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自乙亥上元,誦李易安《永遇樂》,為之涕下。今三年矣。每聞此詞,輒不自堪,遂依其聲,又托之易安自喻。雖辭情不及,而悲苦過之。
璧月初晴,黛云遠淡,春事誰主。禁苑嬌寒,湖堤倦暖,前度遽如許。香塵暗陌,華燈明晝,長是懶攜手去。誰知道,斷煙禁夜,滿城似愁風雨。
宣和舊日,臨安南渡,芳景猶自如故。緗帙流離,風鬢三五,能賦詞最苦。江南無路,鄜州今夜,此苦又誰知否??障鄬?,殘紅無寐,滿村社鼓。
此詞一起三句,以對句寫景,月明云淡,景色可嘉。然而一句抒情,“春事誰主?”問得突兀,實以傷心人別有懷抱,何堪對此。接著再寫臨安宮苑,湖堤天氣,寒暖適宜,但卻何匆匆乃爾,實悲嘆春之易逝,國已淪亡。三接復以對句寫香陌華燈之熱鬧美麗,一結又“長是懶攜手去”。心情可知,痛何如之!上片最后“誰知”二句,在斷煙禁夜氣氛中,“滿城似愁風雨”。這里是以景物作比喻。臨安已淪陷,元朝統(tǒng)治者在彼發(fā)布命令,宰割人民,哪能不使人悲憤。這一句如似重槌,發(fā)人猛省。
下片首段三句與上片末句,似斷實連,但卻展開了對往事的回憶?!靶团f日”,實指北宋?!芭R安南渡”,杭州變作汴州?!胺季蔼q自如故”,一總南北宋之繁華景象。又寓有不堪回首之嘆。國事如此,是從大處著墨,而又系結合易安的身世來抒寫的。因為李清照的《永遇樂》曾寫“中州盛日”的情況,但南奔后,是“而今憔悴”。是如詞序所云“又托之易安自喻”?!熬|帙”下三句,記述易安南奔時書籍喪失,三五月明時感懷,寫下很多“凄凄慘慘戚戚”的詞,真是凄苦之至?!敖稀毕氯?,再申述亂離流落之苦,用杜甫有安史亂中寄家鄜州的故事。無路可走,無家可歸,苦情自不待言,而卻以“此苦又誰知否?”反語出之,情更深痛,筆勢陡起。一結“空相對、殘釭無寐,滿村社鼓?!睒O寫一己之悲與他人之樂,和李清照的詞是遙相承應,更有無可奈何之嘆,哀惋無窮。
全詞每小段都是先景后情,情景交織,疏密相間。兩片末尾,均是大力鋪寫當時情景,是景中有情,情中有景。上片以此來勾起下片,下片末尾以景抒情,給人以無限回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