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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傳·卷六十二

李延壽Ctrl+D 收藏本站

原文

  賀瑒 司馬褧 朱異 顧協(xié) 徐摛 鮑泉

  瑒少聰敏,齊時沛國劉瓛爲會稽府丞,見瑒深器異之。嘗 與俱造吳郡張融,指瑒謂曰:“此生將來爲儒者宗矣?!彼]之 爲國子生,舉明經(jīng)。后爲太學博士。

  梁天監(jiān)初,爲太常丞,有司舉修賓禮,召見說禮義。武帝 異之,詔朝朔望,預華林講。四年,初開五館,以瑒兼五經(jīng)博 士。別詔爲皇太子定禮,撰五經(jīng)義。時武帝方創(chuàng)定禮樂,瑒所 建議多見施行。七年,拜步兵校尉,領五經(jīng)博士。卒于館。所 著禮、易、老、莊講疏,朝廷博士議數(shù)百篇,賓禮儀注一百四 十五卷。

  瑒于禮尤精,館中生徒常數(shù)百,弟子明經(jīng)對策至數(shù)十人。 二子革、季,弟子琛,并傳瑒業(yè)。

  革字文明,少以家貧,躬耕供養(yǎng),年二十,始輟耒就父受 業(yè),精力不怠。有六尺方床,思義未達,則橫臥其上,不盡其 義,終不肯食。通三禮。及長,遍治孝經(jīng)、論語、毛詩、左傳, 爲兼太學博士。長七尺八寸,雍容都雅,吐納蘊藉。敕于永福 省爲邵陵、湘東、武陵三王講禮。后爲國子博士,于學講授, 生徒常數(shù)百人。出爲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參軍,帶江陵令。王于 州置學,以革領儒林祭酒,講三禮,荊楚衣冠聽者甚衆(zhòng)。前后 再監(jiān)南平郡,爲人吏所懷。尋兼平西長史、南郡太守。革至孝, 常恨食祿代耕,不及爲?zhàn)B。在荊州歷爲郡縣,所得俸秩,不及 妻孥,專擬還鄉(xiāng)造寺,以申感思。子徽,美風儀,能談吐,深 爲革愛,先革卒。革哭之,因遘疾而卒。

  季亦明三禮,位中書黃門郎,兼著作。

  琛字國寶,幼孤,伯父瑒授其經(jīng)業(yè),一聞便通義理?,劗?之,常曰:“此兒當以明經(jīng)致貴?!爆勛浜?,琛家貧,常往還 諸暨販粟以養(yǎng)母。雖自執(zhí)舟烜,閑則習業(yè),尤精三禮。年二十 余,瑒之門徒稍從問道。

  初,瑒于鄉(xiāng)里聚徒教授,四方受業(yè)者三千馀人?,勌毂O(jiān)中 亡,至是復集,琛乃筑室郊郭之際,茅茨數(shù)間,年將三十,便 事講授。既世習禮學,究其精微,占述先儒,吐言辯絜,坐之 聽受,終日不疲。

  湘東王幼年臨郡,彭城到溉爲行事,聞琛美名,命駕相造。 會琛正講,學侶滿筵,既聞上佐忽來,莫不傾動。琛說經(jīng)無輟, 曾不降意。溉下車,欣然就席,便申問難,往復從容,義理該 贍。溉嘆曰:“通儒碩學,復見賀生。今且還城,尋當相屈?!?琛了不酬答,神用頹然。溉言之王,請補郡功曹史。琛辭以母 老,終于固執(zhí)。

  俄遭母憂,廬于墓所。服闋,猶未還舍,生徒復從之。琛 哀毀積年,骨立而已,未堪講授。諸生營救,稍稍習業(yè)。

  普通中,太尉臨川王宏臨州,召補祭酒從事,琛年已四十 余,始應辟命。武帝聞其有學術,召見文德殿,與語悅之,謂 仆射徐勉曰:“琛殊有門業(yè)?!比匝a王國侍郎,稍遷兼中書通 事舍人,參禮儀事。累遷尚書左丞,詔琛撰新諡法,便即施用。 時皇太子議大功之末,可以冠子嫁女。琛駁議曰:

  令旨以“大功之末,可得冠子嫁女,不得自冠自嫁”。推 以記文,竊猶致惑。案嫁冠之禮,本是父之所成。無父之人, 乃可自冠,故記稱大功小功,并以“冠子嫁子”爲文,非關唯 得爲子,己身不得也。小功之末既得自嫁娶,而亦云“冠子娶 婦”,其義益明。故先列二服,每明冠子嫁子,結于后句,方 顯自娶之義。既明小功自娶,即知大功自冠矣。蓋是約言而見 旨。若謂緣父服大功,子服小功,小功服輕,故得爲子冠嫁, 大功服重,故不得自嫁自冠者,則小功之末,非明父子服殊, 不應復云“冠子嫁子”也。若謂小功之文,言己可娶,大功之 文,不言己冠,故知身有大功,不得自行嘉禮,但得爲子冠嫁。 竊謂有服不行嘉禮,本爲吉兇不可相干。子雖小功之末,可得 行冠嫁,猶應須父得爲其冠嫁。若父于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子, 是于吉兇禮無礙;吉兇禮無礙,豈不得自冠自嫁?若自冠自嫁 于事有礙,則冠子嫁子寧獨可通?今許其冠子而塞其自冠,是 琛之所惑也。

  又令旨推“下殤小功不可娶婦,則降服大功亦不得爲子冠 嫁”。伏尋此旨,若爲降服大功不可冠子嫁子,則降服小功亦 不可自冠自嫁,是爲凡厥降服大功小功皆不得冠娶矣。記文應 云降服則不可,寧得唯稱下殤?今不言降服,的舉下殤,實有 其義。夫出嫁出后,或有再降,出后之身,于本姊妹降爲大功, 若是大夫服士父,又以尊降,則成小功,其于冠嫁義無以異。 所以然者,出嫁則有受我,出后則有傳重,并欲使薄于此而厚 于彼。此服雖降,彼服則隆。昔實期親,雖復再降,猶依小功 之禮,可冠可娶。若夫期降大功,大功降爲小功,止是一等, 降殺有倫,服末嫁冠,故無有異。唯下殤之服特明不娶之義者, 蓋緣以幼弱之故。夭喪情深,既無受厚他姓,又異傳重彼宗, 嫌其年幼服輕,頓成殺略,故特明不娶,以示本重之恩。是以 凡厥降服,冠嫁不殊,唯在下殤,乃明不娶。其義若此,則不 得言大功之降服皆不冠嫁也。且記云“下殤小功”,言下殤則 不得通于中上,語小功又不兼于大功。若實大功小功降服皆不 冠嫁,上中二殤亦不冠嫁者,記不得直云“下殤小功則不可”。 恐非文意,此又琛之所疑也。遂從琛議。加員外散騎常侍。舊 尚書南坐無貂,貂自琛始也。遷御史中丞,參禮儀如先。

  琛性貪嗇,多受賕賂,家產(chǎn)既豐,買主第爲宅,爲有司奏, 坐免官。后爲通直散騎常侍,領尚書左丞,參禮儀事。琛前后 居職,凡郊廟諸儀多所創(chuàng)定,每進見武帝,與語常移晷刻,故 省中語曰:“上殿不下有賀雅?!辫∪葜归e雅,故時人呼之。 遷散騎常侍,參禮儀如故。

  時武帝年高,任職者緣飾奸諂,深害時政。琛啓陳事條封 奏,大略:其一事曰,“今北邊稽服,政是生聚教訓之時,而 天下戶口減落,誠當今之急務。國家之于關外,賦稅蓋微,乃 至年常租調,動致逋積,而人失安居,寧非牧守之過 ”。其二 事曰,“今天下宰守所以皆尚貪殘,罕有廉白者,良由風俗侈 靡使之然也。欲使人守廉隅,吏尚清白,安可得邪?今誠宜嚴 爲禁制,導之以節(jié)儉,貶黜雕飾,糾奏浮華,使衆(zhòng)皆知變其耳 目,改其好惡,則易于反掌”。其三事曰,“斗筲之人,詭競 求進,運挈瓶之智,徼分外之求,以深刻爲能,以繩逐爲務, 長弊增奸,實由于此。今誠愿責其公平之效,黜其殘愚之心, 則下安上謐,無徼幸之患矣”。其四事曰,“自征伐北境,帑 藏空虛,今天下無事,而猶日不暇給者,良有以也。夫國弊則 省其事而息其費,事省則養(yǎng)人,費息則財聚。若言小費不足害 財,則終年不息矣,以小役不足妨人,則終年不止矣”。書奏, 武帝大怒,召主書于前,口受敕責琛曰:“朕有天下四十馀年, 公車讜言,日聞聽覽。每苦倥傯,更增惛惑。卿珥貂紆組,博 問洽聞,不宜同于闒茸,止取名字,言我能上事,恨朝廷不能 受。卿云‘今北邊稽服,政是生聚教訓之時,而人失安居,牧 守之過’。但大澤之中有龍有蛇,縱不盡善,不能皆惡 。卿可 分明顯出其人 。卿云‘宜導之以節(jié)儉’。又云‘至道者必以淳 素爲先’。此言大善。夫子言‘其身正,不令而行,其身不正, 雖令不從’。朕絕房室三十馀年,不與女人同屋而寢亦三十馀 年,于居處不過一床之地,雕飾之物不入于宮,此亦人所共知。 受生不飲酒,受生不好音聲,所以朝中曲宴未嘗奏樂。朕三更 出理事,隨事多少。事或少,中前得竟,事多,至日昃方得就 食。既常一食,若晝?nèi)粢?,無有定時,疾苦之日,或亦再食。 昔腰過于十圍,今之瘦削,裁二尺馀。舊帶猶存,非爲妄說。 爲誰爲之?救物故也。書云,‘股肱惟人,良臣惟圣’。向使 朕有股肱,可得中主,今乃不免居九品之下 。‘不令而行’, 徒虛言耳。卿又云‘百司莫不奏事,詭競求進’。今不許外人 呈事,于義可否?以噎廢餐,此之謂也。若斷呈事,誰尸其任? 專委之人,云何可得 ?是故古人云,‘專聽生奸,獨任成亂 ‘。何者是宜,具以奏聞?!辫》铍返x過而已,不敢有所指 斥。

  太清二年,爲中軍宣城王長史。侯景陷城,琛被創(chuàng)未死, 賊求得之,輿至闕下,求見仆射王克、領軍朱異,勸開城納賊。 克等讓之,涕泣而止。賊復輿送莊嚴寺療之。明年,臺城不守, 琛逃歸鄉(xiāng)里。其年,賊寇會稽,復執(zhí)琛送出都,以爲金紫光祿 大夫。卒。琛所撰三禮講疏、五經(jīng)滯義及諸儀注凡百馀篇。子 翊,位巴山太守。

  司馬褧字元表,河內(nèi)溫人也。曾祖純之,晉大司農(nóng)高密敬 王。祖讓之,員外常侍。父燮,善三禮,仕齊位國子博士。

  褧少傳家業(yè),強力專精,手不釋卷。沛國劉瓛爲儒者宗, 嘉其學,深相賞好。與樂安任昉善,昉亦推重之。梁天監(jiān)初, 詔通儒定五禮,有舉褧修嘉禮,除尚書祠部郎。時創(chuàng)定禮樂, 褧所建議,多見施行。兼中書通事舍人,每吉兇禮,當時名儒 明山賓、賀瑒等疑不能斷者,皆取決焉。累遷御史中丞。

  十六年,出爲宣毅南康王長史,行府國并石頭戍軍事。褧 雖居外官,有敕預文德、武德二殿長名問訊,不限日。遷晉安 王長史,卒。王命記室庾肩吾集其文爲十卷。所撰嘉禮儀注一 百一十六卷。

  朱異字彥和,吳郡錢唐人也。祖昭之,以學解稱于鄉(xiāng)。叔 父謙之字處光,以義烈知名。年數(shù)歲,所生母亡,昭之假葬于 田側,爲族人朱幼方燎火所焚。同産姊密語之,謙之雖小,便 哀感如持喪,長不昏娶。齊永明中,手刃殺幼方,詣獄自系。 縣令申靈勖表上之。齊武帝嘉其義,慮相報復,乃遣謙之隨曹 武西行。將發(fā),幼方子懌于津陽門伺殺謙之。謙之兄巽之,即 異父也,又刺殺懌。有司以聞。武帝曰:“此皆是義事,不可 問。”悉赦之。吳興沈顗聞而嘆曰:“弟死于孝,兄殉于義, 孝友之節(jié),萃此一門?!辟阒痔幜?,有志節(jié),著辯相論。幼 時,顧歡見而異之,以女妻焉。仕齊官至吳平令。

  異年數(shù)歲,外祖顧歡撫之,謂其祖昭之曰:“此兒非常器, 當成卿門戶?!蹦晔?,好群聚蒱博,頗爲鄉(xiāng)黨所患。及長, 乃折節(jié)從師。梁初開五館,異服膺于博士明山賓。居貧,以傭 書自業(yè),寫畢便誦。遍覽五經(jīng),尤明禮、易。涉獵文史,兼通 雜藝,博弈書算,皆其所長。年二十,出都詣尚書令沈約,面 試之,因戲異曰:“卿年少,何乃不廉?”異逡巡未達其旨, 約乃曰:“天下唯有文義棋書,卿一時將去,可謂不廉也?!?尋上書言建康宜置獄司,比廷尉。敕付尚書詳議,從之。

  舊制,年二十五方得釋褐,時異適二十一,特敕擢爲揚州 議曹從事史。尋有詔求異能之士,五經(jīng)博士明山賓表薦異 : “年時尚少,德備老成,在獨無散逸之想,處闇有對賓之色。 器宇弘深,神表峰峻。金山萬丈,緣陟未登;玉海千尋,窺映 不測。加以珪璋新琢,錦組初構,觸響鏗鏘,遇采便發(fā)。觀其 信行,非唯十室所稀,若使負重遙途,必有千里之用?!蔽涞?召見,使說孝經(jīng)、周易義,甚悅之,謂左右曰:“朱異實異?!?后見明山賓曰:“卿所舉殊得人?!比哉僦蔽魇?,俄兼太學博 士。其年,帝自講孝經(jīng),使異執(zhí)讀。遷尚書儀曹郎,入兼中書 通事舍人。后除中書郎,時秋日,始拜,有飛蟬正集異武冠上, 時咸謂蟬珥之兆。遷太子右衛(wèi)率。

  普通五年,大舉北侵,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遣使請舉地內(nèi)屬, 詔有司議其虛實。異曰:“自王師北討,克獲相繼,徐州地轉 削弱,咸愿歸罪。法僧懼禍,其降必非僞也?!钡廴郧伯悎蠓?僧,并敕衆(zhòng)軍應接,受異節(jié)度。及至,法僧遵承朝旨,如異策 焉。遷散騎常侍。

  異容貌魁梧,能舉止,雖出自諸生,甚閑軍國故實。自周 舍卒后,異代掌機密,其軍旅謀謨,方鎮(zhèn)改換,朝儀國典,詔 誥敕書,并典掌之。每四方表疏,當局簿領,諮詳請斷,填委 于前,異屬辭落紙,覽事下議,縱橫敏贍,不暫停筆,頃刻之 間,諸事便了。

  遷右衛(wèi)將軍。啓求于儀賢堂奉述武帝老子義,敕許之。及 就講,朝士及道俗聽者千馀人,爲一時之盛。時城西又開士林 館以延學士,異與左丞賀琛遞日述武帝禮記中庸義?;侍佑?召異于玄圃講易。

  大同八年,改加侍中。異博解多藝,圍碁上品,而貪財冒 賄,欺罔視聽,以伺候人主意,不肯進賢黜惡。四方餉饋,曾 無推拒,故遠近莫不忿疾。起宅東陂,窮乎美麗,晚日來下, 酣飲其中。每迫曛黃,慮臺門將闔,乃引其鹵簿自宅至城,使 捉城門停留管鑰。既而聲勢所驅,熏灼內(nèi)外,産與羊侃相埒。 好飲食,極滋味聲色之娛,子鵝炰鰌不輟于口,雖朝謁,從車 中必齎飴餌。而輕傲朝賢,不避貴戚。人或誨之,異曰:“我 寒士也,遭逢以至今日。諸貴皆恃枯骨見輕,我下之,則爲蔑 尤甚。我是以先之。”

  自徐勉、周舍卒后,外朝則何敬容,內(nèi)省則異。敬容質愨 無文,以綱維爲己任,異文華敏洽,曲營世譽,二人行異而俱 見幸。異在內(nèi)省十馀年,未嘗被譴 。司農(nóng)卿傅岐嘗謂異曰 : “今圣上委政于君,安得每事從旨。頃者外聞殊有異論?!碑?曰:“政言我不能諫爭耳。當今天子圣明,吾豈可以其所聞干 忤天聽。”

  太清二年,爲中領軍,舍人如故。初,武帝夢中原盡平, 舉朝稱慶,甚悅,以語異曰:“吾生平少夢,夢必有實。”異 曰:“此宇內(nèi)方一之征。”及侯景降,敕召群臣廷議,尚書仆 射謝舉等以爲不可許。武帝欲納之,未決,嘗夙興至武德合口, 獨言:“我國家猶若金甌,無一傷缺,承平若此,今便受地, 詎是事宜?脫至紛紜,悔無所及?!碑愄降畚⒅?,答曰:“圣 明御宇,上應蒼玄,北土遺黎,誰不慕仰,爲無機會,未達其 心。今侯景分魏國太半,遠歸圣朝;若不容受,恐絕后來之望?!?帝深納異言,又感前夢,遂納之。及貞陽侯敗沒,帝憂曰 : “今勿作晉家事乎 ?”尋而貞陽自魏遣使述魏相高澄欲申和 睦。敕有司定議。異又議以和爲允,帝從之。其年六月,遣建 康令謝挺、通直郎徐陵使北通好。時侯景鎮(zhèn)壽春,疑懼,累啓 請絕和,及致書與異餉金二百兩,又致書于制局監(jiān)周石珍令具 申聞。異納其金而不停北使,景遂反。

  初,景謀反,合州刺史鄱陽王范、司州刺史羊鴉仁并累有 啓聞。異以景孤立寄命,必不應爾,乃謂使曰:“鄱陽王遂不 許國家有一客!”并不爲聞奏。及賊至板橋,使前壽州司馬徐 思玉先至求見于上,上召問之,思玉紿稱反賊,請閑陳事。上 將屏左右,舍人高善寶曰:“思玉從賊中來,情僞難測,安可 使其獨在殿上。”時異侍坐,乃曰:“徐思玉豈是刺客邪?何 言之僻?!鄙茖氃唬骸八加褚褜⑴R賀入北,詎可輕信?!毖晕?卒,思玉果出賊啓,異大慚。賊遂以討異及陸驗爲名。及景至 城下,又射啓言“朱異等蔑弄朝權,輕作威福,臣爲讒臣所陷, 欲加屠戮。陛下誅異等,臣斂轡北歸”。帝問簡文曰:“有是 乎?”對曰:“然”。帝召有司將誅之,簡文曰:“賊特以異 等爲名耳,今日殺異,無救于急,適足貽笑將來。若祅氛既息, 誅之未晚。”帝乃止。

  異之方幸,在朝莫不側目,雖皇太子亦不能平。至是城內(nèi) 咸尤異,簡文爲四言湣亂詩曰:“湣彼阪田,嗟斯氛霧。謀之 不臧,褰我王度?!庇种茋琴x,末章云:“彼高冠及厚履, 并鼎食而乘肥。升紫霄之丹地,排玉殿之金扉。陳謀謨之啓沃, 宣政刑之福威。四郊以之多壘,萬邦以之未綏。問豺狼其何者? 訪虺蜴之爲誰?”并以指異。又帝登南樓望賊,顧謂異曰 : “四郊多壘,誰之罪歟?”異流汗不能對。慚憤發(fā)病卒,時年 六十七。詔贈尚書右仆射。舊尚書官不以爲贈,及異卒,武帝 悼惜之,方議贈事,左右有善異者,乃啓曰:“異生平所懷, 愿得執(zhí)法?!钡垡蚱渌拗荆赜写速?。

  異居權要三十馀年,善承上旨,故特被寵任。歷官自員外 常侍至侍中,四官皆珥貂,自右衛(wèi)率至領軍,四職并驅鹵簿, 近代未之有也。異及諸子自潮溝列宅至青溪,其中有臺池翫好, 每暇日與賓客游焉。四方饋遺,財貨充積,性吝嗇,未嘗有散 施。廚下珍羞恒腐爛,每月常棄十數(shù)車,雖諸子別房亦不分贍。 所撰禮、易講疏及儀注文集百馀篇。

  子肅,位國子博士;次閏,司徒掾。并遇亂卒。

  顧協(xié)字正禮,吳郡吳人,晉司空和六世孫也。幼孤,隨母 養(yǎng)于外氏。外從祖右光祿大夫張永嘗攜內(nèi)外孫侄游虎丘山,拹 年數(shù)歲,永撫之曰:“兒欲何戲 ?”協(xié)曰:“兒政欲枕石漱 流?!庇绹@息曰:“顧氏興于此子?!奔伴L好學,以精力稱。 外氏諸張多賢達,有識鑒,內(nèi)弟率尤推重焉。

  初爲揚州議曹從事,舉秀才。尚書令沈約覽其策而嘆曰: “江左以來,未有斯作。”爲兼廷尉正。太尉臨川王聞其名, 召掌書記,仍侍西豐侯正德讀。正德爲巴西、梓潼郡,協(xié)除所 部新安令。未至縣遭母憂,刺史始興王厚資遣之,送喪還。于 峽江遇風,同旅皆漂溺,唯協(xié)一舫觸石得泊焉。咸謂精誠所致。 張率嘗薦之于帝,問協(xié)年,率言三十有五。帝曰:“北方 高涼,四十強仕,南方卑濕,三十已衰。如協(xié)便爲已老,但其 事親孝,與友信,亦不可遺于草澤。卿便稱敕喚出。”于是以 協(xié)爲兼太學博士。累遷湘東王參軍,兼記室。

  普通中,有詔舉士,湘東王表薦之,即召拜通直散騎侍郎, 兼中書通事舍人。大通三年,霆擊大航華表然盡。建康縣馳啓, 協(xié)以爲非吉祥,未即呈聞。后帝知之,曰:“霆之所擊,一本 罰惡龍,二彰朕之有過。協(xié)掩惡揚善,非曰忠公?!庇墒且娒?。 后守鴻臚卿,員外散騎常侍,卿、舍人并如故。

  自爲近臣,便繁幾密,每有述制,敕前示協(xié),時輩榮之。 卒官無衾以斂,爲士子所嗟嘆。武帝悼惜之,爲舉哀。贈散騎 常侍,諡曰溫子。

  協(xié)少清介,有志操,初爲廷尉正,冬服單薄,寺卿蔡法度 欲解襦與之,憚其清嚴,不敢發(fā)口,謂人曰:“我愿解身上襦 與顧郎,顧郎難衣食者?!本共桓乙赃z之。及爲舍人,同官者 皆潤屋,協(xié)在省十六載,器服飲食不改于常。有門生始來事協(xié), 知其廉潔,不敢厚餉,止送錢二千,協(xié)發(fā)怒,杖二十,因此事 者絕于饋遺。自丁艱憂,遂終身布衣蔬食。少時將娉舅息女, 未成昏而協(xié)母亡,免喪后不復娶。年六十馀,此女猶未他適, 協(xié)義而迎之。晚雖判合,卒無胤嗣。

  協(xié)博極群書,于文字及禽獸草木尤稱精詳,撰異姓苑五卷, 瑣語十卷,文集十卷,并行于世。

  徐摛字士秀,東海郯人也,一字士繢。祖憑道,宋海陵太 守。父超之,梁天監(jiān)初位員外散騎常侍。

  摛幼好學,及長,遍覽經(jīng)史,屬文好爲新變,不拘舊體。 晉安王綱出戍石頭,武帝謂周舍曰:“爲我求一人,文學俱長, 兼有行者,欲令與晉安游處?!鄙嵩唬骸俺纪獾苄鞊?,形質陋 小,若不勝衣,而堪此選。”帝曰:“必有仲宣之才,亦不簡 貌。”乃以摛爲侍讀。大通初,王總戎北侵,以摛兼寧蠻府長 史,參贊戎政,教命軍書,多自摛出。王入爲皇太子,轉家令, 兼管記,尋帶領直。

  摛文體既別,春坊盡學之,“宮體”之號,自斯而始 。帝 聞之怒,召摛將加誚責,及見,應對明敏,辭義可觀,乃意釋。 因問五經(jīng)大義,次問歷代史及百家雜記,末論釋教。摛商較從 橫,應答如響,帝甚加嘆異,更被親狎,寵遇日隆。領軍朱異 不悅,謂所親曰:“徐叟出入兩宮,漸來見逼,我須早爲之所?!?遂承閑白帝曰:“摛年老,又愛泉石,意在一郡自養(yǎng)?!钡?謂摛欲之,乃召摛曰:“新安大好山水,任昉等并經(jīng)爲之,卿 爲我臨此郡?!敝写笸ㄈ辏斐鰻懶掳蔡?。爲政清靜,教 人禮義,勸課農(nóng)桑,期月風俗便改。秩滿,爲中庶子。

  時臨城公納夫人王氏,即簡文妃侄女。晉、宋以來,初昏 三日,婦見舅姑,衆(zhòng)賓皆列觀,引春秋義云“丁丑,夫人姜氏 至。戊寅,公使大夫宗婦覿用幣”。戊寅即丁丑之明日,故禮 官據(jù)此皆云“宜依舊觀 ”。簡文問摛,摛議曰:“儀禮云 : ‘質明贊見婦于舅姑?!s記又云:‘婦見舅姑,兄弟姊妹皆立 于堂下?!詪D是外宗,未審澗令,所以舅延外客,姑率內(nèi) 賓,堂下之儀,以備盛禮。近代婦于舅姑本有戚屬,不相瞻者。 夫人乃妃侄女,有異他姻,覿見之儀,謂應可略。”簡文從其 議。除太子左衛(wèi)率。

  及侯景攻陷臺城,時簡文居永福省。賊衆(zhòng)奔入,侍衛(wèi)走散, 莫有存者。摛獨侍立不動,徐謂景曰:“侯公當以禮見,何得 如此。”兇威遂折,侯景乃拜。由是常憚?chuàng)ぁ:單乃梦?,進授 左衛(wèi)將軍,固辭不拜。簡文被閉,摛不獲朝謁,因感氣疾而卒, 年七十八。贈侍中、太子詹事,諡貞子。長子陵,最知名。

  陵字孝穆。母臧氏,嘗夢五色云化爲鳳,集左肩上,已而 誕陵。年數(shù)歲,家人攜以候沙門釋寶志,寶志摩其頂曰:“天 上石麒麟也?!惫庹禄墼品◣熋苦盗暝缇?,謂之顔回。八歲 屬文,十三通莊、老義。及長,博涉史籍,從橫有口辯。父摛 爲晉安王諮議,王又引陵參寧蠻府軍事。王立爲皇太子,東宮 置學士,陵充其選。稍遷尚書度支郎。

  出爲上虞令。御史中丞劉孝儀與陵先有隙,風聞劾陵在縣 贓汙,因坐免。久之,爲通直散騎侍郎。梁簡文在東宮,撰長 春殿義記,使陵爲序。又令于少傅府述己所制莊子義。

  太清二年,兼通直散騎常侍使魏,魏人授館宴賓。是日甚 熱,其主客魏收嘲陵曰:“今日之熱,當由徐常侍來?!绷昙?答曰:“昔王肅至此,爲魏始制禮儀;今我來聘,使卿復知寒 暑?!笔沾髴M。齊文襄爲相,以收失言,囚之累日。

  及侯景入寇,陵父摛先在圍城之內(nèi),陵不奉家信,便蔬食 布衣,若居哀恤。會齊受魏禪,梁元帝承制于江陵,復通使于 齊。陵累求復命,終拘留不遣,乃致書于仆射楊遵彥,不報。 及魏平江陵,齊送貞陽侯明爲梁嗣,乃遣陵隨還。太尉王僧辯 初拒境不納,明往復致書,皆陵辭也。及明入,僧辯得陵大喜, 以爲尚書吏部郎,兼掌詔誥。其年陳武帝誅僧辯,仍進討韋載, 而任約、徐嗣徽乘虛襲石頭,陵感僧辯舊恩,往赴約。約平, 武帝釋陵不問,以爲尚書左丞。

  紹泰二年,又使齊。還除給事黃門侍郎,秘書監(jiān)。陳受禪, 加散騎常侍。天嘉四年,爲五兵尚書,領大著作。六年,除散 騎常侍,御史中丞。時安成王頊爲司空,以帝弟之尊,權傾朝 野。直兵鮑僧叡假王威風,抑塞辭訟,大臣莫敢言,陵乃奏彈 之。文帝見陵服章嚴肅,若不可犯,爲斂容正坐。陵進讀奏狀, 時安成王殿上侍立,仰視文帝,流汗失色,陵遣殿中郎引王下 殿。自是朝廷肅然。

  遷吏部尚書,領大著作。陵以梁末以來,選授多失其所, 于是提舉綱維,綜核名實。時有冒進求官,馳競不已者,乃爲 書宣示之,曰:“永定之時,圣朝草創(chuàng),干戈未息,尚無條序。 府庫空虛,賞賜懸乏,白銀難得,黃劄易營。權以官階,代于 錢絹,義在撫接,無計多少。致令員外常侍,路上比肩,諮議 參軍,市中無數(shù),豈是朝章應其如此。今衣冠禮樂,日富年華, 何可猶作舊意,非理望也。所見諸君多踰本分,猶言大屈,未 諭高懷。若問梁朝朱領軍異亦爲卿相,此不踰其本分耶?此是 天子所拔,非關選序。梁武帝云:‘世間人言有目色,我特不 目色范悌?!挝牡垡嘣疲骸素M無運命,每有好官缺,輒憶 羊玄保?!藙t清階顯職,不由選也。既忝衡流,諸賢深明鄙 意。”自是衆(zhòng)咸服焉。時論比之毛玠。

  及宣帝入輔,謀黜異志者,引陵預其議。宣帝即位,封建 昌縣侯。太建中,爲尚書左仆射,抗表推周弘正、王勱等。帝 召入內(nèi)殿,曰:“卿何爲固辭而舉人乎?”陵曰:“弘正舊蕃 長史,王勱太平中相府長史,張種帝鄉(xiāng)賢戚,若選賢舊,臣宜 居后?!惫剔o累日,乃奉詔。

  及朝議北侵,宣帝命舉元帥,衆(zhòng)議在淳于量,陵獨曰 : “不然。吳明徹家在淮左,悉彼風俗,將略人才,當今無過者?!?于是爭論數(shù)日不能決,都官尚書裴忌曰:“臣同徐仆射?!绷?應聲曰:“非但明徹良將,忌即良副也?!笔侨赵t明徹爲大都 督,令忌監(jiān)軍事,遂克淮南數(shù)十州地 。宣帝因置酒,舉杯屬 陵曰:“賞卿知人?!?/p>

  七年,領國子祭酒,以公事免侍中、仆射。尋加侍中,給 扶。十三年,爲中書監(jiān),領太子詹事。以年老累表求致事,宣 帝亦優(yōu)禮之,詔將作爲造大齋,令陵就第攝事。后主即位,遷 左光祿大夫、太子少傅。至德元年卒,年七十七,詔贈特進。 初,后主爲文示陵,云他人所作。陵嗤之曰:“都不成辭句?!?后主銜之,至是諡曰章僞侯。

  陵器局深遠,容止可觀,性又清簡,無所營樹,俸祿與親 族共之。太建中,食建昌戶,戶送米至水次,親戚有貧匱者, 皆召令取焉,數(shù)日便盡。陵家尋致乏絕。府僚怪問其故,陵云: “我有車牛衣裳可賣,馀家有可賣不?”其周給如此。

  少而崇信釋教,經(jīng)論多所釋解。后主在東宮,令陵講大品 經(jīng),義學名僧,自遠云集,每講筵商較,四坐莫能與抗。目有 青精,時人以爲聰慧之相也。自陳創(chuàng)業(yè),文檄軍書及受禪詔策, 皆陵所制,爲一代文宗。亦不以矜物,未嘗詆訶作者。其于后 進,接引無倦。文、宣之時,國家有大手筆,必命陵草之。其 文頗變舊體,緝裁巧密,多有新意。每一文出,好事者已傳寫 成誦,遂傳于周、齊,家有其本。后逢喪亂,多散失,存者三 十卷。陵有四子:儉、份、儀、僔。

  儉一名報,幼而修立,勤學有志操。汝南周弘直重其爲人, 妻之以女。梁元帝召爲尚書金部郎中。常侍宴賦詩,元帝嘆賞 之,曰:“徐氏之子,復有文矣?!蔽浩浇辏€建鄴,累遷 中書侍郎。

  太建初,廣州刺史歐陽紇舉兵反,宣帝令儉持節(jié)喻旨。紇 見儉,盛列仗衛(wèi),言辭不恭。儉曰:“呂嘉之事,誠當已遠, 將軍獨不見周迪、陳寶應乎?”紇默然不答。懼儉沮衆(zhòng),不許 入城,置儉于孤園寺。紇嘗出見儉,儉謂曰:“將軍業(yè)已舉事, 儉須還報天子。儉之性命雖在將軍,將軍成敗不在于儉。幸不 見留?!奔v于是遣儉。從間道馳還。宣帝乃命章昭達討紇,以 儉監(jiān)昭達軍。紇平,爲兼中書通事舍人。

  后主立,累遷尋陽內(nèi)史,爲政嚴明,盜賊靜息。遷散騎常 侍,襲封建昌侯。入爲御史中丞。儉公平無所阿附,尚書令江 總望重一時,爲儉所劾,后主深委任焉。禎明二年卒。

  份少有父風。九歲爲夢賦,陵見之,謂所親曰:“吾幼屬 文亦不加此。”爲海鹽令,有政績。入爲太子洗馬。性孝弟, 陵嘗疾篤,份燒香泣涕,跪誦孝經(jīng),日夜不息,如是者三日, 陵疾豁然而愈,親戚皆謂份孝感所致。先陵卒。

  儀少聰警,仕陳位尚書殿中郎。陳亡,隱于錢唐之赭山。 隋煬帝召爲學士,尋除著作佐郎。大業(yè)四年卒。

  陵弟孝克,有口辯,能談玄理。性至孝,遭父憂殆不勝喪。 事所生母陳氏,盡就養(yǎng)之道。梁末,侯景寇亂,孝克養(yǎng)母,饘 粥不能給。妻東莞臧氏,領軍將軍盾女也,甚有容色。孝克乃 謂曰:“今饑荒如此,供養(yǎng)交闕,欲嫁卿與富人,望彼此俱濟, 于卿如何?”臧氏弗許之。時有孔景行者,爲侯景將,多從左 右逼而迎之,臧氏涕泣而去,所得谷帛,悉以遺母。孝克又剃 發(fā)爲沙門,改名法整,兼乞食以充給焉。臧氏亦深念舊恩,數(shù) 私致饋餉,故不乏絕。后景行戰(zhàn)死,臧氏伺孝克于途中,累日 乃見,謂孝克曰:“往日之事,非爲相負,今既得脫,當歸供 養(yǎng)。”孝克默然無答。于是歸俗,更爲夫妻。

  后東游,居錢唐之佳義里,與諸僧討論釋典,遂通三論。 每日二時講,旦講佛經(jīng),晚講禮傳,道俗受業(yè)者數(shù)百人。天嘉 中,除剡令,非其好,尋去職。太建四年,征爲秘書丞,不就。 乃蔬食長齋,持菩薩戒,晝夜講誦法華經(jīng)。宣帝甚嘉其操行。 后爲國子祭酒。孝克每侍宴,無所食噉,至席散,當其前 膳羞損減。帝密記以問中書舍人管斌,斌自是伺之,見孝克取 珍果納紳帶中。斌當時莫識其意,后尋訪,方知其以遺母。斌 以啓,宣帝嗟嘆良久,乃敕自今宴享,孝克前饌,并遣將還, 以餉其母。時論美之。

  至德中,皇太子入學釋奠,百司陪列。孝克發(fā)孝經(jīng)題,后 主詔皇太子北面致敬。禎明元年,入爲都官尚書。自晉以來, 尚書官僚,皆攜家屬居省。省在臺城內(nèi)下舍門中,有閣道東西 跨路,通于朝堂。其第一即都官省,西抵閣道,年代久遠,多 有鬼怪。每夜昏之際,無故有聲光,或見人著衣冠從井中出, 須臾復沒;或閘合自然開閉。居多死亡,尚書周確卒于此省。 孝克代確,便即居之,經(jīng)兩載,祅變皆息,時人咸以爲貞正所 致。

  孝克性清素,好施惠,故不免饑寒。后主敕以石頭津稅給 之,孝克悉用設齋寫經(jīng),隨盡。

  二年,爲散騎常侍,侍東宮。陳亡,隨例入長安。家道壁 立,所生母患,欲粳米爲粥,不能常辦。母亡后,孝克遂常噉 麥,有遺粳米者,孝克對而悲泣,終身不復食焉。

  開皇十二年,長安疾疫,隋文帝聞其名行,召令于尚書都 堂講金剛般若經(jīng)。尋授國子博士,后侍東宮,講禮傳。

  十九年,以疾卒,年七十三。臨終政坐念佛,室內(nèi)有非常 香氣,鄰里皆驚異之。子萬載,位太子洗馬。

  鮑泉字潤岳,東海人也。父幾字景玄,家貧,以母老詣吏 部尚書王亮干祿,亮一見嗟賞,舉爲舂陵令。后爲明山賓所薦, 爲太常丞。以外兄傅昭爲太常,依制緦服不得相臨,改爲尚書 郎,終于湘東王諮議參軍。

  泉美須髯,善舉止,身長八尺,性甚警悟。博涉史傳,兼 有文筆。少事元帝爲國常侍,早見擢任,謂曰:“我文之外無 出卿者?!焙鬆懲ㄖ笔汤?。常乘高幰車,從數(shù)十左右,傘蓋服 玩甚精。道逢國子祭酒王承,承疑非舊貴,遣訪之,泉從者答 曰“鮑通直”。承怪焉,復欲辱之,遣逼車問:“鮑通直復是 何許人,而得如此!”都下少年遂爲口實,見尚豪華人,相戲 曰“鮑通直復是何許人,而得如此”,以爲笑謔。

  及元帝承制,累遷至信州刺史。方等之敗,元帝大怒,泉 與王僧辯討之。僧辯曰:“計將安出?”泉曰:“事等沃雪, 何所多慮?!鄙q曰:“君言文士常談耳,河東少有武干,非 精兵一萬不可以往。竟陵甲卒不久當至,猶可重申。欲與卿入 言之?!比S諾,及僧辯如向言,泉默然不繼。元帝大怒,于 是械系僧辯,時人比泉爲酈寄。

  泉既專征長沙,久而不克。元帝乃數(shù)泉二十罪,爲書責之 曰:“面如冠玉,還疑木偶,須似猬毛,徒勞繞喙?!蹦藦莫z 中起王僧辯代泉爲都督,使舍人羅重歡領齋仗三百人與僧辯 往。乃至長沙,遣通泉曰:“羅舍人被令送王竟陵來?!比?然,顧左右曰:“得王竟陵助我經(jīng)略,賊不足平矣?!蹦朔飨?坐而待之。僧辯入,乃背泉而坐曰:“鮑郎,卿有罪,令旨使 我鎖卿,卿勿以故意見期?!泵貧g出令示泉,鎖之床下。泉 顔色自若,了無懼容,曰:“稽緩王師,罪乃甘分,但恐后人 更思鮑泉之憒憒耳?!鄙q色甚不平,泉乃啓陳淹遲之罪。元 帝尋復其任,令與僧辯等東逼邵陵王于郢州。

  郢州平,元帝以世子方諸爲刺史,泉爲長史,行州府事。 方諸見泉和弱,每有諮陳未嘗用,使泉伏床騎背爲馬,書其衣 作其姓名,由是州府盡相欺。侯景密遣將宋子仙、任約襲之。 方諸與泉不恤軍政,唯蒱酒自樂,云“賊何由得至”。既而傳 告者衆(zhòng),始命闔門。城陷,賊執(zhí)方諸及泉送之景所。后景攻王 僧辯于巴陵不克,敗還,乃殺泉于江夏,沈其尸于黃鶴磯。

  初,泉夢著朱衣行水上,及死,舉身帶血而沈于江如其夢。 泉于儀禮尤明,撰新儀三十卷行于世。

  時又有鮑行卿以博學大才稱,位后軍臨川王錄事,兼中書 舍人,遷步兵校尉。上玉璧銘,武帝發(fā)詔褒賞。好韻語,及拜 步兵,面謝帝曰:“作舍人,不免貧,得五校,實大校?!崩?皆如此。有集二十卷。撰皇室儀十三卷,乘輿龍飛記二卷。

  弟客卿位南康太守。客卿三子,檢、正、至,并才藝知名, 俱爲湘東王五佐。正好交游,無日不適人,人爲之語曰:“無 處不逢烏噪,無處不逢鮑佐?!闭粻懴鏂|王所知,獻書告退。 王恨之。及建鄴城陷,正爲尚書外兵郎,病不能起。景雜于死 尸焚之。王聞之曰:“忠非紀信,利非象齒,焚如棄如,于是 乎得。”君子以此知湘東王不仁。檢爲湘東鎮(zhèn)西府中記室,使 蜀,不屈于武陵王,見害。

  論曰:夏侯勝云,“士患不明經(jīng)術,經(jīng)術明,取青紫如拾 地芥耳”。于賀瑒、賀琛、朱異、司馬褧其得之矣 。而異遂徼 寵幸,任事居權,不能以道佐時,茍取容媚。及延寇敗國,實 異之由,禍難既彰,不明其罪,亦既身死,寵贈猶殊。罰既弗 加,賞亦斯濫。夫太清之亂,固其宜矣。顧協(xié)清介,足以追蹤 古人,徐摛貞正,仁者信乎有勇。孝穆聰明特達,締構興王, 獻替謀猷,亮直斯在。泉本文房之士,每處荷戈之任,非材之 責,勝任不亦難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