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【仲冬】
一曰:仲冬之月,日在斗,昏東壁中,旦軫中。其日壬癸,其帝顓頊,其神玄冥,其蟲介,其音羽,律中黃鐘。其數(shù)六,其味咸,其臭朽,其祀行,祭先腎。冰益壯,地始坼,鹖鴠不鳴,虎始交。天子居玄堂太廟,乘玄輅,駕鐵驪,載玄旗,衣黑衣,服玄玉,食黍與彘,其器宏以弇。命有司曰:“土事無作,無發(fā)蓋藏,無起大眾,以固而閉?!卑l(fā)蓋藏,起大眾,地氣且泄,是謂發(fā)天地之房。諸蟄則死,民多疾疫,又隨以喪。命之曰“暢月”。是月也,命閹尹申宮令,審門閭,謹(jǐn)房室,必重閉。省婦事,毋得淫,雖有貴戚近習(xí),無有不禁。乃命大酋,秫稻必齊,麹蘗必時,湛饎必潔,水泉必香,陶器必良,火齊必得,兼用六物,大酋監(jiān)之,無有差忒。天子乃命有司祈祀四海、大川、名原、淵澤、井泉。是月也,農(nóng)有不收藏積聚者,牛馬畜獸有放佚者,取之不詰。山林藪澤,有能取疏食田獵禽獸者,野虞教導(dǎo)之。其有侵奪者,罪之不赦。是月也,日短至,陰陽爭,諸生蕩。君子齋戒,處必弇,身欲寧,去聲色,禁嗜欲,安形性,事欲靜,以待陰陽之所定。蕓始生,荔挺出,蚯蚓結(jié),麋角解,水泉動。日短至,則伐林木,取竹箭。是月也,可以罷官之無事者,去器之無用者,涂闕庭門閭,筑囹圄,此所以助天地之閉藏也。仲冬行夏令,則其國乃旱,氣霧冥冥,雷乃發(fā)聲。行秋令,則天時雨汁,瓜瓠不成,國有大兵。行春令,則蟲螟為敗,水泉減竭,民多疾癘。
【至忠】
二曰:至忠逆於耳,倒於心,非賢主其孰能聽之?故賢主之所說,不肖主之所誅也。人主無不惡暴劫者,而日致之,惡之何益?今有樹於此,而欲其美也,人時灌之,則惡之,而日伐其根,則必?zé)o活樹矣。夫惡聞忠言,乃自伐之精者也。荊莊哀王獵於云夢,射隨兕,中之。申公子培劫王而奪之。王曰:“何其暴而不敬也?”命吏誅之。左右大夫皆進(jìn)諫曰:“子培,賢者也,又為王百倍之臣,此必有故,愿察之也?!辈怀鋈?,子培疾而死。荊興師,戰(zhàn)於兩棠,大勝晉,歸而賞有功者。申公子培之弟進(jìn)請賞於吏曰:“人之有功也於軍旅,臣兄之有功也於車下?!蓖踉唬骸昂沃^也?”對曰:“臣之兄犯暴不敬之名,觸死亡之罪於王之側(cè),其愚心將以忠於君王之身,而持千歲之壽也。臣之兄嘗讀故記曰:‘殺隨兕者,不出三月?!且猿贾煮@懼而爭之,故伏其罪而死?!蓖趿钊税l(fā)平府而視之,於故記果有,乃厚賞之。申公子培,其忠也可謂穆行矣。穆行之意,人知之不為勸,人不知不為沮,行無高乎此矣。齊王疾痏,使人之宋迎文摯,文摯至,視王之疾,謂太子曰:“王之疾必可已也。雖然,王之疾已,則必殺摯也?!碧釉唬骸昂喂??”文摯對曰:“非怒王則疾不可治,怒王則摯必死?!碧宇D首強(qiáng)請曰:“茍已王之疾,臣與臣之母以死爭之於王。王必幸臣與臣之母,愿先生之勿患也。”文摯曰:“諾。請以死為王?!迸c太子期,而將往不當(dāng)者三,齊王固已怒矣。文摯至,不解屨登床,履王衣,問王之疾,王怒而不與言。文摯因出辭以重怒王,王叱而起,疾乃遂已。王大怒不說,將生烹文摯。太子與王后急爭之,而不能得,果以鼎生烹文摯。爨之三日三夜,顏色不變。文摯曰:“誠欲殺我,則胡不覆之,以絕陰陽之氣?”王使覆之,文摯乃死。夫忠於治世易,忠於濁世難。文摯非不知活王之疾而身獲死也,為太子行難,以成其義也。
【忠廉】
三曰:士議之不可辱者,大之也。大之則尊於富貴也,利不足以虞其意矣。雖名為諸侯,實(shí)有萬乘,不足以挺其心矣。誠辱則無為樂生。若此人也,有勢則必不自私矣,處官則必不為污矣,將眾則必不撓北矣。忠臣亦然。茍便於主利於國,無敢辭違,殺身出生以徇之。國有士若此,則可謂有人矣。若此人者固難得,其患雖得之有不智。吳王欲殺王子慶忌而莫之能殺,吳王患之。要離曰:“臣能之?!眳峭踉唬骸叭陳耗芎酰课釃L以六馬逐之江上矣,而不能及;射之矢,左右滿把,而不能中。今汝拔劍則不能舉臂,上車則不能登軾,汝惡能?”要離曰: “士患不勇耳,奚患於不能?王誠能助,臣請必能?!眳峭踉唬骸爸Z?!泵鞯┘右x罪焉,摯執(zhí)妻子,焚之而揚(yáng)其灰。要離走,往見王子慶忌於衛(wèi)。王子慶忌喜曰:“吳王之無道也,子之所見也,諸侯之所知也。今子得免而去之,亦善矣?!?要離與王子慶忌居有間,謂王子慶忌曰:“吳之無道也愈甚,請與王子往奪之國。” 王子慶忌曰:“善?!蹦伺c要離俱涉於江。中江,拔劍以刺王子慶忌。王子慶忌捽之,投之於江,浮則又取而投之,如此者三。其卒曰:“汝天下之國士也,幸汝以成而名?!币x得不死,歸於吳。吳王大說,請與分國。要離曰:“不可。臣請必死!”吳王止之,要離曰:“夫殺妻子,焚之而揚(yáng)其灰,以便事也,臣以為不仁。夫?yàn)楣手鳉⑿轮?,臣以為不義。夫捽而浮乎江,三入三出,特王子慶忌為之賜而不殺耳,臣已為辱矣。夫不仁不義,又且已辱,不可以生?!眳峭醪荒苤梗鼊Χ?。要離可謂不為賞動矣,故臨大利而不易其義;可謂廉矣,廉,故不以貴富而忘其辱。衛(wèi)懿公有臣曰弘演,有所於使。翟人攻衛(wèi),其民曰:“君之所予位祿者,鶴也;所貴富者,宮人也。君使宮人與鶴戰(zhàn),余焉能戰(zhàn)?”遂潰而去。翟人至,及懿公於榮澤,殺之,盡食其肉,獨(dú)舍其肝。弘演至,報使於肝,畢,呼天而啼,盡哀而止,曰:“臣請為襮?!币蜃詺?,先出其腹實(shí),內(nèi)懿公之肝。桓公聞之曰:“衛(wèi)之亡也,以為無道也。今有臣若此,不可不存?!膘妒菑?fù)立衛(wèi)於楚丘。弘演可謂忠矣,殺身出生以徇其君。非徒徇其君也,又命衛(wèi)之宗廟復(fù)立,祭祀不絕,可謂有功矣。
【當(dāng)務(wù)】
四曰:辨而不當(dāng)論,信而不當(dāng)理,勇而不當(dāng)義,法而不當(dāng)務(wù),惑而乘驥也,狂而操吳干將也,大亂天下者,必此四者也。所貴辨者,為其由所論也;所貴信者,為其遵所理也;所貴勇者,為其行義也;所貴法者,為其當(dāng)務(wù)也。跖之徒問於跖曰:“盜有道乎?”跖曰:“奚啻其有道也?夫妄意關(guān)內(nèi),中藏,圣也;入先,勇也;出後,義也;知時,智也;分均,仁也。不通此五者而能成大盜者,天下無有?!眰湔f非六王、五伯,以為堯有不慈之名,舜有不孝之行,禹有淫湎之意,湯、武有放殺之事,五伯有暴亂之謀。世皆譽(yù)之,人皆諱之,惑也。故死而操金椎以葬,曰:“下見六王、五伯,將敲其頭矣!”辨若此不如無辨。楚有直躬者,其父竊羊而謁之上。上執(zhí)而將誅之。直躬者請代之。將誅矣,告吏曰: “父竊羊而謁之,不亦信乎?父誅而代之,不亦孝乎?信且孝而誅之,國將有不誅者乎?”荊王聞之,乃不誅也。孔子聞之曰:“異哉!直躬之為信也。一父而載取名焉。”故直躬之信不若無信。齊之好勇者,其一人居?xùn)|郭,其一人居西郭。卒然相遇於涂,曰:“姑相飲乎?”觴數(shù)行,曰:“姑求肉乎?”一人曰:“子,肉也;我,肉也;尚胡革求肉而為?於是具染而已?!币虺榈抖噜ⅲ了蓝埂S氯舸瞬蝗魺o勇。紂之同母三人,其長曰微子啟,其次曰中衍,其次曰受德。受德乃紂也,甚少矣。紂母之生微子啟與中衍也,尚為妾,已而為妻而生紂。紂之父、紂之母欲置微子啟以為太子、太史據(jù)法而爭之曰:“有妻之子,而不可置妾之子。”紂故為後。用法若此,不若無法。
【長見】
五曰:智所以相過,以其長見與短見也。今之於古也,猶古之於後世也;今之於後世,亦猶今之於古也。故審知今則可知古,知古則可知後,古今前後一也。故圣人上知千歲,下知千歲也。荊文王曰:“莧嘻數(shù)犯我以義,違我以禮,與處則不安,曠之而不谷得焉。不以吾身爵之,後世有圣人,將以非不谷?!膘妒蔷糁宕蠓?。“申侯伯善持養(yǎng)吾意,吾所欲則先我為之,與處則安,曠之而不谷喪焉。不以吾身遠(yuǎn)之,後世有圣人,將以非不谷?!膘妒撬投兄?。申侯伯如鄭,阿鄭君之心,先為其所欲,三年而知鄭國之政也,五月而鄭人殺之。是後世之圣人使文王為善於上世也。晉平公鑄為大鐘,使工聽之,皆以為調(diào)矣。師曠曰: “不調(diào),請更鑄之?!逼焦唬骸肮そ砸詾檎{(diào)矣?!睅煏缭唬骸搬崾烙兄粽?,將知鐘之不調(diào)也,臣竊為君恥之?!敝领稁熶付娭徽{(diào)也。是師曠欲善調(diào)鐘,以為後世之知音者也。呂太公望封於齊,周公旦封於魯,二君者甚相善也。相謂曰:“何以治國?”太公望曰:“尊賢上功?!敝芄┰唬骸坝H親上恩?!?太公望曰:“魯自此削矣?!敝芄┰唬骸棒旊m削,有齊者亦必非呂氏也?!逼溽幔R日以大,至於霸,二十四世而田成子有齊國。魯公以削,至於覲存,,三十四世而亡。吳起治西河之外,王錯譖之於魏武侯,武侯使人召之。吳起至於岸門,止車而望西河,泣數(shù)行而下。其仆謂吳起曰:“竊觀公之意,視釋天下若釋躧,今去西河而泣,何也?”吳起抿泣而應(yīng)之曰:“子不識。君知我而使我畢能,西河可以王。今君聽讒人之議而不知我,西河之為秦取不久矣,魏從此削矣?!?吳起果去魏入楚。有間,西河畢入秦,秦日益大。此吳起之所先見而泣也。魏公叔座疾,惠王往問之,曰:“公叔之病,嗟!疾甚矣!將柰社稷何?”公叔對曰: “臣之御庶子鞅,愿王以國聽之也。為不能聽,勿使出境?!蓖醪粦?yīng),出而謂左右曰:“豈不悲哉?以公叔之賢,而今謂寡人必以國聽鞅,悖也夫!”公叔死,公孫鞅西游秦,秦孝公聽之。秦果用強(qiáng),魏果用弱。非公叔座之悖也,魏王則悖也。夫悖者之患,固以不悖為悖。
譯文及注釋
仲冬
仲冬之月,太陽的位置在斗宿。黃昏時刻,壁宿出現(xiàn)在南方中天,拂曉時刻,軫宿出現(xiàn)在南方中天。仲冬于天干屬壬癸,它的主宰之帝是顓頊,佐帝之神是玄冥,應(yīng)時的動物是龜鱉之類的甲族,相配的聲音是羽音,音律與黃鐘相應(yīng)。這個月的數(shù)字是六,味道是咸昧,氣味是朽氣,要舉行的祭祀是行祭,祭祀時祭品以腎臟為尊。這個月,冰凍得越發(fā)堅實(shí),地表開始凍出裂縫。鹖鴠不叫了,老虎開始交配。天子住在北向明堂的中央正室,乘坐黑色的車,車前駕著黑色的馬,車上插著黑色繪有龍牧的旗幟,天子穿著黑色的衣服,佩戴著黑色的飾玉。吃的食物是黍米和豬肉,使用的器物宏大而口斂。
命令司徒官說:“不要興動土木工程,不要打開遮蓋掩藏東西的倉廩府庫,不要發(fā)動眾多百姓,以此順應(yīng)時氣的封固和閉藏。”打開蓋藏之物,發(fā)動眾多百姓,地氣就會宣泄,這叫做開啟天地用來閉藏萬物的房舍。這樣一來,蟄伏的動物都會死去,百姓中會流行疫病,并隨著喪亡。這個月,命名叫做“暢月”。
這個月,命令官官的首領(lǐng)申明宮中的禁令,嚴(yán)加注意宮廷和房室的門戶,一定要層層緊閉。要減少婦女的工作,不許她們制作過分奢華巧飾的東西,即使是尊貴的親戚和寵幸的人,也沒有不禁止的。命令酒官之長監(jiān)制釀酒,選用的高粱稻米必須純凈,制作酒麴酒蘗必須適時,浸漬炊煮米麴必須清潔,所用的井水泉水必須甘美,使用的陶器必須良好,釀制的火侯必埂適中。這六件事要處處兼顧,酒官之長監(jiān)督它,不得有一點(diǎn)差錯。天子命令主管官吏祭祀四海、大河,水源、深淵、大譯及井泉的水神。
這個月,農(nóng)民尚未收藏積聚的谷物、放牧在外的牛馬,若被他人取用,不必責(zé)問。農(nóng)民有能在山林水澤中采取榛粟菱芡,捕獵禽獸的,主管山澤的官吏要教導(dǎo)并鼓勵他們,若有人侵犯奪取他們的成果,一定要處罰,決不寬赦。
這個月,冬至到來,陰陽相爭,各種生物都開始萌動。君子整潔身心,居處一定深邃,身心要寧靜,屏除聲色,禁絕嗜欲,保養(yǎng)身體和性情,對各種事情都不要急噪,而要靜觀,以等待陰陽消長的結(jié)果。這個月,蕓草開始萌生,荔蒲挺挺而出,蚯蚓屈曲面動,麇鹿犄角墜落,水泉開始涌動。冬至的時候,可以砍伐林木,割取竹子。
這個月,可以罷免無事可作的官吏,可以除去沒有用處的器物。涂塞宮廷的門戶,修筑牢獄,這些都是幫助上天閉藏的措施。
仲冬實(shí)行應(yīng)在夏天實(shí)行的政令,那幺,國家就會出現(xiàn)干旱,霧氣就會彌漫,雷聲就會震動。如果實(shí)行應(yīng)在秋天實(shí)行的政令,那么,雨雪就會時時相雜而落,瓜果就不能成熟,國家就有大兵侵?jǐn)_;如果實(shí)行應(yīng)在春天實(shí)行的政令,耶么,蟲螟就會成災(zāi),水泉就會衰減枯竭,百姓中就會流行疫病。
至忠
至忠之言不順耳,逆人心,如果不是賢明的君主,誰能聽取它?因此,賢明的君主喜歡的,正是不肖的君主要懲罰的。君主無一不痛恨侵暴劫奪的行徑,然而自己的所作所為卻在天天招致它,痛恨它又有什么益處?假如這里有棵樹,希望它生長茂盛,可是別人按時澆灌它,自己卻討厭別人的行為,并且每天砍伐樹根,照這樣做,肯定不會有活樹了。厭惡聽取忠言,正是最嚴(yán)重的一種自我毀滅的行為。
楚莊王在云夢澤打獵,射中了一只隨兕,申公子培搶在王之前把隨兕奪走了。楚莊王說:“怎么這樣地犯上不敬??!”命令官吏殺掉子培。左右大夫都上前勸諫說:“子培是個賢人,又是您最有才能的臣子,這里面必有緣故,希望您能仔細(xì)了解這件事。”不到三個月,子培生病而死。后來楚國起兵,與晉國軍隊在兩棠交戰(zhàn),大勝晉軍,回國之后獎賞有功將士。申公子培的兄弟上前向主管官吏請賞說:“別人在行軍打仗中有功,我的兄長在大王的車下有功?!鼻f王問;“你說的是什么意思?”回答說:“我的兄長在大王您的身旁冒著犯上不敬的惡名,遭獲死罪,但他本心是要投效忠君王,讓您享有千歲之壽??!我的兄長曾讀古書,古書記載遣。‘殺死隨兕的人不出三個月必死。’因此我的兄長見到您射殺隨兕,十分驚恐,因而搶在您之前把它奪走,所以后來遭其禍殃而死?!鼻f王讓人打開平府查閱古籍,在古書上果然有這樣的記載,于是厚賞了子培的兄弟。申公子培的忠誠可稱得上是“穆行”了?!澳滦小钡暮x是:不因?yàn)閯e人了解自己就受到鼓勱,也不因?yàn)閯e人不了解自己就感到沮喪,德行沒有比這更高尚的了。
齊王長了惡瘡絕,派人到朱國接文摯.文摯到了,察看了齊王的病,對太子說;“大王的病肯定可以治愈。雖然如此,大王的病一旦痊愈,一定會殺死我。”太子說:”什么原因呢?”文摯回答說:“如果不激怒大王,大王的病就冶不好,但如果大王真的被激怒了,那我就必死無疑?!碧舆殿^下拜,極力請求說:“如果治好父王的病而父王真的要?dú)⑾壬脑?,我和我的母親一以死向父王為您爭辯,父王一定哀憐我和我的母親,望先生不要擔(dān)憂?!蔽膿凑f:“好吧。我愿拼著一死為大王治病?!蔽膲|跟太子約定了看病的日期,三次都不如期前往。齊王本來已經(jīng)動怒了。文摯來了之后,不脫鞋就登上了齊壬的床,踩著齊王的衣服,詢問齊王的病情,齊王惱怒,不跟他說話。文摯于是口出不遜之辭激怒齊王。齊王大聲呵斥著站了起來,病于是就好了。齊王大恐不消,要把文摯栝活煮死。太子和王后為文摯激烈地與齊王爭辯,但卻未能改變齊王的決定。齊王終于用邪把文摯活活地煮了。文摯被煮了三天三夜,容貌不毀。文墊說;“真的要?dú)⑽遥瑸槭裁床簧w上蓋,隔斷陰陽之氣?”齊壬讓人把鼎蓋上,文摯才死。由此看來,在太平盛世做到忠容易,在亂世做到忠很難。文摯衄不是不知道治愈齊王的病自己就得被殺,他是為了太子去做招致殺身的事,以便成全本子的孝敬之義啊。
忠廉
士的名節(jié)不可受到屈辱,這是由于士十分珍視名節(jié)。珍視名節(jié),就會把它看得比富貴還尊貴,私利就不足以使士的心情快樂了。即使名列諸侯,擁有萬輛兵車,也不足以使士的心志動搖了。假如受到羞辱,就不愿再活下去。象這樣的人,有權(quán)勢一定不會自私自利,居官一定不會貪贓枉法,率領(lǐng)軍隊一定不會屈服敗逃。忠臣也是這樣。只要有利于君主、有利于國家的事,決不會推辭不干,一定殺身舍生為君為國獻(xiàn)身。國家如有這樣的士,就可以稱得上有人了。象這樣的人本來就很難得到,國家之患在于即使遇到了達(dá)種人,君主又不了解他們。
吳王想要?dú)⒌敉踝討c忌,但是沒有誰能殺死他,吳王很憂慮這件事。要離說;“我能夠殺死王子慶忌。”吳壬說:“你怎么能行呢?我曾經(jīng)乘六匹馬駕的車追趕他,一直追到江邊,卻趕不上他,用箭射他,他左右手各接了滿把的箭,卻射不中他。而今你拔劍在手卻舉不起手臂,登上車子卻無法憑倚車軾,你怎么能行?”要離說:“士只擔(dān)憂自己不夠勇敢罷了,哪里用得著擔(dān)憂事情做不成?大王假如能夠相助,我一定能夠成功。”吳王說;“好吧。”第二天,吳王假裝將要離治罪,拘捕了要離的妻子和孩子,處死了他們,并燒了尸體,揚(yáng)散了骨獲。要離逃跑了,跑到衛(wèi)國去見王子慶忌。王子慶忌高興地說:“吳王暴虐無道是你親眼所見,是諸侯所共知的。如今你得以幸免離開了他,也算幸運(yùn)了?!币x和王子慶忌住了不長一段時間,就對王子慶忌說。“吳王暴虐無道越發(fā)厲害了,我愿跟隨您去把國家從他手里奪過來?!蓖踝討c忌說:“好?!庇谑呛鸵x一起渡江。行至江水中流,要離拔劍刺中王子慶忌。王子慶忌揪住要離的頭發(fā),把他投入江中,等他浮出水面,就又把他抓起來投入扛中,象這樣重復(fù)了三次。王子慶忌最后說:“你是天下的國土,饒你一死,讓你成名?!币x得以不死,回到吳國。吳王非常高興,愿意與他分享國家。要離說,“不行。我決心一死。”吳王勸阻他,要離說。“我讓您殺死我的妻子和孩子,并燒了他們的尸體,揚(yáng)散了骨灰,為的是有利于事業(yè),但我認(rèn)為這是我的不仁。為原先的主人殺死新的主人,我認(rèn)為這是我的不義。王子慶忌揪住我的頭發(fā)把我投入江中,我三次被投入水里,三次又浮出,我之所以還活著,只不過是王子慶忌對我開恩不殺拉罷了,我已經(jīng)受到屈辱了。作為士,不仁不義,而且又已受辱。決不可再活在世上?!眳峭鮿裰共蛔。x最終還是用劍自殺了。要離可稱得上不為賞賜所動了,所以面對大利而不改變他的氣節(jié),要離可稱得上廉潔了,正因?yàn)榱疂?,所以不因富貴而忘記自己的恥辱。
衛(wèi)懿公有個巨子叫弘演,受命出使國外。這時,狄人進(jìn)攻衛(wèi)國,衛(wèi)國的百姓說:“國君給予官位俸祿人是鶴,賜予富貴的是官中的侍從,國君還是讓宮中的恃從和鶴去迎戰(zhàn)吧,我們怎么能迎戰(zhàn)?”于是潰散而去。狄人到了,在熒澤趕上了懿公,把他殺了,吃光了他的肉,只把他的肝扔在一旁。弘演歸來,向懿公的肝復(fù)命。復(fù)命完畢,他一邊呼叫著上天一邊痛哭,表達(dá)盡哀痛之后才停下來,說:“我愿給君作軀殼?!庇谑瞧矢棺詺?,先把自己腹中的內(nèi)臟取出來,再把懿公的肝放入腹中,而后就死了。齊桓公聽到這作事說:“衛(wèi)國滅亡一是因?yàn)樾l(wèi)君荒淫無道,而今有象弘演這樣的臣子,不可不讓衛(wèi)國生存?!庇谑窃诔鹬亟ㄐl(wèi)國。弘演可稱得上忠了,殺身舍生為他的國君而死。他不只為國君而死,又使衛(wèi)國的宗廟得以重建,祭祀不斷,真可稱得上是有功了。
當(dāng)務(wù)
辯說而不合道理,誠實(shí)而不合理義,勇敢而不合正義,守法而不合時務(wù),這就象人精神迷亂卻乘著快馬一樣,象人神志顛狂卻握著利劍一樣,大亂天下的,一定是以上四種行為。辯說之可貴在于它遵從道理,誠實(shí)之可貴在于它遵循理義,勇敢之可貴在于它伸張正義,守法之可貴在于它合于時務(wù)。
跖的徒黨問跖說;“強(qiáng)盜有道義嗎?”跖說:“何只是有道義?。〔聹y室內(nèi)所藏之物而能猜中就是圣,帶頭進(jìn)去就是勇,最后離去就是義,懂得時機(jī)就是智,分利均勻就是仁。不通曉這五點(diǎn)而能成為大盜的,天下沒有?!滨乓赞q說非難六王.五霸,認(rèn)為堯有不慈的名聲,舜有不孝的行為,禹有沉湎于酒的意愿,商湯、武王有放逐,殺死他們君主的罪行,五霸有侵暴必亂的圖謀。然而世世代代都贊譽(yù)他們,人們都回避不談他們的罪惡,真是糊涂。所以跖吩咐自己死后要持金錘下葬,他說;“下到黃泉,見到六王,五霸,要擊碎他們的頭?!鞭q說要象這樣不如沒有。
楚國有個“直道立身的人,他的父親偷了羊,他向官府告發(fā)了這事。官府抓住了他的父親,將要處死。這個以直道立身的人請求代父受刑。將要行刑的時候,他告訴官吏說;“父親偷羊而告發(fā)達(dá)件事,這樣的人不是很誠實(shí)嗎?父親受罰而代他受刑,這樣的人不是很孝順嗎?又誠實(shí)又孝順的人都要?dú)⒌?,那么國家將還有不遭刑罰的人嗎?”楚王聽說了這番話,就不殺他了。孔子聞知這件事說;“這個人的所謂誠實(shí)太怪了,利用一個父親卻兩次為自己撈取名聲,”所以象“直躬”這樣的誠實(shí)不如沒有。
齊國有兩個好夸耀自己勇敢的人,一人住在城東,另一人住在城西。一天,他們在路上意外地相遇了,彼此說:“姑且一起欽幾杯吧?”斟過幾遍酒,一個說:“還是弄點(diǎn)肉吧?”另一人說:“你身上有的是肉,我身上也有的是肉,何必另去弄肉呢?在這兒準(zhǔn)備下一點(diǎn)豉醬就夠了!”于是兩人拔出刀割下身上的肉對吃起來,一直到死。勇敢要象這樣不如沒有。
商紂的同母兄弟共三人,長兄叫微子啟,老二叫中衍,老三叫受德。受德就是紂,年齡最小。紂的母親生微子啟和中衍的時侯還是妾,后來成為正妻而生下紂。紂的父母想要立微子啟為太子,太史依據(jù)法典為此事爭辯說:“有正妻的兒子在,就不可立妾的兒于作太子。”紂因此成為王位的繼承人。用法要象這樣,不如沒有法。
長見
人們的智力之所以彼此有差異,是由于有的人具有遠(yuǎn)見,有的人目光短淺。今天跟古代的關(guān)系,就象是古代跟將來的關(guān)系一樣,今天跟將來的關(guān)系,也就象是今天跟古代的關(guān)系一樣。所以,清楚地了解今天,就可以知道古代,知道古代就可以知道將來。古今前后是一脈相承的,所以圣人夠上知千年,下知千年。
楚文王說:“莧嘻多次據(jù)義冒犯我,據(jù)禮拂逆我的心意,跟他在一起就感到不安,但久而久之,我執(zhí)中有所得。如果我不親自授予他爵位,后代如有圣人,將要阻此責(zé)難我。”于是授予他五大夫爵位。文王又說,“申侯伯善于把握并迎合我的心意,我想要什么,他就在我之前準(zhǔn)備好什么,跟他在一起就感到安逸,久而久之,我從中有所失。如果我不疏遠(yuǎn)他,后代如有圣人,將要因此責(zé)難我。”于是送走了他。申侯伯到了鄭國,曲從鄭君的心意,事先準(zhǔn)備好鄭君想要的一切,經(jīng)過三年就執(zhí)掌了鄭國的國政,但僅僅五個月鄭人就把他殺了。這是后代的圣人使文王在前世做了好事。
晉平臺鑄成大鐘,讓樂工審聽鐘韻聲音,樂工都認(rèn)為鐘聲很和諧了。師曠說:“鐘聲還不和諧,請重新鑄造它?!逼焦f?!皹饭ざ颊J(rèn)為很和諧了?!睅煏缯f;“后代如有精通音律的人,將會知道鐘聲是不和諧的。我私下為您因此而感到羞恥?!钡搅撕髞恚瑤熶腹恢赋鲧娐暡缓椭C。由此看來,師曠想要使鐘聲更為和諧,是考慮到后代有精通音律的人啊!
太公望封在齊國,周公旦封在魯國,兩位君主十分友好。他們在一起互相設(shè)論說;“靠什么治理國家?”太公望說;“尊敬賢人,崇尚功績?!敝芄┱f:“親近親人,崇尚恩愛?!碧f:“照這樣,魯國從此就要削弱了?!敝芄┱f:“魯國雖然會削弱,但后世占有齊國的,也肯定不是呂氏了?!焙髞?,齊國日益強(qiáng)大,以至于稱霸諸侯,但傳到二十四代就被田成子占據(jù)了。魯國也日益削弱,以至于僅能勉強(qiáng)維持生存,傳到三十四代也滅亡了。
吳起治理西河,王錯在魏武侯面前詆毀他,武侯派人把吳起召回。吳起走到岸門,停下車,回頭遙望西河.眼淚一行行流了下來。他的車夫?qū)λf:“我私下觀察您的心志,把舍棄天下看得就象扔掉鞋子一樣。如今離開酉河,您卻流了淚,這是什幺緣故啊?”吳超擦去眼淚回答說;“你不知道。如果君主了解信任我,使我盡自己所能,那么我憑著西河就可以幫助君主成就王業(yè)。如今君主聽信了小人的饞言,而不信任我,西河被秦國攻取的日子不會久了,魏國從此要削弱了?!眳瞧鹱詈箅x開魏國,去了楚國。不久,西河完壘被秦國吞并了,秦國日益強(qiáng)大。這正是吳起所預(yù)見到并為之流淚的事。
魏相公叔座病了,惠王去探望他,說:“公叔您的病,唉!病得根沉重了,國家該怎么辦呢?”公叔回答說,“我的家臣御庶子公孫鞅很有才能,希望大王您能把國政交給他治理。如果不能任用他,不要讓他離開魏國?!被萃鯖]有回答,出來對左右侍從說;“難道不可悲嗎?憑公叔這樣的賢明,而今競叫找一定要把國政交蛤公孫鞅治理,太荒謬了!”公叔死后,公孫鞅向西游說秦國,秦孝公聽從了他的意見。秦國果然因此強(qiáng)盛起來,魏國果然因此削弱下去。由此看來,并不是公叔座荒謬,而是惠王自己荒謬啊!大凡行事荒謬的人的弊病,必是把不荒謬當(dāng)成荒謬。
參考資料:
1、佚名.新家法.http://www.xinfajia.net/4919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