問訊湖邊春色,重來又是三年。東風吹我過湖船,楊柳絲絲拂面。
世路如今已慣,此心到處悠然。寒光亭下水如天,飛起沙鷗一片。
起首二句,直接描述自己時隔三年舊地重游的懷戀心境?!皢栍崱保磉_出詞人主動前來探望的殷切心情。“湖邊”,點明遠道而來,剛至湖岸,為下文乘船游湖作鋪墊?!按荷?,形容萬紫千紅的美好春景,乃下文“東風”、“楊柳”之引筆?!爸貋怼?,說明是再次來此,表明“問訊”實是有意重訪?!坝质侨辍保粌H突出相別的確切時間,而且暗示其間經(jīng)歷了人生的多少波折變幻;一個“又”字,內(nèi)涵復雜,既包含了對時光流逝的嘆惜,對歷經(jīng)坎坷的感慨,也包含了對湖邊春色的懷戀,對再次來此的欣喜。詞人酷愛自然之情,瀟灑出塵之姿,就在這質(zhì)樸明快、語近情深的起句中脫穎而出,奠定了全詞飄逸清朗的基調(diào)。
如果說起首兩句是從詞人有意重訪的角度而言,三四兩句則從客觀風物歡迎自己的角度下筆,描畫出上船離岸乘風過湖的情景?!皷|風”、“楊柳”,都緊承“春色”發(fā)展而來。東風似乎有意,輕輕吹拂,送我渡過湖波;楊柳似乎含情,微微擺動,絲絲擦著我面。詞人不說船乘風勢,人觸柳絲,而說風助船行,柳拂人面,正是注情于物的擬人寫法,從而創(chuàng)造出一個物我合一、通體和諧的藝術(shù)境界。詞人那種超脫塵網(wǎng)、得其所哉的無限快意,就這樣得到了淋漓酣暢的表現(xiàn)。
上片以作者自己與風物的互相映襯,表達了重訪三塔湖離岸登船之際的快意感受;下片則以世路與湖亭的強烈對比,抒發(fā)了置身寒光亭時的悠然心情。
“世路”二句,暗承上片“過湖”,由描述轉(zhuǎn)入議論,看似語意突兀,實是一脈相通?!笆缆贰?,是一條政治腐敗、荊棘叢生的路,與眼前這東風怡人、楊柳含情的自然之路豈能相提并論。然而,詞人說是“如今已慣”,這不僅表明他已歷盡世俗道路的傾軋磨難,對權(quán)奸的打擊、社會的黑暗業(yè)已司空見慣,更暗寓著他已看透世事、唾棄塵俗的莫名悲哀和無比憂憤。因此,“此心到處悠然”,也就不僅在說自己的心境無論到哪兒總是悠閑安適,更包含著自己這顆備受折磨、無力回天的心只能隨遇而安、自尋解脫了。詞人由愛國志士而成江湖處士,無奈去到和諧美好的大自然中尋求解脫,內(nèi)心悲憤難言,卻說“到處悠然”,可謂語近旨遠,沉郁至極,與那“而今識盡愁滋味,欲說還休。欲說還休,卻道天涼好個秋”的辛棄疾先后同調(diào),從而鑄成凝聚全詞主旨的警句。
結(jié)尾兩句,緊承“悠然”二字宕開一筆,著力描寫來到湖中寒光亭時所見的自然美景。詞人撇開“世路”,來到寒光亭上,只見寒光亭下的湖水一碧萬頃,猶如遼闊無際的藍天;在這明麗如畫的水天之間,一群沙鷗展翅飛起,自由翱翔。這一靜一動、點面交映的畫面,充滿了蓬勃的生氣,陶醉著詞人的心胸。特別是沙鷗飛起的鏡頭,不僅使整個畫面靈動起來,更寄寓著“鷗鳥忘機”(典出《列子·黃帝》)與鷗同盟的深意。如果說上片以問訊春色和風物含情寫出了物我一體的美妙境界,那么,下片就以唾棄世路和同盟鷗鳥表露出投身自然的悠然心境。而這末尾兩句,純粹寫景,以景結(jié)情,語淡意遠,余味不盡,詞人對于世路塵俗的鄙棄憎惡,對于返歸自然的恬適愉快,盡在言外,從而成為全詞意境曠遠、余音繞梁的結(jié)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