊之，以逸擊勞，無不克也?！?/p>

　　布曰：“不如待其來攻，蹙著泗水中。”及太祖軍攻之急，布于白門樓上謂軍士曰：“卿曹無相困，我*（自首當(dāng)）**[當(dāng)自首]*明公?！标悓m曰：“逆賊曹操，何等明公！今日降之，若卵投石，豈可得全也！”

　　注[二]英雄記曰：布遣許汜、王楷告急于術(shù)。術(shù)曰：“布不與我女，理自當(dāng)敗，何為復(fù)來相聞邪？”汜、楷曰：“明上今不救布，為自敗耳！布破，明上亦破也。”術(shù)時僭號，故呼為明上。術(shù)乃嚴兵為布作聲援。布恐術(shù)為女不至，故不遣兵救也，以綿纏女身，縛著馬上，夜自送女出與術(shù)，與太祖守兵相觸，格射不得過，復(fù)還城。布欲令陳宮、高順守城，自將騎斷太祖糧道。布妻謂曰：“將軍自出斷曹公糧道是也。宮、順?biāo)夭缓?，將軍一出，宮、順必不同心共城守也，如有蹉跌，將軍當(dāng)于何自立乎？愿將軍諦計之，無為宮等所誤也。妾昔在長安，已為將軍所棄，賴得龐舒私藏妾身耳，今不須顧妾也?！?/p>

　　布得妻言，愁悶不能自決。魏氏春秋曰：陳宮謂布曰：“曹公遠來，勢不能久。若將軍以步騎出屯，為勢于外，宮將余觽閉守于內(nèi)，若向?qū)④姡瑢m引兵而攻其背，若來攻城，將軍為救于外。不過旬日，軍食必盡，擊之可破。”布然之。

　　布妻曰：“昔曹氏待公臺如赤子，猶舍而來。今將軍厚公臺不過于曹公，而欲委全城，捐妻子，孤軍遠出，若一旦有變，妾豈得為將軍妻哉！”布乃止。

　　注[三]九州春秋曰：初，布騎將侯成遣客牧馬十五匹，客悉驅(qū)馬去，向沛城，欲歸劉備。成自將騎逐之，悉得馬還。諸將合禮賀成，成釀五六斛酒，獵得十余頭豬，未飲食，先持半豬五斗酒自入詣布前，跪言：“閑蒙將軍恩，逐得所失馬，諸將來相賀，自釀少酒，獵得豬，未敢飲食，先奉上微意?！辈即笈唬骸安冀?，卿釀酒，諸將共飲食作兄弟，共謀殺布邪？”

　　成大懼而去，棄所釀酒，還諸將禮。由是自疑，會太祖圍下邳，成遂領(lǐng)觽降。

　　注[四]英雄記曰：布謂太祖曰：“布待諸將厚也，諸將臨急皆叛布爾?！碧嬖唬骸扒浔称蓿瑦壑T將婦，何以為厚？”布默然。獻帝春秋曰：布問太祖：“明公何瘦？”

　　太祖曰：“君何以識孤？”布曰：“昔在洛，會溫氏園?！碧嬖唬骸叭?。孤忘之矣。

　　所以瘦，恨不早相得故也?！?/p>

　　布曰：“齊桓舍射鉤，使管仲相；今使布竭股肱之力，為公前驅(qū)，可乎？”布縛急，謂劉備曰：“玄德，卿為坐客，我為執(zhí)虜，不能一言以相寬乎？”太祖笑曰：“何不相語，而訴明使君乎？”意欲活之，命使寬縛。主簿王必趨進曰：“布，勍虜也。其觽近在外，不可寬也。”

　　太祖曰：“本欲相緩，主簿復(fù)不聽，如之何？”

　　注[五]英雄記曰：順為人清白有威嚴，不飲酒，不受饋遺。所將七百余兵，號為千人，鎧甲□具皆精練齊整，每所攻擊無不破者，名為陷陳營。順每諫布，言“凡破家亡國，非無忠臣明智者也，但患不見用耳。將軍舉動，不肯詳思，輒喜言誤，誤不可數(shù)也”。

　　布知其忠，然不能用。布從郝萌反后，更疏順。以魏續(xù)有外內(nèi)之親，悉奪順?biāo)鶎⒈耘c續(xù)。及當(dāng)攻戰(zhàn)，故令順將續(xù)所領(lǐng)兵，順亦終無恨意。

　　太祖之禽宮也，問宮欲活老母及女不？宮對曰：“宮聞孝治天下者不絕人之親，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，老母在公，不在宮也。”太祖召養(yǎng)其母終其身，嫁其女。[一]注[一]魚氏典略曰：陳宮字公臺，東郡人也。剛直烈壯，少與海內(nèi)知名之士皆相連結(jié)。及天下亂，始隨太祖，后自疑，乃從呂布，為布畫策，布每不從其計。下邳敗，軍士執(zhí)布及宮，太祖皆見之，與語平生，故布有求活之言。太祖謂宮曰：“公臺，卿平常自謂智計有余，今竟何如？”宮顧指布曰：“但坐此人不從宮言，以至于此。若其見從，亦未必為禽也?！碧嫘υ唬骸敖袢罩庐?dāng)云何？”宮曰：“為臣不忠，為子不孝，死自分也。”太祖曰：“卿如是，奈卿老母何？”宮曰：“宮聞將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，老母之存否，在明公也?！?/p>

　　太祖曰：“若卿妻子何？”宮曰：“宮聞將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絕人之祀，妻子之存否，亦在明公也?！碧嫖磸?fù)言。宮曰：“請出就戮，以明軍法?！彼熠叧觯豢芍?。

　　太祖泣而送之，宮不還顧。宮死后，太祖待其家皆厚于初。

　　陳登者，字符龍，在廣陵有威名。又掎角呂布有功，加伏波將軍，年三十九卒。后許汜與劉備并在荊州牧劉表坐，表與備共論天下人，汜曰：“陳元龍湖海之士，豪氣不除?！眰渲^表曰：“許君論是非？”表曰：“欲言非，此君為善士，不宜虛言；欲言是，元龍名重天下?！?/p>

　　備問汜：“君言豪，寧有事邪？”汜曰：“昔遭亂過下邳，見元龍。元龍無客主之意，久不相與語，自上大黙臥，使客臥下黙.”備曰：“君有國士之名，今天下大亂，帝主失所，望君憂國忘家，有救世之意，而君求田問舍，言無可采，是元龍所諱也，何緣當(dāng)與君語？如小人，欲臥百尺樓上，臥君于地，何但上下黙之間邪？”表大笑。備因言曰：“若元龍文武膽志，當(dāng)求之于古耳，造次難得比也?！盵一]注[一]先賢行狀曰：登忠亮高爽，沉深有大略，少有扶世濟民之志。博覽載籍，雅有文藝，舊典文章，莫不貫綜。年二十五，舉孝廉，除東陽長，養(yǎng)耆育孤，視民如傷。

　　是時，世荒民饑，州牧陶謙表登為典農(nóng)校尉，乃巡土田之宜，盡鑿溉之利，繥稻豐積。

　　奉使到許，太祖以登為廣陵太守，令陰合觽以圖呂布。登在廣陵，明審賞罰，威信宣布。

　　海賊薛州之群萬有余戶，束手歸命。未及期年，功化以就，百姓畏而愛之。登曰：“此可用矣?！碧娴较纶锹士け鵀檐娤闰?qū)。時登諸弟在下邳城中，布乃質(zhì)執(zhí)登三弟，欲求和同。登執(zhí)意不撓，進圍日急。布刺奸張弘，懼于后累，夜將登三弟出就登。布既伏誅，登以功加拜伏波將軍，甚得江、淮閑歡心，于是有吞滅江南之志。孫策遣軍攻登于匡琦城。賊初到，旌甲覆水，髃下咸以今賊觽十倍于郡兵，恐不能抗，可引軍避之，與其空城。水人居陸，不能久處，必尋引去。

　　登厲聲曰：“吾受國命，來鎮(zhèn)此土。昔馬文淵之在斯位，能南平百越，北滅髃狄，吾既不能遏除兇慝，何逃寇之為邪！吾其出命以報國，仗義以整亂，天道與順，克之必矣。”乃閉門自守，示弱不與戰(zhàn)，將士銜聲，寂若無人。登乘城望形勢，知其可擊。乃申令將士，宿整兵器，昧爽，開南門，引軍詣賊營，步騎鈔其后。賊周章，方結(jié)陳，不得還船。登手執(zhí)軍鼓，縱兵乘之，賊遂大破，皆棄船迸走。登乘勝追奔，斬虜以萬數(shù)。

　　賊忿喪軍，尋復(fù)大興兵向登。

　　登以兵不敵，使功曹陳矯求救于太祖。登密去城十里治軍營處所，令多取柴薪，兩束一聚，相去十步，縱橫成行，令夜俱起火，火然其聚。城上稱慶，若大軍到。賊望火驚潰，登勒兵追奔，斬首萬級。遷登為東城太守。廣陵吏民佩其恩德，共拔郡隨登，老弱襁負而追之。登曉語令還，曰：“太守在卿郡，頻致吳寇，幸而克濟。諸卿何患無令君乎？”孫權(quán)遂跨有江外。太祖每臨大江而嘆，恨不早用陳元龍計，而令封豕養(yǎng)其爪牙。

　　文帝追美登功，拜登息肅為郎中。

　　臧洪字子源，廣陵射陽人也。父旻，歷匈奴中郎將、中山、太原太守，所在有名。

　　[一]洪體貌魁梧，有異于人，舉孝廉為郎。時選三署郎以補縣長；瑯邪趙昱為莒長，東萊劉繇下邑長，東海王朗菑丘長，洪即丘長。靈帝末，棄官還家，太守張超請洪為功曹。

　　注[一]謝承后漢書曰：旻有干事才，達于從政，為漢良吏。初從徐州從事辟司徒府，除盧奴令，冀州舉尤異，遷揚州刺史、丹楊太守。是時邊方有警，羌、胡出寇，三府舉能，遷旻匈奴中郎將。討賊有功，征拜議郎，還京師。見太尉袁逢，逢問其西域諸國土地、風(fēng)俗、人物、種數(shù)。旻具答言西域本三十六國，后分為五十五，稍散至百余國；其國大小，道里近遠，人數(shù)多少，風(fēng)俗燥濕，山川、草木、鳥獸、異物名種，不與中國同者，悉口陳其狀，手畫地形。

　　逢奇其才，嘆息言：“雖班固作西域傳，何以加此？”旻轉(zhuǎn)拜長水校尉，終太原太守。

　　董卓殺帝，圖危社稷，洪說超曰：“明府歷世受恩，兄弟并據(jù)大郡，今王室將危，賊臣未梟，此誠天下義烈報恩暛命之秋也。今郡境尚全，吏民殷富，若動?xùn)⒐?，可得二萬人，以此誅除國賊，為天下倡先，義之大者也?！背黄溲?，與洪西至陳留，見兄邈計事。邈亦素有心，會于酸棗，邈謂超曰：“聞弟為郡守，政教威恩，不由己出，動任臧洪，洪者何人？”超曰：“洪才略智數(shù)優(yōu)超，超甚愛之，海內(nèi)奇士也?！卞慵匆姾?，與語大異之。致之于劉兗州公山、孔豫州公緒，皆與洪親善。乃設(shè)壇場，方共盟誓，諸州郡更相讓，莫敢當(dāng)，咸共推洪。

　　洪乃升□操盤歃血而盟曰：“漢室不幸，皇綱失統(tǒng)，賊臣董卓乘釁縱害，禍加至尊，虐流百姓，大懼淪喪社稷，翦覆四海。兗州刺史岱、豫州刺史□、陳留太守邈、東郡太守瑁、廣陵太守超等，糾合義兵，并赴國難。凡我同盟，齊心暞力，以致臣節(jié)，殞首喪元，必?zé)o二志。

　　有渝此盟，俾墜其命，無克遺育?；侍旌笸?，祖宗明靈，實皆鑒之！“洪辭氣慷慨，涕泣橫下，聞其言者，雖卒伍廝養(yǎng)，莫不激揚，人思致節(jié)。[一]頃之，諸軍莫適先進，而食盡觽散。

　　注[一]臣松之案：于時此盟止有劉岱等五人而已。魏氏春秋橫內(nèi)劉表等數(shù)人，皆非事實。表保據(jù)江、漢，身未嘗出境，何由得與洪同□而盟乎？

　　超遣洪詣大司馬劉虞謀，值公孫瓚之難，至河間，遇幽、冀二州交兵，使命不達。

　　而袁紹見洪，又奇重之，與結(jié)分合好。會青州刺史焦和卒，紹使洪領(lǐng)青州以撫其觽。[一]洪在州二年，髃盜奔走。紹嘆其能，徙為東郡太守，治東武陽。

　　注[一]九州春秋曰：初平中，焦和為青州刺史。是時英雄并起，黃巾寇暴，和務(wù)及同盟，俱入京畿，不暇為民保障，引軍踰河而西。未久而袁、曹二公卓將戰(zhàn)于滎陽，敗績。黃巾遂廣，屠裂城邑。和不能御，然軍器尚利，戰(zhàn)士尚觽，而耳目偵邏不設(shè)，恐動之言妄至，望寇奔走，未嘗接風(fēng)塵交旗鼓也。欲作陷冰丸沉河，令賊不得渡，禱祈髃神，求用兵必利，耆筮常陳于前，巫祝不去于側(cè)；入見其清談干云，出則渾亂，命不可知。

　　州遂蕭條，悉為丘墟也。

　　太祖圍張超于雍丘，超言：“唯恃臧洪，當(dāng)來救吾?！庇?cè)艘詾樵⒉芊侥?，而洪為紹所表用，必不敗好招禍，遠來赴此。超曰：“子源，天下義士，終不背本者，但恐見禁制，不相及逮耳。”洪聞之，果徒跣號泣，并勒所領(lǐng)兵，又從紹請兵馬，求欲救超，而紹終不聽許。

　　超遂族滅。洪由是怨紹，絕不與通。紹興兵圍之，歷年不下。紹令洪邑人陳琳書與洪，喻以禍福，責(zé)以恩義。洪答曰：隔闊相思，發(fā)于寤寐。幸相去步武之間耳，而以趣舍異規(guī)，不得相見，其為愴悢，可為心哉！

　　前日不遺，比辱雅貺，述敘禍福，公私切至。所以不即奉答者，既學(xué)薄才鈍，不足塞詰；亦以吾子攜負側(cè)室，息肩主人，家在東州，仆為仇敵。以是事人，雖披中情，墮肝膽，猶身疏有罪，言甘見怪，方首尾不救，何能恤人？且以子之才，窮該典籍，豈將闇于大道，不達余趣哉！然猶復(fù)云云者，仆以是知足下之言，信不由衷，將以救禍也。

　　必欲算計長短，辯諮是非，是非之論，言滿天下，陳之更不明，不言無所損。又言傷告絕之義，非吾所忍行也，是以捐棄紙筆，一無所答。亦冀遙忖其心，知其計定，不復(fù)渝變也。重獲來命，援引古今，紛紜六紙，雖欲不言，焉得已哉！

　　仆小人也，本因行役，寇竊大州，恩深分厚，寧樂今日自還接刃！每登城勒兵，望主人之旗鼓，感故友之周旋，撫弦搦矢，不覺流涕之覆面也。何者？自以輔佐主人，無以為悔。主人相接，過絕等倫。當(dāng)受任之初，自謂究竟大事，共尊王室。豈悟天子不悅，本州見侵，郡將遘牖里之厄，陳留克創(chuàng)兵之謀，謀計棲遲，喪忠孝之名，杖策攜背，虧交友之分。揆此二者，與其不得已，喪忠孝之名與虧交友之道，輕重殊涂，親疏異畫，故便收淚告絕。若使主人少垂故人，住者側(cè)席，去者克己，不汲汲于離友，信刑戮以自輔，則仆抗季札之志，不為今日之戰(zhàn)矣。何以效之？昔張景明親登□喢血，奉辭奔走，卒使韓牧讓印，主人得地；然后但以拜章朝主，賜爵獲傳之故，旋時之間，不蒙觀過之貸，而受夷滅之禍。[一]呂奉先討卓來奔，請兵不獲，告去何罪？復(fù)見斫刺，濱于死亡。

　　劉子琪奉使踰時，辭不獲命，畏威懷親，以詐求歸，可謂有志忠孝，無損霸道者也；然輒僵斃麾下，不蒙虧除。[二]仆雖不敏，又素不能原始見終，鷪微知著，竊度主人之心，豈謂三子宜死，罰當(dāng)刑中哉？實且欲一統(tǒng)山東，增兵討讎，懼戰(zhàn)士狐疑，無以沮勸，故抑廢王命以崇承制，慕義者蒙榮，待放者被戮，此乃主人之利，非游士之愿也。故仆鑒戒前人，困窮死戰(zhàn)。仆雖下愚，亦嘗聞君子之言矣。此實非吾心也。乃主人招焉。凡吾所以背棄國民，用命此城者，正以君子之違，不適敵國故也。是以獲罪主人，見攻踰時，而足下更引此義以為吾規(guī)，無乃辭同趨異，非君子所為休戚者哉！

　　吾聞之也，義不背親，忠不違君，故東宗本州以為親援，中扶郡將以安社稷，一舉二得以徼忠孝，何以為非？而足下欲吾輕本破家，均君主人。主人之于我也，年為吾兄，分為篤友，道乖告去，以安君親，可謂順矣。若子之言，則包胥宜致命于伍員，不當(dāng)號哭于秦庭矣。茍區(qū)區(qū)于攘患，不知言乖乎道理矣。足下或者見城圍不解，救兵未至，感婚姻之義，惟平生之好，以屈節(jié)而茍生，勝守義而傾覆也。昔晏嬰不降志于白刃，南史不曲筆以求生，故身著圖象，名垂后世，況仆據(jù)金城之固，驅(qū)士民之力，散三年之畜，以為一年之資，匡困補乏，以悅天下，何圖筑室反耕哉！但懼秋風(fēng)揚塵，伯珪馬首南向，張楊、飛燕，膂力作難，北鄙將告倒縣之急，股肱奏乞歸之誠耳。主人當(dāng)鑒我曹輩，反旌退師，治兵鄴垣，何宜久辱盛怒，暴威于吾城下哉？足下譏吾恃黑山以為救，獨不念黃巾之合從邪！加飛燕之屬悉以受王命矣。昔高祖取彭越于鉅野，光武創(chuàng)基兆于綠林，卒能龍飛中興，以成帝業(yè)，茍可輔主興化，夫何嫌哉！況仆親奉璽書，與之從事。

　　行矣孔璋！足下徼利于境外，臧洪授命于君親；吾子托身于盟主，臧洪策名于長安。

　　子謂余身死而名滅，仆亦笑子生死而無聞焉，悲哉！本同而末離，努力努力，夫復(fù)何言！

　　注[一]臣松之案英雄記云：“袁紹使張景明、郭公則、高元才等說韓馥，使讓冀州?！?/p>

　　然*[則]*馥之讓位，景明亦有其功。

　　其余之事未詳。

　　注[二]臣松之案：公孫瓚表列紹罪過云：“紹與故虎牙將軍劉勛首共造兵，勛仍有效，而以小忿枉害于勛，紹罪七也?！币纱耸亲予病?/p>

　　紹見洪書，知無降意，增兵急攻。城中糧谷以盡，外無強救，洪自度必不免，呼吏士謂曰：“袁氏無道，所圖不軌，且不救洪郡將。洪于大義，不得不死，今諸君無事空與此禍！可先城未敗，將妻子出?！睂⒗羰棵窠源蛊唬骸懊鞲c袁氏本無怨隙，今為本朝郡將之故，自致殘困，吏民何忍當(dāng)舍明府去也！”初尚掘鼠煮筋角，后無可復(fù)食者。主簿啟內(nèi)廚米三斗，請中分稍以為糜粥，洪嘆曰：“獨食此何為！”使作薄粥，觽分歠之，殺其愛妾以食將士。

　　將士咸流涕，無能仰視者。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，莫有離叛。

　　城陷，紹生執(zhí)洪。紹素親洪，盛施幃幔，大會諸將見洪，謂曰：“臧洪，何相負若此！今日服未？”洪據(jù)地瞋目曰：“諸袁事漢，四世五公，可謂受恩。今王室衰弱，無扶翼之意，欲因際會，希冀非望，多殺忠良以立奸威。洪親見呼張陳留為兄，則洪府君亦宜為弟，同共暞力，為國除害，何為擁觽觀人屠滅！惜洪力劣，不能推刃為天下報仇，何謂服乎！”紹本愛洪，意欲令屈服，原之；見洪辭切，知終不為己用，乃殺之。[一]洪邑人陳容少為書生，親慕洪，隨洪為東郡丞；城未敗，洪遣出。紹令在坐，見洪當(dāng)死，起謂紹曰：“將軍舉大事，欲為天下除暴，而專先誅忠義，豈合天意！臧洪發(fā)舉為郡將，奈何殺之！”紹慚，左右使人牽出，謂曰：“汝非臧洪儔，空復(fù)爾為！”容顧曰：“夫仁義豈有常，蹈之則君子，背之則小人。今日寧與臧洪同日而死，不與將軍同日而生！”

　　復(fù)見殺。在紹坐者無不嘆息，竊相謂曰：“如何一日殺二烈士！”先是，洪遣司馬二人出，求救于呂布；比還，城已陷，皆赴敵死。

　　注[一]徐觽?cè)龂u曰：洪敦天下名義，救舊君之危，其恩足以感人情，義足以勵薄俗。然袁亦知己親友，致位州郡，雖非君臣，且實盟主，既受其命，義不應(yīng)貳。袁、曹方睦，夾輔王室，呂布反復(fù)無義，志在逆亂，而邈、超□立布為州牧，其于王法，乃一罪人也。曹公討之，袁氏弗救，未為非理也。洪本不當(dāng)就袁請兵，又不當(dāng)還為怨讎。為洪計者，茍力所不足，可奔他國以求赴救，若謀力未展以待事機，則宜徐更觀釁，效死于超。何必誓守窮城而無變通，身死殄民，功名不立，良可哀也！

　　評曰：呂布有虓虎之勇，而無英奇之略，輕狡反復(fù)，唯利是視。自古及今，未有若此不夷滅也。昔漢光武謬于龐萌，近魏太祖亦蔽于張邈。知人則哲，唯帝難之，信矣！

　　陳登、臧洪并有雄氣壯節(jié)，登降年夙隕，功業(yè)未遂，洪以兵弱敵強，烈志不立，惜哉！

譯文及注釋

　　（呂布傳、張邈傳、臧洪傳）

　　呂布傳，(附張邈、陳登傳)呂布字奉先，五原郡九原人。他以驍勇善戰(zhàn)在并州任職。刺史丁原兼任騎都尉之職后，駐守在河內(nèi)，任命呂布為主簿，非常器重他。

　　漢靈帝死后，丁原率部前往洛陽，與何進密謀誅殺靈帝親近的眾位黃門官，丁原被任命為執(zhí)金吾。何進為宦官所殺，董卓乘機開進洛陽，想要挑起戰(zhàn)亂，除掉丁原，進而吞并丁原部。因為呂布是丁原的親信，董卓便引誘他去殺丁原。呂布背叛了丁原，砍下丁原的首級獻給董卓，因此被董卓任命為騎都尉，非常寵幸他，發(fā)誓永遠像父親對待兒子那樣對待呂布。呂布善長騎射，膂力過人，被稱為“飛將”。不多久又被提升為中郎將，封都亭侯。董卓自知為人無禮，惟恐別人算計他，進出都讓呂布跟隨，以防不測。但董卓生性剛烈又心胸狹窄，一時氣憤便忘了自己的危險，曾經(jīng)有一件小事，使他很不高興，他隨手拔出手戟投向呂布。呂布敏捷地避開了，并就這件事向董卓道了歉，董卓的怒氣也就消了。由于此事，使呂布對董卓暗中產(chǎn)生了怨恨。

　　董卓常派呂布守衛(wèi)他的內(nèi)宮，呂布乘機與董卓的侍婢私通，但又時時害怕董卓發(fā)現(xiàn)，總感到惴惴不安。在呂布未被丁原重用以前，司徒王允因為呂布是并州城里最強壯的人，對他以厚禮相待。自從呂布懷恨董卓后，他去見了王允，述說了董卓差點殺他的經(jīng)過。王允此時正與仆射士孫瑞密謀除掉董卓，因此便讓呂布作內(nèi)應(yīng)。呂布有些猶豫，說：“我們親如父子，怎么好下手呢？”王允說：“你姓呂，本來就不是父子關(guān)系，如今你保全自己的性命還來不及，還說什么親如父子！”呂布于是同意了，并親手殺了董卓。這件事在《董卓傳》中另有記載。

　　王允任命呂布為奮武將軍，授符節(jié)指揮軍隊，儀禮比照三司，進而又封為溫侯，與他處理朝中事務(wù)。呂布自從殺死董卓后，對涼州人是又怕又恨，涼州人對他也是又怨又恨。因此李莈等人聯(lián)合攻打長安，呂布抵擋不住，李莈一舉攻進長安。董卓去世不到兩個月，呂布也被打敗，帶著幾百名隨從出武關(guān)，想去投奔袁術(shù)。呂布原以為殺了董卓，替袁術(shù)報了仇，袁術(shù)會厚待自己，哪知袁術(shù)討厭呂布的反復(fù)無常，拒絕接納他。呂布只得帶著人馬又北上投奔袁紹。袁紹接納了他，并與他一起去常山攻打張燕。張燕有精兵萬余，騎兵數(shù)千。呂布有一匹良種馬，名叫赤兔。呂布與他的親信將領(lǐng)成廉、魏越等一起，沖鋒奮戰(zhàn)，大破張燕的軍隊。呂布擊敗張燕后，乘機擴大自己的勢力，加之他手下的將士也時時搶劫、掠奪，袁紹開始疑恨他。呂布也感到袁紹不會重用他，于是去見了袁紹，請求離開。袁紹同意了。呂布剛一離去，袁紹害怕他反戈加害自己，想派壯士夜里悄悄殺死呂布，但壯士們沒能找到呂布。此事被呂布知道，他急忙去了河內(nèi)，與張楊聯(lián)合。袁紹再次派兵追殺呂布，那些士兵都害怕他，追上了也沒有一人敢逼近。

　　張邈傳，張邈字孟卓，東平壽張人。少時以俠義聞名，接濟貧困，助人為樂，傾家蕩產(chǎn)，壯士多有歸附于他的。太祖、袁紹都是張邈的朋友。朝廷征召他做官，他以出色的應(yīng)考成績被任命為騎都尉，不久又被任命為陳留太守。董卓引兵開進長安，犯上作亂，太祖與張邈首先舉兵征討董卓。汴水之戰(zhàn)，張邈派將帥衛(wèi)茲率部跟隨太祖作戰(zhàn)。袁紹成為盟主后，時常表現(xiàn)得傲慢矜持、不可一世，張邈經(jīng)常直言責(zé)備他。袁紹派太祖殺張邈，太祖不從，反而責(zé)怪袁紹說：“孟卓是我的好朋友，無論如何都該容得下他，如今天下大亂，不應(yīng)自相殘殺?。　睆堝阒肋@件事后，更加敬重太祖。太祖在征討陶謙前對家人說：“我如果回不來，你們可以去投靠孟卓?！苯Y(jié)果太祖凱旋而歸，見張邈，兩人相視而泣。他們的關(guān)系就是這樣的親密。呂布離開袁紹去投奔張楊，經(jīng)過張邈住處，與他告辭，兩人拉著手立下了誓言。袁紹聽說這件事，無比氣憤。張邈擔(dān)心太祖最終將會替袁紹殺自己，心中總是不安。

　　興平元年(194)，太祖再次征討陶謙。張邈的弟弟張超，與太祖的將帥陳宮、從事中郎許汜、王楷共同商議背叛太祖。陳宮勸說張邈：“當(dāng)今雄才四起，天下分爭，您擁有那么寬廣的土地和眾多的兵士，處于四面受敵的處境，撫劍四顧，也可稱得上是人中豪杰，卻反而受制于人，不是有損身份嗎？今天兗州城里的軍隊東征，城內(nèi)空虛，呂布是位驍將，善于打仗，勇往直前，如果暫且將他迎來，共同占據(jù)兗州，靜觀形勢，相機行事，這樣或許可以做出一番大事業(yè)呢！”張邈聽從了他。太祖東征陶謙時讓陳宮帶領(lǐng)部分將士留守東郡，于是陳宮領(lǐng)著這批人馬東迎呂布，讓他做了兗州牧，并占據(jù)了濮陽，周圍各縣紛紛投靠呂布，只有鄄城、東阿、范縣沒有反叛曹操。太祖率領(lǐng)主力回師，與呂布在濮陽一帶激戰(zhàn)，形勢對太祖很不利，兩軍對峙了一百多天，不分勝負。時值大旱，又有蝗災(zāi)，莊稼顆粒無收，出現(xiàn)了人吃人的現(xiàn)象。呂布領(lǐng)兵向東駐守山陽，在兩年的時間里，太祖將失地全部收回，并在巨野打敗呂布。呂布東逃，投奔了劉備。張邈跟著呂布一起逃跑，留下張超帶著家屬守雍丘。太祖圍攻雍丘數(shù)月，攻破并屠戮城池，誅殺了張超及其家屬。張邈去向袁術(shù)討救兵，尚未見到袁術(shù)，自己卻被部下殺害了。劉備東征袁術(shù)，呂布奪取了下邳，劉備只得返回歸附呂布。呂布派劉備駐守小沛。呂布自稱徐州刺史。袁術(shù)派大將紀靈帶領(lǐng)步騎共三萬多人馬征討劉備，劉備向呂布求援。呂布手下將領(lǐng)說：“將軍您一直想除掉劉備，今天正好借袁術(shù)之手干掉他?！眳尾颊f：“不行，袁術(shù)如果占據(jù)了小沛，就會聯(lián)合北面太山一帶的部隊，我們就會被袁術(shù)所包圍，我不能不去救劉備啊?！庇谑穷I(lǐng)步兵千人、騎兵二百，飛速趕往小沛。紀靈等人聽說呂布前來援救劉備，只好收兵，不敢輕舉妄動。呂布在離小沛西南一里的地方扎下營寨，派衛(wèi)士去請紀靈等將領(lǐng)，紀靈等人也請呂布一起飲酒作樂。呂布對紀靈等人說：“玄德，是我呂布的弟弟。如今他被諸位所圍，我特意趕來救他。我呂布生性不愛看別人互相爭斗，只喜歡替別人解除紛爭?！眳尾济T候在營門中豎起一支戟，說：“諸位看我射戟上的小支，如一發(fā)射中，諸君當(dāng)立即停止進攻，離開這里，如射不中，那你們就留下與劉備決一死戰(zhàn)?！彼蜿涑鲆患?，正好中了小支。諸將大為震驚，夸贊說：“將軍您真是有天神般的威力呀！”第二天，呂布又與諸將歡會宴飲，然后各自回兵。袁術(shù)想聯(lián)合呂布，讓他為自己所用，于是向呂布提出讓他的兒子娶呂布之女為妻，呂布同意了。袁術(shù)派韓胤為使節(jié)，向呂布正式轉(zhuǎn)達他將更換年號、登基稱帝的事情，同時請求接呂布的女兒與自己的兒子去完婚。

　　沛相陳王圭惟恐袁術(shù)、呂布成了親家，徐州、揚州聯(lián)為一體，將會危害四方，于是前往游說呂布：“曹公奉迎天子，輔佐朝政，征討八方，威震四海，而將軍您應(yīng)與他合作，以取得天下安寧。如果您與袁術(shù)成了親家，將會擔(dān)上不義之人的罪名，那樣形勢就對您不利了?！眳尾夹睦镆苍购蕻?dāng)初袁術(shù)不接納自己，雖說女兒此時已經(jīng)隨韓胤走了，他還是把她追了回來，拒絕了這門親事，并將使者韓胤戴上枷鎖、鐐銬，送往許都街市上斬首示眾。陳皀想派兒子陳登到太祖那里，說明呂布愿意與曹操合作，呂布不同意。正巧太祖的使者這時來到，傳天子令，任命呂布為左將軍。呂布大喜，于是讓陳登啟程，還命他帶著書信，向天子謝恩。陳登拜謁太祖，述說了呂布有勇無謀、反復(fù)無常的缺點，希望太祖早日除掉他。太祖說：“呂布是個具有狼子野心的人，實在不能讓他久留世上，你當(dāng)然是最熟悉內(nèi)情的?！碑?dāng)即把陳皀的年俸祿提到二千石，任命陳登為廣陵太守。臨別時，太祖拉著陳登的手說：“東邊的事，便全托付給你了?！泵铌惖撬较路只瘏尾嫉年犖椋瑸樽约鹤鰞?nèi)應(yīng)。開始時，呂布想通過陳登求得徐州刺史之職，陳登回來，呂布見自己的愿望沒能實現(xiàn)，大怒，拔出戟來砍著桌子說：“你父親勸我與曹公合作，我才拒絕了袁術(shù)的婚約；而現(xiàn)在我一無所獲，你們父子反倒地位顯赫，重權(quán)在握，我被你們出賣了！你倒說說看，你在曹公面前替我說了些什么？”陳登面不改色，從容地答道：“我見曹公時說：‘對待將軍您，要像對待猛虎，應(yīng)當(dāng)讓他吃飽，如果不飽，他會吃人的?！芄f：‘并不像你說的那樣，而更像養(yǎng)鷹，餓時可以利用，而當(dāng)他吃飽了，卻會自顧飛去?！覀兙褪沁@樣談?wù)撃摹！眳尾嫉臍獠牌蕉ㄏ聛怼Ｔg(shù)聽說呂布回絕了婚事還殺了自己的使者，便與韓暹、楊奉等聯(lián)合，派大將張勛領(lǐng)兵前去征討呂布。呂布對陳皀說：“招來禍害的就是你，你看怎么辦呢？”陳皀說：“韓暹、楊奉、袁術(shù)倉促聯(lián)兵，計劃不是事先定好的，肯定不會很好地合作，就像雞生性不能群棲一樣，他們也合不到一塊兒，讓我的兒子陳登前去瓦解他們，可以把他們拆散?！眳尾疾捎昧岁惏n的計策，派人游說韓暹、楊奉，讓他們與自己聯(lián)兵改而攻打袁術(shù)，軍械、物資一概由他出。于是韓暹、楊奉追隨了呂布，張勛吃了大敗仗。

　　建安三年(198)，呂布再次反叛朝廷依附袁術(shù)，并派高順去攻打沛縣的劉備，劉備大敗。高祖派夏侯..去援救劉備，也被高順打敗。太祖親征呂布，到了下邳城下，寫了一封信給呂布，陳述了福禍得失。呂布意欲投降，陳宮等人感到自己罪責(zé)太大，便勸呂布放棄這種想法。呂布一面派人向袁術(shù)求救，一面自己率千余名騎兵出來應(yīng)戰(zhàn)，大敗，只得退回城中死守，再也不敢出戰(zhàn)。袁術(shù)不能救他。呂布雖驍勇剛猛，但少謀而心胸狹窄多猜忌，他不能控制部下，對手下諸將只是言聽計從。而他的部將也是各懷心思，相互猜忌，所以每次戰(zhàn)斗，總以失敗告終。太祖在城下挖了壕溝，把呂布包圍了三個月，呂布與手下貌合神離，將領(lǐng)侯成、宋憲、魏續(xù)捆著陳宮，領(lǐng)兵投降。呂布與他的麾下登上白門樓，眼見太祖層層圍住自己，只得下城投降。太祖生擒了呂布，在捆綁時，呂布說：“綁得太緊了，稍微松一點兒吧?！碧嬲f：“捆老虎，不得不捆緊一點?！眳尾颊埱笳f：“明公所擔(dān)心的不就是我呂布嗎？如今我臣服了，天下就沒有值得您憂慮的事了。明公您領(lǐng)步兵，就讓我領(lǐng)騎兵，那天下就不難平定了。”太祖猶豫不決。劉備進言說：“明公難道沒見呂布侍奉丁建陽及董太師時的情形嗎？”太祖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。呂布于是怒罵劉備：“你是最無信義的小人?！碧鎸尾冀g死了。呂布、陳宮、高順的首級送往許都，然后才葬尸首。太祖活捉陳宮時，問他想不想讓老母及女兒活，陳宮回答：“我聽說，以孝治天下的人是不會殺對手的親人的；將仁義廣施天下的人，是不會讓對手缺乏繼承人的。老母能否活命，決定權(quán)在你，而不在我陳宮！”以后，太祖把陳宮的母親接來，養(yǎng)老送終，并將陳宮的女兒許配了人家。陳登字元龍，在廣陵有很高的威望。又因消滅呂布有功，加封伏波將軍，死時只三十九歲。有一次許汜與劉備同在荊州刺史劉表府上作客，劉表與劉備一起評價天下人士，許汜說：“陳元龍是湖海之士，至今豪氣未減。”劉備問劉表：“許君的說法對不對？”劉表說：“如果說不對，許君是位好人，不會隨便亂議論人的；如果說對呢，元龍確實名重天下?！眲鋯栐S汜：“你說他豪氣未減，有什么事可以證明嗎？”許汜說：“從前在戰(zhàn)亂時我路經(jīng)下邳，去見元龍，元龍沒有以主人的身份待客的意思，久久不和我說一句話，而且徑自上大床睡覺，而讓我睡在下床上?！眲湔f：“你有國士之稱，天下大亂，帝王流離失所，這種時候，希望你為國解難，考慮國家大事，要胸懷救世之心，但你卻去求田問舍，言談也沒什么新意，這是元龍所討厭的，哪還有話與你說呢？如果是我，我會獨臥百尺高樓之上，而讓你睡在地下，哪里只會有上下床的差別呢？”劉表大笑。劉備于是嘆息道：“像元龍這樣具有文膽武略、志向高遠的壯士，大概只有到古人行列中去找了！當(dāng)今蕓蕓眾生，沒有可以和他相比的了！”

　　臧洪傳，臧洪字子源，是廣陵射陽人。父親叫臧..，曾任匈奴中郎將和中山、太原太守，在任官期間有聲譽。臧洪身材魁梧，與他人不同，被舉薦孝廉當(dāng)了郎官。正逢遴選三署郎官補任縣長，瑯笽人趙..當(dāng)了莒縣縣長，東萊人劉繇當(dāng)下邑縣縣長，東海人王朗當(dāng)..丘縣縣長，臧洪當(dāng)即丘縣縣長。

　　靈帝末年(184～189)，他棄官回家，太守張超收他做了功曹。董卓殺死少帝，想奪取天下，臧洪對張超說：“明府歷代受皇室的大恩，兄弟幾個都是大郡的長官，現(xiàn)在王室危在旦夕，賊臣未被梟首示眾，這正是天下義士報效皇室的大好時機?。∪缃衲诘目み€未遭戰(zhàn)亂之苦，吏民都很富足，如果您一擂戰(zhàn)鼓，馬上會有很多人前來響應(yīng)。用這支軍隊去誅滅國賊，為天下除害，這正是義士的表現(xiàn)啊?！睆埑爮牧怂?，與臧洪一起西行到陳留去見兄長張邈，商議起兵之事。張邈早有此意，于是兩軍在酸棗會合。張邈對張超說：“聞知弟弟為郡守，教化人民施威施恩，并不都是自己作主，而是因為重用了臧洪，臧洪是什么人?。俊睆埑f：“臧洪，真是海內(nèi)之奇士。他的才智過人，我很器重他?！睆堝銜婈昂?，與他敘談，深感驚訝。于是又將他介紹給兗州劉公山、豫州孔公緒，他們與臧洪也成了好朋友。于是設(shè)一個壇場，準備每人都發(fā)誓愿，永結(jié)同好。各州的長官互相推讓，誰也不肯第一個上壇，他們一致推舉了臧洪。于是臧洪登上了祭壇，拿著承盤，歃血發(fā)誓說：“漢室不幸，朝綱混亂，賊臣董卓，乘戰(zhàn)難危害國家，危及皇帝，虐殺百姓，大有侵吞國家政權(quán)，讓天下歸其所有的野心。兗州刺史劉岱、豫州刺史孔亻由、陳留太守張邈、東郡太守橋瑁、廣陵太守張超等人，組成義兵，共赴國難。今天一起發(fā)誓的人，都應(yīng)齊心協(xié)力，貢獻為臣的一份力，即使拋頭顱灑熱血，也不心懷二意。如果誰違背盟約，不但他自身性命難保，還會禍及他的子嗣宗族?；侍煸谏?，祖宗有靈，請仔細地看著！”臧洪宣誓時慷慨激昂，聲淚俱下，聽了他的誓詞的人，即使是地位最低下的士兵、仆人，也都激動起來，人人都愿盡自己的一份力量。

　　可是沒多久，各路人馬尚未決定誰先出戰(zhàn)，卻因糧食吃光而作鳥獸散。張超派臧洪到大司馬劉虞處與他商議對策，此時公孫瓚已殺了劉虞，到了河間，又遇上幽、冀二州交戰(zhàn)，他沒能完成使命。袁紹見到臧洪，與他結(jié)交，非常器重他，不管在不在一起，兩人都是好友。適逢青州刺史焦和去世，袁紹讓臧洪統(tǒng)領(lǐng)青州，以撫慰那里的百姓。臧洪在青州任職二年，州里強盜紛紛離去。袁紹佩服他的才干，派他任東郡太守，治理東武陽。太祖在雍丘圍攻張超。張超說：“我所能依靠的只有臧洪了，他應(yīng)該來救我?！北娙硕家詾樵B和太祖關(guān)系已經(jīng)緩和，而臧洪很明顯地為袁紹所重用，他必定不會毀了自己的前程自招災(zāi)禍，遠道趕來救援。張超說：“子源是天下有名的義士，他肯定不會背叛原主，恐怕是被袁紹所禁止，來不及趕上援救??！”臧洪聽說張超被圍的消息，果然赤著腳邊跑邊哭，召集了他手下的軍隊。他又請求袁紹撥給他一部分兵馬，以便去救張超，被袁紹拒絕了。張超終于被滅九族。臧洪因此怨恨袁紹，與他斷絕了一切往來。袁紹舉兵圍攻他，歷經(jīng)數(shù)年也無結(jié)果。于是，袁紹命令臧洪的同鄉(xiāng)陳琳給他寫信，曉之以個人利害福禍，責(zé)之以恩德情義。臧洪復(fù)信說：“離別后的思念，無論是夢中還是醒著，時時襲上心頭，為我們相距不很遠而感到慶幸，但是，由于我們選擇的取舍標(biāo)準不同而未能相見，悲傷凄愴，充滿心間?！邦^些日子，承你不忘，連賜給我兩封高雅的書信，陳析利害福禍，于公于私，都是很透徹的。我之所以沒有立刻復(fù)信，既因為學(xué)問淺薄，才性遲鈍，不足以回答你的詰難；也因為你帶著小妾，在袁紹那邊逍遙自在，可你的家小還在城里，我又是袁紹的仇敵。你自己如此境地還替別人辦事，雖然忠心耿耿，披肝瀝膽，卻還是被疏遠的有罪之人，雖言辭中聽也還要受責(zé)難，自救尚且不及，怎會顧憐別人呢？同時，憑你淵博的才識，豈會在大道上犯傻，不了解我的志向呢！然而你卻還是說來說去，我由此而知，你的話是言不由衷，想解除自己的災(zāi)禍。假如一定要計較長短、辯論是非的話，那么關(guān)于是非的標(biāo)準，天下人各有各的說法，真的說來，反倒又說不明了，不說卻也沒有什么損失。再者，若是說了，便會宣告絕交，有損道義，那是我所不忍的。因此便擱開紙筆，全然沒有答復(fù)，也望你能體諒我的心情，知道我的主意是不會再改變的。

　　可又一次得到來信，援古引今，洋洋灑灑寫了六張紙，盡管原來打算不和你去說，看來這是不可能的了！“我是一個微末小人，本為主人(袁紹)效勞，竊居大州職掌，(主人于我)恩深誼厚，我難道忍心反過來與他兵刃相見？每次登城指揮部隊，望著主人的旗鼓，回想故友的斡旋，撫弦搦箭，不由得淚流滿面。為何呢？自以為輔佐主人，無可悔憾的；主人對我的恩寵，超出別人。在剛受任(主持會盟)之時，發(fā)誓要了結(jié)天下大事，共尊王室。豈知天子不快，張超的州郡被曹操攻占，郡將像周文王被拘囚牖里的困厄，張超敗走陳留，要我出兵援救，攻打曹軍。假如我的計劃執(zhí)行得晚，則喪失忠孝的名聲，假如拄杖背物而走，則有損交朋友的道義。面對這個矛盾，真是不得已?。适е倚⒌拿暫吞潛p交朋友的道義，輕重不同，親疏各異，故而忍痛割愛宣布絕交。假若主人稍微垂憐故人，對在手下供事的朋友側(cè)座禮讓，對因故離去的友人寬宏大量，不去深究，昭信刑戮懲罰以助自己，那我就學(xué)吳季札恭讓君位的高風(fēng)亮節(jié)，今天也就不會與主人對陣了。但袁紹沒有這樣做，叫我如何去效仿季札呢？過去，張景明(超)親自登臺歃血盟誓，憑借辭令奔走游說，終于使冀州牧韓馥讓出印信，主人得到了冀州地盤。

　　然而，他后來卻僅僅因為迎呂布做兗州牧的緣故，轉(zhuǎn)眼之間，不僅未能得到諒解，反遭夷族滅家之禍。呂布為討伐董卓來投奔請兵，沒有得到應(yīng)允，便告辭離去，這有什么罪過？卻反遭圍攻，差一點送命。劉子璜為袁紹效命，年歲已大，辭職不得批準，由于懼怕權(quán)威而又懷念家人，便說謊請求放還，這可以稱得上是有志于忠孝，本無損于袁紹的權(quán)威，然而不僅未能得到恩準，反而立即被打死在主人的旌鏣之下。我雖愚笨，又從不能推始預(yù)終，由小見大，揣測主人之心，卻又怎能說這三個人該死，對他們的懲罰恰如其分呢？其實袁紹也是打算擴充兵力，討伐仇人，一統(tǒng)泰山以東，擔(dān)憂士兵們猜疑，無法阻止和勸勉，所以廢止君王的命令而推崇承制，敬慕其義而來的人受到歡迎，而離去則遭殺戮。這是為了主人的利益，并非游宦之士的心愿。所以我以前人的遭遇為戒，困守死戰(zhàn)。我雖愚蠢之極，也曾聽到過君子的言論，這樣做，實不是我愿意的，而是主人逼得我不得不如此。大概我之所以背棄國民，下令死守城池，正是以違背君子之道，而不順從敵國的緣故。因此得罪主人，被圍攻多時，而你卻又援引這個義理來規(guī)勸我，不恰是言辭相同而意思相反嗎？這不是君子對待禍福的態(tài)度?！拔衣犝f，義不叛父母，忠不違君王，所以東面我奉張超為宗主，把他當(dāng)作至親，在東郡為袁紹扶助郡將，安寧社稷，一舉兩得以求盡孝盡忠，有何不對的呢？而你卻要我舍棄至親，只奉袁紹為君，這是讓我違棄至親啊。

　　主人(袁紹)對于我來說，年紀可作我的兄長，情分上是我的好朋友，意見不同，離他而去，以使至親安寧，可以說是名正言順；而照你的話去做，那申包胥就該為伍子胥賣命，不應(yīng)當(dāng)在秦國朝廷上哭號了。雖然你僅僅是為了解除自己的災(zāi)禍，但卻不知你的話已經(jīng)違背自己的本義?！盎蛘吣闶强吹匠浅乇粐唇?，救兵沒有趕到，有感于姻親之義，顧念平生之好，認為求降而偷生，勝過堅持道義而死。過去，晏嬰面對楚人刀斧而不降志折節(jié)，齊國史官南史寧死不愿用手中筆為君王隱諱，因此被圖畫成像，名垂后世，何況我有銅墻鐵壁般的防御工事，指揮調(diào)動全體吏民的力量，發(fā)放三年的儲備來作一年的用度，濟窮困，補匱乏，以讓天下人高興，何必去想蓋房、種田以求安逸呢？我只怕秋風(fēng)吹起塵土，伯皀掉頭向南，張楊和“飛燕”揮臂發(fā)難，北部邊陲告急，袁紹的左右心腹都乞假歸家。主人(袁紹)應(yīng)該知道這些人的志向，掉轉(zhuǎn)旗幟，撤回兵馬，回到鄴城整頓軍隊，又怎能聽任怒氣長時間地折磨自己，在我的城下耍威風(fēng)呢？你嘲諷我恃仗黑山軍作后援，偏不與黃巾軍聯(lián)合呢？再加上“飛燕”的部屬全部聽受王命。過去，高祖皇帝在巨野殺敗彭越，光武皇帝始創(chuàng)基業(yè)于綠林，最終卻能中興漢室，成就帝業(yè)，假如可輔佐君主成就王業(yè)，那又有何不甘心的呢？何況我是奉持君王璽書，來與他們處事的。“去吧，陳琳！你追逐名利于境外，臧洪我卻受命于君親；你委身于盟會的主人，臧洪我書名于首都長安。你說我身死而名滅，我也笑你無論生死都默默無聞?？杀瘑眩∧愫臀彝鲆桓ι曳蛛x！努力吧努力吧！還能說些什么呢！”袁紹看到臧洪的復(fù)信，知道他沒有歸降的意思，增兵攻城。紅潮網(wǎng)

　　城中糧食已盡，城外又無援軍相救，臧洪自忖不免一死，招呼手下人說：“袁氏無道，圖謀不軌，而且不顧臧洪的郡將。臧洪從大義上講，不得不死，可諸君并沒有得罪袁紹，卻要白白遭難，你們可在城被攻破前，帶著家小先逃出去?！蹦切⑹?、吏民都感激得流下眼淚，說：“明府與袁氏本來沒有恩怨過節(jié)，只為本朝郡將的緣故，以致落到這種地步，我們哪里忍心丟下您而獨自逃命?。　遍_始時，守城將士及民眾還掘老鼠、挖樹根充饑，到后來一點可吃的都沒有了。主簿從內(nèi)廚拿出三斗米來，吩咐從中拿出一部分為臧洪做稠粥，臧洪嘆息道：“我獨自吃它干什么呢！”讓做成稀粥，大家分著喝了。臧洪還殺了自己的愛妾讓將士們分吃。將士們淚涕橫流，以致不敢抬起頭來。男女七八千人相枕死去，沒一個離叛的。城被攻破，袁紹生擒了臧洪。袁紹向來與臧洪親善，排出盛大的儀式，讓他手下的將領(lǐng)都來見臧洪，對他說：“臧洪，你為何這樣負心呢？今天你服不服？”臧洪撐在地上，瞪大雙眼回答：“袁氏幾代在漢室做官，四朝之中，有五人位列三公，可以說受恩非淺?，F(xiàn)今王室衰弱，你不扶助王室，反而乘機生出非分之想，殺死眾多的忠良以樹自己的淫威。

　　我親眼見你稱張陳留(邈)為兄，那么我的府君張超就該是你的弟弟，就應(yīng)齊心協(xié)力，為國除害，為何你擁著強大的兵力而看著別人互相殘殺呢？可惜臧洪力量不夠，不能舉刃為天下報仇，又如何能臣服呢？”袁紹原本是愛惜臧洪的，希望他回到自己身邊來，可以原諒他；看見臧洪言辭激烈，知道終不會為己所用，于是殺了他。臧洪同鄉(xiāng)陳容年輕時是讀書人，很欽佩臧洪，隨臧洪做了東郡的一名小官。城未破時，臧洪借口有事，將他支出城。袁紹見臧洪時，也讓他在場。眼見臧洪要被處死，他起身對袁紹說：“將軍要成就大業(yè)，為天下除暴，但卻先誅殺了忠良之士，這哪里符合天意啊！臧洪也是你提拔的郡將，怎能殺了他呢？”袁紹面有愧色，派手下人將陳容帶出去，并對他說：“你和臧洪不是同類之人，說這番話又有什么用？”陳容回頭對袁紹說：“仁義在哪里都是一成不變的，遵循它就是君子，違背它則為小人。今天我寧愿與臧洪同日死，而不愿與將軍同日生?！庇谑撬脖粴⒘?。在袁紹庭上坐著的人無不嘆息，私下里互相議論說：“怎能連殺兩位壯士呢？”城未被攻破前，臧洪曾派二名司馬出城向呂布求救，等到返回時，城已被攻陷，兩位司馬沖入敵陣，奮戰(zhàn)而死。

　　評：呂布有勇無謀，而且反復(fù)無常，惟利是圖，自古至今，這樣的人無不被滅。過去漢光武帝被龐萌所騙，近世又有魏太祖被張邈所蒙蔽。知人的人才是英才，這就是帝王也難以做到，真對呀！陳登、臧洪都有英雄的氣概和節(jié)操，可惜陳登英年早逝，功業(yè)未成；臧洪因兵弱敵強，壯志未酬，可惜呀！

參考資料：
1、佚名.語文新課程資源網(wǎng).http://yw.eywedu.com/24/04/mydoc008.ht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