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涂解印后一日,郡中置酒,呈郭功甫。
凌歊臺上青青麥,姑孰堂前馀翰墨。暫分一印管江山,稍為諸公分皂白。
江山依舊云空碧,昨日主人今日客。誰分賓主強惺惺,問取磯頭新婦石。
該詞從當涂的名勝古跡寫起。開頭兩句概括了當涂的山川風物。綴以“青青麥”三字,引發(fā)讀者“黍離麥秀”的聯(lián)想?!妒酚洝に挝⒆邮兰摇穼懙揭笊膛f臣“箕子朝周,過故殷虛,感宮室毀壞,生禾黍,箕子傷之”,遂作《麥秀》之詩,詩云:“麥秀漸漸兮,禾黍油油。”“青青麥”字面上又是用《莊子·外物》所引的逸《詩》:“青青之麥,生于陵陂。生不布施,死何含珠為?”昔時高臺離宮,而此時麥苗青青,透露出世事滄桑的無限感慨。姑孰本是當涂縣的古名,姑孰溪流貫其中,姑孰堂凌駕溪上,頗得山水之勝。所謂“馀翰墨”,實即感嘆昔人已逝,只留下了佳篇名章。這兩句寄寓了山谷宦海浮沉的無盡感慨,無論是稱雄一世的帝王,還是風流倜儻的詞客,都已成歷史的陳跡,只有文章翰墨尚能和江山共存,垂之久遠。接下來兩句寫出知太平州。經過遷謫的動蕩磨難,憂患馀生的作者已把做官一事看得十分淡漠,所以他把此事只稱為“管江山”、“分皂白”。再加上一個“暫”字,一個“稍”字,更突出了這種淡然超脫的態(tài)度。
下片開頭兩句概括了九日罷官的戲劇性變化,與上兩句適成對照,大有物是人非之慨?!敖健背猩隙鴣恚酱ㄐ蝿?,碧天浮云,著一“空”字,是因為“昨日主人今日客”,本來要“管江山”、“分皂白”的主人,一下子成了“諸公”的客人了!這一句集中揭示了政治生活的反常和荒廖,它運用當句對,一句之中既構成今昨主客的鮮明對比,語氣斬截,強調了變化之突兀,其中有感嘆、不平、譏諷、自嘲,內涵頗為豐富。最后兩句則展現(xiàn)了作者自我解脫的感情變化。新婦石是千百年來歷史的見證,閱盡了人世滄桑,但見人間的升沉榮辱都只如過眼煙云,本無須有是非彼此之分?!罢l分賓主”句,看似作者勸大家無分賓主,盡歡一醉,深乃用“萬物之化,終歸齊一”的老莊哲學來作自我解脫。
這首詞曠達超然之中發(fā)泄了牢騷不平,最后仍歸結為物我齊一,表現(xiàn)出作者力圖老莊哲學中尋求解脫的思想傾向。一個“暫”字表現(xiàn)出作者不以進退出處縈懷的超脫。變化的萬物本來只是“道”運行中表現(xiàn)出的一種暫時形式,故宜隨形任化,淡然自若,不入于心。但一夜突變,畢竟難堪,所以還是不免有牢騷,最后又用齊物論否定牢騷,達于解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