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苑試春衣,高樓倚暮暉。
夭桃惟是笑,舞蝶不空飛。
赤嶺久無耗,鴻門猶合圍。
幾家緣錦字,含淚坐鴛機。
前四句描繪貴家女子無憂無慮,悠閑得意的生活情景。這位貴家妖姬裊裊婷婷登上高樓,面對著樓下小巧玲瓏、花草繁茂的花園,無憂無慮地在那里試著春衣,然后倚靠欄桿,觀賞著夕陽映照下姹紫嫣紅的春景。一個“試”字,傳神地寫出她那對鏡穿衣、左顧右盼、搔首弄姿、顧影自憐的情態(tài),大有“照花前后鏡,花面交相映”的意味;一個“倚”字,又活畫出她那雍容不迫、悠閑自得的閑情逸致,仿佛陶醉在“夕陽無限好”的爽心悅目之中,令人想到王昌齡筆下“閨中少婦不知愁,春日凝妝上翠樓”的詩意。如果說首聯(lián)只是純用白描手法的人物寫實,那么頷聯(lián)則是用比興手法進一步以景托情:“夭桃唯是笑,舞蝶不空飛?!鄙暇浠谩对姟ぶ苣稀ぬ邑病分小疤抑藏?,灼灼其華”句意,以暗示貴婦年少色盛、充滿著青春的歡笑;下句化用杜詩“穿花蛺蝶深深見”(《曲江二首》)和“留連戲蝶時時舞”(《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》)詩意,以喻富家夫妻團圓歡聚的幸福,恰如彩蝶雙飛,她沒有別的婦女那種形單影只的空虛。妙在兩句既寫出貴婦登樓所見:園中桃紅柳綠、鶯飛蝶舞的景物,又以景喻人,襯托出貴婦青春韶華的歡樂、伉儷諧守的幸福,似景似人,妙合無痕。修辭上運用借喻,雙關物我,意蘊豐富而形象生動;又暗中用典,如鹽溶水,自然巧妙而不露痕跡?!柏蔡摇倍堋昂Α保弧靶Α弊?,不僅園中景物全活,而且人物情態(tài)畢肖:在貴婦歡樂得意的眼中,“夭桃”也是“巧笑倩兮”?!拔璧敝w,著“不空”一詞加以限制,頓然耐人尋味。暗示出貴婦得天獨厚的優(yōu)越幸福感,與下文征婦的“含淚”恰成鮮明對照。且對仗中嵌進“唯是”、“不空”這類虛詞,使“夭桃”之笑,“舞蝶”之飛的意態(tài)更臻傳神。
頸聯(lián)和尾聯(lián)則換了另一副筆墨,描寫出征人之妻的幽思哀怨?!俺鄮X久無耗,鴻門猶合圍”。詩人筆鋒陡然一轉,思接邊陲,“視通萬里”?!俺鄮X久無耗,鴻門猶合圍”這兩句正寫當時時事:上句說遠戍赤嶺一帶防御吐蕃的征人久無音耗,歸期無日;下句說鴻門一帶仍被回鶻軍隊所圍困,戰(zhàn)爭正在進行。這既是思婦“含淚”哀怨的思緒,也表現(xiàn)出詩人對時局的隱憂。在意脈上與前四句形成陡轉,章法上亦有不同:前四句寫貴婦于國事了無牽掛的悠閑自得,是實寫;此二句寫征人之妻遙思邊境丈夫音沉信杳、生死難卜之憂,則是虛寫。在時空的拓展上也產生了大幅度的跳躍:“久無耗”與“猶合圍”暗示出時間之久遠;“赤嶺”、“鴻門”與“小苑”、“高樓”,則顯示出空間之殊異。此聯(lián)對仗也見工巧,“鴻”諧音“紅”,與“赤”同為顏色,構成真假對,而“赤嶺”與“鴻門”又是地名對。尾聯(lián)再挽回筆鋒寫眼前現(xiàn)實:“幾家緣錦字,含淚坐鴛機”。這兩句承頸聯(lián)而言:正因為邊疆戰(zhàn)士久無音信,生死不明,致使多少家中思婦因為錦書難寄,只能坐在織錦書的鴛機旁邊含淚思念遠戍的丈夫,那針針線線,經緯交織的錦書,凝聚著思婦多少相思、憂慮和哀怨。
此詩描寫兩種閨情,除使用對比映襯手法之外,在遣詞設色上,接受了齊梁宮體詩艷麗工巧的影響,但內容密切聯(lián)系時事,風格也不流于浮艷柔靡。在某種意義上,不妨說是對齊梁宮體的一種改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