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歡悅,早間別,痛煞煞好難割舍。畫船兒載將春去也,空留下半江明月。
此曲的開端,全是活在人們口頭的語言。蓋作者當(dāng)時(shí)的感情澎湃,不可遏抑,于是脫口而出,不暇推敲,越去粉飾,越有真意;越少做作,越近自然,越能叩開人們的心扉?!安艢g悅,早間別,痛煞煞好難割舍”,正是作者的“真”,正是作者“心頭舌尖”必欲說出的一句話,因而在感情色彩上特別顯得真實(shí)、強(qiáng)烈而深刻?!安拧弊謽O言歡悅之短促,“早”字極言離別之驟然,兩句合在一起,正是古人所說的“別時(shí)容易見時(shí)難”。從歡樂的相會(huì)遽然跌入無情的分離,作者“割舍”時(shí)的痛苦心情就可想而知了。“痛煞煞”用口語,越是平易不加修飾,越見出感情的真摯?!昂秒y割舍”四字,雖無人物形態(tài)、語言上的具體描寫,卻將兩情依依、久駐難分的一幕,完整地反映了出來。詩詞在這種情況下要把語言加工整形一番,不能熱辣辣直訴肺腑,而這就是散曲的優(yōu)勢(shì)所在了。
化俗為雅,變熟為新,是作曲的一條必須遵循的原則。這支曲子的結(jié)尾,在極俗極熟的聲口之后,繼之以極雅極新的曲辭,使之“俗而不俗,文而不文”?!爱嫶瑑狠d將春去也,空留下半江明月。”固然是從宋人俞國(guó)寶的“畫船載取春歸去,余情付湖水湖煙”(《風(fēng)入松》)的句意脫化而來,但比起俞作更富韻味,更具形象。作者在《蟾宮曲·醉贈(zèng)樂府珠簾秀》中有句云:“系行舟誰遣卿卿?!笨芍?dāng)初朱簾秀是乘著船來到此地的。如今,盡管難分難舍,她終于還是再一次跨上了行舟,船兒也終究離開了江岸。作者不忘敘出那是一只“畫船”,因?yàn)橹挥羞@樣的船只才能配合美人的風(fēng)韻?!爱嫶瑑骸笔敲赖模上s越離越遠(yuǎn)了,而且作者覺得它載走了生活中的美,載走了希望,載走了春天。好像朱簾秀一去,春的溫暖,春的明媚,春的生機(jī)和活力,都被那只畫船兒載走了,于是作者的空虛寂寞、凄涼惆悵之感,便在字里行間強(qiáng)烈地透露出來。末句“空留下半江明月”,進(jìn)一步從眼下的留存來襯出失落的慘重。李白《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》:“孤帆遠(yuǎn)影碧空盡,唯見長(zhǎng)江天際流?!痹S渾《謝亭送別》:“日暮酒醒人已遠(yuǎn),滿天風(fēng)雨下西樓?!标P(guān)漢卿《四塊玉·別情》:“溪又斜,山又遮,人去也?!倍际窃陔x人遠(yuǎn)去的失落之后,借以眼前的景語,且都帶有象征的意味。此曲也是一樣,作者舉目四望,只留下了江上冷清清的月影,在近處的波面上瑟瑟晃漾。“半江明月”除了孤寂感外,還有一種殘缺感,它正是作者送別朱簾秀后的殘破心靈的反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