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
　　上方谷司馬受困　五丈原諸葛禳星

　　卻說司馬懿被張翼、廖化一陣殺敗，匹馬單槍，望密林間而走。張翼收住后軍，廖化當(dāng)先追趕。看看趕上，懿著慌，繞樹而轉(zhuǎn)?；坏犊橙?，正砍在樹上；及拔出刀時(shí)，懿已走出林外。廖化隨后趕出，卻不知去向，但見樹林之東，落下金盔一個(gè)。廖化取盔捎在馬上，一直望東追趕。原來司馬懿把金盔棄于林東，卻反向西走去了。廖化追了一程，不見蹤跡，奔出谷口，遇見姜維，同回寨見孔明。張嶷早驅(qū)木牛流馬到寨，交割已畢，獲糧萬余石。廖化獻(xiàn)上金盔，錄為頭功。魏延心中不悅，口出怨言?？酌髦蛔霾恢?。

　　且說司馬懿逃回寨中，心甚惱悶。忽使命赍詔至，言東吳三路入寇，朝廷正議命將抵?jǐn)常钴驳葓?jiān)守勿戰(zhàn)。懿受命已畢，深溝高壘，堅(jiān)守不出。

　　卻說曹睿聞孫權(quán)分兵三路而來，亦起兵三路迎之：令劉劭引兵救江夏，田豫引兵救襄陽，睿自與滿寵率大軍救合淝。滿寵先引一軍至巢湖口，望見東岸戰(zhàn)船無數(shù)，旌旗整肅。寵入軍中奏魏主曰：“吳人必輕我遠(yuǎn)來，未曾提備；今夜可乘虛劫其水寨，必得全勝?！蔽褐髟唬骸叭暄哉想抟?。”即令驍將張球領(lǐng)五千兵，各帶火具，從湖口攻之；滿寵引兵五千，從東岸攻之。是夜二更時(shí)分，張球、滿寵各引軍悄悄望湖口進(jìn)發(fā)；將近水寨，一齊吶喊殺入。吳兵慌亂，不戰(zhàn)而走；被魏軍四下舉火，燒毀戰(zhàn)船、糧草、器具不計(jì)其數(shù)。諸葛瑾率敗兵逃走沔口。魏兵大勝而回。

　　次日，哨軍報(bào)知陸遜。遜集諸將議曰：“吾當(dāng)作表申奏主上，請撤新城之圍，以兵斷魏軍歸路，吾率眾攻其前：彼首尾不敵，一鼓可破也?！北姺溲?。陸遜即具表，遣一小校密地赍往新城。小校領(lǐng)命，赍著表文，行至渡口，不期被魏軍伏路的捉住，解赴軍中見魏主曹睿。睿搜出陸遜表文，覽畢，嘆曰：“東吳陸遜真妙算也！”遂命將吳卒監(jiān)下，令劉劭謹(jǐn)防孫權(quán)后兵。卻說諸葛瑾大敗一陣，又值暑天，人馬多生疾?。荒诵迺环?，令人轉(zhuǎn)達(dá)陸遜，議欲撤兵還國。遜看書畢，謂來人曰：“拜上將軍：吾自有主意?！笔拐呋貓?bào)諸葛瑾。瑾問：“陸將軍作何舉動(dòng)？”使者曰：“但見陸將軍催督眾人于營外種豆菽，自與諸將在轅門射戲?！辫篌@，親自往陸遜營中，與遜相見，問曰：“今曹睿親來，兵勢甚盛，都督何以御之？”遜曰：“吾前遣人奉表于主上，不料為敵人所獲。機(jī)謀既泄，彼必知備；與戰(zhàn)無益，不如且退。已差人奉表約主上緩緩?fù)吮?。”瑾曰：“都督既有此意，即宜速退，何又遲延？”遜曰：“吾軍欲退，當(dāng)徐徐而動(dòng)。今若便退，魏人必乘勢追趕：此取敗之道也。足下宜先督船只詐為拒敵之意，吾悉以人馬向襄陽而進(jìn)，為疑敵之計(jì)，然后徐徐退歸江東，魏兵自不敢近耳?！辫榔溆?jì)，辭遜歸本營，整頓船只，預(yù)備起行。陸遜整肅部伍，張揚(yáng)聲勢，望襄陽進(jìn)發(fā)。

　　早有細(xì)作報(bào)知魏主，說吳兵已動(dòng)，須用提防。魏將聞之，皆要出戰(zhàn)。魏主素知陸遜之才，諭眾將曰：“陸遜有謀，莫非用誘敵之計(jì)？不可輕進(jìn)?！北妼⒛酥埂?shù)日后，哨卒報(bào)來：“東吳三路兵馬皆退矣。”魏主未信，再令人探之，回報(bào)果然盡退。魏主曰：“陸遜用兵，不亞孫、吳。東南未可平也?！币螂分T將，各守險(xiǎn)要，自引大軍屯合淝，以伺其變。

　　卻說孔明在祁山，欲為久駐之計(jì)，乃令蜀兵與魏民相雜種田：軍一分，民二分，并不侵犯，魏民皆安心樂業(yè)。司馬師入告其父曰：“蜀兵劫去我許多糧米，今又令蜀兵與我民相雜屯田于渭濱，以為久計(jì)：似此真為國家大患。父親何不與孔明約期大戰(zhàn)一場，以決雌雄？”懿曰：“吾奉旨堅(jiān)守，不可輕動(dòng)。”正議間，忽報(bào)魏延將著元帥前日所失金盔，前來罵戰(zhàn)。眾將忿怒，俱欲出戰(zhàn)。懿笑曰：“圣人云：小不忍則亂大謀。但堅(jiān)守為上?！敝T將依令不出。魏延辱罵良久方回?？酌饕娝抉R懿不肯出戰(zhàn)，乃密令馬岱造成木柵，營中掘下深塹，多積干柴引火之物；周圍山上，多用柴草虛搭窩鋪，內(nèi)外皆伏地雷。置備停當(dāng)，孔明附耳囑之曰：“可將葫蘆谷后路塞斷，暗伏兵于谷中。若司馬懿追到，任他入谷，便將地雷干柴一齊放起火來?！庇至钴娛繒兣e七星號(hào)帶于谷口，夜設(shè)七盞明燈于山上，以為暗號(hào)。馬岱受計(jì)引兵而去?？酌饔謫疚貉臃指对唬骸叭昕梢灏俦ノ赫憫?zhàn)，務(wù)要誘司馬懿出戰(zhàn)。不可取勝，只可詐敗。懿必追趕，汝卻望七星旗處而入；若是夜間，則望七盞燈處而走。只要引得司馬懿入葫蘆谷內(nèi)，吾自有擒之之計(jì)。”魏延受計(jì)，引兵而去?？酌饔謫靖呦璺指对唬骸叭陮⒛九Ａ黢R或二三十為一群，或四五十為一群，各裝米糧，于山路往來行走。如魏兵搶去，便是汝之功。”高翔領(lǐng)計(jì)，驅(qū)駕木牛流馬去了。孔明將祁山兵一一調(diào)去，只推屯田；分付：“如別兵來戰(zhàn)，只許詐?。蝗羲抉R懿自來，方并力只攻渭南，斷其歸路?！笨酌鞣謸芤旬叄砸卉娊戏焦认聽I。

　　且說夏侯惠、夏侯和二人入寨告司馬懿曰：“今蜀兵四散結(jié)營，各處屯田，以為久計(jì)；若不趁此時(shí)除之，縱令安居日久，深根固蒂，難以搖動(dòng)?！避苍唬骸按吮赜质强酌髦?jì)?！倍嗽唬骸岸级饺羧绱艘蓱]，寇敵何時(shí)得滅？我兄弟二人，當(dāng)奮力決一死戰(zhàn)，以報(bào)國恩?！避苍唬骸凹热绱耍甓丝煞诸^出戰(zhàn)。”遂令夏侯惠、夏侯和各引五千兵去訖。懿坐待回音。

　　卻說夏侯惠、夏侯和二人分兵兩路，正行之間，忽見蜀兵驅(qū)木牛流馬而來。二人一齊殺將過去，蜀兵大敗奔走，木牛流馬盡被魏兵搶獲，解送司馬懿營中。次日又劫擄得人馬百余。亦解赴大寨。懿將解到蜀兵，詰審虛實(shí)。蜀兵告曰：“孔明只料都督堅(jiān)守不出，盡命我等四散屯田，以為久計(jì)。不想?yún)s被擒獲。”懿即將蜀兵盡皆放回。夏侯和曰：“何不殺之？”懿曰：“量此小卒，殺之無益。放歸本寨，令說魏將寬厚仁慈，釋彼戰(zhàn)心：此呂蒙取荊州之計(jì)也?！八靷髁罱窈蠓灿星艿绞癖惝?dāng)善遣之。仍重賞有功將吏。諸將皆聽令而去。

　　卻說孔明令高翔佯作運(yùn)糧，驅(qū)駕木牛流馬，往來于上方谷內(nèi)；夏侯惠等不時(shí)截殺，半月之間，連勝數(shù)陣。司馬懿見蜀兵屢敗，心中歡喜。一日，又擒到蜀兵數(shù)十人。懿喚至帳下問曰：“孔明今在何處？”眾告曰：“諸葛丞相不在祁山，在上方谷西十里下營安住。今每日運(yùn)糧屯于上方谷?！避矀浼?xì)問了，即將眾人放去；乃喚諸將分付曰：“孔明今不在祁山，在上方谷安營。汝等于明日，可一齊并力攻取祁山大寨。吾自引兵來接應(yīng)。”眾將領(lǐng)命，各各準(zhǔn)備出戰(zhàn)。司馬師曰：“父親何故反欲攻其后？”懿曰：“祁山乃蜀人之根本，若見我兵攻之，各營必盡來救；我卻取上方谷燒其糧草，使彼首尾不接：必大敗也。”司馬師拜服。懿即發(fā)兵起行，令張虎、樂綝各引五千兵，在后救應(yīng)。且說孔明正在山上，望見魏兵或三五千一行，或一二千一行，隊(duì)伍紛紛，前后顧盼，料必來取祁山大寨，乃密傳令眾將：“若司馬懿自來，汝等便往劫魏寨，奪了渭南?！北妼⒏鞲髀犃睢s說魏兵皆奔祁山寨來，蜀兵四下一齊吶喊奔走，虛作救應(yīng)之勢。司馬懿見蜀兵都去救祁山寨，便引二子并中軍護(hù)衛(wèi)人馬，殺奔上方谷來。魏延在谷口，只盼司馬懿到來；忽見一枝魏兵殺到，延縱馬向前視之，正是司馬懿。延大喝曰：“司馬懿休走！”舞刀相迎。懿挺槍接戰(zhàn)。不上三合，延撥回馬便走，懿隨后趕來。延只望七星旗處而走。懿見魏延只一人，軍馬又少，放心追之；令司馬師在左，司馬昭在右，懿自居中，一齊攻殺將來。魏延引五百兵皆退入谷中去。懿追到谷口，先令人入谷中哨探?；貓?bào)谷內(nèi)并無伏兵，山上皆是草房。懿曰：“此必是積糧之所也?！彼齑篁?qū)士馬，盡入谷中。懿忽見草房上盡是干柴，前面魏延已不見了。懿心疑，謂二子曰：“倘有兵截?cái)喙瓤冢缰魏?？”言未已，只聽得喊聲大震，山上一齊丟下火把來，燒斷谷口。魏兵奔逃無路。山上火箭射下，地雷一齊突出，草房內(nèi)干柴都著，刮刮雜雜，火勢沖天。司馬懿驚得手足無措，乃下馬抱二子大哭曰：“我父子三人皆死于此處矣！”正哭之間，忽然狂風(fēng)大作，黑氣漫空，一聲霹靂響處，驟雨傾盆。滿谷之火，盡皆澆滅：地雷不震，火器無功。司馬懿大喜曰：“不就此時(shí)殺出，更待何時(shí)！”即引兵奮力沖殺。張虎、樂綝亦各引兵殺來接應(yīng)。馬岱軍少，不敢追趕。司馬懿父子與張虎、樂綝合兵一處，同歸渭南大寨，不想寨柵已被蜀兵奪了。郭淮、孫禮正在浮橋上與蜀兵接戰(zhàn)。司馬懿等引兵殺到，蜀兵退去。懿燒斷浮橋，據(jù)住北岸。

　　且說魏兵在祁山攻打蜀寨，聽知司馬懿大敗，失了渭南營寨，軍心慌亂；急退時(shí)，四面蜀兵沖殺將來，魏兵大敗，十傷八九，死者無數(shù)，余眾奔過渭北逃生?？酌髟谏缴弦娢貉诱T司馬懿入谷，一霎時(shí)火光大起，心中甚喜，以為司馬懿此番必死。不期天降大雨，火不能著，哨馬報(bào)說司馬懿父子俱逃去了?？酌鲊@曰：“謀事在人，成事在天。不可強(qiáng)也！”后人有詩嘆曰：“谷口風(fēng)狂烈焰飄，何期驟雨降青霄。武侯妙計(jì)如能就，安得山河屬晉朝！”

　　卻說司馬懿在渭北寨內(nèi)傳令曰：“渭南寨柵，今已失了。諸將如再言出戰(zhàn)者斬。”眾將聽令，據(jù)守不出。郭淮入告曰：“近日孔明引兵巡哨，必將擇地安營?！避苍唬骸翱酌魅舫鑫涔Γ郎蕉鴸|，我等皆危矣；若出渭南，西止五丈原，方無事也?！绷钊颂街?，回報(bào)果屯五丈原。司馬懿以手加額曰：“大魏皇帝之洪福也！”遂令諸將：“堅(jiān)守勿出，彼久必自變?！?/p>

　　且說孔明自引一軍屯于五丈原，累令人搦戰(zhàn)，魏兵只不出。孔明乃取巾幗并婦人縞素之服，盛于大盒之內(nèi)，修書一封，遣人送至魏寨。諸將不敢隱蔽，引來使入見司馬懿。懿對(duì)眾啟盒視之，內(nèi)有巾幗婦人之衣，并書一封。懿拆視其書，略曰：“仲達(dá)既為大將，統(tǒng)領(lǐng)中原之眾，不思披堅(jiān)執(zhí)銳，以決雌雄，乃甘窟守土巢，謹(jǐn)避刀箭，與婦人又何異哉！今遣人送巾幗素衣至，如不出戰(zhàn)，可再拜而受之。倘恥心未泯，猶有男子胸襟，早與批回，依期赴敵?！彼抉R懿看畢，心中大怒，乃佯笑曰：“孔明視我為婦人耶！”即受之，令重待來使。懿問曰：“孔明寢食及事之煩簡若何？”使者曰：“丞相夙興夜寐，罰二十以上皆親覽焉。所啖之食，日不過數(shù)升?！避差欀^諸將曰：“孔明食少事煩，其能久乎？”

　　使者辭去，回到五丈原，見了孔明，具說：“司馬懿受了巾幗女衣，看了書札，并不嗔怒，只問丞相寢食及事之煩簡，絕不提起軍旅之事。某如此應(yīng)對(duì)，彼言：食少事煩，豈能長久？”孔明嘆曰：“彼深知我也！”主簿楊颙諫曰：“某見丞相常自校簿書，竊以為不必。夫?yàn)橹斡畜w，上下不可相侵。譬之治家之道，必使仆執(zhí)耕，婢典爨，私業(yè)無曠，所求皆足，其家主從容自在，高枕飲食而已。若皆身親其事，將形疲神困，終無一成。豈其智之不如婢仆哉？失為家主之道也。是故古人稱：坐而論道，謂之三公；作而行之，謂之士大夫。昔丙吉憂牛喘，而不問橫道死人；陳平不知錢谷之?dāng)?shù)，曰：自有主者。今丞相親理細(xì)事，汗流終日豈不勞乎？司馬懿之言，真至言也?！笨酌髌唬骸拔岱遣恢?。但受先帝托孤之重，惟恐他人不似我盡心也！”眾皆垂淚。自此孔明自覺神思不寧。諸將因此未敢進(jìn)兵。卻說魏將皆知孔明以巾幗女衣辱司馬懿，懿受之不戰(zhàn)。眾將不忿，入帳告曰：“我等皆大國名將，安忍受蜀人如此之辱！即請出戰(zhàn)，以決雌雄。”懿曰：“吾非不敢出戰(zhàn)而甘心受辱也。奈天子明詔，令堅(jiān)守勿動(dòng)。今若輕出，有違君命矣?！北妼⒕惴夼黄?。懿曰：“汝等既要出戰(zhàn)，待我奏準(zhǔn)天子，同力赴敵，何如？”眾皆允諾。懿乃寫表遣使，直至合淝軍前，奏聞魏主曹睿。睿拆表覽之。表略曰：“臣才薄任重，伏蒙明旨，令臣堅(jiān)守不戰(zhàn)，以待蜀人之自敝；奈今諸葛亮遺臣以巾幗，待臣如婦人，恥辱至甚！臣謹(jǐn)先達(dá)圣聰：旦夕將效死一戰(zhàn)，以報(bào)朝廷之恩，以雪三軍之恥。臣不勝激切之至！”

　　睿覽訖，乃謂多官曰：“司馬懿堅(jiān)守不出，今何故又上表求戰(zhàn)？”衛(wèi)尉辛毗曰：“司馬懿本無戰(zhàn)心，必因諸葛亮恥辱，眾將忿怒之故，特上此表，欲更乞明旨，以遏諸將之心耳?！鳖Ｈ黄溲裕戳钚僚止?jié)至渭北寨傳諭，令勿出戰(zhàn)。司馬懿接詔入帳，辛毗宣諭曰：“如再有敢言出戰(zhàn)者，即以違旨論?！北妼⒅坏梅钤t。懿暗謂辛毗曰：“公真知我心也！”于是令軍中傳說：魏主命辛毗持節(jié)，傳諭司馬懿勿得出戰(zhàn)。蜀將聞知此事，報(bào)與孔明?？酌餍υ唬骸按四怂抉R懿安三軍之法也。”姜維曰：“丞相何以知之？”孔明曰：“彼本無戰(zhàn)心；所以請戰(zhàn)者，以示武于眾耳。豈不聞：將在外，君命有所不受。安有千里而請戰(zhàn)者乎？此乃司馬懿因?qū)⑹糠夼?，故借曹睿之意，以制眾人。今又播傳此言，欲懈我軍心也?！?/p>

　　正論間，忽報(bào)費(fèi)祎到?？酌髡埲雴栔?，祎曰：“魏主曹睿聞東吳三路進(jìn)兵，乃自引大軍至合淝，令滿寵、田豫、劉劭分兵三路迎敵。滿寵設(shè)計(jì)盡燒東吳糧草戰(zhàn)具，吳兵多病。陸遜上表于吳王，約會(huì)前后夾攻，不意赍表人中途被魏兵所獲，因此機(jī)關(guān)泄漏，吳兵無功而退?！笨酌髀犞诵?，長嘆一聲，不覺昏倒于地；眾將急救，半晌方蘇?？酌鲊@曰：“吾心昏亂，舊病復(fù)發(fā)，恐不能生矣！”

　　是夜，孔明扶病出帳，仰觀天文，十分驚慌；入帳謂姜維曰：“吾命在旦夕矣！”維曰：“丞相何出此言？”孔明曰：“吾見三臺(tái)星中，客星倍明，主星幽隱，相輔列曜，其光昏暗：天象如此，吾命可知！”維曰：“天象雖則如此，丞相何不用祈禳之法挽回之？”孔明曰：“吾素諳祈禳之法，但未知天意若何。汝可引甲士四十九人，各執(zhí)皂旗，穿皂衣，環(huán)繞帳外；我自于帳中祈禳北斗。若七日內(nèi)主燈不滅，吾壽可增一紀(jì)；如燈滅，吾必死矣。閑雜人等，休教放入。凡一應(yīng)需用之物，只令二小童搬運(yùn)?！苯S領(lǐng)命，自去準(zhǔn)備。

　　時(shí)值八月中秋，是夜銀河耿耿，玉露零零，旌旗不動(dòng)，刁斗無聲。姜維在帳外引四十九人守護(hù)?？酌髯杂趲ぶ性O(shè)香花祭物，地上分布七盞大燈，外布四十九盞小燈，內(nèi)安本命燈一盞?？酌靼葑Ｔ唬骸傲辽趤y世，甘老林泉；承昭烈皇帝三顧之恩，托孤之重，不敢不竭犬馬之勞，誓討國賊。不意將星欲墜，陽壽將終。謹(jǐn)書尺素，上告穹蒼：伏望天慈，俯垂鑒聽，曲延臣算，使得上報(bào)君恩，下救民命，克復(fù)舊物，永延漢祀。非敢妄祈，實(shí)由情切。”拜祝畢，就帳中俯伏待旦。次日，扶病理事，吐血不止。日則計(jì)議軍機(jī)，夜則步罡踏斗。

　　卻說司馬懿在營中堅(jiān)守，忽一夜仰觀天文，大喜，謂夏侯霸曰：“吾見將星失位，孔明必然有病，不久便死。你可引一千軍去五丈原哨探。若蜀人攘亂，不出接戰(zhàn)，孔明必然患病矣。吾當(dāng)乘勢擊之?！卑砸??？酌髟趲ぶ衅盱鸭傲?，見主燈明亮，心中甚喜。姜維入帳，正見孔明披發(fā)仗劍，踏罡步斗，壓鎮(zhèn)將星。忽聽得寨外吶喊，方欲令人出問，魏延飛步入告曰：“魏兵至矣！”延腳步急，竟將主燈撲滅?？酌鳁墑Χ鴩@曰！“死生有命，不可得而禳也！”魏延惶恐，伏地請罪；姜維忿怒，拔劍欲殺魏延。正是：萬事不由人做主，一心難與命爭衡。

　　未知魏延性命如何，且看下文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