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西長筍別開門,塹北行椒卻背村。
梅熟許同朱老吃,松高擬對阮生論。
欲作魚梁云復(fù)湍,因驚四月雨聲寒。
青溪先有蛟龍窟,竹石如山不敢安。
兩個黃鸝鳴翠柳,一行白鷺上青天。
窗含西嶺千秋雪,門泊東吳萬里船。
藥條藥甲潤青青,色過棕亭入草亭。
苗滿空山慚取譽,根居隙地怯成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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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首先寫草堂,舉其四景:堂西的竹筍,塹北的行椒,園中的梅子,久七前的松樹。詩人處在這遠(yuǎn)離鬧市的幽靜環(huán)境之中,因看到園中將熟的梅子,便想到待梅熟時邀朱老一同嘗新;因看到堂前的松樹,便希望和阮生在松蔭下盡情地談古論今。從中可以看出詩人對草堂的愛賞,以及他對生活的樸素的要求。他久經(jīng)奔波,只要有一個安身之地就已經(jīng)滿足了。顯然,這首詩雖屬賦體卻兼比興,于平淡的寫景敘事中寓含著詩人的淡泊心情,以作為組詩之綱。當(dāng)時杜甫因好友嚴(yán)武再鎮(zhèn)而重返草堂,足證嚴(yán)武在詩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,但這里他所想到的草堂的座上賓都不是嚴(yán)武,而是普普通通的朱老和阮生。這就可見詩人當(dāng)時的心境和志趣了。
(二)
第二首詩寫浣花溪,狀其水勢浩大,借“欲作魚梁”而抒情,非真“欲作魚梁”也。因為“作魚梁,須劈竹沉石,橫截中流,以為聚魚之區(qū),因溪有蛟龍,時興云雨,故公不敢冒險以取利。”(《杜詩詳注》卷十三引)對此解說,浦起龍《讀杜心解》認(rèn)為“是為公所愚也”。他說:“須知‘蛟龍,之想,只從‘云覆、‘雨寒,生出,值云雨而墩起文情也。”是有道理的。但浦氏以為這首詩“為作魚梁而賦,而自況不凡”,則未免有點牽強。其實,這首詩并非什么“自況”,只是流露出詩人對能否在洗花溪畔的草堂安居下去的擔(dān)心情緒。這才是“不敢安”三字的真實含意。詩人覺得自己在草堂盡管心境淡泊,無所奢求,但仍難保不測。詩中謂溪下有墳龍,時興云雨,固是一種迷信的說法,卻也十分形象化,隱隱可以顯示出詩人身居草堂對成都局勢的擔(dān)心情狀。這也正是詩人當(dāng)時“三年奔走空皮骨”的心理狀態(tài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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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組詩一開始寫草堂的春色,情緒是陶然的;而隨著視線的游移、景物的轉(zhuǎn)換、江船的出現(xiàn),觸動了他的鄉(xiāng)情,四句景語完整表現(xiàn)了詩人這種復(fù)雜細(xì)致的內(nèi)心思想活動。此詩兩兩對杖,寫法非常精致考究,讀起來卻一點兒也不覺得雕琢,十分自然流暢。把讀者由眼前景觀引向廣遠(yuǎn)的空間和悠長的時間之中,引入對歷史和人生的哲思理趣之中。
“兩個黃鸝鳴翠柳,一行白鷺上青天。窗含西嶺千秋雪,門泊東吳萬里船。”黃鸝、翠柳顯出活潑的氣氛,白鷺、青天給人以平靜、安適的感覺。“鳴”字表現(xiàn)了鳥兒的怡然自得。“上”字表現(xiàn)出白鷺的悠然飄逸。黃、翠、白、青,色澤交錯,展示了春天的明媚景色,也傳達(dá)出詩人歡快自在的心情。詩句有聲有色,意境優(yōu)美,對仗工整。一個“含”字,表明詩人是憑窗遠(yuǎn)眺,此景仿佛是嵌在窗框中的一幅圖畫。這兩句表現(xiàn)出詩人心情的舒暢和喜悅。“西嶺”,即成都西南的岷山,其雪常年不化,故云“千秋雪”。“東吳”,三國時孫權(quán)在今江蘇南京定都建國,國號為吳,也稱東吳。這里借指長江下游的江南地區(qū)。“千秋雪”言時間之久,“萬里船”言空間之廣。詩人身在草堂,思接千載,視通萬里,胸襟何等開闊!這兩句也是全詩的點睛之筆,境界開闊,情志高遠(yuǎn)。在空間和時間兩個方面拓寬了廣度,使得全詩的立意一下子卓爾不群,既有杜詩一貫的深沉厚重,又舒暢開闊,實為千古名句。
蘇軾曾經(jīng)說過:“少陵翰墨無形畫”。此詩就像一幅絢麗生動的山水條幅:黃鸝、翠柳、白鷺、青天、江水、雪山,色調(diào)淡雅和諧,圖象有動有靜。畫的中心是幾棵翠綠的垂柳,黃鶯兒在枝頭婉轉(zhuǎn)歌唱;畫的上半部是青湛湛的天,一行白鷺映于碧空;遠(yuǎn)處高山明滅可睹,遙望峰巔猶是經(jīng)年不化的積雪;近處露出半邊茅屋,門前一條大河,水面停泊著遠(yuǎn)方來的船只。從顏色和線條看,作者把兩筆鵝黃點染在一片翠綠之中,在青淡的空間斜勾出一條白線。點線面有機(jī)結(jié)合,色彩鮮明而又和諧。詩人身在草堂,思接千載,視通萬里,胸次開闊,出語雄健。全詩對仗精工,著色鮮麗,動靜結(jié)合,聲形兼俱,每句詩都是一幅畫,又宛然組成一幅咫尺萬里的壯闊山水畫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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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首詩為藥圃而賦。王嗣爽《杜臆》說:“公常多病,所至必種藥,故有‘種藥扶衰病,之句。”(《杜詩詳注》卷十三引)。今影印本《杜臆》元,仇氏(仇兆鰲)當(dāng)另有所據(jù)。”前兩句寫藥圃景色,種藥在兩亭之間,青色疊映,臨窗望去,油然而喜。后兩句雖也是寫藥物的生長情狀,與前兩句寫藥物出土,發(fā)苗及枝柯的生長過程相連,對一藥物生長于隙地的根部的形狀作了描繪,足見詩人對藥用植物形態(tài)學(xué)的認(rèn)識;但就藥寄慨,與首章淡泊之意略同,卻不是一般的詠物詩,更絕非某些賞花玩月的作品可比。仇兆鰲注:“彼苗長荒山者,不能遍識其名,此隙地所栽者,又恐日淺術(shù)及成形身。”浦起龍亦說:“空山隙地,蕭間寂寞之濱也,亦無取于見知矣。”可以參看,以見杜甫雖因嚴(yán)武再鎮(zhèn)而重返草堂,但仍擔(dān)心著“不測風(fēng)云”,總是把自己同國家的命運聯(lián)系在一起的。他畢竟不是那種忘乎一切的趨炎附勢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