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有論冤謫,言皆在中興。
空聞遷賈誼,不待相孫弘。
江闊惟回首,天高但撫膺。
去年相送地,春雪滿黃陵。
此詩的前半寫劉蕡冤謫而死。詩先不寫自己的看法,而是從引述旁人的議論落筆。行路之人都在議論劉蕡遭貶柳州確是冤屈,都說他在賢良對策中的言論全是為著國家的中興。言“中興”而遭“冤謫”,可見蒙冤之深,難怪路人也在為之不平了。詩人借路人之口談?wù)撛┲?,?dāng)然比直說更加有力。這不但表現(xiàn)了人們對劉蕡的同情和敬重,也從側(cè)面反映了他們對宦官誣陷劉蕡的痛恨,對朝廷軟弱昏庸的譴責(zé)。
下面兩句接著引賈誼與公孫弘兩個歷史人物,寫詩人對劉蕡之死的痛惜。兩句是說:空自聽說昔年賈誼被召回朝廷,劉蕡卻被遠(yuǎn)謫柳州,客死異鄉(xiāng),不可能像公孫弘那樣再次被舉,受到重用了。此聯(lián)用典妥帖,何焯特別稱第四句“最為精切”(《李義山詩集輯評》)?!翱章劇?、“不待”二語,頓挫有力,透出詩人深感悵惋痛惜之情。
詩人視劉蕡為“師友”,而他竟死于冤屈,不能不使詩人傷心痛哭。五、六兩句,即扣住題面,寫詩人痛哭情狀。劉蕡最后似死在潯陽(今江西九江)。詩人是在長安作此詩的。遙隔大江,只有頻頻回首南望,望空灑淚;天高難問,沉冤難訴,死不復(fù)生,惟有捶胸痛哭。長慟之后,痛定思痛,詩人回想起一年前與劉蕡在黃陵(山名,在今湖南湘陰)相別的最后一面。那時,正當(dāng)劉蕡冤謫柳州,天空陰暗,春雪凄寒。結(jié)尾兩句不但烘托著二人相別時的悲凄心情,且與詩人寫此詩時悲痛欲絕的心境亦融為一體,留下不盡的哀思。紀(jì)昀說:“逆挽作收,結(jié)法甚好?!保ā独盍x山詩集輯評》)
這首詩,整篇都浸透著詩人的淚水,貫穿著一個“哭”字:始則是嗚咽悲泣,隨后是放聲痛哭,繼而是仰天悲號,最后則又變?yōu)槌橐嬈?。讀完全詩,仿佛詩人的哭聲還縈繞在耳際。寫法上,詩人把敘述、議論、抒情三者結(jié)合在一起。前面四句全是敘述、議論,但敘述中含著很強(qiáng)的抒情色彩。后面四句抒情,而結(jié)聯(lián)于抒情中又含著敘述成分。如果全是敘述和議論,容易干枯乏味;如純用抒情,又與引詩所寫的具體內(nèi)容不太相合,難于寫出劉蕡的沉冤。此詩將這三者結(jié)合起來,使公義私情,都得到了充分的表現(xiàn),從而增強(qiáng)了詩的感染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