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
　　班超　子勇　梁慬　何熙

　　班超字仲升，扶風(fēng)平陵人，徐令彪之少子也。為人有大志，不修細(xì)節(jié)。然內(nèi)孝謹(jǐn)，居家常執(zhí)勤苦，不恥勞辱。有口辯，而涉獵書傳。永平五年，兄固被召詣校書郎，超與母隨至洛陽。家貧，常為官傭書以供養(yǎng)。久勞苦，嘗輟業(yè)投筆嘆曰：“大丈夫無它志略，猶當(dāng)效傅介子、張騫立功異域，以取封侯，安能久事筆研間乎？”左右皆笑之。超曰：“小子安知壯士志哉！”其后行詣相者，曰：“祭酒，布衣諸生耳，而當(dāng)封侯萬里之外?！背瑔柶錉?。相者指曰：“生燕頷虎頸，飛而食肉，此萬里侯相也。”久之，顯宗問固：“卿弟安在？”固對：“為官寫書，受直以養(yǎng)老母。”帝乃除超為蘭臺令史。后坐事免官。

　　十六年，奉車都尉竇固出擊匈奴，以超為假司馬，將兵別擊伊吾，戰(zhàn)于蒲類海，多斬首虜而還。固以為能，遣與從事郭恂懼使西域。

　　超到鄯善，鄯善王廣奉超禮敬甚備，后忽更疏懈。超謂其官屬曰：“寧覺廣禮意薄乎？此必有北虜使來，狐疑未知所從故也。明者睹未萌，況已著邪?！蹦苏俅p之曰：“匈奴使來數(shù)日，今安在乎？”侍胡惶恐，具服其狀。超乃閉侍胡，悉會其吏士三十六人，與共飲，酒酣，因激怒之曰：“卿曹與我俱在絕域，欲立大功，以求富貴。今虜使到裁數(shù)日，而王廣禮敬即廢；如令鄯善收吾屬送匈奴，骸骨長為豺狼食矣。為之奈何？”官屬皆曰：“今在危亡之地，死生從司馬?！背唬骸安蝗牖⒀ǎ坏没⒆?。當(dāng)今之計，獨有因夜以火攻虜，使彼不知我多少，必大震怖，可殄盡也。滅此虜，則鄯善破膽，功成事立矣?！北娫唬骸爱?dāng)與從事議之?！背唬骸凹獌礇Q于今日。從事文俗吏，聞此必恐而謀泄，死無所名，非壯士也！”眾曰：“善?！背跻?，遂將吏士往奔虜營。會天大風(fēng)，超令十人持鼓藏虜舍后，約曰：“見火然，皆當(dāng)鳴鼓大呼?！庇嗳讼こ直髪A門而伏。超乃順風(fēng)縱火，前后鼓噪。虜眾驚亂，超手格殺三人，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余級，余眾百許人悉燒死。明日乃還告郭恂，恂大驚，既而色動。超知其意，舉手曰：“掾雖不行，班超何心獨擅之乎？”恂乃悅。超于是召鄯善王廣，以虜使首示之，一國震怖。超曉告撫慰，遂納子為質(zhì)。還奏于竇固，固大喜，具上超功效，并求更選使使西域，帝壯超節(jié)，詔固曰：“吏如班超，何故不遣而更選乎？今以超為軍司馬，令遂前功?！背瑥?fù)受使，固欲益其兵，超曰：“愿將本所從三十余人足矣。如有不虞，多益為累?！?/p>

　　是時，于窴王廣德新攻破莎車，遂雄張南道，而匈奴遣使監(jiān)護其國，超既西，先至于窴。廣德禮意甚疏。且其俗信巫。巫言：“神怒何故欲向漢？漢使有騧馬，急求取以祠我?！睆V德乃遣使就超請馬。超密知其狀，報許之，而令巫自來取馬。有頃，巫至，超即斬其首以送廣德，因辭讓之。廣德素聞超在鄯善誅滅虜使，大惶恐，即攻殺匈奴使者而降超。超重賜其王以下，因鎮(zhèn)撫焉。

　　時，龜茲王建為匈奴所立，倚恃虜威，據(jù)有北道，攻破疏勒，殺其王，而立龜茲人兜題為疏勒王。明年春，超從間道至疏勒。去兜題所居B231橐城九十里，逆遣吏田慮先往降之。敕慮曰：“兜題本非疏勒種，國人必不用命。若不即降，便可執(zhí)之?！睉]既到，兜題見慮輕弱，殊無降意。慮因其無備，遂前劫縛兜題。左右出其不意，皆驚懼奔走。慮馳報超，超即赴之，悉召疏勒將吏，說以龜茲無道之狀，因立其故王兄子忠為王，國人大悅。忠及官屬皆請殺兜題，超不聽，欲示以威信，釋而遣之。疏勒由是與龜茲結(jié)怨。

　　十八年，帝崩。焉耆以中國大喪，遂攻沒都護陳睦。超孤立無援，而龜茲、姑墨數(shù)發(fā)兵攻疏勒。超守盤橐城，與忠為首尾，士吏單少，拒守歲余。肅宗初即位，以陳睦新沒，恐超單危不能自立，下詔征超。超發(fā)還，疏勒舉國憂恐。其都尉黎弇曰：“漢使棄我，我必復(fù)為龜茲所滅耳。誠不忍見漢使去?！币蛞缘蹲载?。超還至于窴，王侯以下皆號泣曰：“依漢使如父母，誠不可去?！被ケСR腳，不得行。超恐于窴終不聽其東，又欲遂本志，乃更還疏勒。疏勒兩城自超去后，復(fù)降龜茲，而與尉頭連兵。超捕斬反者，擊破尉頭，殺六百余人，疏勒復(fù)安。

　　建初三年，超率疏勒、康居、于窴、居彌兵一萬人攻姑墨石城，破之，斬首七百級。超欲因此叵平諸國，乃上疏請兵。曰：

　　臣竊見先帝欲開西城，故北擊匈奴，西使外國，鄯善、于窴即時向化。今拘彌、莎車、疏勒、月氏、烏孫、康居復(fù)愿歸附，欲共并力破滅龜茲，平通漢道。若得龜茲，則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。臣伏自惟念，卒伍小吏，實愿從谷吉效命絕域，庶幾張騫棄身曠野。昔魏絳列國大夫，尚能和輯諸戎，況臣奉大漢之威，而無CD4B刀一割之用乎？前世議者皆曰取三十六國，號為斷匈奴右臂。今西域諸國，自日之所入，莫不向化，大小欣欣，貢奉不絕，惟焉耆，龜茲獨未服從。臣前與官屬三十六人奉使絕域，備遭艱厄。自孤守疏勒，于今五載，胡夷情數(shù)，臣頗識之。問其城郭大小，皆言“倚漢與依天等”。以是效之，則蔥領(lǐng)可通，蔥領(lǐng)通則龜茲可伐。今宜拜龜茲侍子白霸為其國王，以步騎數(shù)百送之，與諸國連兵，歲月之間，龜茲可禽。以夷狄攻夷狄，計之善者也。臣見莎車、疏勒田地肥廣，草牧饒衍，不比敦煌、鄯善間也，兵可不費中國而糧食自足。且姑墨、溫宿二王，特為龜茲所置，既非其種，更相厭苦，其勢必有降反。若二國來降，則龜茲自破。愿下臣章，參考行事。誠有萬分，死復(fù)何恨。臣超區(qū)區(qū)，特蒙神靈，竊冀未便僵仆，目見西域平定，陛下舉萬年之觴，薦勛祖廟，布大喜于天下。

　　書奏，帝知其功可成，議欲給兵。平陵人徐F8B5素與超同志，上疏愿奮身佐超，五年，遂以F8B5為假司馬，將馳刑及義從千人就超。

　　先是，莎車以為漢兵不出，遂降于龜茲， 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復(fù)反叛。 會徐F8B5適至，超遂與F8B5擊番辰，大破之，斬首千余級，多獲生口。超既破番辰，欲進(jìn)攻龜茲。以烏孫兵強，宜歷其力，乃上言：“烏孫大國，控弦十萬，故武帝妻以公主，至孝宣皇帝，卒得其用。今可遣使招慰，與共合力?！钡奂{之。八年，拜超為將兵長史，假鼓吹幢麾。以徐F8B5為軍司馬，別遣衛(wèi)侯李邑護送烏孫使者，賜大小昆彌以下錦帛。

　　李邑始到于窴，而值龜茲攻疏勒，恐懼不敢前，因上書陳西域之功不可成，又盛毀超擁愛妻，抱愛子，安樂外國，無內(nèi)顧心。超聞之，嘆曰：“身非曾參而有三至之讒，恐見疑于當(dāng)時矣?！彼烊テ淦蕖５壑?，乃切責(zé)邑曰：“縱超擁愛妻，抱愛子，思?xì)w之士千余人，何能盡與超同心乎？”令邑詣超受節(jié)度。詔超：“若邑任在外者，便留與從事?！背辞惨貙鯇O侍子還京師。徐F8B5謂超曰：“邑前親毀君，欲敗西域，今何不緣詔書留之，更遣它吏送侍子乎？”超曰：“是何言之陋也！以邑毀超，故今遣之。內(nèi)省不疚，何恤人言！快意留之，非忠臣也?！?/p>

　　明年，復(fù)遣假司馬和恭等四人將兵八百諧超，超因發(fā)疏勒、于窴兵擊莎車。莎車陰通使疏勒王忠，啖以重利，忠遂反從之，西保烏即城。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為疏勒王，悉發(fā)其不反者以攻忠。積半歲，而康居遣精兵救之，超不能下。是時，月氏新與康居婚，相親，超乃使使多赍錦帛遺月氏王，令曉示康居王，康居王乃罷兵，執(zhí)忠以歸其國，烏即城遂降于超。

　　后三年，忠說康居王借兵，還據(jù)損中，密與龜茲謀，遣使詐降于超。超內(nèi)知其奸而外偽許之。忠大喜，即從輕猗詣超。超密勒兵待之，為供張設(shè)樂，酒行，乃叱吏縛忠斬之。因擊破其眾，殺七百余人，南道于是遂通。

　　明年，超發(fā)于窴諸國兵二萬五千人，復(fù)擊莎車。而龜茲王遣左將軍發(fā)溫宿、姑墨、尉頭合五萬人求之。超召將校及于窴王議曰：“今兵少不敵，其計莫若各散去。于窴從是而東，長史亦于此西歸，可須夜鼓聲而發(fā)?！标幘徦蒙?。龜茲王聞之大喜，自以萬騎于西界遮超，溫宿王將八千騎于東界徼于窴。超知二虜已出，密召諸部勒兵，雞鳴馳赴莎車營，胡大驚亂奔走，追斬五千余級，大獲其馬畜財物。莎車遂將，龜茲等因各退散，自是威震西域。

　　初，月氏嘗助漢擊車師有功，是歲貢奉珍寶、符拔、師子，因求漢公主。超拒還其使，由是怨恨。永元二年，月氏遣其副王謝將兵七萬攻超。超眾少，皆大恐。超譬軍士曰：“月氏兵雖多，然數(shù)千里逾蔥領(lǐng)來，非有運輸，何足憂邪？但當(dāng)收谷堅守，彼饑窮自降，不過數(shù)十日決矣?！敝x遂前攻超，不下，又抄掠無所得。超度其糧將盡，必從龜茲求救，乃遣兵數(shù)百于東界要之。謝果遣騎赍金銀珠玉以賂龜茲。超伏兵庶擊，盡殺之，持其使首以示謝。謝大驚，即遣使請罪，愿得生歸。超縱遣之。月氏由是大震，歲奉貢獻(xiàn)。

　　明年，龜茲、姑墨、溫宿皆降，乃以超為都護，徐F8B5為長史。拜白霸為龜茲王，遣司馬姚光送之。超與光共脅龜茲廢其王尤利多而立白霸，使光將尤利多還詣京師。超居龜茲它乾城，徐F8B5屯疏勒。西域唯焉耆、危須、尉犁以前沒都護，懷二心，其余悉定。

　　六年秋，超遂發(fā)龜茲、鄯善等八國兵合七萬人，及吏士賈客千四百人討焉耆。兵到尉犁界，而遣曉說焉耆、尉犁、危須曰：“都護來者，欲鎮(zhèn)撫三國。即欲改過向善，宜遣大人來迎，當(dāng)賞賜王侯已下，事畢即還。今賜王彩五百匹?！毖申韧鯊V遣其左將北鞬支奉牛、酒迎超。超詰鞬支曰：“汝雖匈奴侍子，而今秉國之權(quán)。都護自來，王不以時迎，皆汝罪也?！被蛑^超可便殺之。超曰：“非汝所及。此人權(quán)重于王，今未入其國而殺之，遂令自疑，設(shè)備守險，豈得到其城下哉！”于是賜而遣之。廣乃與大人迎超于尉犁，奉獻(xiàn)珍物。

　　焉耆國有葦橋之險，廣乃絕橋，不欲令漢軍入國。超更從它道厲度。七月晦，到焉者，去城二十里，營大澤中。廣出不意，大恐，乃欲悉驅(qū)其人共入山保。焉耆左侯元孟先嘗質(zhì)京師，密遣使以事告超，超即斬之，示不信用。乃期大會諸國王，因揚聲當(dāng)重加賞賜，于是焉耆王廣，尉犁王B02A及北革建支等三十人相率詣超。其國相腹久等十七人懼誅，皆亡入海，而危須王亦不至。坐定，超怒詰廣曰：“危須王何故不到？腹久等所緣逃亡？”遂叱吏士收廣、B02A等于陳睦故城斬之，傳首京師。因縱兵抄掠，斬首五千余級，獲生口萬五千人，馬畜牛羊三十余萬頭，更立元孟為焉耆王。超留焉耆半歲，尉撫之。于是西域五十余國悉皆納質(zhì)內(nèi)屬焉。

　　明年，下詔曰：“往者匈奴獨擅西域，寇盜河西，永平之末，城門晝閉。先帝深愍邊萌嬰羅寇害，乃命將帥擊右地，破白山，臨蒲類，取車師，城郭諸國震懾響應(yīng)，遂開西域，置都護。而焉耆王舜、舜子忠獨謀悖逆，恃其險隘，覆沒都護，并及吏士。先帝重元元之命，憚兵役之興，故使軍司馬班超安集于窴以西。超遂逾蔥領(lǐng)，迄縣度，出入二十二年，莫不賓從。改立其王，而綏其人。不動中國，不煩戎士，得遠(yuǎn)夷之和，同異俗之心，而致天誅，蠲宿恥，以報將士之仇?！端抉R法》曰：‘賞不逾月，欲人速睹為善之利也?！浞獬瑸槎ㄟh(yuǎn)侯，邑千戶?！?/p>

　　超自以久在絕域，年老思土。十二年，上疏曰：“臣聞太公封齊，五世葬周，狐死首丘，代馬依風(fēng)。夫周齊同在中土千里之間，況于遠(yuǎn)處絕域，小臣能無依風(fēng)首丘之思哉？蠻夷之俗，畏壯侮老。臣超犬馬齒殲，?？帜晁?，奄忽僵仆，孤魂棄捐。昔蘇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，今臣幸得奉節(jié)帶金銀護西域，如自以壽終屯部，誠無所恨，然恐后世或名臣為沒西域。臣不敢望到酒泉郡，但愿生入玉門關(guān)。臣老病衰困，冒死瞽言，謹(jǐn)遣子勇隨獻(xiàn)物入塞。及臣生在，令勇目見中土?！倍猛げ軌燮拚岩嗌蠒埑唬?/p>

　　妾同產(chǎn)兄西域都護定遠(yuǎn)侯超，幸得以微功特蒙重賞，爵列通侯，位二千石。天恩殊絕，誠非小臣所當(dāng)被蒙。超之始出，志捐軀命，冀立微功，以自陳效。會陳睦之變，道路隔絕，超以一身轉(zhuǎn)側(cè)絕域，曉譬諸國，因其兵眾，每有攻戰(zhàn)，輒為先登，身被金夷，不避死亡。賴蒙陛下神靈，且得延命沙漠，至今積三十年。骨肉生離，不復(fù)相識。所與相隨時人士眾，皆已物故。超年最長，今且七十。衰老被病，頭發(fā)無黑，兩手不仁，耳目不聰明，扶杖乃能行。雖欲竭盡其力，以報塞天恩，迫于歲暮，犬馬齒索。蠻夷之性，悖逆侮老，而超旦暮入地，久不見代，恐開奸宄之源，生逆亂之心。而卿大夫咸懷一切，莫肯遠(yuǎn)慮。如有卒暴，超之氣力不能從心，便為上損國家累世之功，下棄忠臣竭力之用，誠可痛也。故超萬里歸誠，自陳苦急，延頸逾望，三年于今，未蒙省錄。

　　妾竊聞古者十五受兵，六十還之，亦有休息不任職也。緣陛下以至孝理天下，得萬國之歡心，不遣小國之臣，況超得備侯伯之位，故敢觸死為超求衰，丐超余年。一得生還，復(fù)見闕庭，使國永無勞遠(yuǎn)之慮，西域無倉卒之憂，超得長蒙文王葬骨之恩，子方哀老之惠?！对姟吩疲骸懊褚鄤谥梗嗫尚】?，惠此中國，以綏四方?！背袝c妾生訣，恐不復(fù)相見。妾誠傷超以壯年竭忠孝于沙漠，疲老則便捐死于曠野，誠可哀憐。如不蒙救護，超后有一旦之變，冀幸超家得蒙趙母、衛(wèi)姬先請之貸。妾愚戇不知大義，觸犯忌諱。

　　書奏，帝感其言，乃征超還。

　　超在西域三十一歲。十四年八月至洛陽，拜為射聲校尉。超素有胸脅疾，既至，病遂加。帝遣中黃門問疾，賜醫(yī)藥。其年九月卒，年七十一。朝廷愍惜焉，使者吊祭，贈赗甚厚。子雄嗣。

　　初，超被征，以戊己校尉任尚為都護。與超交代。尚謂超曰：“君侯在外國三十余年，而小人猥承君后，任重慮淺，宜有以誨之。”超曰：“年老失智，任君數(shù)當(dāng)大位，豈班超所能及哉！必不得已，愿進(jìn)愚言。寒外吏士，本非孝子順孫，皆以罪過徙補邊屯。而蠻夷懷鳥獸之心，難養(yǎng)易敗。今君性嚴(yán)急，水清無大魚，察政不得下和。宜蕩佚簡易，寬小過，總大綱而已?！背ズ?，尚私謂所親曰：“我以班君當(dāng)有奇策，今所言平平耳?！鄙兄翑?shù)年，而西域反亂，以罪被征，如超所戒。

　　有三子。長子雄，累遷屯騎校尉。會叛羌寇三輔，詔雄將五營兵屯長安，就拜京兆尹。雄卒，子始嗣，尚清河孝王女陰城公主。主順帝之姑，貴驕淫亂，與嬖人居帷中，而召始入，使伏床下。始積怒，永建五年，遂拔刃殺主。帝大怒，腰斬始，同產(chǎn)皆棄市。超少子勇。

　　勇字宜僚，少有父風(fēng)。永初元年，西域反叛，以勇為軍司馬。與兄雄俱出敦煌，迎都護及西域甲卒而還。因罷都護。后西域絕無漢吏十余年。

　　元初六年，敦煌太守曹宗遣長史索班將千余人屯伊吾，車師前王及鄯善王皆來降班。后數(shù)月，北單于與車師后部遂共攻沒班，進(jìn)擊走前王，略有北道。鄯善王急，求救于曹宗，宗因此請出兵五千人擊匈奴，報索班之恥，因復(fù)取西域。鄧太后召勇詣朝堂會議。先是，公卿多以為宜閉玉門關(guān)，遂棄西域。勇上議曰：

　　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強盛，兼總百蠻，以逼障塞。于是開通西域，離其黨與，論者以為奪匈奴府藏，斷其右臂。遭王莽篡盜，征求無CA75，胡夷忿毒，遂以背叛。光武中興，未遑外事，故匈奴負(fù)強，驅(qū)率諸國。及至永平，再攻敦煌，河西諸郡，城門晝閉。孝明皇帝深惟廟策，乃命虎臣，出征西域，故匈奴遠(yuǎn)遁，邊境得安。及至永元，莫不內(nèi)屬。會間者羌亂，西域復(fù)絕，北虜遂遣責(zé)諸國，備其逋租，高其價值，嚴(yán)以期會。鄯善、車師皆懷憤怨，思樂事漢，其路無從。前所以時有叛者，皆由牧養(yǎng)失宜，還為其害故也。今曹宗徒恥于前負(fù)，欲報雪匈奴，而不尋出兵故事，未度當(dāng)時之宜也。夫要功荒外，萬無一成，若兵連禍結(jié)，悔無及已。況今府藏未充，師無后繼，是示弱于遠(yuǎn)夷，暴短于海內(nèi)，臣愚以為不可許也。舊敦煌郡有營兵三百人，今宜復(fù)之，復(fù)置護西域副校尉，居于敦煌，如永元故事。又宜遣西域長史將五百人屯樓蘭，西當(dāng)焉耆、龜茲徑路，南強鄯善、于窴心膽，北B473匈奴，東近敦煌。如此誠便。

　　尚書問勇曰：“今立副校尉，何以為便？又置長史屯樓蘭，利害云何？”勇對曰：“昔永平之末，始通西域，初遣中郎將居郭煌，后置副校尉于車師，既為胡虜節(jié)度，又禁漢人不得有所侵?jǐn)_。故外夷歸心，匈奴畏威。今鄯善王尤還，漢人外孫，若匈奴得志，則尤還必死。此等雖同鳥獸，亦知避害。若出屯樓蘭，足以招附其心，愚以為便?！遍L樂衛(wèi)尉鐔顯、廷尉綦母參、司隸校尉崔據(jù)難曰：“朝廷前所以棄西域者，以其無益于中國而費難供也。今車師已屬匈奴，鄯善不可保信，一旦反復(fù)，班將能保北虜不為邊害乎？”勇對曰：“今中國置州牧者，以禁郡縣奸猾盜賊也。若州牧能保盜賊不起者，臣亦愿以要斬保匈奴之不為邊害也。今通西域則虜勢必弱，虜勢弱則為患微矣。孰與歸其府藏，續(xù)其斷臂哉！今置校尉以B473撫西域，設(shè)長史以招懷諸國，若棄而不立，則西域望絕。望絕之后，屈就北虜，緣邊之郡將受困害，恐河西城門必復(fù)有晝閉之儆矣。今不廓開朝廷之德，而拘屯戍之費，若北虜遂熾，豈安邊久長之策哉！”

　　太尉屬毛軫難曰：“今若置校尉，則西域駱驛遣使，求索無CA75，與之則費難供，不與則失其心。一旦為匈奴所迫，當(dāng)復(fù)求救，則為役大矣?！庇聦υ唬骸敖裨O(shè)以西域歸匈奴，而使其恩德大漢，不為抄盜則可矣。如其不然，則因西域租入之饒，兵馬之眾，以擾動緣邊，是為富仇讎之財，增暴夷之勢也。置校尉者，宣威布德，以系諸國內(nèi)向之心，以疑匈奴覬覦之情，而無財費耗國之慮也。且西域之人無它求索，其來入者，不過稟食而已。今若拒絕，勢歸北屬，夷虜并力以寇并、涼，則中國之費不止千億。置之誠便。”

　　于是從勇議，復(fù)郭煌郡營兵三百人，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。雖復(fù)羈縻西域，然亦未能出屯。其后匈奴果數(shù)與車師共入寇抄，河西大被其害。

　　延光二年夏，復(fù)以勇為西域長史，將兵五百人出屯柳中。明年正月，勇至樓蘭，以鄯善歸附，特加三綏。而龜茲王白英猶自疑未下，勇開以恩信，白英乃率姑墨、溫宿自縛詣勇降。勇因發(fā)其兵步騎萬余人到車師前王庭，擊走匈奴伊蠡王于伊和谷，收得前部五千余人，于是前部始復(fù)開通。還，屯田柳中。

　　四年秋，勇發(fā)敦煌、張掖、酒泉六千騎及鄯善、疏勒、車師前部兵擊后部王軍就，大破之。首虜八千余人，馬畜五萬余頭。捕得軍就及匈奴持節(jié)使者，將至索班沒處斬之，以報其恥，傳首京師。永建元年，更立后部故王子加特奴為王。勇又使別校誅斬東且彌王，亦更立其種人為王，于是車師六國悉平。

　　其冬，勇發(fā)諸國兵擊匈奴呼衍王，呼衍王亡走，其眾二萬余人皆降。捕得單于從兄，勇使加特奴手?jǐn)刂?，以結(jié)車師，匈奴之隙。北單于自將萬余騎入后部，至金且谷，勇使假司馬曹俟馳救之。單于引去，俊追斬其貴人骨都侯，于是呼衍王遂徙居枯梧河上。是后車師無復(fù)虜跡，城郭皆安。惟焉耆王元孟未降。

　　二年，勇上請攻元孟，于是遺敦煌太守張朗將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勇。因發(fā)諸國兵四萬余人，分騎為兩道擊之。勇從南道，朗從北道，約期俱至焉耆。而朗先有罪，欲徼功自贖，遂先期至爵離關(guān)，遣司馬將兵前戰(zhàn)，首虜二千余人。元孟懼誅，逆遣使乞降，張朗徑入焉耆受降而還。元孟竟不肯面縛，惟遣子詣闕貢獻(xiàn)。朗遂得免誅。勇以后期，征下獄，免。后卒于家。

　　梁D454字伯威，北地弋居人也。父諷，歷州宰。永元元年，車騎將軍竇憲出征匈奴，除諷為軍司馬，令先赍金帛使北單于，宣國威德，其歸附者萬余人。后坐失憲意，髡輸武威，武威太守承旨?xì)⒅８]氏既滅， 和帝知其為憲所誣， 征D454，除為郎中。

　　D454有勇氣，常慷慨好功名。初為車騎將軍鄧鴻司馬，再遷，延平元年拜西域副校尉。D454行至河西，會西域諸國反叛，攻都護任尚于疏勒。尚上書求救，詔D454將河西四郡羌胡五千騎馳赴之，D454未至而尚已得解。會征尚還，以騎都尉段禧為都護，西域長史趙博為騎都尉。禧、博守它乾城。它乾城小，D454以為不可固，乃譎說龜茲王白霸，欲入共保其城，白霸許之。吏人固諫，白霸不聽，懂既入，遣將急迎禧、博，合軍八九千人。龜茲吏人并叛其王，而與溫宿、姑墨數(shù)萬兵反，共圍城。D454等出戰(zhàn)，大破之。連兵數(shù)月，胡眾敗走，乘勝追擊，凡斬首萬余級，獲生口數(shù)千人，駱駝畜產(chǎn)數(shù)萬頭，龜茲乃定。而道路尚隔。檄書不通。歲余，朝廷憂之。公卿議者以為西域阻遠(yuǎn)，數(shù)有背叛，吏士屯田，其費無已。永初元年，遂罷都護，遣騎都尉王弘發(fā)關(guān)中兵迎D454、禧、博及伊吾盧、柳中屯田吏士。

　　二年春，還至敦煌。會眾羌反叛，朝廷大發(fā)兵西擊之，逆詔D454留為諸軍援。D454至張掖日勒。羌諸種萬余人攻亭侯，殺略吏人。D454進(jìn)兵擊，大破之，乘勝追至昭武，虜遂散走，其能脫者十二三。乃至姑臧，羌大豪三百余人詣D454降，并慰譬遣還故地，河西四郡復(fù)安。

　　D454受詔當(dāng)屯金城，聞羌轉(zhuǎn)寇三輔，迫近園陵，即引兵赴擊之，轉(zhuǎn)戰(zhàn)武功美陽關(guān)。D454臨陣被創(chuàng)，不顧，連破走之。盡還得所掠生口，獲馬畜財物甚眾，羌遂奔散。朝延嘉之，數(shù)璽書勞勉，委以西方事，令為諸軍節(jié)度。

　　三年冬，南單于與烏桓大人俱反。以大司農(nóng)何熙行車騎將軍事，中郎將寵雄為副，將羽林五校營士，及發(fā)緣邊十郡兵二萬余人，又遼東太守耿夔率將鮮卑種眾共擊之，詔D4 54行度遼將軍事。龐雄與耿夔共擊匈奴奧鞬日逐王，破之。 單于乃自將圍中郎將耿種于美稷，連戰(zhàn)數(shù)月，攻之轉(zhuǎn)急，種移檄求救。明年正月，D454將八千余人馳往赴之，至屬國故城，與匈奴左將軍、烏桓大人戰(zhàn)，破斬其渠帥，殺三千余人，虜其妻子，獲財物甚眾。單于復(fù)自將七八千騎迎攻，圍D454。D454被甲奔擊，所向皆破，虜遂引還虎澤。三月，何熙軍到五原曼柏，暴疾，不能進(jìn)，遣龐雄與D454及耿種步騎萬六千人攻虎澤。連營稍前，卑于惶怖，遣左奧鞬日逐王詣D454乞降，D454乃大陳兵受之。單于脫帽徒跣，面縛稽顙，納質(zhì)。會熙卒于師，即拜D454度遼將軍。龐雄還為大鴻臚。雄，巴郡人，有勇略，稱為名將。

　　明年，安定、北地、上郡皆被羌寇，谷貴人流，不能自立。詔D454發(fā)邊兵迎三郡太守，使將吏人徙扶風(fēng)界。D454即遣南單于兄子優(yōu)孤涂奴將兵迎之。既還，D454以涂奴接其家屬有勞，輒授以羌侯印綬，坐專擅，征下獄，抵罪。明年，校書郎馬融上書訟D454與護羌校尉龐參，有詔原刑。語在《龐參傳》。

　　會叛羌寇三輔，關(guān)中盜賊起，拜D454謁者，將兵擊之。至胡縣，病卒。

　　何熙字孟孫，陳國人。少有大志。永元中，為謁者。身長八尺五寸，善為威容，贊拜殿中，音動左右。和帝偉之，擢為御史中丞，歷司隸校尉、大司農(nóng)。及在軍臨歿，遺言薄葬。三子：臨、瑾、阜。臨、瑾并有政能。阜俊才早沒。臨子衡，為尚書，以正直稱，坐訟李膺等下獄，免官，廢于家。

　　論曰：時政平則文德用，而武略之士無所奮其力能，故漢世有發(fā)憤張膽、爭膏身于夷狄，以要功名，多矣。祭肜、耿秉啟匈奴之權(quán)，班超、梁D454奮西域之略，卒能成功立名，享受爵位，薦功祖廟，勒勛于后，亦一時之志土也。

　　贊曰：定遠(yuǎn)慷慨，專功西遐。坦步蔥、雪，咫尺龍沙。D454亦抗憤，勇乃負(fù)荷。

譯文及注釋

　?。ò喑嘤?、梁慬）

　　◆班超傳，班超字仲升，扶風(fēng)平陵縣人，是徐縣縣令班彪的小兒子。他為人有大志，不拘小節(jié)?？墒撬㈨樄е?jǐn)，居家操持勤苦，不以勞苦受辱為恥。他廣閱書傳，很有口才。

　　永平五年(63)，他的哥哥班固被征召任校書郎，班超和他的母親一同到洛陽。他家里很貧困，常為官家雇用抄書，以其所得來供養(yǎng)母親。因此長時間工作勞苦，曾放下工作投筆嘆道：“大丈夫沒有其他壯志大略，還應(yīng)該效法傅介子、張騫，立功于異域來取得封侯，怎么能長久從事筆硯的工作呢？”同事們都取笑他。班超說：“小子們怎么知道壯士的志氣呢？”后來，他到看相的那里去看相，看相的說“：先生，您不過是布衣之士罷了，可是將來必定封侯于萬里之外?！卑喑儐査男螤?，看相的說：“你額頭如燕，頸脖如虎，飛翔食肉，這是萬里侯的相貌啊?！边^了很久，顯宗問班固：“你的弟弟在哪兒？”班固對顯宗說：“他在給官府抄書，得點錢來供養(yǎng)老母?！憋@宗就任命班超為蘭臺令史。

　　后來，班超因有過失而罷了官。

　　永平十六年(74)，奉東都尉竇固出擊匈奴，起用班超做假司馬，讓他率領(lǐng)一支軍隊攻擊伊吾，在蒲類海作戰(zhàn)，斬了敵人很多首級回來。竇固認(rèn)為班超很有才能，派遣他跟從郭恂一道出使西域。班超到了鄯善國，鄯善國王廣很恭敬而有禮貌地接待了他，后來忽然變得冷淡了。班超對他的部屬說“：你們可曾感覺到鄯善國王廣對我們的敬意減低了嗎？這一定是有匈奴使者來，鄯善國王心懷猶豫不知所以的緣故。明智的人能夠看出還沒有露出苗頭的事物，何況是明擺著的事實呢？”于是叫來侍候的胡人，嚇詐他說：“匈奴使者來了好幾天了?，F(xiàn)在在哪兒？”侍者嚇不過，就吐露了全部情況。班超便把侍者關(guān)起來，把他的部屬三十六人都召集起來一同喝酒。喝得高興的時候，班超便用語言激怒他們說“：你們和我都處在極偏遠(yuǎn)的地方，想立大功以求富貴?，F(xiàn)在匈奴使者來了才幾天，而鄯善王廣便取消禮敬，如果他把我們抓起來送給匈奴，那我們的骸骨就會永遠(yuǎn)喂豺狼了。你們看怎么辦呢？”部屬都說“：現(xiàn)在處在危急存亡的地方，死活都聽從司馬的吩咐。”班超說“：不到老虎洞里，就抓不到小老虎。現(xiàn)在的上策，只有趁夜晚天黑，用火攻擊匈奴人，他們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，一定會大為驚恐，我們便可全部消滅他們。消滅了匈奴人，鄯善王會因此嚇破了膽，我們便大功告成，事情辦好?！辈繉賯冋f：“應(yīng)當(dāng)跟從事商量一下?！卑喑唬骸笆羌莾?，決定在于今日。從事是庸俗的文官，聽了我們的計劃必定會因害怕而泄露機密。死了不為人所稱道，不是一個豪壯而勇敢的人。”大家說：“好！”初更時分，班超便率領(lǐng)部屬奔向匈奴使者營地。這時，正刮著大風(fēng)。班超叫十個人拿著鼓躲在匈奴使者駐地后邊，約定說：“你們看到火攻起來了，就都擊鼓大聲吶喊。”其余的人都拿著弓箭武器，埋伏在匈奴使者駐地的門前兩邊。班超順風(fēng)放火，前后擊鼓喧嘩，匈奴人嚇得亂作一團。班超親手殺死三個人，部屬殺死了匈奴使者，還殺死了匈奴使者的隨從三十多人，全都砍下了他們的腦袋。其余的一百多人全被燒死。

　　第二天，就回去把情況告知郭恂。郭恂開始大吃一驚，一會兒臉色變了。班超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要分功，便舉著手對郭恂說：“您雖然沒有一同去破敵，我怎么會存心獨占這份功勞呢？”郭恂這才高興起來。班超便叫來鄯善王廣，把匈奴使者的首級給他看。鄯善國舉國震驚。班超便把這個事公開，并加以撫慰。于是鄯善王便把自己的兒子送到漢朝做人質(zhì)。班超回來把這件事稟報竇固，竇固大喜，詳細(xì)地把班超的功勞奏明皇帝，并要求另外選派使者出使西域。漢明帝贊許班超的氣節(jié)，下令給竇固說：“像班超這樣的官吏，為什么不選，卻要另選他人呢？現(xiàn)在任命班超為軍司馬，讓他去完成未完成的功業(yè)?！卑喑俅问苊鍪刮饔?。竇固想要多給些士兵給班超，班超說“：我只愿把原來的三十多人給我就足夠了。如果有什么不測，人多了更是累贅?！边@時候，于賓王廣德剛攻破莎東國，便在天山南道稱雄。而匈奴派了使者監(jiān)護他們的國家。班超到西域，先到于蜫國，廣德王對他很冷淡，禮儀極不周到。而且這個國家的風(fēng)俗信巫。巫師說“：神人發(fā)脾氣了，為什么要親近漢朝？漢朝使者有一匹靬馬，趕快牽來祭我?！睆V德王就派人到班超那里來要那匹馬。班超暗地里了解了這個情況，便答應(yīng)把馬給他，并要那個巫師親自來牽馬。一會兒，巫師來了，班超便殺了他，砍下他的腦袋送給廣德王，并以言辭責(zé)備他。廣德王早聽說班超在鄯善國消滅匈奴使者的情況，非常害怕，便擊殺匈奴使者向班超投降。

　　班超重賞廣德王及其下屬，就此把于蜫震懾安撫下來。當(dāng)時，龜茲王逵是匈奴扶植的。他倚仗匈奴的威勢，據(jù)有天山北道，攻破疏勒，殺死了疏勒王，而立龜茲人兜題做疏勒王。

　　第二年(永平十七年)春天，班超抄小路到了疏勒，離兜題所居的..橐城九十里路。班超預(yù)先派遣官吏田慮去..橐城叫兜題投降，并囑咐田慮說：“兜題本不是疏勒種，國人一定不會聽他的命令，他若不投降，就逮住他?！碧飸]到達(dá)..橐城，兜題見他力微勢弱，根本沒有降意。田慮趁他沒有防備，便上前捆綁了他。兜題的隨從因事出意外，都嚇跑了。田慮飛馬告知班超。班超趕到..橐城，召集全部疏勒將士官吏，把龜茲倒行逆施的情況告訴他們，并扶植他們故王兄長的兒子名叫忠的做疏勒王，疏勒國人民都非常喜悅。疏勒王忠和他的下屬都請求殺掉兜題，班超不同意，想要示以威信，便釋放了兜題。疏勒從此同龜茲結(jié)下了仇怨。

　　永平十八年(75)，漢明帝死了，馬耆因中國有大喪事，就進(jìn)攻殺死了都護陳睦。班超孤立沒有外援，而龜茲、姑墨等國多次發(fā)兵攻打疏勒。班超鎮(zhèn)守..城，跟疏勒王忠構(gòu)成首尾之勢，以極少的兵力，堅守了一年多。肅宗初登帝位，因陳睦剛被殺害，恐怕班超兵力單薄，不能保全自己，便下令召班超還朝。班超準(zhǔn)備起程回國，疏勒全國憂愁恐懼。都尉黎..說“漢朝使者拋棄了我們，我們一定會再次被龜茲所滅，我真不忍心看到漢使離去。”于是拔刀自殺了。班超回到于蜫，于蜫國自王侯以下都號哭著說：“我們依靠漢使就像依靠父母一樣，真不能離開啊！”于是相互抱著班超的馬腳，使班超不能行走。班超恐于蜫始終不會讓他東歸，又想實現(xiàn)他原來的志愿，便返回疏勒。疏勒有兩個城市，自從班超離開后，又降了龜北，而同尉頭國連兵一處。班超捕殺了謀反的人，打敗了尉頭，殺死六百多人，疏勒又安定了。

　　建初三年(78)，班超率領(lǐng)疏勒、康居、于蜫、拘彌的軍隊一萬人，進(jìn)攻姑墨石城，攻破了城池，斬首七百顆。班超想乘勝平定諸國，于是上書給皇帝請求增兵，說：“我私自以為先帝想要開辟西域，所以北邊派兵進(jìn)擊匈奴，西邊派使者出使外國，鄯善、于蜫很快歸服我朝?，F(xiàn)在，拘彌、莎東、疏勒、月代、烏孫、康居等國又都愿意歸附，和我們同心協(xié)力，擊破龜茲，打通漢道。如果征服了龜茲，那么西域未歸服的不過百分之一罷了。我常想，我是個小小士吏，著實愿意像谷吉那樣效命于絕域，像張騫那樣委身于曠野之間。古時，晉國的魏絳，官不過一大夫，尚且能夠使夷狄和好。何況我仰仗大漢的神威，而能像鉛刀那樣連一割的用處也沒有嗎？古代論者都把奪取三十六國，稱為割斷匈奴的右臂?，F(xiàn)在西域各國，從日之所入的廣大地區(qū)，莫有不歸順我們的。大小國家，都高高興興地不斷向我朝進(jìn)貢，惟獨馬耆、龜茲沒有服從。我自從跟所屬三十六人出使絕域，歷盡了艱難險阻。從孤軍困守疏勒，到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五年了。胡人的情況，我都非常熟悉，問他們城郭的大小，都說“：依靠漢朝就像依靠天一樣?！币源送茰y，則蔥嶺一帶可以暢通。蔥嶺暢通，那么討伐龜茲便沒有什么問題了?，F(xiàn)在，應(yīng)該扶植龜茲侍子白霸做龜茲的國王，以騎兵步兵數(shù)百送他，跟其他國家連兵，年或幾個月時間，龜茲王便可擒獲。用夷狄來攻打夷狄，這是上好的策略。我看到莎東、疏勒土地廣闊肥沃，牧草豐茂，不像敦煌、鄯善那樣貧瘠。這樣，既不需勞師遠(yuǎn)征，而糧食又自足。況且姑墨、溫宿二王，是龜茲扶植的，既不是同種，更互相厭惡惱恨，想必謀反而歸降我們。如果姑墨、溫宿兩國來降，那么龜茲便會不攻自破。望批下我的奏章，交主管部門參考行事。即使有萬分危險，我為國而死，又有什么可遺憾的呢？我班超區(qū)區(qū)小吏，特蒙受皇上神靈，私心希望我不即死，能親眼看到西域平定，陛下高舉萬年之杯，薦功勛于祖廟，向天下宣告大喜的盛況?！弊嗾滤蜕先ズ螅实壑揽梢猿晒?，商議想要給班超兵馬。平陵人徐干向來與班超是志同道合的好友，上書給皇帝愿意竭力幫助班超。

　　建初五年(80)，朝廷就任命徐干為假司馬，撥發(fā)減刑的罪人及志愿人員一千人給班超。以前，莎東以為漢朝不出兵，須向龜茲投降，而疏勒都尉番辰，又反叛漢朝。正好徐干領(lǐng)兵來了，班超便和徐干合兵攻擊番辰，把番辰打得大敗，斬首一千余顆，抓了很多俘虜。班超已擊敗番辰，便想進(jìn)兵攻龜茲。因為烏孫兵強，應(yīng)當(dāng)借助他的力量。于是上書給皇帝說“：烏孫是個大國，有使用弓箭的兵十萬，所以武帝把江都王違之女細(xì)君公主，嫁給烏孫王。到孝宣皇帝時，終于得到了它的幫助，大破匈奴?，F(xiàn)在可派遣使者安撫烏孫，與之并力合作?！被实鄄杉{了班超的意見。

　　建初八年(83)，任命班超為將兵長史，借用鼓吹幢麾等旌旗樂器，任命徐干為軍司馬。另外派遣衛(wèi)侯李邑護送烏孫使者，大小昆彌以下官吏，都賜以錦帛。李邑剛到于蜫，正碰上龜茲進(jìn)攻疏勒，他害怕不敢前進(jìn)。于是上書給皇帝，陳述平定西域不可能成功，又極力毀謗班超，說班超擁抱愛妻，懷抱幼子，在國外享受安樂，沒有心思考慮國內(nèi)的事情。班超聽到了，嘆息道：“我非曾參而有三至之讒，恐怕現(xiàn)在會有人懷疑我了。”于是離開了妻子?；实壑腊喑倚?，便狠狠地責(zé)備李邑說：“即使班超擁抱愛妻，懷抱幼子，那么思念家鄉(xiāng)的士卒一千多人，怎么能夠都跟班超同心同德呢？”便命令李邑到班超那里接受他的指揮，還說“：如果李邑在國外任職，那就留他在你那里做從事?！卑喑瑓s派遣李邑帶領(lǐng)烏孫侍子回京師。徐干對班超說“：李邑以前毀謗你，企圖使你平定西域的功業(yè)失敗，現(xiàn)在何不遵循皇帝的旨意把他留下來，另派官吏護送侍子呢？”班超說：“你怎么這樣沒見識呢？正因為李邑毀謗我，所以我現(xiàn)在才派遣他回國。我處心無愧，還怕別人講什么呢？因泄私憤而圖快意把他留下來，不稱是忠臣?！钡诙?，朝廷又派遣假司和恭等四人率領(lǐng)軍隊八百人到班超駐地，班超便發(fā)動疏勒、于蜫的軍隊攻擊莎東。

　　莎東暗地派人到疏勒王忠那里用重利賄賂他。疏勒王忠便反叛班超，聽從莎東的指使，西保烏即城。班超就另立疏勒的府丞成大為疏勒王，調(diào)動全部沒有反叛的軍隊來攻擊疏勒王忠。過了半年，康居派遣精兵援救疏勒王忠，班超攻打不下。這時候，月氏剛與康居通婚，互相親善。班超便派遣使者多帶錦帛送給月氏王，教化曉示康居王，康居王便罷兵，逮捕了疏勒王忠，把他送回疏勒。烏即城便向班超投降了。

　　其后三年，疏勒王忠游說康居王，向他借兵，回?fù)?jù)損中，又暗地里與龜茲密謀，派遣使者向班超詐降。班超知道了他們的陰謀，表面上佯裝接受投降。疏勒王忠大喜，隨即率領(lǐng)輕騎兵到班超那里去詐降。班超暗地埋伏士兵，并設(shè)帳安排酒宴樂隊，等待疏勒王忠的到來。疏勒王忠來了，飲酒間，班超令士兵捆了疏勒王忠，把他殺了。于是乘勝攻擊他的軍隊，殺了七百多人，南道就這樣打通了。第二年班超帶領(lǐng)于蜫各國的軍隊二萬五千人，再次進(jìn)攻莎東，而龜茲王派遣左將軍帶領(lǐng)溫宿、姑墨、尉頭等國的軍隊合計五萬人援救莎東。班超召集將校和于蜫王商議說：“現(xiàn)在兵少不能克敵，最好的計策是各自散去。于蜫從這里往東走，長史也從此西歸。等聽到夜里的鼓聲便可出發(fā)?！卑档胤潘伤カ@的俘虜?shù)谋O(jiān)禁。龜茲王聽到這個消息非常歡喜，自己率領(lǐng)一萬騎兵赴西邊阻擋班超；溫宿王率領(lǐng)八千騎兵往東邊攔截于蜫王。班超知道兩路敵軍已經(jīng)出發(fā)，暗地號令各部率領(lǐng)軍隊于雞鳴時奔赴莎東軍營。敵人大驚，慌忙逃竄。班超軍隊追擊敵人，殺死敵軍五千余人，繳獲大批財物、馬匹。莎東便投降了。龜茲等國亦各自敗退走散。從此班超威振西域。

　　以前，月氏曾幫助漢朝進(jìn)攻車師國，立下了功勞。這一年，向漢朝貢獻(xiàn)珍珠寶貝、符拔、獅子，并要求漢朝以公主許婚。班超拒絕了月氏的要求，遣還他們的使者。從此月氏怨恨漢朝。

　　永元二年(90)，月氏派遣他的副王謝，率領(lǐng)七萬人馬攻擊班超。班超兵馬少，軍士都很驚恐。班超曉喻軍士說：“月氏兵雖然多，可是跋涉數(shù)千里，翻越蔥嶺來犯，交通運輸極為不便，有什么可憂慮的呢？只應(yīng)當(dāng)收藏好糧食，堅守不出，敵人便會因饑餓而投降。不過幾十天便會擊敗敵人的?！痹率细蓖踔x率軍攻擊班超，不能取勝；又進(jìn)行掠奪搶劫，也毫無所得。班超估計敵軍糧盡，必定會向龜茲求救。于是派遣軍隊數(shù)百人于東路攔截。月氏副王謝果然派遣騎兵赍送金銀珠玉去賄賂龜茲。班超的伏兵突出截?fù)?，殺光敵人，派人持月氏使者的腦袋給副王謝看。謝大吃一驚，立即派遣使者到班超這里來請罪，只要求讓他能活著回去。班超便放了月氏副王謝，讓他回去了。月氏從此受到極大震動，每年都向漢朝進(jìn)貢。

　　永元三年(91)，龜茲、姑墨、溫宿都投降了，朝廷任命班超為郡護，徐干為長史，立白霸為龜茲王，派遣司馬姚光護送他。班超與姚光共同脅迫龜茲廢除原國王尤利多而立白霸為王，并派遣姚光帶著尤利多回到京城。班超駐扎在龜茲它乾城，徐干屯兵疏勒。西域只有焉耆、危須、尉犁以前殺過漢朝都護陳睦，懷有二心，不敢歸誠，其余西域各國都平定了。

　　永元六年秋天(94)，班超調(diào)動龜茲、鄯善等八國軍隊合共七萬人，和吏士賈客一千四百人討伐焉耆。軍隊到達(dá)尉犁邊界，就派人曉喻焉耆、尉犁、危須說：“都護這次到這里來，只想要安定、撫慰三國。如果想要改過從善，就應(yīng)該派首領(lǐng)來迎接我們，那么你們王侯以下都會得到賞賜。撫慰完畢我們便會回軍?，F(xiàn)在賞賜你們國王彩色絲綢五百匹?！毖申韧鯊V派遣他的左將北革健支獻(xiàn)上牛酒來迎接班超。班超責(zé)備革健支說：“你雖然是匈奴侍子，可你掌握了國家大權(quán)，我都護親自來到，你們國王不按時歡迎，都是你的罪過?！庇腥藢Π喑f，可就便殺了他。班超說“：這不是你們能考慮到的。

　　這個人的權(quán)力比國王還要重。現(xiàn)在我們還沒有進(jìn)入他們的國境便殺了他，會使他們產(chǎn)生疑懼，如果他們加強防備，守住險要，我們怎么能夠到得他們的城下呢？”于是賞給他財物，打發(fā)他回去了。焉耆王廣便同其他頭領(lǐng)在尉犁迎接班超，獻(xiàn)上珍珠寶物。焉耆國有葦橋的險阻，國王廣便拆毀了葦橋，不想讓漢朝的軍隊進(jìn)入他們的國境。班超便改道從別處涉過齊衣帶以上的深水過河。七月三十日，到達(dá)焉耆，離都城二十里，在大洋中扎營。王廣出其不意，大為驚恐，便想把全國人趕到山林中去躲藏起來。焉耆左侯元孟曾到漢朝都城當(dāng)過人質(zhì)，他秘密地派人把這件事告訴了班超，班超把派來的使者殺了，表示不信用。他約會各國國王，并揚言要對他們重加賞賜。于是焉耆王廣、尉犁王氵凡和北革健支等三十人一同與班超相會。焉耆的國相腹久等十七人害怕殺頭，都入海逃跑了。危須王也沒有來。班超坐定，怒氣沖沖地詰責(zé)王廣說：“危須王為什么不來？腹久一班人為什么逃跑？”說罷，喝令吏士把王廣、王氵凡等抓起來，在陳睦舊城殺了他們，把他們的腦袋送往京城。

　　于是驅(qū)使軍隊抄劫虜掠，斬首五千余顆，生俘一萬五千人，繳獲馬牛羊等牲畜三十余萬頭。改立元孟為焉耆王。班超留在焉耆半年以安撫其國人。于是西域五十余國都交納人質(zhì)，表示歸服漢朝。第二年，皇帝下詔令說：“過去匈奴獨霸西域，侵犯河西，永平末年，白天也要把城門關(guān)起來。先帝深深憐憫邊疆老百姓遭受盜寇的禍害，就命令將帥出擊右地，攻破白山，進(jìn)軍蒲類，攻取車師，其他定居的城郭諸圍都震懾響應(yīng)，于是開辟了西域，設(shè)置了都護。可是惟獨焉耆王舜，舜的兒子忠，叛逆不道，倚仗他們國家的險阻，殺死都護和吏士，先帝重視黎民百姓的生命安全，不想大動干戈，所以派遣軍司馬班超安撫于蜫以西諸國。于是班超越過蔥嶺，到達(dá)縣度山，出入二十二年，莫有誰不服從的。班超改立各國國王，安撫其人民。

　　不驚動中國，不派遣軍隊，而使遠(yuǎn)夷和睦，異族同心，達(dá)到了施行討伐，洗雪舊恥，替將士報仇雪恨的目的?！端抉R法》記載‘：賞賜不超過一個月，是要讓人們看以為善的好處’。現(xiàn)在封班超為定遠(yuǎn)侯，食邑千戶。”班超自覺久居偏遠(yuǎn)的異地，年老了，思念故國。

　　永元十二年(100)，便上書朝廷說“：我聽說，姜太公封于齊國，五世而歸葬于周。狐貍死的時候，頭總朝著它出生的土丘，代地的馬依戀北風(fēng)。周和齊同在中國，相距不過千里，何況我遠(yuǎn)居絕域，怎能沒有‘依風(fēng)’、‘首丘’的思想感情呢？蠻夷的風(fēng)俗，害怕年壯的，欺侮年老的。我班超犬馬之齒日減，常恐年老體衰，倏忽死亡，孤魂漂泊于異域。昔者蘇武滯留匈奴只不過十九年?，F(xiàn)在我持符節(jié)，捧印璽以監(jiān)護西域，如年壽將終，死于駐地，那也沒有什么可遺恨的。然而我恐怕后世或許有人把我死于西域的事實記載下來。我不敢望到酒泉郡，只愿活著進(jìn)入玉門關(guān)。我老而多病，身體衰弱，冒死上言，謹(jǐn)派遣我的兒子班勇隨帶進(jìn)貢的物品入塞，趁我活著的時候，讓班勇回來看一看中國?！卑喑拿妹猛げ軌鄣钠拮影嗾岩采蠒ⅲ埱蟀寻喑倩貒?，說“：我的同父母的兄長西域都護定遠(yuǎn)侯班超，僥幸因微小的功勛，特蒙皇帝重賞，爵位列居通侯，官同二千石。天恩特殊超絕，真非小臣所應(yīng)當(dāng)蒙賞的。班超當(dāng)初出使西域，立志犧牲自己的家身性命，希望能建立微小的功勛，以圖報效。不意碰上陳睦事變，道路阻塞，班超孤身轉(zhuǎn)側(cè)掙扎于艱險的異地，以言辭曉喻西域各國，憑借各國的兵力，每有攻野戰(zhàn)，總是奮勇向前，雖身受重傷，也不逃避死亡的危險。幸蒙陛下的神靈，得以延續(xù)生命于沙漠之地，到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三十年了。兄妹骨肉之親，長久離別，相見也許會不認(rèn)識了。

　　所有同他一道出使的人，都已經(jīng)不在人世了。班超年紀(jì)最大，現(xiàn)在將近七十歲了。身體衰老患病，頭發(fā)也全白了，兩手麻木而不靈活，耳不聰，目不明，要拄著拐杖才能走路。他雖然想要竭盡他的力量來報答皇上天恩，但迫于年歲遲暮，犬馬之齒將盡。蠻夷的本性，違反正道，欺侮老人，而班超早晚即將死去，長久不見有人來代替他，恐怕壞人伺機而動，萌生犯上之心，而卿大夫咸懷一切，不肯作深遠(yuǎn)的考慮。如突然發(fā)生暴亂，班超力不從心，不能平息，那么上會毀滅國家累世的功勛，下會廢棄忠臣所作的一切努力。那真是可悲痛的?。∷园喑谌f里之外，懷歸國之誠，自己陳述痛苦焦急之心，伸頸企望，到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三年了。仍未蒙皇上省察?！拔衣犝f古代十五歲服役，六十歲免役，也有休息而不任職的。因陛下以至孝來治理天下，博得萬國之歡心，不遺忘小國的臣子。何況班超獲得侯伯的爵位，所以我敢于冒死為班超哀求，乞讓班超因國能安度余年。如果班超能活著回來，再見宮立闕，讓國家永遠(yuǎn)沒有勞師遠(yuǎn)征的憂慮，西域也沒有猝然暴發(fā)動亂的憂愁，班超得以長久蒙受皇上像文王那樣賜予歸葬骸骨的恩德，像田子方那樣哀憐衰老的惠愛。

　　《詩經(jīng)·大雅》說：‘老百姓通過勞動，可以得到小康。先施恩惠于中國，然后乃安定四方。’班超有書信和我作生前的訣別，恐怕真不會見到他了。我確實傷感于班超在壯年時候竭盡忠孝于沙漠之中，衰老的時候則被遺棄而死于荒涼空曠的原野。這真夠悲傷可憐啊！如果不蒙皇上的救援愛護，班超以后一旦有變，希望班超一家，能蒙受皇上像趙母、衛(wèi)姬那樣，因事先上奏而免于治牽連之罪的寬恕。我愚笨不懂得大義，觸犯了忌諱?！弊嗾滤蜕先チ耍实郾凰恼Z言所感動，便把班超召回來了。班超在西域住了三十一年。

　　永元十四年(102)八月回到洛陽，被任命為射聲校尉。班超胸肋本來有病，回國之后，病情加劇，皇帝派遣中黃門看問，賜給他醫(yī)藥。這一年九月逝世，享年七十一歲。朝廷憐憫他，派使者吊唁致祭，賞賜極為優(yōu)厚。班超的兒子班雄繼承他的爵位。以前，班超被召還，朝廷用戊己校尉任尚作都護，交代工作的時候，任尚對班超說“：君侯在外國三十多年，而我慚愧地繼您之后，責(zé)任重大，智慮淺短，您該有以教我吧。”班超說：“我年紀(jì)老了，變得愚笨了，您出任大職，我班超怎能比得上呢？必不得已，愿意說幾句不甚高明的話。塞外官吏士卒，本來就不是孝子順孫，都是因為有罪過才被遷徙去補充邊疆的屯兵。而蠻夷又懷著禽獸心腸，很難收養(yǎng)而容易壞事。現(xiàn)在您秉性嚴(yán)厲而又有些急躁。水清了就沒有大魚，嚴(yán)于監(jiān)察則不得下面的歡心。您應(yīng)該寬容冷靜，簡易行事，小過失從寬處理，緊緊抓住重要的環(huán)節(jié)就行了?！卑喑吆?，任尚私下對他的親信說“：我以為班君有什么奇策，現(xiàn)在他所說的不過平常言論罷了?！比紊械饺螖?shù)年，而西域反叛作亂，任尚因有罪而被召還，就像班超所告誡的那樣。班超有三個兒子，長子叫班雄，遷升到屯騎校尉。正碰上羌人侵犯三輔，皇帝命令班雄率領(lǐng)五營兵馬駐扎在長安，并任命他為京兆尹。

　　班雄死了之后，他的兒子班始繼承他的職位，高攀上與清河孝王的女兒陰城公主成婚。陰城公主是順帝的姑母，驕貴而又淫亂。她跟她寵愛的人共同處在幃帳中，而叫班始進(jìn)去，要他爬在床底下。

　　班始憋了一肚子氣，永建五年(130)，就拔刀把公主殺了。順帝大怒，把班始腰斬了，班始的同族都被殺害。班超的小兒子名叫班勇。

　　◆班勇傳，班勇，字宜僚。年輕時就有父親班超的大將風(fēng)度。

　　永初元年(107)，西域反叛漢朝，朝廷派班勇作軍司馬。班勇和哥哥班雄都從敦煌出兵，迎都護和西域甲兵回來。于是罷免了都護。后來西域有十多年沒有漢朝的官吏。

　　元初六年(119)，敦煌太守曹宗派長史索班率領(lǐng)千多人駐在伊吾，車師前王和鄯善王都到索班這里投降。后來過了幾個月，北單于與車師后部一同攻沒索班，打跑前王，占領(lǐng)向北的道路。鄯善王著急了，向曹宗求救，曹宗因此請求朝廷出兵五千人攻擊匈奴，替索班報仇雪恥，于是又收復(fù)西域。鄧太后召班勇到朝堂參加會議。起先各公卿多數(shù)主張關(guān)閉玉門關(guān)，于是就放棄了西域。班勇上奏議道“：從前孝武皇帝擔(dān)心匈奴強盛，將成為百蠻的統(tǒng)帥，逼進(jìn)我邊疆，于是開通西域，分離他們的同黨，當(dāng)時的輿論認(rèn)為這等于奪到了匈奴的內(nèi)臟，砍斷了他的右臂。后來王莽篡位，向西域索取東西太多，貪得無厭，胡夷忿恨已極，于是背叛漢朝。光武帝中興后，沒有工夫考慮外事，所以匈奴仗恃自己強盛，趕走別人并占領(lǐng)別的國家。到了永平年間，再進(jìn)攻敦煌，河西各郡，各郡白天都把城門關(guān)上。孝明皇帝考慮國家大計，于是派虎將出征西域，因此匈奴逃向遠(yuǎn)方，邊境得到安寧。到了永元年間，西域地方?jīng)]有不歸附內(nèi)地的。后來正逢羌人作亂，西域又?jǐn)嘟^往來，北匈奴又派遣督促其他小國。收集逃避的租稅，把價值抬得高高的，嚴(yán)格限期集會。鄯善、車師都懷憤怨之心，想親近漢朝，可惜找不到門路?？梢娗岸螘r期有反叛的事發(fā)生，都由于統(tǒng)治工作不夠恰當(dāng)，所以出現(xiàn)相反的效果?，F(xiàn)在曹宗只是感到前面的恥辱，想報復(fù)匈奴洗雪恥辱，而不查一查歷史上出兵的先例，沒有考慮當(dāng)時的具體情況。凡是想在荒外建功的，萬個中沒有一個成功的，如果兵連禍結(jié)，后悔將不及了。何況現(xiàn)在府庫空虛，軍隊后無援兵，這是向遠(yuǎn)方的夷狄暴露自己的弱點，向海內(nèi)展現(xiàn)自己的短處，愚見認(rèn)為不能同意。舊敦煌郡有營兵三百人，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恢復(fù)，并重新設(shè)置護西域的副校尉，住在敦煌，像永元年間那樣做。又應(yīng)派西域長史統(tǒng)率五百人駐在樓蘭，西邊擋住焉耆、龜茲的來路，南邊給鄯善、于蜫壯壯膽子，北面抵御匈奴，東邊連接敦煌。這樣才算方便。”尚書問班勇道：“現(xiàn)在設(shè)立副校尉，派誰合適？又設(shè)長史駐樓蘭，有什么好處？”班勇答道：“從前永平末年，剛開通西域，開始派中郎將駐在敦煌，后來設(shè)副校尉在車師，一方面管制胡虜，一方面又禁止?jié)h人不得有所侵?jǐn)_，所以外夷心甘情愿歸附，匈奴也害怕我們的威勢。

　　現(xiàn)在鄯善王尤還，是漢人的外孫，如果匈奴得志，尤還首當(dāng)其沖，非死不可。這些人雖然同鳥獸差不多，也知道避害。如果出兵駐在樓蘭，足夠讓他們歸附，我認(rèn)為這樣比較方便?！遍L樂衛(wèi)尉鐔顯、廷尉綦毋參、司隸校尉崔據(jù)反駁道：“朝廷從前想拋棄西域，因為西域?qū)χ袊鴽]有好處而經(jīng)費難得供給。現(xiàn)在車師已屬匈奴，鄯善也不可靠，一旦出現(xiàn)反覆，你能擔(dān)保北方匈奴不成邊疆的后患嗎？”班勇答道“：現(xiàn)在中國設(shè)州牧，為的是防止郡縣出現(xiàn)狡猾盜賊搗亂，如果州牧能保證不成為邊害。如果開通了西域，那么盜賊不起來，我也愿意用腰斬來保證匈奴的勢力必然減弱，敵勢減弱了，那么為害的可能性就縮小了。現(xiàn)在設(shè)校尉來保衛(wèi)西域，設(shè)長史來招降諸國，如果放棄不管，豈不等于歸還他們的內(nèi)臟，接續(xù)他們的斷臂嗎！那么西域必然失望，希望斷絕后，一定向北匈奴投降，緣邊各郡一定受到困害，恐怕河西城門白天又要關(guān)上了?，F(xiàn)在不廣泛宣傳朝廷的大德，而只看到駐扎軍隊要多花幾個錢，如果北匈奴更加強大，難道邊塞會得到長治久安么！”太尉屬意毛軫反駁道：“如果設(shè)置校尉，那么西域不斷派使者來，要錢要糧將無止境，給他吧，那么費用難供，不給又失去他們的心愿。

　　一旦被匈奴所迫，當(dāng)然又來求救，那么事情就鬧大了。”班勇答道“：如果讓西域歸附匈奴，使他們感戴大漢的恩德，不作侵?jǐn)_的寇盜就很好了。如果不是這樣，那么因為西域租稅收入很多，兵馬為數(shù)不少，將來在邊陲搗亂起來，這等于讓敵人富足起來，增添強敵的勢力。設(shè)校尉的目的，無非是宣傳漢朝的威德，維系各國歸附內(nèi)地的心愿，使匈奴的侵略野心有所收斂，而沒有耗費國家財力的憂慮。何況西域的人要求不高，他們之來，不過要點糧食罷了?，F(xiàn)在如果一概拒絕，他們一定依附北虜，讓他們聯(lián)合起來進(jìn)犯并州、涼州，那么中國的耗費決不止千億而已。我看還是設(shè)置為好?！庇谑浅⒙爮陌嘤碌囊庖?，恢復(fù)敦煌郡營兵三百人，設(shè)西域副校尉，讓他住在敦煌。雖然又使西域得到控制，但是還不能走出屯兵之地。后來匈奴果然多次與車師共同進(jìn)犯邊地，河西受了大害。

　　延光二年(123)夏，朝廷又派班勇作西域長史，率領(lǐng)兵士五百人駐扎在柳中。第二年正月，班勇到了樓蘭，因為鄯善歸附漢朝，朝廷特加班勇三綬以示獎勵?？墒驱斊澩醢子⑦€在猶豫不決，班勇用漢室的恩威開導(dǎo)他，白英就率領(lǐng)姑墨、溫宿自己綁著自己到班勇這里投降。班勇于是調(diào)集他的步兵騎兵萬多人到車師前王那里，從伊和谷把匈奴伊蠡王趕跑了，俘獲前部五千余人，于是前部又開通了?；貋碇螅择v柳中，一邊防守，一邊種田。

　　四年(125)秋，班勇調(diào)集敦煌、張掖、酒泉六千騎兵和鄯善、疏勒、車師前部兵攻打后部王軍就，把他們打得大敗。斬首俘獲八千多人，馬畜五萬多頭。抓到軍就和匈奴持節(jié)使者，把他們押到索班死的地方斬了頭，替索班報仇雪恥，并將首級傳送到京師。

　　永建元年(126)，另立后部故王子加特奴做王。班勇又派另一將校殺了東且彌王，也另立了他的同種人為王，從此車師六國都平定了。同年冬天，班勇調(diào)集各國士兵攻打匈奴呼衍王，呼衍王逃走，他的部下二萬余人都投降了。抓到了單于的堂兄，班勇叫加特奴親手殺了，讓車師與匈奴加深仇隙。北單于自己率領(lǐng)萬余騎兵進(jìn)入后部，到金且谷，班勇派假司馬曹俊快馬去救援。單于退走，曹俊追斬他的貴人骨都侯，呼衍王就遷居在枯梧河上。從此以后車師沒有匈奴的蹤跡，城郭也很安定。只有焉耆王元孟尚未投降。

　　第二年(126)，班勇上書請求攻打元孟，于是朝廷派敦煌太守張朗帶領(lǐng)河西郡兵三千人與班勇配合。班勇就調(diào)集各國兵四萬余人，分騎為兩路出擊。班勇從南道走，張朗從北道走，約定日期到焉耆會師。可是張朗先有罪在身，想立功贖罪，就先趕到爵離關(guān)。派司馬帶兵打前站，俘獲敵人二千余人。元孟害怕殺頭，派使者請求投降，張朗直接到了焉耆受降回去了。元孟竟不肯當(dāng)面被捆綁，只派兒子到朝廷進(jìn)貢。張朗于是得到赦免死罪。班勇因為沒有如期趕到，被判罪下獄，不久得到赦免，后來老死在家。

　　◆梁慬傳，梁慬字伯威，北地弋居人。父梁諷，歷任州宰。

　　永元元年(89)，車騎將軍竇憲出征匈奴，封梁諷為軍司馬，使他先帶上金帛出使北單于，宣揚國家的威德，歸附的有萬多人。后來因違背竇憲的旨意，充軍到武威，武威太守奉旨?xì)⒘怂８]氏既滅，和帝知道梁諷是被竇憲冤殺的，召訲，作為郎中。梁慬有勇氣，?？犊霉γ?。起初做車騎將軍鄧鴻的司馬，再次升遷，延平元年(106)拜為西域的副校尉。梁慬走到河西，碰上西域各國反叛，攻都護任尚于疏勒。任尚上書求救，朝廷召梁慬帥領(lǐng)河西四郡羌胡五千騎兵跑去救援，梁慬沒有到而任尚已解圍。恰好召任尚回來，朝廷用騎都尉段禧做都護，西域長史趙博做騎都尉。段、趙二人守住它乾城。它乾城很小，梁慬以為不太堅固，于是狡詐地勸說龜茲王白霸，想進(jìn)來共保其城，白霸同意了。吏人堅決勸阻，白霸不聽。梁慬既進(jìn)城，派將急迎段禧、趙博、合計軍士有八九千人。龜茲吏人都反叛其王，而與溫宿、姑墨幾萬兵士反叛，共包圍了城。梁慬等出來迎戰(zhàn)，把他們打得大敗。連續(xù)交兵數(shù)月，胡兵敗走，梁慬乘勝追擊，共斬首萬余級，獲俘虜數(shù)千人，駱駝畜產(chǎn)數(shù)萬頭，龜茲才平定?？墒堑缆愤b遠(yuǎn)，檄書不通。一年多，朝廷很憂慮。公卿議論的人認(rèn)為西域阻隔太遠(yuǎn)，多次有背叛，吏士屯田，耗費漢有止境。

　　永初元年(107)，便罷免都尉，派騎都尉王弘調(diào)集關(guān)中兵迎接梁慬、段禧、趙博以及伊吾盧、柳中屯田的官吏兵士。

　　二年(108)春，回到敦煌。碰上眾羌反叛，朝廷大發(fā)兵向西出擊，逆詔梁慬留作各軍后援。梁慬到了張掖日勒。各種羌族萬余人攻亭候，殺掠官吏百姓。梁慬進(jìn)兵出擊，大破羌兵，乘勝追到昭武，虜便四散逃走，那些能逃脫的十分之二三。到了姑藏，羌的大豪三百余人到梁慬那里投降，梁慬慰勞他們同時遣還他們的故地，河西四郡又安定了。梁慬受詔書駐扎金城，聽到羌人又入侵三輔，迫近園陵，立即帶兵出擊，轉(zhuǎn)戰(zhàn)于武功美陽關(guān)。梁慬作戰(zhàn)時受了傷，奮不顧身，連日追趕，全部放走所掠俘虜，獲得馬畜財物很多，羌人于是逃散，朝廷嘉獎他，數(shù)次用璽書慰勉，并委之以西方事，令他作諸軍節(jié)度。

　　三年(109)冬，南單于與烏桓大人都反叛。朝廷以大司農(nóng)何熙行車騎將軍事，中郎將龐雄作副將，率領(lǐng)羽林五校營士，同時調(diào)動緣邊十郡兵二萬余人，又派遼東太守耿夔率領(lǐng)鮮卑族眾共同出擊，詔梁慬執(zhí)行度遼將軍的任務(wù)。龐雄與耿夔共擊匈奴奧革建日逐王，破了他們。單于便親自率領(lǐng)軍隊包圍中郎將耿種于美稷，連戰(zhàn)數(shù)月，攻之更急，耿種移檄文求救。明年正月，梁慬率領(lǐng)八千余人快速救援，到了屬國故城，與匈奴左將軍、烏桓大人作戰(zhàn)，破斬他們的頭目，殺三千多人，虜了他們的妻子，獲財物很多。單于又自己率領(lǐng)七八千騎兵迎攻，包圍了梁慬。梁慬披甲奔擊，所向都被擊破，虜就引兵回到虎澤。三月，何熙軍隊到了五原曼柏，得了暴疾，不能前進(jìn)，派龐雄與梁慬及耿種步兵騎兵一萬六千人進(jìn)攻虎澤。連營稍微前進(jìn)，單于害怕，派左奧革建日逐王到梁慬那里投降，梁慬便大陳兵接受投降。單于光頭赤足，自綁磕頭，繳納人質(zhì)。正碰上何熙死于軍中，朝廷就拜梁慬為度遼將軍。龐雄便做了大鴻臚。龐雄是巴郡人，有勇有略，稱為名將。

　　第二年，安定、北地、上郡都被羌人入侵，谷價很貴，百姓流散，不能自立。朝廷詔訲發(fā)邊兵迎接三郡太守，使將吏人遷徙到扶風(fēng)的邊界。梁慬立即派南單于之兄子優(yōu)孤..奴帶兵迎之?；貋碇?，梁慬認(rèn)為..奴接其家屬有功勞，便授以羌侯印綬，因犯了專擅之罪，召下獄，抵罪。第二年，校書郎馬融上書控訴梁慬與護羌校尉龐參，有詔原刑。語在《龐參傳》。碰上叛羌進(jìn)犯三輔，關(guān)中盜賊興起，朝廷又拜梁慬為謁者，帶兵去打。到了湖縣，病死了。

參考資料：
1、佚名.紅潮網(wǎng).http://www.5281520.com/html/69-12/12444.ht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