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丈懸崖削翠,一川落日镕金。白鷗來往本無心。選甚風(fēng)波一任。
別浦魚肥堪膾,前村酒美重斟。千年往事已沈沈。閑管興亡則甚。
這首詞是寫江行采石所見所感的,雖自稱“戲作”,其實(shí)寄慨遙深。
上片寫江行所見?!案烧蓱已隆保圆墒陡呔盖?;“削翠”,言江岸壁立如削,卻草木蔥蘢。如果說“千丈”句寫江岸,而“一川”句則寫江水。廖世美《好事近》詞說:“落日水镕金?!贝司浠昧卧~,言落日的余輝照射在江面上,一川江水像镕金那樣燦爛。落日熔金,懸崖削翠,作者從這兩個側(cè)面,表現(xiàn)出采石水光山色之壯美?!鞍t”句寫江上的沙鷗;“選甚”句寫江上的游人。白鷗在江上自由飛翔,毫無戒心,與人和諧相處;而人則乘舟遨游,任其所之。張志和《漁歌子》說“能縱棹,慣乘流,長江白浪不曾憂”,還談什么“今日任風(fēng)波”,則其江行之安閑可知。
下片寫江行所感?!皠e浦”二句寫江行生活?!皠e浦”句映帶開頭兩句,寫長江沿岸水產(chǎn)豐富,魚蟹肥美,可供享用?!扒按濉保汀皠e浦”對應(yīng),言前行途中有江村可以沽酒?!爸卣濉倍?,足見其逢酒必飲。蘇軾《漁父》詞說:“酒無多少醉為期,彼此不論錢數(shù)?!庇终f:“酒醒還醉醉還醒,不論人間今古?!薄扒按迕谰浦卣濉保婆c蘇詞意近,所不同者,蘇寫漁父,辛寫自己而已。采石為江防要地,歷代南北戰(zhàn)爭,多于此渡江。宋開寶七年(974),曹彬率師攻取南唐,于此渡江不必說了。隋開皇九年(589),韓擒虎滅陳,也是由此濟(jì)師。至于東漢、晉、梁之師,出入建康,率皆由此。因而,采石成為歷代王朝興衰的歷史見證。“千年”二句,言上述歷史的變革,王朝的興衰,均已成為往事而銷聲匿跡,為何還去管他?作者借漁父之口出以曠達(dá)之語,實(shí)質(zhì)上是反映了他對南宋朝廷的失望和不滿。不管興亡,正是對于興亡之事的執(zhí)著,這里不過是故作反語而已。在稼軒詞中反映出世思想的作品,有些是出于一時的憤激,有些則的確表達(dá)了真情實(shí)感,必須根據(jù)作者當(dāng)時的具體處境,結(jié)合同時的其他作品,以及這類詞篇的本源,來作全面而具體的分析。