漸亭皋葉下,隴首云飛,素秋新霽。華闕中天,鎖蔥蔥佳氣。嫩菊黃深,拒霜紅淺,近寶階香砌。玉宇無塵,金莖有露,碧天如水。
正值升平,萬幾多暇,夜色澄鮮,漏聲迢遞。南極星中,有老人呈瑞。此際宸游,鳳輦何處,度管弦清脆。太液波翻,披香簾卷,月明風細。
詞的上片極寫皇宮中秋景,為太平盛世、皇帝出游鋪下華美祥和的背景,首韻三句寫自然秋光,葉落云飛,天高地闊,淡遠而明快。前兩句化用了柳惲《搗衣詩》詩句“亭皋木葉下,隴首秋云飛”。次韻二句概寫宮廷氣象,宮殿聳立佳氣繚繞,高貴而吉祥。第三韻三句細寫言中花卉,深黃淺紅,香氣氤氳,靜植于殿宇階下,美艷而芬芳。末韻三句以“玉宇”、“仙露”、“碧天”將天意與人事結(jié)合,安和而祥瑞。
下片頌皇帝出游。首韻四句先點明“升平”時代,再點明皇帝之日理萬機,這是側(cè)面歌頌皇帝的政績,并以“澄鮮”的“夜色”、“迢遞”的“漏聲”烘托和平安謐的氣氛。次韻二句以祥瑞的天象兆示天下的安康。有了這兩韻的鋪墊,第三韻三句才出現(xiàn)了皇帝的“鳳輦”,伴以“清脆”悅耳的“管弦”聲,以車駕和音樂側(cè)寫帝王的華貴雍容,至高無上。末韻三句以宮廷中“波翻”、“簾卷”、“月明風細”的適意景況收束此次“宸游”,又暗喻了天下的和平安泰。
為了歌功頌德的需要,柳永創(chuàng)制此詞,調(diào)用了多種手段,特別是語言的運用上。其一,多處借用前人的詩文、典故、傳說,一掃俚俗之語,使詞章現(xiàn)出古雅之色。其二,對偶句俯拾皆是,對偶形式多種多樣。如“亭皋”、“隴首”二句對偶,“嫩菊”、“拒霜”二句對偶,“夜色”、“漏聲”二句對偶,“太液”、“披香”二句對偶;“玉宇”、“金莖”、“碧天”三句形成鼎足對;“寶階”與“香砌”二詞、“月明”與“風細”二詞又是句中對。不滿百字的一首詞,七處對偶,使詞章現(xiàn)出繁富工整之氣。其三,“醉蓬萊”一調(diào),本以四字句為主,其中五個五字句詞人又都化為上一下四的領字句式,以和諧勻齊的韻律,顯示出莊重端嚴之勢,此外詞中色彩鮮明、聲味諧美,無處不是太平景象,這些,都看出柳永創(chuàng)作這首歌功頌德之詞所用的心力。
可能由于柳永詞人的氣質(zhì),也可能由于他過于依賴自己敏捷的才思,這首詞雖意在歌頌皇帝,但缺少一些雍容華貴、富麗堂皇之態(tài)。正如《詩人玉屑》所指出的:“‘嫩菊黃深,拒霜紅淺’,竹籬茅舍間,何處無此景物?”不僅如此,僅讀開篇一韻,并不能看出這是一首歌頌皇帝之詞的開端;再如“夜色澄鮮”、“漏聲迢遞”、“月明風細”諸景物的敘寫,也與歌頌帝王的主題略顯不諧和,這或許也是此詞不能博得皇帝稱賞的另一個原因。不過,也正因如此,這首詞若拋開它歌功頌德之意,不少地方以頗具美感,較之柳永其他頌詞、投獻詞,更有詞的韻味。
這首詞的創(chuàng)作,對柳永來說本是一個機遇,或可多少改變其多舛的命運。柳永深知此意,故在詞中極盡歌功頌德之能。但柳永未免有些迂腐,憑著一支生花妙筆,揮灑而下,卻未對相關情況了如指掌,以致于出現(xiàn)頌詞竟有語句與悼詞暗合,犯了大忌,再加仁宗本對他有成見,故而多方挑剔,以致這一次不僅機遇與柳永擦肩而過,且使柳水“自此不復進用”,加重了其命運的不幸。柳永這位宋代專事寫詞的文人,一生卻兩次因詞而被禍(另一首是《鶴沖天·黃金榜上》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