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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傳·黨錮列傳

范曄Ctrl+D 收藏本站

原文

  劉淑 李膺 杜密 劉祐 魏朗 夏馥 宗慈 巴肅 范滂 尹勛 蔡衍 羊陟 張儉 岑晊 陳翔 孔昱 苑康 檀敷 劉儒 賈彪 何颙

  孔子曰:“性相近也,習(xí)相遠(yuǎn)也?!毖允葠褐就?,而遷染之涂異也。夫刻意則行不肆,牽物則其志流。是以圣人導(dǎo)人理性,裁抑宕佚,慎其所與,節(jié)其所偏,雖情品萬區(qū),質(zhì)文異數(shù),至于陶物振俗,其道一也。叔末澆訛,王道陵缺,而猶假仁以效己,憑義以濟(jì)功。舉中于理,則強(qiáng)梁褫氣;片言違正,則廝臺解情。蓋前哲之遺塵,有足求者。

  霸德既衰,狙詐萌起。強(qiáng)者以決勝為雄,弱者以詐劣受屈。至有畫半策而綰萬金,開一說而錫琛瑞?;蚱鹜讲蕉藞?zhí)珪,解草衣以升卿相。士之飾巧馳辯,以要能釣利者,不期而景從矣。自是愛尚相奪,與時回變,其風(fēng)不可留,其敝不能反。

  及漢祖杖斂,武夫興,憲令寬賒,文禮簡闊,緒余四豪之烈,人懷陵上之心,輕死重氣,怨惠必仇,令行私庭,權(quán)移匹庶,任俠之方,成其俗矣。自武帝以后,崇尚儒學(xué),懷經(jīng)協(xié)術(shù),所在霧會,至有石渠分爭之論,黨同伐異之說,守文之徒,盛于時矣。至王莽專偽,終于篡國,忠義之流,恥見纓紼,遂乃榮華丘壑,甘足枯槁。雖中興在運(yùn),漢德重開,而保身懷方,彌相慕襲,去就之節(jié),重于時矣。逮桓、靈之間,主荒政繆,國命委于閹寺,士子羞與為伍,故匹夫抗憤,處士橫議,遂乃激揚(yáng)名聲,互相題拂,品核公卿,裁量執(zhí)政,C32E直之風(fēng),于斯行矣。

  夫上好則下必甚,橋枉故直必過,其理然矣。若范滂、張儉之徒,清心忌惡,終陷黨議,不其然乎?

  初,桓帝為蠡吾侯,受學(xué)于甘陵周福,及即帝位,擢福為尚書。時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當(dāng)朝,鄉(xiāng)人為之謠曰:“天下規(guī)矩房伯武,因師獲印周仲進(jìn)?!倍屹e客,互相譏揣,遂各樹朋徒,漸成尤隙,由是甘陵有南北部,黨人之議,自此始矣。后汝南太守宗資任功曹范滂,南陽太守成瑨亦委功曹岑BF40,二郡又為謠曰:“汝南太守范孟博,南陽宗資主畫諾。南陽太守岑公孝,弘農(nóng)成瑨但坐嘯?!币虼肆餮赞D(zhuǎn)入太學(xué),諸生三萬余人,郭林宗、賈偉節(jié)為其冠,并與李膺、陳蕃、王暢更相褒重。學(xué)中語曰:“天下??钤Y,不畏強(qiáng)御陳仲舉,天下俊秀王叔茂。”又渤海公族進(jìn)階、扶風(fēng)魏齊卿,并危言深論,不隱豪強(qiáng)。自公卿以下,莫不畏其貶議,屣履到門。

  時,河內(nèi)張成善說風(fēng)角,推占當(dāng)赦,遂教子殺人。李膺為河南尹,督促收捕,既而逢宥獲免,膺愈懷憤疾,竟案殺之。初,成以方伎交通宦官,帝亦頗誶其占。成弟子牢B1 3F因上書誣告膺等養(yǎng)太學(xué)游士,交結(jié)諸郡生徒,更相驅(qū)馳, 共為部黨,誹訕朝廷,疑亂風(fēng)俗。于是天子震怒,班下郡國,逮捕黨人,布告天下,使同忿疾,遂收執(zhí)膺等。其辭所連及陳寔之徒二百余人,或有逃遁不獲,皆懸金購募。使者四出,相望于道。明年,尚書霍谞、城門校尉竇武并表為請,帝意稍解,乃皆赦歸田里,禁錮終身。而黨人之名,猶書王府。

  自是正直廢放。邪枉熾結(jié),海內(nèi)希風(fēng)之流,遂共相標(biāo)榜,指天下名士,為之稱號。上曰“三君”,次曰“八俊”,次曰“八顧”,次曰“八及”,次曰“八廚”,猶古之“八元”、“八凱”也。竇武、劉淑、陳蕃為“三君”。君者,言一世之所宗也。李膺、荀翌、杜密、王暢、劉祐、魏朗、趙典、朱為“八俊”??≌撸匀酥⒁?。郭林宗、宗慈、巴肅、夏馥、范滂、尹勛、蔡衍、羊陟為“八顧”。顧者,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。張儉、岑晊、劉表、陳翔、孔昱、苑康、檀敷、翟超為“八及”。及者,言其能導(dǎo)人追宗者也。度尚、張邈、王考、劉儒、胡母班、秦周、蕃向、王章為“八廚”。廚者,言能以財救人者也。

  又張儉鄉(xiāng)人朱B228,承望中常侍侯覽意旨,上書告儉與同鄉(xiāng)二十四人別相署號,共為部黨,圖危社稷。以儉及檀彬、褚鳳、張肅、薛蘭、馮禧、魏玄、徐乾為“八俊”田林、張隱、劉表、薛郁、王訪、劉詆、宣靖、公緒恭為“八顧”,朱楷、田槃、B363耽、薛敦、宋布、唐龍、嬴咨、宣褒為“八及”,刻石立墠,共為部黨,而儉為之魁。靈帝詔刊章捕儉等。大長秋曹節(jié)因此諷有司奏捕前黨故司空虞放、太仆杜密、長樂少府李膺、司隸校尉朱、潁川太守巴肅、沛相荀翌、河內(nèi)太守魏朗、山陽太守翟超、任城相劉儒、太尉掾范滂等百余人,皆死獄中。余或先歿不及,或亡命獲免。自此諸為怨隙者,因相陷害,睚眥之忿,濫入黨中。又州郡承旨,或有未嘗交關(guān),亦離禍毒。其死徙廢禁者,六七百人。

  熹平五年,永昌太守曹鸞上書大訟黨人,言甚方切。帝省奏大怒,即詔司隸、益州檻車收鸞,送槐里獄掠殺之。于是又詔州郡更考黨人門生故吏父子兄弟,其在位者,免官禁錮,爰及五屬。

  光和二年,上祿長和海上言:“禮,從祖兄弟別居異財,恩義已輕,服屬疏末。而今黨人錮及五族,既乖典訓(xùn)之文,有謬經(jīng)常之法?!钡塾[而悟之,黨錮自從祖以下,皆得解釋。

  中平元年,黃巾賊起,中常侍呂強(qiáng)言于帝曰:“黨錮久積,人情多怨。若久不赦宥,輕與張角合謀,為變滋大,悔之無救?!钡蹜制溲裕舜笊恻h人,誅徙之家皆歸故郡。其后黃巾遂盛,朝野崩離,綱紀(jì)文章蕩然矣。

  凡黨事始自甘陵、汝南,成于李膺、張儉,海內(nèi)涂炭,二十余年,諸所蔓衍,皆天下善士。三君、八俊等三十五人,其名跡存者,并載乎篇。陳蕃、竇武、王暢、劉表、度尚、郭林宗別有傳。荀翌附祖《淑傳》。張邈附《呂布傳》。胡母班附《袁紹傳》。王考字文祖,東平壽張人,冀州刺史;秦周字平王,陳留平丘人,北海相;蕃向字嘉景,魯國人,郎中;王璋字伯儀,東萊曲城人,少府卿:位行并不顯。翟超,山陽太守,事在《陳蕃傳》,字及郡縣未詳。朱,沛人,與杜密等俱死獄中。唯趙典名見而已。

  劉淑字仲承,河間樂成人也。祖父稱,司隸校尉。淑少學(xué)明《五經(jīng)》,遂隱居,立精舍講授,諸生常數(shù)百人。州郡禮請,五府連辟,并不就。永興二年,司徒種暠舉淑賢良方正,辭以疾。恒帝聞淑高名,切責(zé)州郡,使輿病詣京師。淑不得已而赴洛陽,對策為天下第一,拜議郎。又陳時政得失,災(zāi)異之占,事皆效驗。再遷尚書,納忠建議,多所補(bǔ)益。又再遷侍中、虎賁中郎將。上疏以為宜罷宦官,辭甚切直,帝雖不能用,亦不罪焉。以淑宗室之賢,特加敬異,每有疑事,常密諮問之。靈帝即位,宦官譖淑與竇武等通謀,下獄自殺。

  李膺字元禮,潁川襄城人也。祖父脩,安帝時為太尉。父益,趙國相。膺性簡亢,無所交接,唯以同郡荀淑、陳■為師友。

  初舉孝廉,為司徒胡廣所辟,舉高第,再遷青州刺史。守令畏威明,多望風(fēng)棄官。復(fù)征,再遷漁陽太守。尋轉(zhuǎn)蜀郡太守,以母老乞不之官。轉(zhuǎn)護(hù)烏桓校尉。鮮卑數(shù)犯塞,膺常蒙矢石,每破走之,虜甚憚懾。以公事免官,還居綸氏,教授常千人。南陽樊陵求為門徒,膺謝不受。陵后以阿附宦官,致位太尉,為節(jié)志者所羞。荀爽嘗就謁膺,因為其御,既還,喜曰:“今日乃得御李君矣?!逼湟娔饺绱恕?/p>

  永壽二年,鮮卑寇云中,桓帝聞膺能,乃復(fù)征為度遼將軍。先是,羌虜及疏勒、龜茲數(shù)出攻抄張掖、酒泉、云中諸郡,百姓屢被其害。自膺到邊,皆望風(fēng)懼服,先所掠男女,悉送還塞下。自是之后,聲振遠(yuǎn)域。

  延熹二年征,再遷河南尹。時宛陵大姓羊元群罷北海郡, 臧罪狼籍, 郡舍B364軒有奇巧,乃載之以歸。膺表欲按其罪,元群行賂宦豎,膺反坐輸作左校。

  初,膺與廷尉馮緄、大司農(nóng)劉祐等共同心志,糾罰奸幸,緄、祐時亦得罪輸作。司隸校尉應(yīng)奉上疏理膺等曰:

  昔秦人觀寶于楚,昭奚恤蒞以群賢;梁惠王瑋其照乘之珠,齊威王答以四臣。夫忠賢武將,國之心膂。竊見左校B12D刑徒前廷尉馮緄、大司農(nóng)劉祐、河南尹李膺等,執(zhí)法不撓,誅舉邪臣,肆之以法,眾庶稱宜。昔季孫行父親逆君命,逐出莒仆,于舜之功二十之一。今膺等投身強(qiáng)御,畢力致罪,陛下既不聽察,而猥受譖訴,遂令忠臣同愆元惡。自春迄冬,不蒙降恕,遐邇觀聽,為之嘆息。夫立政之要,記功忘失,是以武帝舍安國于徒中,宣帝征張敞于亡命。緄前討蠻荊,均吉甫之功。祐數(shù)臨督司,有不吐菇之節(jié)。膺著威幽、并,遺愛度遼。今三垂蠢動,王旅未振?!兑住贩Q“雷雨作解,君子以赦過宥罪”。乞原膺等,以備不虞。

  書奏,乃悉免其刑。

  再遷,復(fù)拜司隸校尉。時,張讓弟朔為野王令,貧殘無道,至乃殺孕婦,聞膺厲威嚴(yán),懼罪逃還京師,因匿兄讓弟舍,藏于合柱中。膺知其狀,率將吏卒破柱取朔,付洛陽獄。受辭畢,即殺之。讓訴冤于帝,詔膺八殿,御親臨軒,詰以不先請便加誅辟之意。膺對曰:“昔晉文公執(zhí)衛(wèi)成公歸于京師,《春秋》是焉?!抖Y》云公族有罪,雖曰宥之,有司執(zhí)憲不從。昔仲尼為魯司寇,七日而誅少正卯。今臣到官已積一旬,私懼以稽留為愆,不意獲速疾之罪。誠自知釁責(zé),死不旋踵,特乞留五日,克殄元惡,退就鼎鑊,始生之意也。”帝無復(fù)言,顧謂讓曰:“此汝弟之罪,司隸何愆?”乃遣出之。自此諸黃門常侍皆鞠躬屏氣,休沐不敢復(fù)出宮省。帝怪問其故,并叩頭泣曰:“畏李校尉?!?/p>

  是時,朝廷日亂,綱紀(jì)穨阤,膺獨(dú)持風(fēng)裁,以聲名自高。士有被其容接者,名為登龍門。及遭黨事,當(dāng)考實(shí)膺等。案經(jīng)三府,太尉陳蕃卻之。曰:“今所考案,皆海內(nèi)人譽(yù),憂國忠公之臣。此等猶將十世宥也,豈有罪名不章而致收掠者乎?”不肯平署。帝愈怒,遂下膺等于黃門北寺獄。膺等頗引宦官子弟,宦官多懼,請帝以天時宜赦,于是大赦天下。膺免歸鄉(xiāng)里,居陽城山中,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,而污穢朝廷。

  及陳蕃免太尉,朝野屬意于膺,荀爽恐其名高致禍,欲令屈節(jié)以全亂世,為書貽曰:“久廢過庭,不聞善誘,陟岵瞻望,惟日為歲。知以直道不容于時,悅山樂水,家于陽城。道近路夷,當(dāng)即聘問,天狀嬰疾,闕于所仰。頃聞上帝震怒,貶黜鼎臣,人鬼同謀,以為天子當(dāng)貞觀二五,利見大人,不謂夷之初旦,明而未融,虹蜺揚(yáng)輝,棄和取同。方今天地氣閉,大人休否,智者見險,投以遠(yuǎn)害。雖匱人望,內(nèi)合私愿。想甚欣然,不為恨也。愿怡神無事,偃息衡門,任其飛沈,與時抑揚(yáng)?!表曋?,帝崩。陳蕃為太傅,與大將軍竇武共秉朝政,連謀誅諸宦官,故引用天下名士,乃以膺為長樂少府。及陳、竇之?dāng)?,膺等?fù)廢。

  后張儉事起,收捕鉤黨,鄉(xiāng)人謂膺曰:“可去矣”。對曰:“事不辭難,罪不逃刑,臣之節(jié)也。吾年已六十,死生有命,去將安之?”乃詣詔獄。考死,妻子徙邊,門生、故吏及其父兄,并被禁錮。

  時,侍御史蜀郡景毅子顧為膺門徒,而未有錄牒,故不及于譴。毅乃慨然曰:“本謂膺賢,遣子師之,豈可以漏奪名籍,茍安而已!”遂自表免歸,時人義之。

  膺子瓚,位至東平相。初,曹操微時,瓚異其才,將沒,謂子宣等曰:“時將亂矣,天下英雄無過曹操。張孟卓與吾善,袁本初汝外親,雖爾勿依,必歸曹氏?!敝T子從之,并免于亂世。

  杜密字周甫,潁川陽城人也。為人沈質(zhì),少有厲俗志。為司徒胡廣所辟,稍遷代郡太守。征,三遷太山太守、北海相。其宦官子弟為令長有奸惡者,輒捕案之。行春到高密縣,見鄭玄為鄉(xiāng)佐,知其異器,即召署郡職,遂遣就學(xué)。

  后密去官還家,每謁守令,多所陳托。同郡劉勝,亦自蜀郡告歸鄉(xiāng)里,閉門埽軌,無所干及。太守王昱謂密曰:“劉季陵清高士,公卿多舉之者?!泵苤偶ぜ?,對曰:“劉勝位為大夫,見禮上賓,而知善不薦,聞惡無言,隱情惜己,自同寒蟬,此罪人也。今志義力行之賢而密達(dá)之,違道失節(jié)之士而密糾之,使明府賞刑得中,令問休揚(yáng),不亦萬分之一乎?”昱慚服,待之彌厚。

  后桓帝征拜尚書令,遷河南尹,轉(zhuǎn)太仆。黨事既起,免歸本郡,與李膺俱坐,而名行相次,故時人亦稱“李杜”焉。后太傅陳蕃輔政,復(fù)為太仆。明年,會黨事被征,自殺。

  劉祐字伯祖,中山安國人也。安國后別屬博陵。祐初察孝廉,補(bǔ)尚書侍郎,閑練故事,文札強(qiáng)辨,每有奏議,應(yīng)對無滯,為僚類所歸。

  除任城令,兗州舉為尤異,遷揚(yáng)州刺史。是時會稽太守梁旻,大將軍冀之從弟也。祐舉奏其罪,旻坐征。復(fù)遷祐河?xùn)|太守。時屬縣令長率多中官子弟,百姓患之。祐到,黜其權(quán)強(qiáng),平理冤結(jié),政為三河表。

  再遷,延熹四年,拜尚書令,又出為河南尹,轉(zhuǎn)司隸校尉。時權(quán)貴子弟罷州郡還入京師者,每至界首,輒改易輿服,隱匿財寶。威行朝廷。

  拜宗正,三轉(zhuǎn)大司農(nóng)。時中常侍蘇康、管霸用事于內(nèi),遂固天下良田美業(yè),山林湖澤,民庶窮困,州郡累氣。祐移書所在,依科品沒入之?;傅鄞笈?,論祐輸左校。

  后得赦出,復(fù)歷三卿,輒以疾辭,乞骸骨歸田里。詔拜中散大夫,遂杜門絕跡。每三公缺,朝廷皆屬意于祐,以譖毀不用。延篤貽之書曰:“昔太伯三讓,人無德而稱焉。延陵高揖,華夏仰風(fēng)。吾子懷蘧氏之可卷,休甯子之如愚,微妙玄通,沖而不盈,蔑三光之明,未暇以天下為事,何其劭與!”

  靈帝初,陳蕃輔政,以祐為河南尹。及蕃敗,祐黜歸,卒于家。明年,大誅黨人,幸不及禍。

  魏朗字少英,會稽上虞人也。少為縣吏。兄為鄉(xiāng)人所殺,朗白日操刃報仇于縣中,遂亡命到陳國。從博士C23B仲信學(xué)《春秋圖緯》,又詣太學(xué)受《五經(jīng)》,京師長者李膺之徒爭從之。

  初辟司徒府,再遷彭城令。時,中官子弟為國相,多行非法,朗與更相章奏,幸臣忿疾,欲中之。會九真賊起,乃共薦郎為九真都尉。到官,獎厲吏兵,討破群賊,斬首二千級?;傅勖榔涔Γ靼葑h郎。頃之,遷尚書。屢陳便宜。有所補(bǔ)益。出為河內(nèi)太守,政稱三河表。尚書令陳蕃薦朗公忠亮直,宜在機(jī)密,復(fù)征為尚書。會被黨議,免歸家。

  朗性矜嚴(yán),閉門整法度,家人不見墯容。后竇武等誅,朗以黨被急征,行至牛渚,自殺。著書數(shù)篇,號《魏子》云。

  夏馥字子治,陳留圉人也。少為書生,言行質(zhì)直。同縣高氏、蔡氏并皆富殖,郡人畏而事之,唯馥比門不與交通,由是為豪姓所仇?;傅鄢?,舉直言,不就。

  馥雖不交時宦,然以聲名為中官所憚,遂與范滂、張儉等俱被誣陷,詔下州郡,捕為黨魁。

  及儉等亡命,經(jīng)歷之處,皆被收考,辭所連引,布遍天下。馥乃頓足而嘆曰:“孽自己作,空污良善,一人逃死,禍及萬家,何以生為!”乃自剪須變形,入林慮山中,隱匿姓名,為治家傭。親突煙炭,形貌毀瘁,積二三年,人無知者。后馥弟靜,乘車馬,載縑帛,追之于涅陽市中。遇馥不識,聞其言聲,乃覺而拜之。馥避不與語,靜追隨至客舍,共宿。夜中密呼靜曰:“吾以守道疾惡,故為權(quán)宦所陷。且念營茍全,以庇性命,弟奈何載物相求,是以禍見追也?!泵鞯?,別去。黨禁未解而卒。

  宗慈字孝初,南陽安眾人也。舉孝廉,九辟公府,有道征,不就。后為脩武令。時,太守出自權(quán)豪,多取貨賂,慈遂棄官去。征拜議郎,未到,道疾卒。南陽群士皆重其義行。

  巴肅字恭祖,勃海高城人也。初察孝廉,歷慎令、貝丘長,皆以郡守非其人,辭病去。辟公府。稍遷拜議郎。與竇武、陳蕃等謀誅閹官,武等遇害,肅亦坐黨禁錮。中常侍曹節(jié)后聞其謀,收之。肅自載詣縣??h令見肅,入閣解印綬與俱去。肅曰:“為人臣者,有謀不敢隱,有罪不逃刑。既不隱其謀矣,又敢逃其刑乎?”遂被害。刺史賈琮刊石立銘以記之。

  范滂字孟博,汝南征羌人也。少厲清節(jié),為州里所服,舉孝廉,光祿四行。時冀州饑荒,盜賊群起,乃以滂為清詔使,案察之。滂登車攬轡,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。乃至州境,守令自知臧污,望風(fēng)解印綬去。其所舉奏,莫不厭塞眾議。遷光祿勛主事。時,陳蕃為光祿勛,滂執(zhí)公儀詣蕃,蕃不止之,滂懷恨,投版棄官而去。郭林宗聞而讓蕃曰:“若范孟博者,豈宜以公禮格之?今成其去就之名,得無自取不優(yōu)之議也?”蕃乃謝焉。

  復(fù)為太尉黃瓊所辟。后詔三府掾?qū)倥e謠言,滂奏刺史、二千石權(quán)豪之黨二十余人。尚書責(zé)滂所劾猥多,疑有私故。滂對曰:“臣之所舉,自非叨穢奸暴,深為民害,豈以污簡札哉!間以會日迫促,故先舉所急,其未審者,方更參實(shí)。臣聞農(nóng)夫去草,嘉谷必茂;忠臣除奸,王道以清。若臣言有貳,甘受顯戮。”吏不能潔。滂睹時方艱,知意不行,因投劾去。

  太守宗資先聞其名,請署功曹,委任政事。滂在職,嚴(yán)整疾惡。其有行違孝悌,不軌仁義者,皆埽跡斥逐,不與共朝。顯薦異節(jié),抽拔幽陋。滂外甥西平李頌,公族子孫,而為鄉(xiāng)曲所棄,中常侍唐衡以頌請資,資用為吏。滂以非其人,寢而不召。資遷怒,捶書佐朱零。零仰曰:“范滂清裁,猶以利刃齒腐朽。今日寧受笞死,而滂不可違?!辟Y乃止??ぶ兄腥艘韵?,莫不歸怨,乃指滂之所用以為“范黨”。

  后牢脩誣言鉤黨,滂坐系黃門北寺獄。獄吏謂曰:“凡坐系皆祭皋陶?!变柙唬骸案尢召t者,古之直臣。知滂無罪,將理之于帝;如其有罪,祭之何益!”眾人由此亦止。獄吏將加掠考,滂以同囚多嬰病,乃請先就格,遂與同郡袁忠爭受楚毒。桓帝使中常侍王甫以次辨詰,滂等皆三木囊頭,暴于階下,余人在前,或?qū)蚍瘢?、忠于后越次而進(jìn)。王甫詰曰:“君為人臣,不惟忠國,而共造部黨,自相褒舉,評論朝廷,虛構(gòu)無端,諸所謀結(jié),并欲何為?皆以情對,不得隱飾?!变鑼υ唬骸俺悸勚倌嶂?,‘見善如不及,見惡如探湯’。欲使善善同其清,惡惡同其污,謂王政之所愿聞,不悟更以為黨?!备υ唬骸扒涓喟闻e,迭為脣齒,有不合者,見則排斥,其意如何?”滂乃慷慨仰天曰:“古之循善,自求多福;今之循善,身陷大戮。身死之日,愿埋滂于首陽山側(cè),上不負(fù)皇天,下不愧夷、齊?!备粸橹娜荨D说貌⒔忤滂?。

  滂后事釋,南歸。始發(fā)京師,汝南、南陽士大夫迎之者數(shù)千兩。同囚鄉(xiāng)人殷陶、黃穆,亦免俱歸,并衛(wèi)侍于滂,應(yīng)對賓客。滂顧謂陶等曰:“今子相隨,是重吾禍也?!彼於葸€鄉(xiāng)里。

  初,滂等系獄,尚書霍谞理之。及得免,到京師,往候谞而不為謝?;蛴凶屼枵?。對曰:“昔叔向嬰罪,祁奚救之,未聞羊舌有謝恩之辭,祁老有自伐之色?!本篃o所言。

  建寧二年,遂大誅黨人,詔下急捕滂等。督郵吳導(dǎo)至縣,抱詔書,閉傳舍,伏床而泣。滂聞之,曰:“必為我也?!奔醋栽劒z??h令郭揖大驚,出解印綬,引與俱亡。曰:“天下大矣,子何為在此?”滂曰:“滂死則禍塞,何敢以罪累君,又令老母流離乎!”其母就與之訣。滂白母曰:“仲博孝敬,足以供養(yǎng),滂從龍舒君歸黃泉,存亡各得其所。惟大人割不忍之恩,勿增感戚。”母曰:“汝今得與李、杜齊名,死亦何恨!既有令名,復(fù)求壽考,可兼得乎?”滂跪受教,再拜而辭。顧謂其子曰:“吾欲使汝為惡,則惡不可為;使汝為善,則我不為惡?!毙新仿勚涣魈?。時年三十三。

  論曰:李膺振拔污險之中,蘊(yùn)義生風(fēng),以鼓動流俗,激素行以恥威權(quán),立廉尚以振貴勢,使天下之士奮迅感概,波蕩而從之,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顧,至于子伏其死而母歡其義。壯矣哉!子曰:“道之將廢也與?命也!”

  尹勛字伯元,河南鞏人也。家世衣冠。伯父睦為司徒,兄頌為太尉,宗族多居貴位者,而勛獨(dú)持清操,不以地勢尚人。州郡連辟,察孝廉,三遷邯鄲令,政有異跡。后舉高第,五遷尚書令。及桓帝誅大將軍梁冀,勛參建大謀,封都鄉(xiāng)侯。遷汝南太守。上書解釋范滂、袁忠等黨議禁錮。尋征拜將作大匠,轉(zhuǎn)大司農(nóng)。坐竇武等事,下獄自殺。

  蔡衍字孟喜,汝南項人也。少明經(jīng)講授,以禮讓化鄉(xiāng)里。鄉(xiāng)里有爭訟者,輒詣衍決之,其所平處,皆曰無怨。

  舉孝廉,稍遷冀州刺史。中堂侍具瑗托其弟恭舉茂才,衍不受,乃收赍書者案之。又劾奏河間相曹鼎臧罪千萬。鼎者,中堂侍騰之弟也。騰使大將軍梁冀為書請之,衍不答,鼎竟坐輸作左校。乃征衍拜議郎、符節(jié)令。梁冀聞衍賢,請欲相見,衍辭疾不往,冀恨之。時南陽太守成瑨等以收糾宦官考廷尉,衍與議郎劉瑜表救之,言甚切厲,坐免官還家,杜門不出。靈帝即位,復(fù)拜議郎,會病卒。

  羊陟字嗣祖,太山梁父人也。家世冠族。陟少清直有學(xué)行,舉孝廉,辟太尉李固府,舉高第,拜侍御史。會固被誅,陟以故吏禁錮歷年。復(fù)舉高第,再遷冀州刺史。奏案貪濁,所在肅然。又再遷虎賁中郎將、城門校尉,三遷尚書令。時,太尉張顥、司徒樊陵、大鴻臚郭防、太仆曹陵、大司農(nóng)馮方并與宦豎相姻私,公行貨賂,并奏罷黜之,不納。以前太尉劉寵、司隸校尉許冰、幽州刺史楊熙、涼州刺史劉恭、益州刺史龐艾清亮在公,薦舉升進(jìn)。帝嘉之。拜陟河南尹。計日受奉,常食干飯茹菜,禁制豪右,京師憚之。會黨事起,免官禁錮。卒于家。

  張儉字元節(jié),山陽高平人,趙王張耳之后也。父成,江夏太守,儉初舉茂才,以刺史非其人,謝病不起。

  延熹八年,太守翟超請為東部督郵。時中常侍侯覽家在防東,殘暴百姓,所為不軌。儉舉劾覽及其母罪惡,請誅之。覽遏絕章表,并不得通,由是結(jié)仇。鄉(xiāng)人朱并,素性佞邪,為儉所棄,并懷怨恚,遂上書告儉與同郡二十四人為黨,于是刊章討捕。儉得亡命,困迫遁走,望門投止,莫不重其名行,破家相容。后流轉(zhuǎn)東萊,止李篤家。外黃令毛欽操兵到門,篤引欽謂曰:“張儉知名天下,而亡非其罪。縱儉可得,寧忍執(zhí)之乎?”欽因起撫篤曰:“蘧伯玉恥獨(dú)為君子,足下如何自專仁義?”篤曰:“篤雖好義,明廷今日載其半矣?!睔J嘆息而去。篤因緣送儉出塞,以故得免。其所經(jīng)歷,伏重誅者以十?dāng)?shù),宗親并皆殄滅,郡縣為之殘破。

  中平元年,黨事解,乃還鄉(xiāng)里。大將軍、三公并辟,又舉敦樸,公車特征,起家拜少府,皆不就。獻(xiàn)帝初,百姓饑荒,而儉資計差溫,乃傾竭財產(chǎn),與邑里共之,賴其存者以百數(shù)。

  建安初,征為衛(wèi)尉,不得已而起。儉見曹氏世德已萌,乃闔門縣車,不豫政事。歲余卒于許下。年八十四。

  論曰:昔魏齊違死,虞卿解?。患静继油?,朱家甘罪。而張儉見怒時王,顛沛假命,天下聞其風(fēng)者,莫不憐其壯志,而爭為之主。至乃捐城委爵、破族屠身,蓋數(shù)十百所,豈不賢哉!然儉以區(qū)區(qū)一掌,而欲獨(dú)堙江河,終嬰疾甚之亂。多見其不知量也。

  岑晊字公孝,南陽棘陽人也。父豫,為南郡太守,以貪叨誅死。晊年少未知名,往侯同郡宗慈,慈方以有道見征,賓客滿門,以晊非良家子,不肯見。晊留門下數(shù)日,晚乃引入。慈與語,大奇之,遂將俱至洛陽,因詣太學(xué)受業(yè)。

  晊有高才,郭林宗、朱公叔等皆為友,李膺、王暢稱其有干國器,雖在閭里,慨然有董正天下之志。太守弘農(nóng)成瑨下車,欲振威嚴(yán),聞晊高名,請為功曹,又以張牧為中賊曹吏?,捨臅y、牧,褒善糾違,肅清朝府。宛有富賈張汎者,桓帝美人之外親,善巧雕鏤玩好之物,頗以賂遺中官,以此并得顯位,恃其伎巧,用勢縱橫。晊與牧勸B449收捕汎等,既而同赦,晊竟誅之,并收其宗族賓客,殺二百余人,后乃奏聞。于是中常侍侯覽使汎妻上書訟其兔。帝大震怒,征B449,下獄死。晊與牧亡匿齊魯之間。會赦出。后州郡察舉,三府交辟,并不就。及李、杜之誅,因復(fù)逃竄,終于江夏山中云。

  陳翔字子麟,汝南邵陵人也。祖父珍,司隸校尉。翔少知名,善交結(jié)。察孝廉,太尉周景辟舉高第,拜侍御史。時正旦朝賀,大將軍梁冀威儀不整。翔奏冀恃貴不敬,請收案罪,時人奇之。遷定襄太守,征拜議郎,遷揚(yáng)州刺史。舉奏豫章太守王永奏事中官,吳郡太守徐參在職貪穢,并征詣廷尉。參,中常侍璜之弟也。由此威名大振。又征拜議郎,補(bǔ)御史中丞。坐黨事考黃門北寺獄,以無驗見原,卒于家。

  孔昱字元世,魯國魯人也。七世祖霸,成親時歷九卿,封褒成侯。自霸至昱,爵位相系,其卿相牧守五十三人,列侯七人。昱少習(xí)家學(xué),大將軍梁冀辟,不應(yīng)。太尉舉方正,對策不合,乃辭病去。后遭黨事禁錮。靈帝即位,公車征拜議郎,補(bǔ)洛陽令,以師喪棄官,卒于家。

  苑康字仲真,勃海重合人也。少受業(yè)太學(xué),與郭林宗親善。舉孝廉,再遷潁陰令,有能跡。

  遷太山太守。郡內(nèi)豪姓多不法,康至,奮威怒,施嚴(yán)令,莫有干犯者。先所請奪人田宅,皆遽還之。

  是時,山陽張儉殺常侍侯覽母,案其宗黨賓客,或有迸匿太山界者,康既常疾閹官,因此皆窮相收掩,無得遺脫。覽大怨之,誣康與兗州刺史第五種及都尉壺嘉詐上賊降,征康詣廷尉獄,減死罪一等,徙日南。潁陰人及太山羊陟等詣闕為訟,乃原還本郡,卒于家。

  檀敷字文有,山陽瑕丘人也。少為諸生,家貧而志清,不受鄉(xiāng)里施惠。舉孝廉,連辟公府,皆不就。立精舍教授,遠(yuǎn)方至者常數(shù)百人。桓帝時,博士征,不就。靈帝即位,太尉黃瓊舉方正,對策合時宜,再遷議郎,補(bǔ)蒙令。以郡守非其人,棄官去。家無產(chǎn)業(yè),子孫同衣而出。年八十,卒于家。

  劉儒字叔林,東郡陽平人也。郭林宗常謂儒口訥心辯,有珪璋之質(zhì)。察孝廉,舉高第,三遷侍中?;傅蹠r,數(shù)有災(zāi)異,下策博求直言,儒上封事十條,極言得失,辭甚忠切。帝不能納,出為任城相。頃之,征拜議郎。會竇武事,下獄自殺。

  賈彪字偉節(jié),潁川定陵人也。少游京師,志節(jié)慷慨,與同郡荀爽齊名。

  初仕州郡,舉孝廉,補(bǔ)新息長。小民困貧,多不養(yǎng)子,彪嚴(yán)為其制,與殺人同罪。城南有盜劫害人者,北有婦人殺子者,彪出案發(fā),而掾吏欲引南。彪怒曰:“賊冠害人,此則常理,母子相殘,逆天違道?!彼祢?qū)車北行,案驗其罪。城南賊聞之,亦面縛自首。數(shù)年間,人養(yǎng)子者千數(shù),僉曰:“賈父所長”,生男名為“賈子”,生女名為“賈女”。

  延熹九年,黨事起,太尉陳蕃爭之不能得,朝廷寒心,莫敢復(fù)言。彪謂同志曰:“吾不西行,大禍不解?!蹦巳肼尻?,說城門校尉竇武、尚書霍谞,武等訟之,桓帝以此大赦黨人。李膺出,曰:“吾得免此,賈生之謀也。”

  先是,岑晊以黨事逃亡,親友多匿焉,彪獨(dú)閉門不納,時人望之。彪曰:“《傳》言‘相時而動,無累后人’。公孝以要君致釁,自遺其咎,吾以不能奮戈相待,反可容隱之乎?”于是咸服其裁正。

  以黨禁錮,卒于家。初,彪兄弟三人,并有高名,而彪最優(yōu),故天下稱曰“賈氏三虎,偉節(jié)最怒”。

  何颙字伯求,南陽襄鄉(xiāng)人也。少游學(xué)洛陽。颙雖后進(jìn),而郭林宗、賈偉節(jié)等與之相好,顯名太學(xué)。友人虞偉高有父仇未報,而篤病將終,颙往候之,偉高泣而訴。颙感其義,為復(fù)仇,以頭DD3C其墓。

  及陳蕃、李膺之?dāng)。J以與蕃、膺善,遂為宦官所陷,乃變姓名,亡匿汝南間。所至皆親其豪桀,有聲荊豫之域。袁紹慕之,私與往來,結(jié)為奔走之友。是時,黨事起,天下多離其難,颙常私入洛陽,從紹計議。其窮困閉厄者,為求援救,以濟(jì)其患。有被掩捕者,則廣設(shè)權(quán)計,使得逃隱,全免者甚眾。

  及黨錮解,颙辟司空府。每三府會議,莫不推颙之長。累遷。及董卓秉政,逼颙以為長史,托疾不就,乃與司空荀爽、司徒王允等共謀卓。會爽薨,颙以他事為卓所系,憂憤而卒。初,颙見曹操,嘆曰:“漢家將亡,安天下者必此人也?!辈僖允羌沃L稱“潁川荀彧,王佐之器”。及彧為尚書令,遣人西迎叔父爽,并致颙尸,而葬之爽之冢傍。

  贊曰:渭以涇濁,玉以礫貞。物性既區(qū),嗜惡從形。蘭蕕無并,銷長相傾。徒恨芳膏,煎灼燈明。

譯文及注釋

 ?。h錮、劉淑、李膺、杜密、劉祐、魏朗、夏馥、宗慈、巴肅、范滂、尹勛、蔡衍、羊陟、張儉、岑晊、陳翔、孔昱、苑康、檀敷、劉儒、賈彪、何颙)

  ◆黨錮列傳,序,孔子曰:“性相近也,習(xí)相遠(yuǎn)也?!边@是說人的好惡本性是相同的,而所受的教育與環(huán)境使人的性情與操守相差很大。所以有德行的人,教人修養(yǎng)品性,克服放蕩行為,交朋友謹(jǐn)慎,控制偏頗,遇事平正。雖然人的情志千差萬別,文與質(zhì)也不相同,至于培養(yǎng)成材,振興風(fēng)俗,道理是相同的。

  周末亂世風(fēng)俗浮薄詐偽,國家上下失序,綱紀(jì)廢弛,還有人假借行仁的名義以達(dá)到自己的目的,靠義氣來使事業(yè)成功。行為舉動合于法度,兇狠粗暴的人,也不得不屈服;一句話說得不在理,下賤無知的人,也能體察得到。從前明達(dá)的人遺留下來的東西,是值得學(xué)習(xí)的。霸德衰壞,欺詐發(fā)生。強(qiáng)的憑決勝稱雄,弱的因詐劣受屈。以至有的因出了半個主意得了萬金,有的因進(jìn)一言受賜珍寶。有的出身平民做到大官,升為卿相。能說會道,有智謀的人,賣弄才華圖取功名富貴的,不約而至。從此愛尚相爭,與時推移,這種風(fēng)氣不可挽回,流弊不能反正。

  到漢高祖仗劍而起,崇尚武力的人勃然興起,法令寬松,禮儀也簡闊不密,繼承信陵、平原、春申、孟嘗四君的流風(fēng),人人懷抱侵慢在上之心,輕死生,重義氣,有怨有德,必相報答;命令行于私家,大權(quán)掌握在匹夫的手中,任俠一流,成了社會風(fēng)俗。自從漢武帝以后,推崇儒學(xué),經(jīng)術(shù)之士比比皆是。以至有石渠閣議論六藝的爭辯,與我的意見相合的結(jié)為朋黨;不合的攻擊之。講求文學(xué)的人,這時最盛。

  到了王莽專權(quán)詐偽,終于篡奪了漢朝的皇位。忠于漢朝胸懷正義的,以替王莽做官為恥的,以隱居為光榮,甘心貧困。

  雖光武中興,漢德重新建立起來,而明哲保身,方正自持,仍使眾人羨慕襲蹈。仕與不仕的大節(jié),為時論所重!到了桓帝靈帝的時代,君主荒亂,政治腐敗,國家的命脈掌握在宦官手里,讀書人認(rèn)為同他們在一起可恥。所以平民百姓,憤憤不平,處士們放肆議論,標(biāo)榜名節(jié),彼此褒揚(yáng),評比公卿,議論執(zhí)政的得失,剛正不阿的風(fēng)氣于是大行。上面喜好的,下面更喜好。要矯正枉曲,一定要過直。道理就是這樣的?。∪绶朵?、張儉等,清政疾惡,終于陷入黨錮之禍,難道不是這樣嗎?從前,桓帝為蠡吾侯,從甘陵周福學(xué)習(xí),做了皇帝,提拔周福為尚書。當(dāng)時與周福同郡的河南尹房植在朝廷里很有名,鄉(xiāng)里人做了兩句歌謠:“天下規(guī)矩房伯武,因師獲印周仲進(jìn)?!倍业馁e客,互相譏刺,于是各結(jié)朋徒,慢慢地成了怨尤。

  由是甘陵分為南北部,黨人的名,就從此開始有了。后來,汝南太守宗資舉用功曹范滂,南陽太守成縉也委任功曹岑日至,二郡又作歌謠說:“汝南太守范孟博,南陽宗資主畫諾。南陽太守岑公孝,弘農(nóng)成縉但坐嘯?!币虼肆餮赞D(zhuǎn)入太學(xué),諸生三萬余人,郭林宗、賈偉節(jié)是首領(lǐng),都與李膺、陳蕃、王暢彼此推重。學(xué)中流言說“:天下模楷李元禮,不畏強(qiáng)御陳仲舉,天下俊秀王叔茂?!庇植澈9暹M(jìn)階,扶風(fēng)魏齊卿,都敢說敢講,不怕豪強(qiáng)。從公卿以下,沒有不怕他們指責(zé)的,紛紛到門結(jié)納。當(dāng)時河內(nèi)張成擅長占候術(shù),根據(jù)四方四隅的風(fēng),以占吉兇。他推算朝廷將有大赦,于是教兒子殺人。

  李膺為河南尹,督促收捕張成。不久,遇上朝廷赦罪免予收捕,李膺更加氣憤,逮捕處死。起先,張成用星相之術(shù)交結(jié)宦官,皇帝也曾經(jīng)問訊過張成的占卜情況。張成的弟子牢..因此上書誣陷李膺等人收養(yǎng)太學(xué)游士,交結(jié)各郡的諸生,興風(fēng)作浪,結(jié)為朋黨,誹謗朝廷,搞亂風(fēng)俗。于是天子發(fā)怒,頒布郡國,逮捕黨人,布告天下,同仇敵愾。于是逮捕了李膺等人。供辭所連及的陳萛之徒共二百余人,有的逃跑沒有捉到的,都懸賞捕捉。派人四出搜捕,道路絡(luò)繹不絕。

  第二年,尚書霍..、城門校尉竇武等人都上表請求皇上重新考慮,皇上的怒意稍為緩解了。于是被捕的人都免罪送回農(nóng)村,終身不得錄用。黨人的名字寫在王府。自此以后,正直的人被廢棄不用,壞人臭味相投,勾結(jié)一起。海內(nèi)追求高風(fēng)亮節(jié)的人互相標(biāo)榜,指天下的名士,定出標(biāo)號。上叫“三君”,次叫“八俊”,三叫“八顧”,四叫“八及”,五叫“八廚”,與古時候的“八元”、“八凱”相似。竇武、劉淑、陳蕃稱“三君”。君,是說為一世所宗。李膺、荀翌、杜密、王暢、劉祐、魏朗、趙典、朱..稱“八俊”???,是說人中的英杰。郭林宗、宗慈、巴肅、夏馥、范滂、尹勛、蔡衍、羊陟稱“八顧”。顧,是說能夠用自己的道德品行為人擁護(hù),張儉、岑日至、劉表、陳翔、孔昱、苑康、檀敷、翟超稱八及”。及,是說能夠引導(dǎo)別人宗仰。度尚、張邈、王考、劉儒、胡母班、秦周、蕃向、王章稱“八廚”,是說能夠用錢財救人。又張儉鄉(xiāng)人朱并,按照中常侍侯覽的意旨,上書告張儉與同鄉(xiāng)二十四人別立名號,共為朋黨,企圖危害國家。以張儉及檀彬、褚鳳、張肅、薛蘭、馮禧、魏玄、徐乾為“八俊”,田林、張隱、劉表、薛郁、王訪、劉祗、宣靖、公緒恭為“八顧”,朱楷、田..、疏耽、薛敦、宋布、唐龍、嬴咨、宣褒為“八及”,刻石立于郊外。

  共為朋黨,張儉是太帥。靈帝下詔逮捕張儉等人,但詔書上不寫朱并的名字。以示保密。大長秋曹節(jié)因此示意有關(guān)官員上奏逮捕前黨人先司空虞放、太仆杜密、長樂少府李膺、司隸校尉朱額、潁川太守巴肅、沛相荀翌、河內(nèi)太守魏朗、山陰太守翟超、任城相劉儒、太尉掾范滂等一百多人,都死在獄中。其余的有的在被捕之前就死了,有的逃跑了沒被捉捕。

  自此以后凡是有怨恨的,彼此陷害,稍微有點(diǎn)私怨的,都被劃入朋黨。又州郡跟著上面的意旨,有的根本沒有與他們有來往,也遭到株連。被殺、謫徙、廢禁的有六七百人。

  熹平五年(176),永昌太守曹鸞上書大聲疾呼為黨人伸冤,說得正當(dāng)切合事實(shí)。帝看了奏書大怒,馬上下詔司隸,益州以檻車逮捕曹鸞,送槐里獄打死。于是再下詔州郡更考查黨人門生、舊部下、父子兄弟,在位的,撤職,禁止做官,牽涉五代。

  光和二年(179),上祿長和海上書說“:禮,從祖兄弟分居,財產(chǎn)也分了。恩義已輕,居喪也屬于疏遠(yuǎn)之末,現(xiàn)在黨人禁錮到五族,已不合典訓(xùn)之文,父子兄弟,罪不牽連;又違反了經(jīng)常的法令。”帝看了后醒悟過來了,黨錮自從祖以下,都得到解除。

  中平元年(184),黃巾賊起,中常侍呂強(qiáng)對帝說:“黨錮這長時間,人情多不服。如果長此不赦罪,容易與張角合謀,變亂一大,后悔無救了?!钡郾凰f得害怕了,于是大赦黨人,被處死遷徙的家屬,都回到原來的郡里。后來黃巾大亂,政府分崩離析,國家的綱紀(jì)文章蕩然無存了。總計朋黨事件,開始于甘陵、汝南,成于李膺、張儉,四海之內(nèi),人民水深火熱,流離失所,二十多年,所有受連累的都是天下的好人。

  ◆劉淑傳,劉淑字仲承,河間郡樂成縣人。祖父劉稱,司隸校尉。

  劉淑年輕時學(xué)明《五經(jīng)》之后,就隱居不仕,立精舍講授,學(xué)生常達(dá)幾百人。州郡以禮相請,五府連辟,都不去。永興二年(154),司徒種詗推舉劉淑賢良方正,他托病辭謝。桓帝聽見劉淑高名,責(zé)斥州郡,用轎子把臥病的劉淑抬到京師。劉淑不得已去了洛陽,對天子所問,對答為天下第一,授以議郎。劉淑又陳述時政的得失和災(zāi)異之所以發(fā)生,都有效驗。再升尚書,采納忠言,向天子建議,多有補(bǔ)益。又升侍中、虎賁中郎將。向皇上上疏認(rèn)為應(yīng)當(dāng)罷斥宦官,言詞急切,天子雖然沒有采用,也沒有加罪他。因劉淑是宗室的賢者,特別對他敬重,遇到有疑惑不易決斷的事,經(jīng)常秘密地問他。靈帝即位,宦官誣陷劉淑與竇武等通謀,把他投入監(jiān)獄,劉淑自殺而死。

  ◆李膺傳,李膺字元禮,潁川郡襄城縣人。祖父名..,安帝時任太尉。父親名益,任趙國相。李膺性格孤高,不善交際,只把同郡的荀淑、陳萛當(dāng)作師友。當(dāng)初李膺被舉薦為孝廉,被司徒胡廣征召,舉為高第。再升為青州刺史??な乜h令害怕李膺的威嚴(yán)與明察,大多聽到李膺來青州的消息就棄官走了。李膺又被征召,再調(diào)任漁陽太守。不久又轉(zhuǎn)任蜀郡太守,因母親年老請求不就職。調(diào)任護(hù)烏桓校尉。鮮卑多次侵犯邊境,李膺常冒矢石,每次打敗他們,趕走他們。敵人非常畏懼。因公事免官,回家鄉(xiāng)綸氏縣居住,教授學(xué)生常達(dá)千人。南陽人樊陵請求做他的門徒,李膺謝絕了他,不接受。樊陵后來依靠阿諛攀附宦官,得到了太尉的高位,被有節(jié)操的人所羞恥。荀爽曾經(jīng)去拜訪李膺,就便為李膺趕車,回來高興地說:“今天居然為李君趕車了?!崩钼弑蝗司茨降搅诉@種地步。

  桓帝永壽二年(156),鮮卑侵犯云中,桓帝聽說李膺有才能,于是又征召他作度遼將軍。先時,羌人擄掠到疏勒、龜茲,多次侵?jǐn)_搶掠張掖、酒泉、云中各郡,百姓多次遭受他們的禍害。自從李膺到達(dá)邊境,聽到消息就都畏懼屈服了。以前擄掠的男女,統(tǒng)統(tǒng)送還到邊境。從此以后,李膺的聲威傳播到很遠(yuǎn)的地方。

  桓帝延熹二年(159),受征召,又升作河南尹。這時宛陵的大姓羊元群從北??ちT官,貪污之罪行極多,無奇不有,郡舍廁所中奇巧之物,也用車子拉了回家。李膺上表要審查他的罪行,羊元群賄賂宦官,李膺被判為誣告,反坐發(fā)配到左校勞。

  起先,李膺與廷尉馮緄、大司農(nóng)劉祐等同心同德,檢舉懲處那些奸邪得寵的人,馮緄、劉祐這時也犯罪被發(fā)配到左校勞作。

  司隸校尉應(yīng)奉向皇帝上書替李膺等人申訴。說:“從前秦觀寶于楚,昭奚恤使各位賢臣居壇請秦國的使人觀看,秦國的使者看了,回到秦國說:‘楚國多賢臣,不可侵犯?!夯萃跻哉哲囕v之珠為寶,齊威王回答他四個賢臣是他的寶。慚愧不樂而去。那些忠賢的武將,才是國家的心腹。私心認(rèn)為左校刑徒前廷尉馮緄、大司農(nóng)劉祐、河南尹李膺,執(zhí)法嚴(yán)正,揭舉壞人,按法處理,老百姓都認(rèn)為不錯,從前季孫行父親自違犯君命趕走莒仆,不過大舜功二十分之一而已。現(xiàn)在李膺等人守御邊境,奮不顧身,盡力而獲罪,皇上全不聽察,使他們?yōu)閴娜苏_諂,使忠臣與大惡同罪。自春到冬,不見原恕,遠(yuǎn)近的人,為之嘆息。立政的首要,記功勞,忘過失,所以漢景帝不以安國為徒犯,任命他為二千石。宣帝征召逃亡犯張敞為冀州刺史。馮緄從前討伐蠻荊,與吉甫等功。劉祐多次臨督司,奏劾梁冀的弟弟梁..,有剛亦不吐,柔亦不茹的大節(jié)。李膺威著幽、并,遺愛遠(yuǎn)渡遼海以外?,F(xiàn)在三邊不安寧,王師未動?!兑住贩Q‘雷雨作解,君子以赦過宥罪。’乞原宥李膺等人的罪,防備沒有想到的禍患?!弊嗌?,全部免了對他們的處罰。

  李膺再次升官,又被任命作司隸校尉。這時張讓的弟弟張朔當(dāng)野王縣縣長,貪婪殘暴,無法無天,竟至殺害孕婦,他聽說李膺十分威嚴(yán),畏罪逃回京師。就躲在他哥哥張讓家中,藏在夾柱中。李膺知道了這個情況,率領(lǐng)吏卒拆破夾柱捉拿了張朔,交付洛陽監(jiān)獄。錄供完了,就殺了他。張讓向皇帝訴冤,詔召李膺入殿,皇上親到廊上,責(zé)問李膺為什么不先請示就施行死刑。李膺答說“:從前晉文公捉拿衛(wèi)成公回到京城,《春秋》肯定他是對的。《禮記》上說‘:官宦子弟犯了罪,國君即使說寬赦他,官吏也嚴(yán)守法律不聽從?!瘡那翱鬃幼鲷攪乃究芷咛炀蜌⒌袅松僬?。如今我到職已滿十天,私心害怕因辦事遲滯造成過失,沒有想到卻獲了辦案過速的罪。我的確知道自己的罪責(zé),死期就要到了。特請求寬留我五天,限期滅盡大惡,回來受烹煮之刑,這是我生的本愿啊!”皇帝沒有再說什么,回過頭來對張讓說:“這是你弟弟的罪過,司隸有什么過失?”便打發(fā)李膺出去。從此各個黃門、常侍都屈身斂跡不敢出聲氣,休假也不敢再出宮廷?;实墼尞惖貑柺鞘裁丛颍歼殿^流淚說:“怕李校尉。”這時,朝廷一天比一天紊亂,綱紀(jì)敗壞,李膺獨(dú)自保持風(fēng)采,憑借聲名自我清高。

  讀書人有被他接待的,叫做登龍門。到遭受黨禍時,該當(dāng)察究核實(shí)李膺等的罪狀,經(jīng)太尉、司徒、司空三府案驗,太尉陳蕃拒絕受理。說:“現(xiàn)在考糾案驗的,都是海內(nèi)人們贊譽(yù)的憂心國事忠誠無私的大臣。這樣的人即使下傳十世還是應(yīng)該寬恕他們,難道有罪名不明就逮捕拷打嗎?”不肯在案卷上簽名。皇帝更加發(fā)怒,就把李膺等下到黃門北寺獄。李膺等人案件牽涉到一些宦官子弟,宦官大多畏懼,請求皇帝按照天時赦免。于是大赦天下,李膺免官回故鄉(xiāng),住在陽城山中。天下的士大夫都認(rèn)為李膺的道德高尚,朝廷污穢骯臟。到陳蕃免去太尉,朝廷和一般士大夫有意要李膺任太尉之職。

  荀爽擔(dān)心李膺名氣太高而惹禍,想讓他容忍保全性命于亂世,寫信給他說:“很久沒有聽到您循循善誘的教訓(xùn),陟岵瞻望,一日如一年(荀爽把李膺作為自己的父親看待),知道您因直道不容于當(dāng)世,以山水為樂,家于陽城。相距不遠(yuǎn),道路也平垣,本當(dāng)馬上去拜訪的,因為身體有病,未能成行。近來聽說皇上發(fā)怒,貶謫罷免大臣陳蕃,人鬼同謀,認(rèn)為天子當(dāng)貞觀二五,利見大人,不想夷卦日之初出,其明未朗,虹霓揚(yáng)輝,棄君子,同小人。

  當(dāng)今天地氣閉,賢人隱,休廢而否塞,聰明之士,看見險難,投身遠(yuǎn)害。雖然少點(diǎn)名望,卻符合自己的私愿,想您很歡欣,不以為恨的。希望您無事養(yǎng)神,隱居衡門,任其浮沉,與時俯仰。”不久,桓帝逝世,陳蕃擔(dān)任太傅,與大將軍竇武共同主持朝政,合謀誅殺各個宦官,引薦任用天下名士,便以李膺任長樂少府。到陳蕃、竇武失敗,李膺等人又被免官。后來張儉事件發(fā)生了,逮捕有牽連的黨人。同鄉(xiāng)的人對李膺說:“可以走了。”李膺回答說:“事君不躲避災(zāi)難,有罪不逃脫刑罰。這是我的節(jié)操。我已經(jīng)六十歲了,死和生都由命中注定,跑到什么地方去呢?”便主動到皇帝詔令指定的監(jiān)獄中去,被拷打死,妻子兒女被流放邊境,學(xué)生、舊時屬下的官吏和他們的父兄,都被禁錮不準(zhǔn)做官。這時擔(dān)任侍御史的蜀郡人景毅的兒子景顧是李膺的門徒,但沒有記入黨人的名冊,所以沒有遭到責(zé)罰。景毅感慨自豪地說:“本來認(rèn)為李膺有賢德,派兒子拜他為師,怎么可以因為漏掉名簿,便茍且偷安算了呢?”于是就自己上表請求免官回家。

  當(dāng)時人們認(rèn)為他有正義的情操。

  ◆杜密傳,杜密字周甫,潁川郡陽城縣人。為人深沉樸質(zhì),年輕時有志整齊風(fēng)俗。被司徒胡廣舉用,稍升為代郡太守,朝廷征召,三升太山太守、北海相?;鹿僮拥苤袨榱铋L有奸惡行為的,就收捕審訊。一次,杜密到高密檢查春耕生產(chǎn),賑濟(jì)貧困,發(fā)現(xiàn)鄭玄任鄉(xiāng)佐是一個人才,就召他代理郡職,派他去學(xué)習(xí)。后來杜密去官還家,每次謁見守令,陳述意見,請托的事情多,同郡劉勝,也是自蜀郡告歸鄉(xiāng)里的,卻是閉門不與人事,沒有什么要求。太守王昱對杜密說:“劉季陵真是清高的人,公卿中不少人都推舉他?!倍琶軙缘猛蹶攀谴碳ぷ约?,答曰“:劉勝位為大夫,太守以上賓的禮對他,但他知善不推薦,聽了壞消息也不吭聲,為了自己把真情隱藏起來,如同寒蟬,這是有罪的人啊。現(xiàn)在志義力行的賢人我上達(dá)之,違道失節(jié)的壞人我糾劾之,使太守賞罰得中,好的名聲得到宣揚(yáng),這難道不是對您的萬分之一的幫助嗎?”王昱又慚愧,又佩服他,對他更加敬重。

  后來桓帝征拜他為尚書令,升河南尹,調(diào)太仆。黨事起來以后,免官回原籍,與李膺俱獲罪,名聲行事相上下,所以當(dāng)時人也稱他們?yōu)槔疃?。后來太傅陳蕃輔政,再為太仆。第二年,因黨事被召,自殺。

  ◆劉祐傳,劉祐字伯祖,中山郡安國縣人。安國縣后來別屬博陵。劉祐開始舉孝廉,補(bǔ)尚書侍郎。熟悉史事,文書尤為所長,平常對天子奏議,應(yīng)對敏捷,為同事們所贊賞。出作任城令,兗州舉他為尤異的人才。升揚(yáng)州刺史。這時會稽太守梁..是大將軍梁冀的從弟。劉祐揭發(fā)他的罪行,梁..因此被征召。又升劉祐為河?xùn)|太守。當(dāng)時所屬縣令長大多是宦官子弟,危害百姓。劉祐到任,把那些權(quán)勢強(qiáng)暴之徒,該撤職的撤職,該判刑的判刑,平反冤假錯案,政治為河?xùn)|、河內(nèi)、河南“三河”的模范。

  再升,延熹四年(161),任尚書令,又出為河南尹,調(diào)司隸校尉。當(dāng)時權(quán)勢富貴子弟自州郡罷退回京師的,一到邊境,就改換服裝,把財寶隱藏起來。劉祐威行朝廷。任宗正,三調(diào)大司農(nóng)。當(dāng)時中常侍蘇康、管霸在朝廷內(nèi)掌權(quán),占天下良田美業(yè),山林湖澤,百姓窮困,州郡不敢吭聲。劉祐移文到他們所占的地區(qū),依法按類沒收。桓帝大怒,判劉祐送左校勞改。后來赦罪出來,再歷三卿,往往托病辭卻,請求歸田里。詔授中散大夫,于是杜門絕跡人事。三公出缺,天子都屬意劉祐,因被人誹謗不用。延篤寫信給劉祐說“:從前太伯三讓,百姓懷念他,延陵季子揖讓,華夏稱述他的高尚的風(fēng)格。您有蘧伯玉‘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’的德行,體認(rèn)寧武子‘邦無道則愚’的精神,微妙玄通,深不可識,道沖而用之或不盈,三光不足為明,哪有閑暇把天下看作一回事呢。純篤自強(qiáng),難能可貴啊?!膘`帝初,陳蕃輔政,任命劉祐為河南尹。陳蕃失敗之后,劉祐被罷黜回鄉(xiāng),死在家里。第二年,大肆殺害黨人,劉祐幸而沒有遭到禍害。

  ◆魏朗傳,魏朗字少英,會稽郡上虞縣人。年輕為縣吏。哥哥被鄉(xiāng)人殺害,魏朗白天持刀報仇于縣里。因此逃跑到了陳國。跟博士谷阝仲信學(xué)《春秋圖緯》,又去太學(xué)學(xué)《五經(jīng)》,京師長者李膺等都爭著跟他來往。開始被舉入司徒府,升彭城令。當(dāng)時宦官子弟任國相,所作所為多非法,魏朗多次上奏朝廷,天子左右寵幸的臣子十分惱火,想中傷他。遇九真賊起來,于是共同推薦魏朗任九真都尉。到任后,魏朗獎勵吏兵,討破郡賊,斬首二千級。桓帝嘉獎他的功勞,任為議郎。不久,升任司馬。多次陳述為政的意見,對朝廷有貢獻(xiàn)。出為河內(nèi)太守,政治為河?xùn)|、河內(nèi)、河南“三河”的模范。

  尚書令陳蕃推薦魏朗公忠直亮,可任機(jī)密職務(wù),再征為尚書。遇黨禍,免官回家。魏朗本性矜持嚴(yán)肅,閉門整法度。家里人沒有看見他有怠惰之容。后來竇武等人被殺,魏朗因黨禍被急召,走到牛渚,自殺。著書數(shù)篇,叫做《魏子》。

  ◆夏馥傳,夏馥字子治,陳留郡圉縣人。年輕時是個書生,言行質(zhì)直。同縣高氏、蔡氏都是富豪,郡人怕他,小心地奉事他,只有夏馥雖然與高、蔡并門而居,卻不與他們來往,因此被豪姓仇視?;傅鄢?,舉直言,不應(yīng)。夏馥雖然不與宦官交結(jié),但因聲名大為宦官所畏懼,與范滂、張儉等人都被宦官誣諂,朝廷下詔到州郡,作為黨魁收捕。張儉等人逃命,所經(jīng)歷的地方,凡與他們接觸過的人,都被收捕考訊,審訊牽連的人,遍布天下。夏馥頓足嘆息說:“罪孽是自己作的,白白地連累好人,一人逃死,禍及萬家,活著干什么啊!”于是把胡須剪掉,改變自己的容貌,跑到林慮山中,隱瞞了自己的姓名,為冶煉家的傭人。與煙囪煙炭打交道,形貌毀瘁,經(jīng)過二三年,沒有人知道是他。

  后來夏馥的弟弟夏靜,乘著車子,載著縑帛,追尋到涅陽市中。碰了夏馥認(rèn)不得了,聽見夏馥說話的聲音,才發(fā)現(xiàn)了夏馥,向夏馥跪拜。夏馥逃避不同他說話,夏靜追到旅舍里,同夏馥共睡。晚上夏馥悄悄地叫夏靜“:我因守正道,恨邪惡,被掌權(quán)的宦官誣陷。想圖茍全,以保性命,老弟為什么載著東西來找我呢!你這是用禍來找我??!”天亮即離別而去。黨禁沒有解除就死了。

  ◆宗慈傳,宗慈字孝初,南陽郡安眾縣人。舉孝廉,九次公府辟召,以有道征,不就。后來任修武令。這時太守出自權(quán)勢豪富之家,貪污受賄很嚴(yán)重,宗慈因此丟掉縣令走了。

  朝廷征授議郎,沒有到,死于路上。南陽的士大夫都敬重他的義行。

  ◆巴肅傳,巴肅字恭祖,勃??じ叱强h人。最先被舉孝廉,歷任慎縣令,貝丘縣長,都因郡守不得人,托病離職。辟公府,稍升遷授議郎。與竇武、陳蕃等謀誅殺宦官,竇武等人遇害,巴肅也以黨禍被禁錮不得為官。中常侍曹節(jié)后來聽說巴肅曾經(jīng)參預(yù)謀害宦官,收捕他。巴肅自己乘車到縣。縣令見巴肅,入閣內(nèi)解印綬要與他同去。巴肅說:“為人臣,有謀不敢隱瞞,有罪不逃刑。我既不隱瞞參與謀殺宦官的事,豈敢逃避刑罰嗎?”因被殺,刺史賈琮刻石立銘記述他的事跡。

  ◆范滂傳,范滂字孟博,汝南征羌人。年輕時磨練清高氣節(jié),為州里推崇,舉孝廉、光祿四行:敦厚、質(zhì)樸、遜讓、節(jié)儉。這時冀州饑荒,盜賊蜂起,于是任用范滂為清詔使,考查盜賊情況。范滂登車攬轡,意氣豪邁,有澄清天下的志概。到州郡,守令自己知道貪污枉法,聽到消息就棄官走了。范滂揭發(fā)的,都是輿論要求處理的,升光祿勛主事。這時陳蕃任光祿勛,范滂執(zhí)公儀見陳蕃,陳蕃不留止他,范滂懷恨,投笏棄官而去。郭林宗聽說責(zé)讓陳蕃說“:像范孟博這樣的人,難道可以按公禮要求他嗎?現(xiàn)在一去,反而使他成名,可不是自取不好嗎?”陳蕃于是向范滂表示歉意。又被太尉黃瓊征舉。后來皇上詔令三府掾?qū)俾牪砷L史好壞,人民疾苦,條奏朝廷。范滂奏刺史、二千石權(quán)勢之黨二十幾個人。尚書責(zé)備范滂劾舉太多,懷疑他有挾私報復(fù)。范滂回答說“:我劾舉的如果不是貪污奸暴,深為民害,難道是為了臟污簡札嗎?因為時間來不及,所以先劾舉那些急宜劾舉的,沒有審查清楚的當(dāng)再落實(shí)。我聽說農(nóng)夫除草,好的谷子一定茂盛;忠臣除奸,國家政治就清明。如果我說的不實(shí),愿受重罰?!崩舨荒茉懾?zé)他。范滂看到國家正是艱難之時,曉得自己的理想不能實(shí)行,于是自己引罪上書走了。太守宗資先前聽說范滂這個人,請代理功曹,委任政事。范滂在職,嚴(yán)厲整肅,對壞人壞事,深惡痛絕。有人不孝不悌,或有不合仁義的行為,都驅(qū)逐,不與共事,連他們的足跡也要掃除干凈。著意推舉那些高風(fēng)亮節(jié)的人,提拔那些被埋沒的人。范滂的外甥西平李頌,公族子孫,被鄉(xiāng)里遺棄,中常侍唐衡把李頌介紹給宗資,宗資用李頌為吏。

  范滂認(rèn)為李頌不合適,壓下來不用。宗資遷怒,找了書佐朱零出氣,鞭打他。朱零抬頭說:“范滂的裁決,如用快刀斬腐朽,今天我寧愿打死,范滂是不可違抗的?!弊谫Y才沒有打朱零了。郡中中人以下,沒有不怨恨范滂的。于是指范滂用的人為“范黨”。后來牢..誣陷黨人,范滂因罪系黃門寺獄。獄吏對范滂說“:凡屬系獄的人都祭祀皋陶?!狈朵枵f:“皋陶是賢者,古時候的忠直之臣,知道范滂無罪,會為我向老天爺申訴。如果我真的有罪,祭祀他有什么好處呢?”那些同被關(guān)押的人,也從此不祭皋陶了。獄吏準(zhǔn)備拷打犯人,范滂因同囚的人多有病,于是請求先打他,與同郡袁忠爭受毒打?;傅叟芍谐J掏醺Π创螌弳?,范滂等手、足、頸項都用木架了,更用布蒙頭,暴露在階下。

  其余的人在前,有的回答,有的沒有回答,范滂、袁忠從后面越次走到前面。王甫責(zé)問說“:你為人臣,不思忠于國家,居然共同結(jié)黨,自己標(biāo)榜,評論朝廷,捏造事實(shí),各種謀劃交結(jié),都是想干什么,老實(shí)招來,不得隱瞞假托。”范滂回答說:“我聽說仲尼有言:‘看見善事,要像惟恐趕不上似的趕快去做,看見惡事,要像手探沸水那樣趕快躲開?!胧股粕仆?,惡惡同污,以為這是王政所愿意聽的,不意反而以為這是結(jié)黨。”王甫說“:你們互相提拔推舉,唇齒相依,不合你們意的就排斥,這是什么意思?”范滂于是激昂慷慨仰天說“:古時候做好事,是自求多福;現(xiàn)在做好事,犯了死罪。處死的那天,請埋范滂于首陽山側(cè),上不辜負(fù)皇天,下不愧于伯夷叔齊?!蓖醺z憫他,顏色都變了。于是都解除了桎梏。范滂后來釋放出來,南歸。自京師啟行,汝南、南陽士大夫歡迎他的有幾千輛車子。同囚鄉(xiāng)人殷陶、黃穆,也免罪同歸,都招扶保衛(wèi)范滂,接待賓客。范滂對殷陶等說:“現(xiàn)在您跟著我,是加重我的罪禍啊!”他們就逃回鄉(xiāng)里。起先,范滂等入獄,尚書霍..審訊他。及范滂免罪,到京師,去拜訪霍..卻不感謝他。

  有人責(zé)讓范滂,他回答說:“從前叔向犯了罪,祁奚營救了他,沒有聽說羊舌有謝恩的話,祁老有居功之色?!苯K沒有說感謝的話。

  建寧二年(169),大批誅殺黨人,詔令緊急逮捕范滂等人。督郵吳導(dǎo)到縣,抱詔書,閉驛舍,伏床哭泣,范滂聽了說:“一定是為了我?。 瘪R上自己去監(jiān)獄。縣令郭揖大驚,出來解除印綬,要與范滂一同逃跑。說“:天下大得很啊!您為什么要在這里?”范滂說:“滂死,禍就了結(jié)了,哪敢因罪連累您,還要使老母流離失所呢?!狈朵璧哪赣H馬上與范滂訣別。范滂對母親說:“仲博孝敬,足以供養(yǎng)您老人家,滂從龍舒君歸黃泉,存者亡者,各得其所,望大人割斷不可忍的恩情,不要悲痛?!蹦赣H說:“你現(xiàn)在能夠與李膺、杜密齊名,死也無遺恨了!已有好名聲,再求壽考,可兼得嗎?”滂下跪受教,再拜辭去?;仡^對他兒子說:“我想要你為惡吧,則惡不可為;要你為善吧,我不為惡,而結(jié)果如此!”路上行人聽了,沒有不流淚的,時年三十三歲。

  吏官評論說:李膺卓然自立于污穢險惡之際,胸懷義烈,用以鼓動流俗,激勵潔身自好的高行以羞辱權(quán)威,樹立廉潔的風(fēng)氣以摧貴勢,使天下之士奮起感慨,如水之趨下,波蕩相從。雖坐穿牢底,破滅家族,也義無返顧。至于兒子伏死,母親為兒子的就義而高興,何等壯烈呀!孔子說“:道將廢棄了嗎?還是天命如此呢?”

  ◆尹勛傳,尹勛字伯元,河南鞏縣人。世世代代為官宦之家。伯父尹睦為司徒,哥哥尹頌為太尉,尹家族也多居要位,尹勛獨(dú)持清廉的操守,不以地位勢力壓人。州郡多次征辟,舉孝廉,三遷邯鄲令,政績不凡。后來舉高第,五遷尚書令?;傅壅D殺大將軍梁冀,尹勛參加謀劃,封都鄉(xiāng)侯。遷汝南太守。上書為范滂解釋,袁忠等人以黨禍建議禁錮,不許做官。不久,征召任將作大匠,調(diào)大司農(nóng)。因竇武等事,被投入監(jiān)獄,自殺。

  ◆蔡衍傳,蔡衍字孟喜,汝南郡項縣人。年輕時通曉經(jīng)術(shù),教授生徒,用禮讓教化鄉(xiāng)里。鄉(xiāng)里有爭訟的,常到蔡衍家請求解決,經(jīng)蔡衍調(diào)解,都說無意見。被舉為孝廉,升冀州刺史。中常侍具瑗托蔡衍推舉他弟弟為茂才,蔡衍不接受,并且收捕送信的考問。又劾奏河間相曹鼎貪贓千萬。曹鼎是中常侍曹騰的弟弟。曹騰使大將軍梁冀寫信給蔡衍請他說情,蔡衍也不理,曹鼎于是因此獲罪送左校勞改。朝廷征蔡衍為議郎、符節(jié)令。梁冀聽說蔡衍賢能,請他會晤,蔡衍托病不去,梁冀于是恨了他。這時,南陽太守成王晉等因收糾宦官被廷尉審訊,蔡衍與議郎劉瑜上表營救,話說得嚴(yán)厲切激,因免官回家,關(guān)門不出戶。靈帝即位,再任議郎,因病死。

  ◆羊陟傳,羊陟字嗣祖,太山梁父縣人。世代是官宦之家。羊陟年輕時清廉正直,有學(xué)問,被舉為孝廉,征召入太尉李固府,因成績優(yōu)異,舉高第,任為侍御史。遇李固被誅,羊陟因為是李固的舊吏,被禁止做官多年。再因優(yōu)異舉高第,再升冀州刺史。奏請案辦貪污腐化,所到的地方,貪贓枉法的事絕跡。又再升虎賁中郎將、城門校尉,三升尚書令。這時太尉張顥、司徒樊陵、大鴻臚郭防、太仆曹陵、大司農(nóng)馮方都與宦官通婚姻,搞在一起,公開賄賂,羊陟一一奏請罷免逐退他們,皇上沒有采納。前太尉劉寵、司隸校尉許冰、幽州刺史楊熙、涼州刺史劉恭、益州刺史龐艾在公清廉亮節(jié),羊陟薦舉提拔他們,皇帝嘉獎他,任為河南尹。按日收受俸金,經(jīng)常吃干飯,吃蔬菜,壓制豪強(qiáng),京師居官的都怕了他,遇黨禍起,免官,禁錮他做官,死在家里。

  ◆張儉傳,張儉字元節(jié),山陽高平人,趙王張耳的后代。父親張成,江夏太守。張儉最初被鄉(xiāng)里推舉為茂才,認(rèn)為刺史不得其人,托病不去。

  延熹八年(165),大守翟超請他做東部督郵。這時,中常侍侯覽家在防東,殘暴百姓,無法無天。張儉揭露侯覽和他的母親的罪惡,請朝廷處死他們。侯覽把張儉上的章表扣壓起來,皇上沒有看到,于是與侯覽結(jié)了仇怨。鄉(xiāng)人朱并本性諂媚,卑鄙齷齪,為張儉所瞧不起,恨了他。就上書告張儉與同郡二十四人為朋黨,朝廷于是下令捉拿張儉,并把朱并的名字削掉,以示為他保密。張儉逃命,狼狽出走。跑到哪里,天黑了,就到哪家住宿,沒有不敬重他的名氣和品行的,雖家破人亡,還愿收容他。后來流亡到東萊,宿李篤家里。外黃令毛欽帶兵到他家,李篤叫了毛欽說:“張儉知名天下,逃跑不是他有罪。

  即使見到張儉,您難道能忍心把他捉了嗎?”毛欽站起來撫著李篤說“:蘧伯玉以獨(dú)為君子可恥,你為什么一個人獨(dú)專仁義呢?”李篤說“:我李篤雖說好義,您今日已得義一半??!”毛欽嘆息地走了。李篤因此得以送張儉出塞,張儉終于免于遇難。凡是張儉所經(jīng)過住宿的人家,被處死的數(shù)以十計,宗族親戚都被殺滅,郡縣因此殘破不堪。

  中平元年(184),黨錮的事解除了,張儉回到了自己的家鄉(xiāng)。大將軍、三公都征召他,又以敦樸推舉,朝廷公車特征,起用拜少府,都不就。獻(xiàn)帝初年,百姓饑荒,張儉家里的財產(chǎn)還比較富裕一些,于是他拿出財產(chǎn)和同鄉(xiāng)人共同享用。靠這些財產(chǎn)得以生存的以百數(shù)。建安初年,朝廷征召他作衛(wèi)尉,不得已才去接受。張儉看到曹操有篡奪野心,于是閉門不問世事,把車子也懸掛起來。一年多以后,在許州去世,終年八十四歲。史官評論說:從前魏齊避死,虞卿離職同他一起逃亡,季布逃命,朱家甘心隱蔽他,救他。張儉觸怒了天子,顛沛流離,到處逃命,天下的人聽到他的風(fēng)節(jié)的,沒有不喜愛他的壯志,爭著做收留他的東道主。乃至棄城丟官,滅身破族的,大約有數(shù)十百起,難道張儉還不賢良嗎?然而張儉單憑自己的一只手掌,想堵塞江河,終于因痛恨不仁之人而引起禍亂,可見他是多么的不自量力??!

  ◆岑晊傳,岑晊字公孝,南陽郡棘陽縣人。父親岑豫,任南郡太守,因貪殘被殺。

  岑晊年輕時未成名,去見同郡宗慈,宗慈正以有道被征,賓客滿門,認(rèn)為岑晊不是良家子,不愿接見。岑晊留在門外好多天,才被帶進(jìn)去。宗慈與他說話,大加贊賞,于是帶了他同到洛陽,去太學(xué)學(xué)習(xí)。岑晊有高超的才能,郭林宗、李公叔等都與他結(jié)為朋友,李膺、王暢說他有治國的才略,雖然在鄉(xiāng)下,意氣風(fēng)發(fā),有督正天下的志氣。太守弘農(nóng)成王晉到任,想樹立自己的威嚴(yán),聽了岑晊的大名,請他任功曹,又任命張牧為中賊曹吏。成王晉信任岑晊、張牧,獎善糾錯,肅清府內(nèi)。宛縣有個富商名叫張汛的,是桓帝美人的親戚,會雕刻一些奇巧好玩的東西,多用賄賂送給宦官,因此也得了顯要的官位,靠了他的這門技巧,為所欲為。岑晊與張牧勸成王晉收捕張汛等人,后來碰上赦免,岑晊仍然把他們殺了,并且收捕他們的宗族賓客,殺二百多人以后,才報告朝廷。于是中常侍侯覽使張汛的妻子上書訴冤。桓帝大為震怒,征召成王晉監(jiān)死于獄中。岑晊與張牧躲藏于齊魯之間。遇上赦免出來。后來州郡推舉,三府征辟,他都不應(yīng)。李固、杜密被殺以后,他再次逃竄,聽說死在江夏山中。

  ◆陳翔傳,陳翔字子麟,汝南郡邵陵縣人。祖父陳珍,司隸校尉。

  陳翔年輕時就有名于時,會交際。舉為孝廉,太尉周景以高第舉他,任為侍御史。這時,農(nóng)歷正月初一朝賀,大將軍梁冀不修邊幅,威儀不整,陳翔上奏皇帝,說梁冀恃貴幸,對皇上不敬,請收捕治罪,當(dāng)時人認(rèn)為他是個奇人。升定襄太守,征授議郎,升揚(yáng)州刺史。上奏皇帝說豫章太守王永奏事中官,吳郡太守徐參在職貪污,都被征去廷尉。徐參是中常侍徐璜的弟弟。因此威名大振。又征任為議郎,補(bǔ)御史中丞。因黨禍被黃門北寺獄考訊,以無證據(jù)受到原宥,死在家里。

  ◆孔昱傳,孔昱字元世,魯國魯縣人。七世祖孔霸,成帝時歷任九卿,封褒成侯。自孔霸至孔昱,爵位不斷,計卿相牧守五十三人,列侯七人??钻判r候?qū)W習(xí)《尚書》,大將軍梁冀征召,不應(yīng)。太尉舉方正,對答天子的問題,不合,于是以病辭去。后遭黨禍禁止做官。靈帝即位,公車征授議郎,補(bǔ)洛陽令,因老師死,棄官,死在家里。

  ◆苑康傳,苑康字仲真,勃??ぶ睾峡h人。年輕時在太學(xué)受業(yè),與郭林宗很相好。舉孝廉,再遷潁陰令。以能干著稱。升太山太守。郡內(nèi)大姓多行不法,苑康到任,奮然作威,勃然發(fā)怒,頒布嚴(yán)格的法令,沒有敢于犯法的。從前侵奪他人田地住宅的,都很快歸還了原主。這時山陽張儉殺常侍侯覽的母親,苑康就調(diào)查她的宗黨賓客,有的隱藏在太山境內(nèi),他素恨宦官,因此都全部收捕,沒有遺漏或跑掉一個。侯覽恨苑康到了極點(diǎn),誣諂苑康與兗州刺史第五種及都尉壺嘉假上賊降表,征召苑康到廷尉監(jiān)獄,減死罪一等,貶徙日南。潁陰人和太山羊陟等到朝廷為苑康申訴,得到寬宥,送回本郡,死在家里。

  ◆檀敷傳、檀敷字文有,山陰郡瑕丘人。年輕時為諸生,家里雖然窮困,但志氣清高,不接受鄉(xiāng)里富有者的施惠。舉孝廉,公府多次征召,都不就。建精舍教授學(xué)生,遠(yuǎn)地來學(xué)的經(jīng)常有幾百人?;傅蹠r,以博士征召他,也不就。靈帝即位,太尉黃瓊舉他為方正,對答皇上的所問,合當(dāng)時施政的要求,升議郎,補(bǔ)蒙縣令。因郡守不得人,棄官回家。家里無產(chǎn)業(yè),與子孫同衣而出,并日而食。年八十,死在家里。

  ◆劉儒傳,劉儒字叔林,東郡陽平縣人。郭林宗曾經(jīng)說劉儒雖然說話結(jié)結(jié)巴巴,但人是頂聰明的,有玉一般潔白的本質(zhì)。舉孝廉,又以成績優(yōu)秀舉高第,升侍中?;傅蹠r,常常發(fā)生災(zāi)異,下詔廣泛地征求直言,劉儒密上十條,極言朝廷的得失,忠心耿耿,說得十分懇切。桓帝不能采納,出為任城相。不久,征任議郎。遇上竇武事,下獄,自殺。

  賈彪傳,賈彪字偉節(jié),潁川郡定陵縣人。年輕時游京師,志節(jié)不凡,激昂慷慨,與同郡人荀爽齊名。開始在州郡做官,舉孝廉,補(bǔ)新息縣長。百姓貧困,多不養(yǎng)兒育女,賈彪作出嚴(yán)格的法制,不養(yǎng)子女的,與殺人一樣犯罪。城南有盜劫害人的,城北有婦人殺子的,賈彪去案發(fā)地處理,掾史想把賈彪帶到城南去。賈彪發(fā)怒說;“賊寇害人,這是常理;母子相殘,這是逆天理,違反人道。”于是驅(qū)車到城北,辦了那婦人的罪。城南賊聽說了,也捆綁自己到縣里自首。幾年之內(nèi),百姓養(yǎng)子女的以千計,都說“賈公所長”,生男的取名為“賈子”,生女的取名為“賈女”。

  延熹九年(166),黨禍起,太尉陳蕃反對,沒有成功,朝廷百官為之寒心,不敢再說。賈彪對同僚說:“我不西行,大禍不能解除?!庇谑侨肼尻枺f城門校尉竇武、尚書霍..,竇武等向皇帝申訴,桓帝因此大赦黨人。李膺出來說“:我得以免遭黨禍,賈生的力??!”先時,岑晊因黨禍逃亡,親戚朋友都隱藏他,賈彪獨(dú)閉門不接納,當(dāng)時的人都恨了他。賈彪說“:《傳》說‘:要看時間行動,不要連累后人?!⒁蛞獟痘噬险凶铮匀∑渚?,我正因不能持戈相待為恨,難道反而可以收留隱藏他嗎?”因黨禍禁止不得做官,死在家里。

  起先,賈彪兄弟三人,都很有名氣,賈彪最好,故天下傳說:“賈氏三虎,偉節(jié)最怒。”

  ◆何颙傳,何颙字伯求,南陽郡襄鄉(xiāng)縣人。年輕時游學(xué)京師。何颙雖然是晚輩,但郭林宗、賈偉節(jié)等與他很要好。著名太學(xué)。友人虞偉高有父親的仇沒有報,重病將死,何颙去看他,虞偉高向他哭訴,何颙被他的大義感動了,為他報了仇,用仇人的腦袋祭了虞偉高父親的墳?zāi)?。陳蕃、李膺失敗以后,何颙因與陳蕃、李膺相好,被宦官誣陷,他于是改變自己的姓名,逃亡汝南郡境內(nèi)。他所到的地方,結(jié)納豪杰,有名于荊州、豫州一帶。袁紹仰慕他的為人,悄悄地與他往來,結(jié)為諭德宣誓的朋友。這時黨禍起,天下不少人遭了難,何颙經(jīng)常私自跑到洛陽,與袁紹計議。對一些窮困無助的人,幫助他們渡過禍患。對一些被追捕的人,就大為出謀獻(xiàn)計,使他們得以逃跑或隱藏起來,使不少人免于黨禍。黨禍解除了以后,何颙被司空府征召。每次三府會議,沒有不推何颙為長的。累次升遷。董卓秉政,逼迫何颙為長史,他托疾不接受,與司空荀爽、司徒王允等共同謀劃誅殺董卓。荀爽逝世,何颙因別的事被董卓收捕,憂憤死去。起先,何颙見曹操,嘆息說:“漢家將亡,安天下的必定是這個人啊?!辈懿僖虼朔歉叱Ed。曾經(jīng)稱贊“潁川荀..,王佐之器?!避?.任尚書令,派人西迎叔父荀爽,并收何颙尸體,葬在荀爽的墓旁。

參考資料:
1、佚名.紅潮網(wǎng).http://www.5281520.com/html/69-12/12615.ht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