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布白似雪,吳綿軟于云。
布重綿且厚,為裘有余溫。
朝擁坐至暮,夜覆眠達晨。
誰知嚴冬月,支體暖如春。
中夕忽有念,撫裘起逡巡。
丈夫貴兼濟,豈獨善一身。
安得萬里裘,蓋裹周四垠。
穩(wěn)暖皆如我,天下無寒人。
白居易主張詩文“為君、為臣、為民、為物、為事而作,不為文而作”(《新樂府序》);又說,“文章合為時而著,歌詩合為事而作”(《與元九書》)。這首詩完全體現(xiàn)了他的這種理論主張,既不為藝術而藝術,又不為自我而藝術。詩中反映出他能跨越自我、“兼濟”天下的博大胸襟,表現(xiàn)了詩人推己及人、愛民“如我”的人道主義精神,以及封建社會開明官吏樂施“仁政”、惠及百姓的進步思想,激動人心。
“丈夫貴兼濟,豈獨善一身”是全詩的警句,反映了白居易的思想:大丈夫貴在兼濟天下,做利國利民之事,不能只顧獨善一身。白居易《與元九書》說:“古人云:窮則獨善其身,達則兼濟天下。仆(白居易自謙稱)雖不肖,常師此語……志在兼濟,行在獨善?!边@兩句可視為白居易的抱負和志向,也可視為他希望實行“仁政”的政治主張和處世哲學。這是古代正直的、欲有所作為的知識分子的處世哲學。
作品結尾四句“穩(wěn)暖皆如我,天下無寒人”,源于杜甫《茅屋為秋風所破歌》:“安得廣廈千萬間,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,風雨不動安如山。”它表明,兩位偉大詩人的博愛情懷都是一致的。宋代黃澈在《鞏溪詩話》中曾對兩詩的優(yōu)劣進行了論述。其實這大可不必區(qū)分優(yōu)劣。兩人都是面對自我處境的一種超越,只不過老杜并未愁苦于個人饑寒、白氏并未沉溺于個人飽暖而已,皆為難能可貴。無論自身寒暖,詩人心中念念不忘、重重憂慮的都是天下百姓。
作品藝術的高明之處在于,表面寫的是“穩(wěn)暖”,實質(zhì)寫的是“仁政”?;蛘哒f,“穩(wěn)暖”只是其寫實,“仁政”才是其虛擬,即意象創(chuàng)造。白居易在唐文宗大和四年(830年)被任命為河南尹,轄區(qū)就是洛陽城。后來,他又寫了一首內(nèi)容相近的詩《新制綾襖成感而有詠》,其中寫道:“百姓多寒無可救,一身獨暖亦何情。心中為念農(nóng)??啵锶缏勷噧雎?。爭得大裘長萬丈,與君都蓋洛陽城?!蓖瑯颖磉_了他的愛民激情,同時也蘊含著他的“仁政”理想。他在《醉后狂言酬贈蕭殷二協(xié)律》詩中說得異常明確:“我有大裘君未見,寬廣和暖如陽春;此裘非繒(古代絲織品總名)亦非纊(細絲綿),裁以法度絮以仁。刀尺鈍拙制未畢,出亦不獨裹一身。若令在郡得五考(唐制:經(jīng)五次考績才可轉(zhuǎn)官。意謂任滿),與君展覆杭州人?!憋@然,白氏所謂“裘”,實乃“法度”、“仁政”的一種象征。不管是“蓋裹周四垠”,還是“都蓋洛陽城”,均要實施“法度”、推行“仁政”。作為封建官吏,他要維護的當然是封建統(tǒng)治,但在客觀上也給平民百姓帶來一定益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