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方未明,顛倒衣裳。顛之倒之,自公召之。
東方未晞,顛倒裳衣。倒之顛之,自公令之。
折柳樊圃,狂夫瞿瞿。不能辰夜,不夙則莫。
這首詩在一定程度上真實反映了那個時代的現(xiàn)實生活,使讀者猶如身臨其境,感受到奴隸們心底隱藏著一種壓抑已久而行將噴發(fā)的憤怒。正因為作者是從奴隸的身世遭際出發(fā),抒發(fā)對于現(xiàn)實的憤懣,帶有強烈的感情色彩,因此對統(tǒng)治階級確實有一種活生生的鞭辟入里的揭露和批判作用,使讀者產(chǎn)生感情上的共鳴。
前兩章“東方未明,顛倒衣裳。顛之倒之,自公召之。東方未晞,顛倒裳衣。顛之倒之,自公令之?!痹娙瞬]有用很多筆墨去鋪敘具體的勞動場面,或者訴說勞動如何艱辛,而是巧妙地抓住一瞬間出現(xiàn)的難堪而苦澀的場面來寫:當一批勞累的人們正酣睡之際,突然響起了公家監(jiān)工的吆喝聲,催促著他們去上工。這時東方還沒有一絲亮光,原來.寂靜的夜空,一下子被這叫喊聲打破,勞工們一個個被驚醒過來,黑暗中東抓西摸,手忙腳亂,有的抓著褲管套上胳膊,有的撐開衣袖伸進雙腿。一時間,亂作一堆,急成一團,真可謂洋相出盡。天還沒亮,官差即來催促起床,上工的命令就已經(jīng)下達了,以致可憐的役夫們在忙亂之中把兩手伸進褲管,把兩腳蹬進袖筒,竟然把上下衣裳顛倒穿了。按理說,上下衣裳的區(qū)別是很大的,能夠穿顛倒了,不光是因為天黑的原因,恐怕更主要的原因在于役夫們并沒從夢中醒來,他們可能頭天夜里睡得很晚,疲乏的身子包括疲乏的大腦尚未緩過神來。這一情節(jié)極富戲劇性,十分幽默好笑,卻又飽含悲憤,笑中滴淚,生動曲折地反映出了酷吏的兇狠以及役夫的凄慘?!邦嵉挂律选钡募毠?jié)描寫,便運用得真實巧妙,寫出了奴隸們在公爺?shù)倪汉舸叽傧旅诖┮律训牟豢疤幘?。前兩章的“顛倒”二字,還會令人自然聯(lián)想到末一章“風”(早上與“莫”(即“幕”,晚上)的“顛倒”。衣裳的錯亂,黑(夜)白(天)的顛倒,正說明了社會現(xiàn)實的不合理。既意在言中,又寄意言外,可謂一語雙關。
最后一句"折柳樊圃,狂夫瞿瞿。不能辰夜,不夙則莫"說明:報時辰不是提前就是太晚。這詩是諷刺國君號令不準的詩,而國君的‘不時’,又在于司時的官吏不負責任。古時無準確的鐘表,故而司時的官吏就顯得十分重要了,如果司時的官吏每天搞錯一點點,積年累月,經(jīng)過一定時間,就可能出現(xiàn)巨大的誤差。司時官吏失職,當然朝廷秩序也會一片混亂。本詩在于諷刺司時官吏不準確報時,以致群臣見國君的時間混亂,官員手忙腳亂,心中忐忑不安,唯恐誤時,遭到國君責怪。“折柳樊圃”和“狂夫瞿瞿”,也是兩個典型的細節(jié)描繪,寥寥八個字,就把奴隸們艱辛的苦役和監(jiān)工走狗的兇惡嘴臉和盤托出,一瀉無余。這些描繪都切合環(huán)境和人物身份,讀來仿佛見其人,聞其聲,神態(tài)態(tài)畢現(xiàn),栩栩如生,頗有真實感。
全詩三章,皆為四句。每句兩個音拍。前兩章運用回環(huán)復沓的藝術手法,渲染環(huán)境氣氛,突出事物特點。且以工整的排列。朗朗上口的語言形式,盡情抒發(fā)抑郁情感,增強了音樂效果。第三章則轉變風格,避免通篇一致的枯燥感,顯得起伏有致,使得詩作的另一突出特點是通篇明白曉暢,語言通俗易懂,未明顛倒狂夫不能等都是人們常用的日常語言,以此為詩質樸自然,充滿無限的生命。
《齊風·東方未明》在結構形式和藝術手法上也很有特點。其一,《東方未明》為樂歌,在結構上回環(huán)復沓。第一章和第二章中有些句子只換了一個或幾個字。這種回復重疊,規(guī)律中有變化,嚴格中有自由,既是歌唱時的和聲,也是表述意思的層層遞進和對內涵的強化作用。(《隨園詩話》)但就作詩而言,重詞疊句與反復詠唱是為著盡情抒發(fā)情感的需要,這在《詩經(jīng)》其他詩作中和后世民歌中也經(jīng)常運用。這樣有利于突出事物特征,渲染環(huán)境氣氛,增強音樂效果,給人留下深刻難忘的印象;同時,也便于記憶與傳誦。其二,詩人善于通過細節(jié)的描繪來反映生活。例如“顛倒衣裳”的細節(jié)描寫,其三,語言通俗易懂,讀之瑯瑯上口。例如“東方”、“未明”、“顛倒”、“倒顛”、“狂夫”、“不能”等詞匯,都是人們常用的口頭語言,用在詩中,質樸自然,恰如其分。這些詞語歷經(jīng)了三千余年的風雨,仍然葆有無限的生命力,至今保存在人們的口頭與書面用語之中。此外,全詩以四言句為形式,每句兩個音拍,二二的節(jié)奏。前兩章排列工整,鍵行和押韻有規(guī)律;第三章則起伏有致,跌宕變化。這種不拘一格的韻律節(jié)奏,也體現(xiàn)了當時勞動人民口頭歌謠創(chuàng)作的藝術特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