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吃悶氣怒拚纏臂金 中暗腳猛踢窩心腳
按：朱淑人、洪善卿在周雙珠房間里用過午餐，善卿遂攜淑人并往對過周雙玉房間，與雙玉當(dāng)面說定。善卿自愿擔(dān)保，帶領(lǐng)淑人出門。雙玉滿面怒色，白瞪著眼瞅定淑人，良久良久，說道：“一萬洋錢買耐一條性命，便宜耐！”淑人掩在善卿肘后，不敢作聲。善卿搭訕說笑，一同出門。
淑人在路，問起一萬洋錢作何開消。善卿道：“五千末撥俚贖身；再有五千，搭俚辦副嫁妝，讓俚嫁仔人末好哉?！笔缛藛枺骸凹迋€啥人？”善卿道：“就是嫁人個難。耐（要勿）管，耐去舒齊仔洋錢，我替耐辦?！?/p>
淑人欲挽善卿到家與乃兄朱藹人商量。善卿不得已，隨至中和里朱公館見藹人于外書房，淑人自己躲去。
善卿從容說出雙玉尋死之由，淑人買休之議，或可或否，請為一決。藹人始而驚，繼而酶，終則懊喪欲絕。事已至此，無可如何，慨然嘆道：“豁脫仔洋錢，以后無撥瓜葛，故也無啥。不過一萬末，好像忒大仔點?！鄙魄涞ㄎǘ?。藹人復(fù)道：“難是生來一概拜托老兄，其中倘有可以減省之處，悉憑老兄大才斟酌末哉?！鄙魄溆令伿苊?。藹人送至門首，拱手分別。
善卿獨自踅出中和里口，意思要坐東洋車，左顧右盼，一時竟無空車往來，卻有一個后生搖搖擺擺自北而南。善卿初不在意，及至相近看時，不是別人，即系嫡親外甥趙樸齋，身上倒穿著半新不舊的羔皮寧綢袍褂，較諸往昔體面許多。樸齋止步，叫聲“娘舅”。善卿點一點頭。樸齋因而稟道：“無(女每)病仔好幾日，昨日加重仔點，時常牽記娘舅。娘舅阿好去一埭，同無(女每)說說閑話？”善卿著實躊躇了半日，長嘆一聲，竟去不顧。
樸齋以目相送，只索罷休，自歸鼎豐里家中，復(fù)命于妹子趙二寶，說：“先生晚歐就來?！辈⑹錾魄涞劳鞠嘤銮闋睢６毨湫Φ溃骸百的┛次鹌鹉?，倪倒也看勿起俚！俚個生意，比仔倪開堂子做倌人也差仿勿多?！?/p>
說話之間，竇小山先生到了，診過趙洪氏脈息，說道：“老年人體氣大虧，須用二錢吉林參。”開方自去。二寶因要兌換人參，親向洪氏床頭摸出一只小小頭面箱開視，不意箱內(nèi)僅存兩塊洋錢，慌問樸齋，說是“早晨付仔房錢哉，陸里再有嗄！”
二寶生恐洪氏知道著急，索性收起頭面箱，回到樓上房中和阿虎計議，擬將珠皮、銀鼠、灰鼠、紫毛、狐嵌五套帔裙典質(zhì)應(yīng)急。阿虎道：“耐自家物事拿去當(dāng)也無啥，故歇綢緞店個帳一點也匆曾還，倒先拿衣裳去當(dāng)光仔，勿是我說句邱話，好像勿對?！倍毜溃骸巴ü簿褪Ｗ幸磺Ф嗟陰?，阿怕我無撥！”阿虎道：“二小姐，耐故歇末好像勿要緊，倘忙無撥仔，（要勿）說是一千多，要一塊洋錢才難囗！”
二寶不伏氣，臂上脫下一只金釧臂，令樸齋速去典質(zhì)。樸齋道：“吉林參末，就娘舅店里去拆仔點哉（口宛）?！北欢毰鎳娏艘荒樛倌溃骸澳蛡€人也好哉，再要說娘舅！”樸齋掩面急走。
二寶隨往樓下看望洪氏，見其神志昏沉，似睡非睡。二寶叫聲“無(女每)”，洪氏微微接應(yīng)。問：“阿要吃口茶？”伺候多時，竟不搭嘴。二寶十分煩躁。
忽聽得阿虎且笑且喚道：“咦，少大人來哉！少大人幾時到個嗄？樓浪去囗?！苯又ヂ曢议?，一齊上樓。
二寶連忙退出，望見外面客堂里纓帽箭衣，成群圍立，認(rèn)定是史三公子，飛步趕上樓去；頂頭遇著阿虎，撞個滿懷。二寶即問：“房里啥人？”阿虎道：“是賴三公子，勿是史三?！倍毜菚r心灰足軟，倚柱喘息。阿虎低聲道：“賴三公子有名個癩頭黿，倒真真是好客人，勿比仔史三末就不過空場面。耐故歇一個多月無撥幾花生意，難要巴結(jié)點。做著仔癩頭黿，故末年底下也好開消。”道猶未了，房間里一片聲嚷道：“快點喊大老母來囗！讓我看，阿像是個大老母！”阿虎趕緊攛掇二寶進(jìn)房。二寶見上面坐著兩位，認(rèn)得一位是華鐵眉，那一位大約是賴三公子了。
原來，賴公子因前番串賭吃虧，所以此次到滬，那些流氓一概拒絕，單與幾個正經(jīng)朋友乘興清游。聞得周雙玉第三個大老母之說，特地挽了華鐵眉引導(dǎo)，要見識這趙二寶是何等人物。
二寶踅到跟前，賴公子順勢拉了過去，打量一番，呵呵笑道：“俚就是史三個大老母？好，好，好！”二寶雖不解所謂，也知道是奚落他，不去瞅睬，只問華鐵眉道：“史公子阿有信？”鐵眉目說：“無撥?！倍毤s略訴說當(dāng)初史公子白頭之約，目下得新忘故，另娶揚州。鐵眉道：“價末俚局帳阿曾開消？”二寶道：“俚去個辰光撥倪一千洋錢，倒是倪搭俚說：’耐就要來末，一淘開消也正好?！懤飼缘萌プ腥艘泊襾?，信也無撥?！辟嚬右宦牐碧饋砣碌溃骸笆啡皱X，笑話哉（口宛）！”鐵眉微笑道：“想來其中必有緣故，一面之詞如何可信？”二寶遂絕口不談。
阿虎存心巴結(jié)，幫著二寶殷勤款洽，二寶依然落落大方。偏偏賴公子屬意二寶，不轉(zhuǎn)睛的只顧看，看得二寶不耐煩，低著頭，弄手帕子。賴公子暗地伸手揣住手帕子一角，猛力搶去，只聽“嘩喇”一響，把二寶左手養(yǎng)的兩只二寸多長的指甲，齊根迸斷。二寶又驚又痛，又怒又惜；本待發(fā)作兩句，卻為生意起見，沒奈何忍住了。賴公子搶得手帕子，兀自得意。阿虎取把剪刀，授給二寶，剪下指甲，藏于身邊。
二寶正要怞身回避，恰好樸齋在簾子外探頭探腦，二寶便遠(yuǎn)出中間。樸齋交明兌的參，當(dāng)?shù)难箦X，二寶就命樸齋下去煎參，自己點過洋錢，收放房中衣櫥內(nèi)。賴公子故意詫道：“陸里來個小伙子，標(biāo)致得來！”二寶說：“是阿哥?！辟嚬拥溃骸拔业沟朗悄图抑鞴??！卑⒒⒌溃骸埃ㄒ穑┫拐f。”回頭指著阿巧道：“哪，是俚個家主公呀?！卑⑶煞浇o華鐵眉裝水煙，羞的別轉(zhuǎn)臉去。
二寶憎嫌已甚，竟丟下客人，避人樓下洪氏房間。華鐵眉乖覺，起身振衣，作欲行之狀。無如賴公子戀戀不舍，當(dāng)經(jīng)阿虎慫恿，徑喊相幫擺個臺面，鐵眉不好攔阻。賴公子因問二寶何往，阿虎道：“來里下頭張張俚娘。俚娘生仔個病?！彪S口裝點些病勢說給賴公子聽。
支吾許久，不見二寶回來，阿虎令阿巧去喊。二寶有心微示瑟歌之意，姍姍來遲。賴公子等的心焦，一見二寶，疾趨而前，張開兩只臂膊，想要抱入懷中。二寶吃驚倒退，急的賴公子舉手亂招。二寶遠(yuǎn)遠(yuǎn)站住，再也不肯近身。賴公子已生了三分氣。華鐵眉假作關(guān)切，問二寶道：“耐娘是啥個病？”二寶會意，假作憂愁，和鐵眉刺刺不休，方打斷了賴公子豪興。
隨后相幫調(diào)排桌椅，安設(shè)杯箸，二寶復(fù)乘隙避開。賴公子并未請客，但叫了七八個局，又為華鐵眉代叫三個，孫素蘭不在其內(nèi)。發(fā)下局票，不等起手巾，賴公子即拉華鐵眉入席對坐。相幫慌的送上酒壺，二寶又不及敬酒。
阿虎見不成樣子，自己趕下洪氏房間。只見樸齋隅坐執(zhí)燭，二寶手持藥碗用小茶匙喂與洪氏。阿虎跺腳道：“二小姐去囗，臺面坐仔歇哉呀！教耐巴結(jié)點，耐倒理也勿理哉！”二寶低喝道：“要耐去瞎巴結(jié)！討人厭個客人，倪勿高興做?！卑⒒⒅o問道：“賴三公子個客人耐勿做，耐做啥個生意嗄？”二寶紅漲于面。阿虎道：“耐是小姐，倪是娘姨，生來做勿做隨耐個便！店帳帶擋才清爽仔，勿關(guān)倪事！”二寶暗暗叫苦，開不出口。阿虎亦自賭氣，不顧臺面，踅往灶下閑坐。臺面上只剩阿巧一人夾七夾八說笑。
賴公子含怒未伸，面色大變。華鐵眉為之解道：“我問得二寶是孝女，果然勿差，想來故歇伏侍俚娘，離勿開。難得難得！”遂連聲贊嘆不置。賴公子不覺解頤。
二寶喂藥既畢，仍扶洪氏睡下；然后回房應(yīng)酬臺面。適值出局絡(luò)繹而至，賴公子發(fā)話道：“倪勿曾去叫趙二寶個局（口宛），趙二寶啥自家來哉嗄？”二寶裝做沒有聽見。華鐵眉討取雞缸杯，引逗賴公子豁拳，混過這場口舌。
賴公子大喜，一鼓作氣，交手爭鋒。怎奈賴公子這拳輸?shù)亩?，贏的少，約摸輸了十余拳。賴公子自飲三杯，其余倌人、娘姨爭先代飲，阿虎也來代了一杯。賴公子不肯認(rèn)輸，豁個不了。豁到后來，輸下一拳，賴公子周圍審視，惟趙二寶不曾代過，將這杯酒指交二寶。二寶一氣飲干。賴公子要取回那杯子，伸過手去，偶然搭著二寶手背。二寶嗔其輕薄，奪手?jǐn)靠s。賴公子觸動前情，放下杯子，扭住二寶衣領(lǐng)，喝令過來，二寶抵死望后掙脫。賴公子重重怒起，飛起一只氈底皂靴，兜心一腳，早把二寶踢倒在地。阿虎、阿巧奔救不及。
二寶一時爬不起，大哭大罵。賴公子愈怒，發(fā)狠上前索性亂踢一陣，踢得二寶滿地打滾，沒處躲閃，嘴里不住的哭罵。阿虎攔腰抱住賴公子，只是發(fā)喊。阿巧橫身阻擋，也被賴公子踢了一跤。幸而華扶眉苦苦的代為討?zhàn)?，賴公子方住了腳。阿虎、阿巧攙起二寶，披頭散發(fā)，粉黛模糊，好像鬼怪一般。
二寶想起無限委屈，那里還顧性命！奮身一跳，直有二尺多高，哭著罵著，定要撞死。賴公子如何容得如此撒潑，火性一熾，按捺不下，猛可里喝聲“來”！那時手下四個轎班、四個當(dāng)差的，都擠到房門口垂手觀望，一喝百應(yīng)，屹立候示。賴公子袖子一揮，喝聲“打”！就這喝里，四個轎班、四個當(dāng)差的撩起衣襟，揎拳持臂一齊上，把房間里一應(yīng)家伙什物，除保險燈之外，不論粗細(xì)軟硬，大小貴賤，一頓亂打，打個粉碎。
華鐵眉知不可勸，捉空溜下，乘轎先行。所叫的局不復(fù)告辭，紛紛逃散。阿虎、阿巧保護二寶從人叢里搶得出來。二寶跌跌撞撞，腳不點地，倒把適間眼淚鼻涕嚇得精干。
這賴公子所最喜的是打房間，他的打法極其利害，如有一物不破損者，就要將手下人答責(zé)不貸。趙二寶前世不知有甚冤家，無端碰著這個“太歲”。滿房間粗細(xì)軟硬、大小貴賤一應(yīng)家伙什物，風(fēng)馳電掣，盡付東流。本家趙樸齋膽小沒用，躲得無影無蹤。雖有相幫，誰肯出頭求告？趙洪氏病倒在床，聞得些微聲息，還盡著問：“啥事體嗄？”
趙二寶踉蹌奔人對過書房，歪在煙榻上歇息。阿巧緊緊跟隨，廝守不去。阿虎眼見事已大壞，獨自踅到后面亭子間怔怔的轉(zhuǎn)念頭，任憑賴公子打到自己罷休，帶領(lǐng)一班兇神，哄然散盡。相幫才去尋見樸齋，相與查檢。房間里七橫八堅，無路人腳。連床榻櫥柜之類也打得東倒西歪，南穿北漏。只有兩架保險燈晶瑩如故，掛在中央。
樸齋不知如何是好，要尋二寶，四顧不見，卻聞對過書房阿巧聲喚：“二小姐來里該搭?！睒泯S趕去，又是黑——的。相幫移進(jìn)一盞壁燈，才見二寶直挺挺躺著不動。樸齋謊問：“打壞仔陸里搭？”阿巧道：“二小姐還算好，房間里那價哉嗄？”樸齋只搖搖頭，對答不出。
二寶驀地起立，兩手撐著阿巧肩頭，一步一步忍痛蹭去，蹭到房門口，抬頭一望，由不得一陣心痛，大放悲聲。阿虎聽得，才從亭子間出來。大家勸止二寶，攙回?zé)熼阶?，相聚議論。
樸齋要去告狀。阿虎道：“阿是告?zhèn)€癩頭黿？（要勿）說啥縣里、道里，連搭仔外國人見仔個癩頭黿也怕個末，耐陸里去告嗄？”二寶道：“看俚個腔調(diào)，就匆像是好人！才是耐要去巴結(jié)俚！”阿虎擺手厲聲道：“癩頭黿自家跑得來，咿勿是我做個媒人！耐去得罪仔俚吃個虧，倒說我匆好！明朝茶館里去講，我匆好末我來賠?！闭f畢，一扭身去睡了。
二寶氣上加氣，苦上加苦，且令樸齋率同相幫收抬房間，仍令阿巧攙了自己，勉強蹭下樓梯。一見洪氏，兩淚交流，叫聲“無(女每)”，并沒有半句話。洪氏未知就里，猶說道：“耐樓浪去陪客人囗，我蠻好來里?！倍氁姘l(fā)不敢告訴其事，但叫阿巧溫?zé)崃硕退帲捅桓C里喂與洪氏吃下。洪氏又催道：“難無啥哉，耐去囗。”二寶叮囑“小心”，放下帳子，留下阿巧在房看守，獨自路上樓梯。
房間里煙塵歷亂，無地存身，只得仍到書房。樸齋隨后捧上一只怞屜，內(nèi)盛許多零星首飾，另有一包洋錢。樸齋道：“洋錢同當(dāng)票才豁來哚地浪，勿曉得阿少?！倍毑蝗涕喴?，均丟一邊。樸齋去后，靜悄悄地。二寶思來想去，上天無路，入地?zé)o門，暗暗哭泣了半日，覺得胸口隱痛，兩腿作酸，踅向煙榻，倒身僵臥。
忽聽得弄堂里人聲嘈嘈，敲的大門震天價響。樸齋飛奔報道：“勿好哉，癩頭黿咿來哉！”二寶更不驚慌，挺身邁步而出。只見七八個管家擁到樓上，見了二寶，卻打個千，陪笑稟道：“史三公子做仔揚州知府哉，請二小姐快點去。”二寶這一喜真乃喜到極處，連忙回房喊阿虎梳頭，只見母親洪氏頭戴鳳冠，身穿蟒服，笑嘻嘻叫聲“二寶”，說道：“我說三公子個人陸里會差，故歇阿是來請倪哉？”二寶道：“無(女每)，倪到仔三公子屋里，先起頭事體（要勿）去說起?！焙槭线B連點頭。阿巧又在樓下喊聲“二小姐”，報道：“秀英小姐來道喜哉?！倍氃尩溃骸吧度巳軅€信，比仔電報再要快！”二室正要迎接，只見張秀英已在面前。二寶含笑讓坐，秀英忽問道：“耐著好仔衣裳，阿是去坐馬車？”二寶道：“勿是，史三公子請倪去呀。”秀英道：“阿要瞎說！史三公子死仔長遠(yuǎn)哉，耐啥勿曾曉得？”
二寶一想，似乎史三公子真?zhèn)€已死。正要盤問管家，只見那七八個管家變作鬼怪，前來擺撲。嚇得二寶極聲一嚷，驚醒回來，冷汗通身，心跳不止。
第六十四回終——
跋
客有造花也憐儂之室而索六十四回以后之底稿者?；ㄒ矐z儂笑指其腹曰：“稿在是矣?！?/p>
客請言其梗概。花也憐儂皇然以驚曰：“客豈有得于吾書耶，抑無得于吾書耶？吾書六十四回，賅矣，盡矣，其又何言耶？令試與客游大行、王屋、天臺、雁蕩、昆侖、積石諸名山，其始也，捫蘿攀葛，匍匐徒行，初不知山為何狀；漸覺泉聲鳥語，云影天光，歷歷有異，則消祥樂之矣；既而林回橙轉(zhuǎn)，奇峰沓來，有立如鵲者，有臥如獅者，有相向如兩人拱揖者，有亭亭如荷蓋者，有突兀如錘、如筆、如浮屠者，有縹緲如飛者、走者、攫拿者、騰踔而顛者，夫乃嘆大塊之文章真有匪夷所思者，然固未躋其巔也。于是足疲體憊，據(jù)石少憩，默然念所游之境如是如是，而其所未游者，揣其蜿蜒起伏之勢，審其凹凸向背之形，想象其委曲幽邃、回環(huán)往復(fù)之致，目未見而如有見焉，耳未聞而如有聞焉，固已一舉三反，快然自足，歌之舞之，其樂靡極。噫！斯樂也，于游則得之，何獨于吾書而失之？吾書至于六十四回，亦可以少憩矣。六十四回中如是如是，則以后某人如何結(jié)局，某事如何定案，某地如何收場，皆有一定不易之理存乎其間?？途植谎诰頁釒滓詷酚谟握邩肺釙?？”
客又舉沈小紅、黃翠鳳兩傳為問?；ㄒ矐z儂曰：“王、沈、羅、黃前已備詳，后不復(fù)贅。若夫姚、馬之始合終離，朱、林之始離終合，洪、周、馬、衛(wèi)之始終不離不合，以至吳雪香之招夫教子，蔣月琴之創(chuàng)業(yè)成家，諸金花之瀅賤下流，文君玉之寒酸苦命，小贊、小青之挾資遠(yuǎn)遁，潘三、匡二之衣錦榮歸；黃金鳳之孀居，不若黃珠鳳儼然命婦，周雙玉之貴媵，不若周雙寶兒女成行；金巧珍背夫卷逃，而金愛珍則戀戀不去，陸秀寶夫死改嫁，而陸秀林則從一而終：屈指悉數(shù)，不勝其勞。請俟初續(xù)告成，發(fā)印呈教。目張綱舉，燦若列眉，又焉用是曉曉者為哉？”容乃憂然三肅而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